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04
人熟起来很简单，只要你们一起去的地方够多，她在你大脑里被联想的频率就越高。加之练体育会培养一种对自身的感知和直觉，想不清没关系，在郑钦文意识到她们对彼此的了解还不那么深入之前，身体已经客观地出去玩了好几趟了。
张雨霏在出去玩上有惊人（主要惊郑钦文）的天赋，平时课表太碎太赶去不了远的没关系，东门左转一百米有条近路，老板给我打折，那家小面可好吃了！晚上有训练？我们看完这部电影正好回来。周末放松一下嘛，地铁三站就到公园，我好久没划船了。
高中百日誓师说上大学就自由，她没信，一样多的课、训练、目标、竞争，不过大学是有点不一样——
这种不用计划地随兴就走——
可能是碰巧遇到了张雨霏。
坐在湖中心的船上，郑钦文吱嘎吱嘎地蹬踏板，莫名想：如果不知道怎么翻船了，我不会游泳是不是有点丢人？
船就在这时慢下来，原来是另一个人停了。一阵风同时吹乱她们两个的头发，“要不我们飘一会吧。”
“只定了一小时，超时要按分钟算。”
“快毕业的人了还出不起那几十啊，别小看我。”
可不止船的一小时，还有定好的餐馆，周末的晚上人会多到路上耽误吗？
算了。郑钦文靠在驾驶位的椅背上，张雨霏让她帮忙拍照，夕阳落在寺顶，水面金光粼粼，没有电机和排水的噪音，船和水悠悠地晃啊晃。
哪怕真的耽误，张雨霏会——在地铁换乘路上狂奔着打电话美女姐姐拜托拜托再留十五分钟我们马上到周末好多人，然后拉着她停下来说别挤啦我们下一趟吧。
为什么我们熟得这么快呢？为什么我这么相信她呢？
想不清也没关系。
如果这是一种向上的吸引，那多么希望，再过三年，她也能成为总有办法的大人。
下半年大大小小的高校赛事结束，校报联系各个校队，说要出个系列采访推送——体育传统校嘛，发扬体育精神，渲染体育氛围。填共享表格，方便的时间地点，郑钦文比照课表和日程选好，不一会发现张雨霏填在她表格的旁边。
14:00-14:45：郑钦文
15:00-15:45：张雨霏
郑钦文。张雨霏。
她默念两遍，王欣瑜发来消息：我还想跟你一起呢，怎么这么快就有人填了啊。
她回：一个认识的学姐。
说认识，也不清白。她不知道最早的见面是在哪里，大多数人可能在认识之前早就不经意地擦肩过，但很难忘记第一次相遇，那天她一个人待到球场关灯，拎着装备往宿舍回，在深秋的蝉叫之外传来热热闹闹的打闹声。体育场所都建在学校北区，这条路还有……游泳馆。话声的中心是一个活泼的女声，有时候在回答问题，有时候在主动发起话题，指点小辈的动作或传授比赛心态。第一次只是偶遇，后面就像是规律了，郑钦文踩着月色和路灯，慢慢把仰蝶蛙自听了个遍。九点收拾东西，出网球场九点十五，走到第十三棵——铭牌上写着泡桐？如果还没看到泳队的人，就原地背会单词。她承认是有点不爱和人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远远听着也有身临其中的快乐。天哪我上次学游泳是什么时候？舍友问：今天有什么开心事啊，哼着歌就回来了——
“是啊，我挺小就开始打球了，也许家里也有想过让我当职业运动员吧，哈哈，不过，怎么说呢？现在也不坏。”
录音笔的红灯一闪一闪，校报记者翻着采访提纲：“岂止不坏，郑同学才大一就创下我校女子网球在市高校网球联赛的纪录了，可以说说九月备战的心路历程吗？”
这个问题她预料过，流畅地背出来：谢谢学校和体育组老师们的支持，包括训练和后勤，中间有的困难都解决了，据我所知网球场是假期刚翻新的，说明学校很重视我们网……
九月过去，下训路上的那个活泼又温柔的声音就不在了。
张雨霏从办公室窗外探出头，冲她挤眉弄眼挥挥手，又一下钻不见了。
“之后会继续努力，希望自己能兼顾学业和网球，越来越好。”
专访结束，抬手看表，14:40。校报记者伸着懒腰出去了，张雨霏扒着门框进来：“结束得好快。”
郑钦文坐在原地，还有一些没从自我透露里缓过来：“学姐怎么来这么早？”
校报记者“啊”地从外面喊来：小文你叫我？
张雨霏撇撇嘴，凑近放着器材的桌子，悄悄道：“你以后别喊我学姐了，怎么谁都是学姐！”
“霏姐？”泳队小孩都喊霏姐，你又不是泳队的——
“霏霏姐？”好像那个什么猪猪侠！
“张姐。”好，毕业就去开烤冷面。
“……雨霏姐姐？”
这个好！
我才不要！
快三点，记者学姐也进来了，郑钦文自然地站起身，正好在张雨霏触手可及的旁边。张雨霏好像很熟了，乐呵地打招呼：“今年还问我什么呀，都第四年，问点新鲜的。哎，今年是不是不拍训练照了？跟你讲我还真带了泳衣呢。”
不拍了不拍了，团委嫌麻烦呢，采完给我发两张照片补充一下就好。张雨霏好啊好啊地答应，回头捏捏郑钦文的手掌心，不知道是不是泳池泡的，滑得像鱼：“钦文是不是没加你微信啊，快加一下。”
她在看着什么呢？月光下的打闹声浮在耳旁，现在她正处于那个话题中心的最近处，也能笑出来打趣：“加了也还没能发的照片呀。”
张雨霏又捏捏她的手，这次移到大拇指，捏完用食指圈住：“那你等我录完，我帮你拍。”
拍完去吃饭，吃完去压马路，压完马路各回各的宿舍。像这个月的无数次一样。不同之处在于，一件事做久了会成为负担或习惯，可是和张雨霏一起，她总是在期待。
郑钦文另一只手端着手机，鬼使神差地打字飞快，法学系好学生第一次决定翘课：急求代课，三点二十，两节，只用点名，50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