
Chapter 1
廷尉府的狱中湿冷,霉味直往鼻中窜,碎散的烛火点不亮幽暗,任由缝隙撒下惨白天光。
谄媚先脚步一声响起:“大人,这边请,您要找的程家就关在这儿!”
身着深衣袍服、头戴高冠的男子在关着程家众人的牢房前站定,他眼上有一道破眉而过的伤疤,此刻眉间紧皱,显得更加凶戾:“就这几个?”
“是……不不不,”狱卒慌乱地补充道,“还有一位,凌将军的新妇,程少商。程家在外的几位都由当地看管着。”
“煞将军的新妇?”男子眯起眼笑了笑,“既然有他护着,那位我就不必管了。”
缩在角落身材臃肿鼠目寸光的老妇闻言,忽然起身扑了过来,隔着栏杆堆起笑脸,低声喊道:“大人!大人!打点需要多少钱?”
端坐一旁身姿瘦削的美妇人见状,无奈地垂眸叹了口气。
男人眼眸微眯,轻巧地后退一步避开老妇隔着栏杆伸过来的手:“这是谁啊?”
“大人,这是曲陵侯程始的母亲,”那狱卒机灵,顺着便介绍下去,“这是曲陵侯的妻子,这小女娘是程家二房的孩子,对面的是程始的次子与三子。”
男人绕开程老太太,微微俯身注视着即便在狱中仍不改端庄从容的妇人,又仔细端详了跪坐在一旁低垂着头的小女娘,“啧”了一声,丢给狱卒一小块金饼:“女眷在这儿总归多有不便,劳你照顾一二。”
狱卒接了金饼,满脸堆笑,点头哈腰:“是是是,您放心。”
男人转身正要离去,忽又回身噙着笑意叮嘱道:“人老太太看着挺能挨饿的啊,把她单独关一间吧,每日粗茶淡饭便可。”
男人第二次来到廷尉府,已是一月之后,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好消息并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铜牛案水落石出,凌不疑找到了真凶,程始洗清了冤屈。坏消息是,程始已然惨遭毒手,身死异乡。
程老太太听到这消息当即就昏了过去,萧元漪在程姎“大伯母”的惊呼中晃了晃,勉强撑住了身子,指节狠狠握住冰冷的栏杆,声音低哑:“这位大人,我夫君的尸首……”
男人隔着栏杆虚扶一把:“已被凌将军送到府中了。”
两辆马车在廷尉府门前等候多时。青苁与程姎一左一右搀扶着萧元漪上了马车,程老太太被程颂与程少宫合力扶上了另一辆马车。
萧元漪本想问问青苁这男人是何来历,却见男人不知为何也跟了上来。见正主既在,只得闭口不言。
马车摇晃间,萧元漪抬眸偷瞟端坐阖目的男人。那日在牢狱中便发觉他的面相凶恶,可现下他闭上了眼,反倒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温雅。
真是奇怪。
不一会儿马车便驶达曲陵侯府门前。
男人下了马车,整了整衣领,向后头那辆马车走去,恭恭敬敬地扶着程老太太走到曲陵侯府门前,随后在程老太太面前撩起衣摆一跪,朗声道:“不孝子程沌,拜见阿母。”
程老太太似是被吓呆了,看着面前跪伏的男人半晌不说话。
还是萧元漪觉着不对,忙低声唤道:“君姑?”
“啊……啊!你起来,起来吧。”程老太太这才让程沌起来,只是面上仍是一片迷茫,似乎她并不认识这自称是程家四子的男人。
程沌毫不在意她的异常,上前亲昵地扶着程老太太往府中走去:“孩儿不孝,叫阿母在牢狱之中受了诸多磨难。”
萧元漪跟在二人之后,闻言眉间微蹙。说起这“磨难”,可是程沌亲口吩咐的,有着狱卒照顾,她与姎姎倒是不曾吃什么苦头,君姑在狱中的这些日子却是几乎没吃上过一顿饱饭。现今这话说得不似告罪,倒更像是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