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战士之江城猎手 Yautjas : The River Town Hunters

Predator Original Series (1987-1990) Aliens vs Predators Series - Various Authors Predators (2010) The Predator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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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战士之江城猎手 Yautjas : The River Town Hun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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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末年,一名未成年铁血战士丢失的肩炮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进程。七百多年后的2021年,游走在在同一片土地上的铁血战士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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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 罗小红

罗小红

 

1

 

“看嘛,使劲看撒?有没得嘛?”

罗小红没有回头看身后那个手里提着装着尖刀的皮袋、肩上挎着麻绳的男人。她皱着眉头,黝黑的额头上挤出了一个大大的“川”字,嘴微张着,形成一个“O”形,吊在那张拉长了的圆脸下面。她从头到尾地把玻璃橱窗里毛笔手写的几百个学生姓名和录取院校逐字读了一遍,没有她的名字。

“有没得嘛?有没得嘛?” 男人不耐烦地催促着,在血糊糊的围裙上擦了擦手。

“哎呀老汉儿,你不要催嘛,我再多看两遍,万一看漏了呢?” 罗小红一跺脚,把脸往橱窗上又凑了凑,眼睛几乎要贴到玻璃上。

男人飞起一脚踢在罗小红的膝盖窝里,罗小红一把扶住墙,才没有跪倒在地。她眼里饱含着泪水,回头瞪着男人。

“耶,你还凶哦?还恨到(瞪着)老子?老子早就说了读书没球得用,你妈非要你读,花恁么多钱送你到江阳二中,现在又如何嘛,泡都没冒一个!走,跟我一路走菜市场去,今天就开始跟我学杀羊!” 男人恶狠狠地说。

罗小红没有说话,起身直接往学校大门旁边的收发室跑去。跑到一半回头瞥了一眼,父亲并没有追上来,而是找了个台阶坐下开始抽叶子烟,皮袋和麻绳撂到了一边。

尽管现在刚刚早上七点多,收发室里已经聚集了十来个按捺不住的高三同学,有她班上的,也有其他班上的。他们来这里都是同一个目的,那就是想要在学校正式通知之前在收发室找到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先拆为快。十几个少男少女围着一个纸盒子,像一群绵羊一样扒在地上,七手八脚地翻动着盒子里的各式信封。旁边有两个体育老师在维持秩序,以免有人毛手毛脚弄坏了通知书。收发室大爷则坐在椅子里,喝着茶,慈祥地看着面前这些平时趾高气扬的学子拜倒在他的脚边。

有人注意到了罗小红,捅了捅旁边的同学,嘴里唤着:“哎,哎,你看!” 有几个人同时抬起了头,其中一个喊道:“哎呀,黑猪,你也来找通知书哇?” 屋子里的老师和学生一阵哄堂大笑。这一两年孙燕姿的《Hey Jude》火遍了校园,因为罗小红体胖,脸黑,农村来的没啥背景,脾气又不太好,家长是杀猪杀羊的屠户,于是同学们就用Hey Jude的谐音给罗小红起了一个黑猪的诨名,在全年级广泛传开。班主任也不制止,甚至有人不止一次听见老师们私底下也用这个名字称呼罗小红。

“关你球事。” 罗小红没好气地低吼道。

“哟,眼睛都红了,哭得那么伤心呀?” 一个男生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刚刚在下面榜单上看了,不记得有看见你哦,你在这里翻都没得用得。” 一个女生担忧地说。

罗小红并没有理会,她利用自己体力上的优势,扒开几个离纸盒最近的人,挤到最前面,抢占了最有利的位置,扒到地上,肉乎乎的手指飞快地在纸盒里翻动。纸盒里的白色的、牛皮纸色的和五颜六色的信封一封封起立,又迅速地挨个倒下。没有翻过的信封越来越少,罗小红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其他人都不再挤到一起,而是纷纷站起来,默默地注视着疯狂翻找的罗小红。当她开始翻第三遍的时候,有个女生忍不住了,她撅着嘴问:“哎,黑猪,你查分没有嘛?”

