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行

明日方舟 | Arknights (Video G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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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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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狼短篇集,清水/剧情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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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空说爱

Summary:德克萨斯听不见了。

 

病历单从拉普兰德的手中飞出去,随着风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像只耍脾气的鸽子,眼见着就要从甲板落下去,被拉普兰德追过去一脚踩住。她把纸捡起来,上面已经多了半个灰扑扑的脚印,她冲身后的德克萨斯扬了扬,后者还站在舱口,提着个药袋,长发在风中显得乱糟糟的,她的脸上凝着没擦净的血污,有的伤口重新渗出血又凝固,血痂像一颗颗细碎的红宝石,一些发丝粘在上面,让人很手痒。

拉普兰德大步走过去,把病历单塞在德克萨斯手里,再去牵对方没提药的手,德克萨斯歪歪扭扭地躲开了,不稳的动作显得很滑稽。拉普兰德有点想冷笑,她说:“你不走?”

德克萨斯看着她上下张合的嘴唇,细细的眉头皱上,拉普兰德又说了一遍,这次她放慢了语速,并且凑近了些,故意将口型做得很夸张,夸张到仿佛是在和一个呆子说话。德克萨斯紧紧盯着她,表情如临大敌,手里的病历单被抓皱,看不出来是读懂了还是没读懂。

她们两个堵在门口,或者说,这看起来更像是拉普兰德堵着德克萨斯不让她出来。外面的风很大,窜进外套里,吹得拉普兰德后背后颈都发凉。她看着德克萨斯,又说了一句话,只有两个字:

“宿——舍——”

她咬字很慢,嘴型标准。德克萨斯不确定地看了她几秒,在这几秒里拉普兰德舍弃了自己很久以前的一个梦想,当老师,在她还是个贵族小姐时她认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教书育人不说,她不关心这个,主要是看重那几个月的假期,这是她还被按在屋子里看书时能想象出的最自由的选择,但现在来看,如若她去当老师恐怕也上不了几节课,遇上笨学生她大概真没什么耐心。

拉普兰德等了一会儿,刚想要叹气,德克萨斯慢慢点了点头,简短地重复道:“宿舍?”她说话时摸着自己的喉咙,通过指尖的震动来知道自己确实是在发声,她没法听见自己在说什么,实际上大部分的聋哑人都只是听不见,但因为无法听见自己,渐渐地他们也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德克萨斯的情况要好一些,病历单上写着“暂时性失聪”,时间长度不足以让她忘记该如何发声。

拉普兰德挑眉表示肯定,用大拇指比了一个“走吧”的手势,德克萨斯跟上她。此时是阴天,天空上沉沉压着云,风不大却有力,几海鸟停在甲板的栏杆上,吱吱嘎嘎地乱叫。拉普兰德装腔作势地挥了挥手,吓得它们扑簌簌逃走,没过多久又重新降落在不远处的栏杆上,脖子一歪一歪地拿小眼睛观察这两只狼。

两人从甲板后方下去,到达宿舍的楼层,沿途碰见其他干员,有今天同队出任务也刚从医务室回来的,见到德克萨斯都表示关心,后者只能迷茫地点头,没有说话。但她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再加上还有拉普兰德在旁边打圆场,没人发现异常。她们顺利回到宿舍,德克萨斯进门后将病历单和药袋放在桌子上,之后往床上一躺,就再也不想动。这一天对于她来说太累了,可能之后几个月都会很累,失聪完全是意料之外的,这次组队里只有她一个先锋,深入探敌,在发现隐藏的炸弹即将爆炸时根本来不及撤退,她能做的只是在频道里通知后方的队员远离,下一秒白光在建筑中撕裂开,她被冲击气流狠狠甩在承重墙上,昏死过去,墙体的上半部分折断倒下来形成一个三角区,才让她免于被压死的惨运。

对于她是怎么被找到的,怎么被挖出来的,德克萨斯毫无印象,醒来时她已经坐在回去的飞机上,耳边充满古怪的嗡鸣,伴随着断续的尖锐的头疼,她使劲眨眨眼,想要呕吐,腰一弯什么也没呕出来,这时一只手从旁边撩起她糊脸的头发,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德克萨斯没精力去注意那是谁,干呕了一阵才难受地抬起身,脱力地靠在身后的机舱壁上。旁边的人又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德克萨斯不耐烦地转过头,发现拉普兰德皱着眉看她,飞快地说了句什么,她们离得很近,肩膀抵着肩膀,可她只能看见那两片唇上下开合,像电影镜头的慢动作一样消掉了声音。

结果诊断是暂时性失聪,还有轻微脑震荡,多处擦伤。德克萨斯没什么可说的,她觉得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或者被碎石击穿都已经是难以置信的奇迹。她趴在床上,床单柔软舒适,散发出的轻软的洗衣液的气息令人神思安定,她埋头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让耳边和大脑中杂音安静一会儿。

身边的床垫陷下去,短裤的面料贴在她的大腿上,德克萨斯翻了个身,看见拉普兰德在嘀咕着什么,不像是在和她说话,倒像是在自言自语。见德克萨斯转身,拉普兰德及时闭嘴,想了想,起身去抽屉里找笔,她把病历单的背面翻过来,在上面写:头还疼吗?

