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瘦玉记

燕云十六声 | Where Winds Meet (Video G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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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瘦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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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玉萧萧伊水头,风宜清夜露宜秋。更教仙骥旁边立,尽是人间第一流。话说江晏冲出重围,逃进个竹林里僻静所在。风疏雨骤之中,他和孩子都需要一个栖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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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玉山无恙?

01
江晏在破屋住了半个月,渐渐摸清了寒香寻和天不收的生活规律:天不收是个大夫,三不五时有人送信给他,叫他上门诊病,他便会去,回来的时候便会带回粮食和酒,不像个出诊的大夫,倒像个打猎去的熊妈妈;寒香寻则什么也不干,每天只缩在这小屋里,多数时候都在睡觉,剩下的时间也不理江晏,只是坐在窗边,或逗孩子,或听着竹浪的声音发呆,但是每隔三天,她便会消失半天。江晏也不问她干嘛去了,只是埋头做自己的事。
所谓他自己的事,现在只有三件:养孩子,养陈子奚,再有闲工夫就给这个破屋修缮一下。
孩子是很好养的,米糊吃饱了就是睡觉,倒也长得白白胖胖;陈子奚就麻烦一点,要为他喂饭、煎药、喂药、擦身子、换纱布,还要担心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但就算这样,其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因此,江晏大部分的时间,其实花在了修缮小屋上。
小屋外面就是竹林,他请天不收去镇上买了把篾刀——买刀的钱算他先欠着——空闲的时间,就在竹林里砍些竹子回来做家具。半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做好了一张新床、一张屏风、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补好了漏雨的屋顶和透风的门扇。这样一来,睡觉的问题终于算是不用愁了。
新床做好之后,他就把陈子奚挪到了新床上,将寒香寻的床还给了她。寒香寻终于得回了自己的床,倒也没有显得很高兴,但也没有不高兴,只是用被子蒙过头顶,大睡了一天一夜。天不收晚上回来,看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的四条眉毛在月光下显得忧心忡忡,江晏不由得盯着他看了一会。
“她也不总是这个样子的。“像是对江晏说话,又像是在开解自己,天不收道。
江晏没有问她该是什么样子,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自己就是一个秘密很多的人,所以他尊重每个人保留自己秘密的权利。如果寒香寻和天不收自己不说,那他也不会去问。正如他也不会去问寒天二人的关系:这一男一女明明既非夫妻,也非兄妹,却夜夜抵足而眠。这在一般人看来一定很奇怪,在江晏看来自然也很奇怪,可是他不会去问。
这三个人保持着一种无言的默契,互相尊重彼此保守秘密的权利。正如天不收和寒香寻也从未问过江无浪从何而来,孩子的母亲是谁,又为何要在这竹林深处的破屋落下脚来。

02
现在,江晏正忙着为那个孩子做一个摇篮。他在自己和陈子奚的床边摆了把椅子,坐在那椅子上,用篾刀砍着竹子,然后把竹篾一根一根地编织起来,再在里面垫上被子和棉花。孩子就摆在陈子奚旁边,随着篾刀砍竹子的声音有节奏地咯咯直乐。江大侠手稳、耐心好、刀法也好,因此劈出来的竹篾又长又直,编出来的摇篮也很结实。在此之前,连江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门手艺。
在他劈到第一百三十二根竹篾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人唤自己的声音:“江晏。“
这个声音很虚弱,但是江晏听得却很清楚。不仅很清楚,而且很熟悉。
是陈子奚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陈子奚问他,他动了动,似乎是想坐起来,但是身上没力气,只动了动手指。
“别动,你的伤还没好。“江晏忙按住他,”我还要问你,不是让你回江南吗?怎么又跑来了?“
陈子奚扯动嘴角:“如果我能乖乖回江南——“
“你就不是陈子奚了。“江晏叹气,接上了后半句,”但是你也不必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陈子奚摇了摇头,叹道:“瞧你这话说的,若是我能掌控得了,何必遭这份罪?难道我不想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地来见你?”
江晏听他这话,又想起他肩上的伤原是为自己而受的,不由心下愧疚,敛起眼神,叹了口气。
一见他这副样子,陈子奚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江南路远,我心里又记挂着你,好在阴差阳错,又回到你身边了,也不枉我走这一趟。”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讲讲。”江晏坚持道。
看,人就是这样,关心则乱。江晏这种最尊重别人秘密的人,事情到了自己的至亲至交身上,就逼得比谁都紧。两人相识多年,陈子奚最了解他的脾气,便道:“好了,你不要急,给我倒点水来,我们慢慢聊。”
江晏倒了水来,把陈子奚扶起来喂他喝了一点,便又催他讲述。
“你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又是怎么到这儿来的?”陈子奚问。
“你全不知道?”