“查了,” 罗小红头也不回。

“好多分嘛?”

罗小红没说话。

“就是,你考了好多分嘛?” 一个男生帮腔道。

“326。” 罗小红停止了翻动。

“咋个才326呢,你平时模拟都是五百多的嘛?” 同学们显得有些惊讶。

“326,那怕是没有录取哦。” 有人弱弱地说。

“要球你管!” 罗小红尖利地喊道。

没人再搭理她了。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聊起天来。刚才在地上跪得太久,现在正好站起来舒展一下筋骨,顺便看看黑猪出洋相,岂不乐哉。

翻着翻着,一个名字赫然出现在面前。钟开琼。

钟开琼?连她都被录取了?罗小红一惊,心里就像打翻了中药罐子一样,苦不堪言。这个钟开琼是班主任钟老师的女儿,跟罗小红向来不和。平时仗着她妈妈给她撑腰,黑猪黑猪地喊得最起劲的就是她。罗小红甚至觉得这个充满了侮辱性质的绰号很有可能就是从钟开琼那里传开的。凭啥子?她钟开琼自己明明也是又胖又圆,只不过比罗小红白,五官比她少一些凶相而已,两个人半斤八两,为啥子她罗小红有绰号,而钟开琼没有?就因为她妈妈是班主任吗?罗小红在钟开琼面前的优越感只来自于一个地方,那就学习成绩比她好很多。高三下学期的三次模拟,钟开琼都是在两三百分徘徊,而罗小红没有一次下了五百分的,最超常发挥的三模,居然上了五百五十分。

罗小红仔细一看,通知书来自西南财经大学。这不正是自己的第一志愿吗?她跪在地上,死死盯着信封正中央钟开琼的名字,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越瞪越大。终于,她两手往中间一并,用她那两周没有修剪的指甲捏住了信封中间。

说时迟那时快,体育老师一把从她手里夺过了信封,然而信封中间边缘还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豁口。

“罗小红!你无法无天了!” 体育老师吼道。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开始试图把那个豁口并拢,以期它真正的主人在拆信封之前不会注意到这点瑕疵。

“罗小红,你也太变态了吧?自己没有录取,就撕别个的通知书。我们咋个没有早点看出来你是这种人呢?” 一个同学惊呼。

“就是,太可怕了吧。” 另外一个同学附和着。

收发室大爷也面带愠色:“你快点走,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罗小红缓缓地站起来,环视了一遍收发室里的所有人。同学们的眼睛里,有的是惊恐,有的是鄙夷,有的是愤怒,有的是幸灾乐祸。

她转身跑出了收发室,飞奔出了校门。罗屠见女儿出来了,把抽了一半的叶子烟在地上摁灭,小心翼翼地装回了衣兜,笑嘻嘻地问:“咋个嘛?找到没有?”

罗小红站在他面前抽泣着:“没有……”

罗屠的声音一下子抬高了八度:“那还废啥子鸡巴话呢,跟我去宰羊!” 说着,罗屠挎上皮袋和麻绳,转身往大街上走去。

“老汉儿,公交车站在那边。” 罗小红发现父亲正往远离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母交车站!走路!” 罗屠头也没回,没好气地吼道。

罗小红没法,只能默默地跟在后面。路上,她越想越气,泪水再次充满了她的眼睛:“咋个回事嘛……我模拟考试都是五百多分的……咋个回事嘛……”

“呵呵,你以为高考那么简单?你觉得你平时考得好,就一定可以录取?” 罗屠一边在前面走,一边冷笑着说,“我们乡坝头,每年都有几个娃儿觉得自己学习好得很,一天拽到黑,结果呢,没一个上得到大学的,还不是只有出去打工。呵呵,你以为你比那些娃儿学习还好?太没得自知之明了。你如果早点跟我学技术,现在早就开始找钱了。你看你那身肉嘛,一天到黑吃些东西就光长肉了,还不如干点活路,免得浪费了你那一身肉。……哎,怪事,我跟你妈都那么瘦,你咋个那么肥呢?……怪事……”