她的字冷清却又似乎暗含情愫,犹如晚上斜挂在窗头的树枝,德克萨斯眨眨眼,从纸面上抬起眼打量拉普兰德,好像不敢相信这话是这人能问出来的,她头还疼着,死疼,但她慢慢摇头。

拉普兰德看了她一会儿,点头,又去翻桌上的药袋,看华法琳都开了些什么药,她把看过的药拿出来,桌子上很快零零散散堆了一片,德克萨斯略微不爽的过去按住了她的手,把药全都装回去,并把袋子打了个结。拉普兰德好像有点心虚,为了掩饰这个她不以为然似的耸了耸肩,并且嘀咕了一句“连止疼药都没有”,语气很快,摆明不想让德克萨斯明白。德克萨斯瞪着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声带,摸索着发声,她说:“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声带的振动惹得她自己吓了一跳,好像说得过于大声了,但其实她本来并没有生气。她后知后觉尴尬地看了拉普兰德一眼,并不知道其实自己的声音比平时还要小上许多,几乎算得上是柔声细语。拉普兰德挑了挑眉,把病历单拿过来,在上面写:你就不应该进去,我已经警告过你那里面不安全了。

德克萨斯没想到她还会提着个,她很疲惫,不太想聊天,更不想吵架,她抢过笔,在后面飞快地写上:我想睡觉,再见。然后她丢下笔,想重新躺回床上。

拉普兰德一把拽住了她,皮笑肉不笑道:“再见?操你的,德克萨斯,你就他妈的,再见?”这个人根本就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差点就死了,所有人都觉得她死了,如果不是拉普兰德坚持要返回,她就真死了,不是失聪或者残废,像块摆在眼前的砖一样实打实的死。

德克萨斯听不见这些,或许听见了也无动于衷,她只看见一张冷笑的脸。德克萨斯想把手拽回来,失败了,“放开。”她疲倦地说,不确定拉普兰德听见了没。

拉普兰德不为所动,奇怪,好像她才是失去世界的声音的那个人,她仅浮于表面的笑也慢慢褪去了,德克萨斯又试着想要挣脱对方的手,可她头太疼了,耳朵也疼,浑身上下都疼得要死,那些细小的伤口膨胀起来,疼痛像失疯的昆虫一样放肆跃动。她渐渐毛躁起来,甚至还有点介于不耐烦和委屈之间的感觉,她说:“里面有孩子!”

她气喘吁吁地看向一边,因激动而心跳激烈,分神地想这次自己是真的说得很大声了。拉普兰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慢慢松开了手。随着手腕上力道的离开,德克萨斯仿佛也失去了力气,她的大脑嗡嗡作响,吃力地将自己靠在桌子边上。

拉普兰德把笔捡回,在纸上唰唰写起来,她将纸滑向德克萨斯:你居然还保留着同情心,真是不可思议。

德克萨斯皱了皱眉,刚想要表示点什么,拉普兰德笑了一声,“你猜怎么着?”她轻轻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她又转回身去写字,她写得又快又用力,笔尖收尾时划破了纸面,她将纸按在德克萨斯眼前:

被炸死了。

德克萨斯愣了一下,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纸面太近形成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而纸面就紧跟着追上来,她迷茫地恐慌地往后退,纸穷追不舍,她挣扎起来,伴随着无意识地尖叫,手被拽住,纸后的人将她猛地扯近,让那四个字直逼眼底,她一下哑了,叫声被堵在嗓子里,一个劲儿发抖。

纸缓缓挪开,露出背后拉普兰德的脸,她面无表情,并无折磨病人的愉悦,也无对对方失态的嘲笑或同情。她更像是在缅怀什么,表情肃穆,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悲悯。

“你睡觉吧,我出去了。”她说,轻易放开还在发抖的德克萨斯,便转身走开关上门,不多看对方一眼。

 

拉普兰德转身拐入接水的房间,房间的角落有一个洗拖把用的低水槽,她脱下手套装在外套口袋里,打开水龙头,将掌上泅开的血冲洗干净。伤口时在废墟里掀石板刨土块时划到的,只在回去的飞机上简单处理了一下,刚刚在房间里因为用力又裂开渗血了。