陈子奚苦笑:“我如果知道,就不必问了。”
于是江晏先把他所知道的事情讲了一遍:从他雨夜潜进破屋,到寒香寻其人,再到天不收其人,再到陈子奚是如何被天不收驮在马上捡回家的,统统说了个仔细。末了,他又补充道:“记住,我叫江无浪。我们先前并不认识。”
“江无浪?”
“江晏已经死……”
他刚要说“已经死了”,陈子奚突然左手拽住他的衣襟往下一拉,右手掩住他的嘴。“不叫那个名字便罢了,何必说得这么晦气。”他附在江晏耳边轻声说,气息吹动江晏的鬓发。接着,像是突然察觉了什么,他猛地一推,江晏没防备,倒退了两步。他刚想问怎么了,突然听得外面传来不紧不慢的马蹄声,是寒香寻回来了。
“哟,”一进门,她便看见靠坐在床头的陈子奚,挑了挑眉毛道,“醒了?”
江晏把目光从门口移向陈子奚,后者正紧蹙着眉,不知为何盯着自己的左手发呆。江晏清了清喉咙:“你回来得好巧,他刚刚才醒。”
听见有人说话,陈子奚把左手往后一藏,脸上扬起他惯有的笑容:“这位想必就是女主人了吧?我本应该站起来行礼,谢过这位娘子的救命之恩,可惜身上不方便,还望阁下宽恕则个。”
这在金陵是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笑容,可惜在这里却无人欣赏。寒香寻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我没有救你,你不该谢我。“
“此话怎讲?“
“救你的人还在外面没有回来,照顾你的人你一睁眼便已经见过了,不管从那边讲,都和我没有关系。“寒香寻走进房间,顺手把马鞭丢在地上,”你要谢,也该谢他们,又何必谢我?“
陈子奚的笑容僵了僵。他很少有笑容这样僵住的时候,江晏虽然仍是冷眼看着,心里却有些想笑:认识这些年,他没少在嘴上吃这南方人的亏,如今也算见着一物降一物了。“但是,人总归是寒娘子点头留下的,所以谢一句也没什么。“江晏打圆场道。
谢一句自然没什么,寒香寻也不会堵住陈子奚的嘴不许他谢自己。于是陈子奚继续说:“在下青溪陈子奚,敢问娘子姓名?“
“寒香寻。“寒香寻冷冷道。
江晏向陈子奚投去一个眼神。他知道,陈子奚这是在试探。玉山君的名号在江湖上不可谓不响亮,但凡是混江湖的,不会有人没听过他。他想试试寒香寻的深浅,但是寒香寻连一点反应都没给他。这恰恰比任何反应都更要耐人寻味。
江晏知道他是为了保护自己,但是,这半个月下来,江晏相信,寒香寻和天不收不是会加害自己的人。他是出自真心地不想侵犯这二人的私隐,因此不动声色地站过去,在陈子奚后背上,以手指写了一个“停“字。陈子奚像是没察觉,却很快捧着额头,开始叫头晕。江晏偷笑,从善如流地扶他躺下,又把被子给他掖好。
刚做完这一切,一旁的婴儿又哭起来。“中午了,“寒香寻在床上躺下,懒洋洋地说,”孩子也该吃午饭了。“
小家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米糊的营养又比不上母亲的乳汁,因此她一天要吃四五顿;而这几个大人是不吃午饭的,大人也没有午饭可吃。寒香寻每日只是睡觉并不做事,江晏又不好下山去抛头露面,四大一小全靠天不收一人养着,还要供病榻上的陈子奚吃药,因此只有在有人请天不收去瞧病的那天晚上,他们才吃得上一顿饱饭,其他时候,便只好饿着。
“怪不得我的头这么晕,“陈子奚听了个中原委,笑道,”原来是饿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太好了,不然我还以为是脑震荡呢。“
他是很爱笑的,做这么多年朋友,江晏也很喜欢他这一点。江晏自己总是学不会笑,但是看着陈子奚笑,他便觉得愉快。江晏到屋外点了篝火烧热水,给小家伙泡米糊。屋子里只剩陈子奚与寒香寻。
“听口音,寒娘子不是本地人士啊?”陈子奚看着天花板,状似无意,开口道。
他忽地察觉一道如冰似刀的视线,转过头去,见寒香寻盯着自己。
“怎么了?”他讪讪地抬起能自由活动的右手,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可有打探你的来历?”寒香寻问。
“……没有。”
“那你为何要打探我的?”丢下这句话,寒香寻往床上一躺,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陈子奚吃了个闭门羹,无奈叹了口气。果然,人有时候还是要听劝,他要是听了江晏的劝,也不至于被人甩这个脸色。

03
天不收半下午才回来,马背后面驮着一斤肉,二斤酒,和一小袋米。按照惯例,一进家门,第一件事是对着寒香寻嘘寒问暖,第二件事才是关照陈子奚。江晏早已习惯了这种冷遇,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做饭去了。
“醒了?”天不收走到陈子奚边上,从被单底下抽出手给他诊脉,“你底子还真不错,换个别人,早死八百回了。”
“行走江湖的,底子不好怎么行?”陈子奚笑答,“还没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好说,诊金结一下就行。”天不收捻了捻胡须,到一边翻出给陈子奚开的药方,拿出笔,在上面点点画画地改了一番。
“可惜我现在身无分文,诊金怕是付不起。”陈子奚说。
天不收脸色变了变,看向他。
“不如天大夫收我在这里,以工还债,如何?”