罗小红不再说话。她心里清楚,更多的抱怨只会换来父亲更刻薄的嘲讽。于是她默默地跟在父亲后面,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菜市场的羊肉摊区。十多年前的江阳市,农产品管理还比较粗放,没有讲究统一定点屠宰,很多小型家畜的商贩,比如羊、兔、鸡、鸭之类的,为了保证肉品的新鲜,往往会把活物运到菜市场,当场宰杀,放血剥皮,大卸八块,直接挂上摊位开卖。这种市场环境下,才有像罗屠这样的职业屠夫的一席之地。他们带着工具,走街串巷,游走于各个菜市场,哪里有活儿哪里去,勉强混口饭吃。

“老罗,你今天咋个来那么暗(迟)?” 羊老板不满地高声吆喝。

“早上有点事情耽搁了。” 罗屠陪笑道。

“啥子事情嘛?” 显然羊老板觉得这个解释缺乏诚意。

“还不是这个败家子!” 罗屠指了指一旁耷拉着头的罗小红,“今天早上非要去学校看高考录取,就耽搁了撒!”

“耶,可以撒,录取没有嘛?”

“可以啥子哦,考得屁!名落孙山了!” 罗屠没好气地回答,“我准备喊她接我的班,从今天就开始,先学起走。”

羊老板笑道:“哎呀,不关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儿娃子嘛,这点挫折算啥子,大丈夫能屈能伸!”

罗小红的泪水夺眶而出。

羊老板惊愕了。旁边有个人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他一愣,赶紧满脸赔笑:“哎呀,是女娃娃嗦?哎呀,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啥子眼睛嘛……老罗,要不然我们先开始撒?今天两只羊。”

“不关事,老板,这个娃娃平时脸皮比长城拐弯的地方还要厚,今天只不过心情不好,不关事。” 罗屠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抓起一只小山羊,“耶,肥实得很呐。罗小红,站过来!好生点看到!”

罗小红擦干脸上的泪水,站在一旁,看着父亲先是用麻绳把小羊绑在案板上,令它动弹不得。然后从皮袋里掏出一把两指宽、一尺长的尖刀和一块磨刀石。尖刀飞快地在磨刀石上来回,发出嚯嚯的声音。还没等罗小红反应过来,那把尖刀就插进了小羊那娇嫩的脖子,殷弘的血喷涌而出,流到案板下方早已准备好的铁桶里。接下来,罗屠在羊腿根部用刀划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插进去一根芦苇管子,嘴凑上去一吹,羊皮鼓起来一个大包。罗屠操起刀,顺着这个鼓包,游刃有余地划开了一大片,然后左手提着羊皮开始撕,右手用刀这里戳一下,那里划一下,遇到撕不动的地方,就再吹一吹。不多时,整张羊皮就像脱衣服一样扒了下来,红的肉,白的筋,历历在目,似乎还冒着热气。然后就是开膛破腹,取出内脏,最后大卸八块,新鲜的羊肉就这样上市了。

罗屠绑好了第二只小羊,把尖刀递到罗小红手中:“考手艺的今天就算了,以后慢慢教。今天先从第一步开始。来嘛,你来戳。” 说着,用手指在围裙上蘸了一点脓血,涂到小羊的脖子上:“这里,看我标记的地方,对到戳进去,马上拔出来,动作要快,不能拖泥带水。”

罗小红握着尖刀的手有些颤抖。案板上的小羊似乎知晓了自己的命运,表情却异常淡定,一只眼睛无神地望着羊肉摊的顶棚,没有惨叫,只有偶尔扭动一下绑得死死的身躯,以示最低限度的抗议。罗小红把左手放在小羊的脖子上,感受到了它剧烈跳动的动脉和有些烫手的体温。