伤口跳跃的刺痛被冰水冲散,一直冲到指尖都微微发麻,拉普兰德关掉水龙头,随意甩甩水,出了房间上楼去员工食堂。

这不是游轮,不会有什么海景用餐的地方,食堂就在甲板下两层,勉强能从窗户看见被阴云笼罩的海面,这个时间点已经算晚了,食堂里人很少,但还是要排队。拉普兰德跟在队尾,双手插兜,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口上的菜单。

德克萨斯可能还在生气,或者刚刚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总之不想再看见拉普兰德,基于她现在听不见,也省去了以前忍受拉普兰德言语的骚扰。只要她不睁眼,她的世界就是一派安静祥和。这多简单,这个傻子,刚刚只要闭眼就好了。

这次的任务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是剿灭,那栋破旧的大楼是敌方的一个小盘踞点,谁能想到里面有炸弹这种自毁性一样的东西,谁又能想到里面还有个见鬼的小孩呢?她当时就跟在德克萨斯身后不远处,她亲眼目睹了德克萨斯在听见小孩哭声时的反应——她脚下还对着布满剑窟窿的尸体,血流成河,整个人却一下怔住,朝着哭声的方向望去,像深陷地狱里的人突然受到了神明的指引,就要迎来光的救赎。拉普兰德还没来得及喊住她,她就抖落剑上的血,往深里去了。

拉普兰德在频道里喊她,任务是剿灭而不是营救,任务完成了就该回去,别浪费时间去冒险。对面的频道静如死水,当拉普兰德准备追上去时,才听见那边传来一声短促的“是炸弹,快跑!”

轰——

排在后面的干员吹破了泡泡糖,拉普兰德回头看了对方一眼,队伍慢索索地往前挪动。

拉普兰德被气流甩出了窗外,砸在远处的树冠上险险下坠,剧痛之中她勉强用源石技艺形成了一层保护膜,翻身滚地,没有摔个半死。等头脑中的眩晕消失,耳边不在嗡嗡作响,她吃力地爬起来转身,破楼已经垮塌成了一片废墟。

拉普兰德不反对同情心这种东西的存在,事实上,她也明白自己没有反对的权利,只是所有的感情都应该分个先后顺序,不然世界就会乱了套。她对德克萨斯是什么感情,不好说,但她第一个冲过去救的人是德克萨斯,她在频道里说了一声她要返回,不等领队批准就把耳机拿掉丢在地上踩碎。

她刨了很久,指尖基本都磨破了,头脑晕晕胀胀,最后是其他队员从地平线赶回来帮忙,她因为体力不支被被架开到一边。她靠坐着一块石板,看着其他队员忙碌的背影,恍惚地感到生命的弱小,那些受了伤还能战斗的都是勇士,伤口,骨折,生病,哪是听起来那么容易的事,旁人总觉得像她们这样的人受再大的伤过几天都能活蹦乱跳,狗屁,伤就是伤,和疼痛一样是无比真实的东西,无论是谁伤筋动骨也要一百天呢。

然后她想起德克萨斯在意的那个哭声,她环顾了一圈,废墟一片死寂。

到拉普兰德时已经没几个菜了,除了甜椒她全都打包了一份,装好在塑料袋里。窗户玻璃上布满斑驳水痕,她走近,感到脚下的地板在晃动,海面在暴雨中翻涌。

回到宿舍时里面没有开灯,走廊的灯光泄进来一个夹角,照到床上德克萨斯的脚,她连鞋都没有脱。拉普兰德打开灯,将打包的饭菜放在桌上,挨着药袋,德克萨斯动了一下,拿枕头盖住头,摸索着往床内侧光照不到的地方靠。

“起来了,吃饭。”拉普兰德说,见德克萨斯不动,刚又要开口才想起她听不见,于是去扯对方的枕头,德克萨斯抵抗了一会儿,瞌睡全没了,有点气呼呼地坐起来,捋了两把还乱着的头发。拉普兰德无辜地指给她看桌上的饭菜,她好像醒了一点,默默下了床来吃饭。

两厢无言,吃完后德克萨斯站起来收拾,拉普兰德赶开她让她去吃药,德克萨斯在旁边站着看她,似乎感觉直接走开不太好意思,站在这又不知道干什么。拉普兰德没有理会,收拾到一半手突然被捉住,拉普兰德下意识要缩,被德克萨斯按住,她看见掌心上刚结痂的豁口和磨破的指尖,愣了愣,表情慢慢变化,变得让拉普兰德难以忍受。

“反正你也听不见,德克萨斯,你这个傻瓜。”

她抽回手,继续收拾,不去看德克萨斯,然后出门去丢垃圾,走廊的地板摇摇晃晃,她的一边兜里装着忘戴的手套,一边装着刚刚回来时去医务室撒谎要的布洛芬,还没想好要怎么给德克萨斯。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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