天不收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他一番:“我们这里已经有一个以工还债的了,再要一个也用不了;何况,你现在身上有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要你何用?”
“虽然做不得洒扫煮饭的粗活,但是天大夫给人看病问诊,如果遇上什么疑难杂症,我也可以贡献一二,”陈子奚答,“怎么说,我也算是青溪子弟。”
“哦?”
“在下青溪,陈子奚。”
天不收又转头去看寒香寻,寒香寻给他递了几个眼神,他便叹了口气,对陈子奚道:“既然如此,那便留下吧。横竖多一双筷子,也饿不死我们。“
又是这个反应。陈子奚感觉自己额角青筋暴跳。玉山君的名号何时如此不值钱过?但是对方已经首肯,他也不好发作,只好对着天花板吐出一口浊气。这个时候,又听见天不收道:“既然是医者,你那左肩如此……“
“他那左肩怎么了?“江晏正好打门帘进来,手里端着炒好的青菜。
“我那左肩还得好好养养,“陈子奚接话道,”我知道,天大夫不必挂心,我一定谨遵医嘱。“
他说话的时候紧盯天不收的眼睛,眼底的寒意让天不收心底一颤。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头洗手准备吃饭。寒香寻也施施然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趿着鞋子坐到桌边。简单的饭食很快端上来,炒青菜,杂米粥,配上镇里买来的一斤肴肉,外加一小碟昨日剩下的咸菜。
“这是你做的?“陈子奚有点惊讶,看着江晏。
江晏点点头。
“江兄好手艺。”
“过奖。”
好手艺个屁。青菜炒得太生,米粥煮的太稠,肴肉不过是山野之味,咸菜也没用香油拌过。从各方面来讲,这顿饭都远远达不到玉山君的标准线,但一想到是江晏做的,他还是吃得很开心。他时不时瞥一眼低眉敛目认真吃饭的江晏,想起他们几年前在开封、洛阳和扬州等地打马畅游的日子。如果当年,有人在酒楼里跟他打赌,说几年后江晏会在这样一栋破屋里为他洗手作羹汤,陈子奚一定会大笑三声,把自己所有的身家都押进去,然后在今天输个底儿掉。
谁能想到,那个江大侠也有今天?
他不知不觉想出了神,直到江晏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才醒过来。桌子上的肴肉已经不剩几块了,天不收还在对寒香寻絮絮叨叨地讲今天出诊时的见闻,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进去。陈子奚赶紧夹了两块肉进碗里,耳朵里飘进他最后一句话:“……结果我今天一天就接诊了六起蛇蜇。虽说惊蛰过了,但这未免也太多了。“
“蛇?“陈子奚惊道。
他这反应引得四人都看着他。“是,最近山下村庄,蛇蜇的病例特别多。怎么了?”
“这一带,一向多蛇么?”
“往年也有,只是今年格外多。”
“是什么样的蛇?”
“最多的是赤练蛇。”
“赤练蛇无毒,想必病人也无大碍。”
“我们这儿的却不是。“
“哦?“陈子奚像听到什么新闻一样,坐直了身子,“讲讲。”
天不收叹气:“餐桌之上谈这些……被本地的赤练蛇蜇过之后,初如针刺疼痛,渐则肿胀麻木,入夜必生寒热,呕逆眩晕。到此处都还有救,但如果症状继续加重,则伤者神昏谵语,伤口先生黑斑腐烂,渐渐面色也会发黑,再进一步便是七窍流血,浑身肿胀,乃至不治。死后尸体不会生蛆,装殓时也需小心,免得伤及殓尸之人。“
“这听起来倒不像被赤练蛇咬了的症状。“
“更像是什么剧毒之物!“陈子奚和天不收异口同声道。
“我也觉得很纳闷,也曾经上隐月山探访过。但是毒蛇这种东西,不是我能拿捏住的,搞不好再把小命送了。“天不收道。
陈子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筷子悬在半空,也忘了夹菜。江晏见他这样,轻咳一声,把人从走神里拉出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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