她心里明白,这一刀下去,就算是彻底跟自己的过去说再见了。

罗小红虽然出身农村屠户家庭,并且活在虽然重男轻女但是由于身体原因没能继续尝试生男的父亲的阴影下,她和母亲还是依靠着韧性坚持了多年,让她走读书改变命运的道路。罗小红的脑子本来不算笨,她也从村小学读起,上到了镇初中,中考成绩优异,被江阳市数一数二的高中——江阳二中录取,也第一次从乡镇住到了城里。虽然她在二中是住校生,出校门的机会并不多,但是三年来她还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城市与农村的巨大差异。她觉得自己再也回不去农村了。她还要更进一步,在高考中考出好成绩,考上大学,走出江阳,去见识更大的天地。这个信念支撑着她在生活费不足的情况下埋头苦读,在年级里成绩名列前茅。因为又黑又胖的外形和孤僻暴躁的个性,“黑猪”罗小红在班里受了不少委屈。这些,她都不在乎,因为她很确定自己可以战胜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金榜题名,走出江阳,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然而,在这个八月的早晨,在这个炎热无处可藏的夏天,一朝梦碎,全盘皆输。

突然,罗小红一声怒吼,手中的尖刀像暴风骤雨一样戳向案板上已经引颈受死的小羊,鲜血就像如注的雨水,喷到了她的脸上、身上、腿上。但是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更加疯狂地捅着,短短十秒钟内至少捅了二十多下。

她听见自己头上“咚“的一声,随后就感觉到自己重重地倒在混合着血污和泥土的地上。随后,父亲的怒吼似乎是从她耳边传来:“你这个狗日的败家子!我要赔人家一只羊!你个狗日的!妈卖批!”

罗小红闭上眼睛,任凭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自己身上。

 

2

 

两年后,罗屠死了,肺癌晚期。咽气前几个小时,他把罗小红叫到病床前,气若游丝却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小红,你记到,我是遭你害死的。我的钱都拿给你读高中去了,要不然,我是医得好的。” 罗小红听罢,微微一笑,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罗屠的生殖器,用尽全身力气捏了整整二十秒钟。罗屠张大着吸血鬼一般的嘴,剧烈地吸着气,仿佛一条被丢上岸的鱼,喊不出一点声音。罗小红随即离开了医院,直到当天晚上医院通知她,人没了,来收尸。

罗屠死后不久,罗小红不到五十岁的母亲就嫁给了村里一个家境还算可以的七十五岁老头。她告诉罗小红,你已经成年了,当妈的以后也没办法一直帮衬你了,这里有点钱,你拿去,好好干,妈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说罢,她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张存折,上面余额写着伍仟元整。罗小红拿了存折,一句话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直到今天,她再也没有联系母亲。她甚至不知道母亲嫁过去之后没几年,老头也得癌症去了,不仅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下了一大笔债。母亲走投无路,喝了百草枯。

江阳市的屠户也在罗屠死的那一年纷纷失业。根据江阳市政府打造放心菜篮子的利民工程的规定,所有的活禽活畜都必须由梅氏集团食品有限公司统一收购、集中定点屠宰。任何农户不得私自屠宰和出售,一经发现,肉品将遭到没收,人员将遭到殴打,收入将遭到充公。江阳市民对这一举措交口称赞,说是现在终于可以吃到放心肉了。当然,这当中并不包括罗小红。不能走街串巷杀鸡宰羊了,她那一手炉火纯青的屠宰和剥皮手艺顿时没有了用武之地。不过,这难不倒年仅二十岁的罗小红。凭借这两年在行业内积累起来的人脉和母亲给的五千块钱,再加上自己的积蓄,她在莲溪路菜市场包下了一个摊位卖鱼。没过几年,莲溪路周边的城市贫民都知道,菜市场卖鱼的罗老板,虽然面相凶恶、性格泼辣,但是鱼很新鲜,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还深谙烹鱼之道,只要跟她报出鱼的做法,她就能在两分钟之内把鱼加工成合适的鱼块,刀法十分专业,客人拿回家洗干净就可以下锅。有了口碑,生意也是蒸蒸日上。江阳人民对淡水鱼的喜爱成就了罗小红一天比一天红火的日子,几年后,她居然攒了足够的钱,在东门口临近滨江路的小区里购置了一套两居室,羡煞众人。

日子虽然好起来了,但是罗小红的私人问题却迟迟没有得到解决。这些年来,相过的亲没有上百个也有几十个了,罗小红塞给媒婆的红包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了。那些相亲对象,大部分都在见过一面之后就借故不再交往。也难怪,她那副尊容,只要不是走投无路,哪个男人肯接受?罗小红也很不服气,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这些男人,明明自己都是些歪瓜裂枣,一个个日眉垮眼的,哪一个有李敏浩欧巴的百分之一强?居然一个个都看不起老娘,呸!老娘还看不上他们呢!

后来,终于有一个相亲对象,在见过面吃过饭之后,依旧表示出了希望继续交往的意愿。经过最初的激动和感动,罗小红又有些犯嘀咕。这个人,虽然不帅,但是也不丑,也是没结过婚,身体也没有残疾。除了一穷二白,基本上没啥子缺点,为啥子一点都不嫌弃自己呢?罗小红把自己的顾虑跟媒婆说了,媒婆一拍大腿:“哎呀,小红啊,你管那么多爪子嘛,这个蔡航,人不错的,小伙子特别上进。你晓得不,人家是干部家庭出身!只不过呢,年轻的时候,犯了点小错,运气不好,碰到严打,进监狱多关了几年。现在人家已经改造好了,是安安心心过日子的人。你就处来筶一哈嘛?”

“哦,是刑满释放人员嗦,难怪那么低声下气。” 罗小红恍然大悟,“这个蔡航,他犯了啥子事情哦?”

“不是啥子严重的事情,就是饿了,跑到人家屋头偷东西吃。遇到严打的嘛。哎,小伙子人不坏的!” 媒婆信誓旦旦地说。

饿了偷点东西吃,人性使然嘛,也不算是什么大罪,十年有点重了。想到这里,罗小红竟然对蔡航生出几分怜爱之情。她也不想在错过一个难得一遇的不嫌弃自己长相的男人之后,就一辈子孑然一身。毕竟,自己已经快要三十岁了,不仅在婚恋市场上正在加速贬值,多年来生理上的渴求也让她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

两个人很快就成家了。领证当晚,两个人干柴烈火。蔡航甚至中途拔出湿漉漉的老二,俯下身去,不顾一切地掰开她那层层肥肉,冒着窒息的危险,把头深深埋进她的两腿之间,用如簧之巧舌,令她在初尝云雨的那个晚上便到达了幸福的巅峰。一时间,罗小红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

最开始的几年,蔡航果然积极上进,不仅把自己的蔬菜摊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空在鱼摊这边搭把手,让罗小红的鱼摊也更加红火,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儿子蔡宇濠也很快出生了。看着贤惠的老公,可爱的儿子,想到自己蒸蒸日上的生意,罗小红开始感慨,要是当年自己真的上了西南财大,真的就能走上人生巅峰吗?这年头,毕业就失业的大学生太多了。如果自己毕业之后找一个月薪两千的工作,那还真的跟现在的生意没法比啊!恍惚中,罗小红又想起了罗屠。她有点后悔当年跟他的关系一直都不好。说实话,如果没有父亲的启蒙,自己也不会有今天啊。

不知道是不是越来越好的生活必然会招来妒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有好事者匿名留下信件,给罗小红告密,说蔡航其实是因为奸杀幼女入的狱,手段极其凶残,影响特别恶劣。好事者甚至找到了当年的那期《两江日报》,复印了一份,跟匿名信一起留在了罗小红的鱼摊。罗小红一看,几乎昏厥过去。回家之后跟蔡航对峙,蔡航没扛住五分钟就全都招了。夫妻俩狠狠地打了一架,来到了离婚的边缘。幸好当时幼小的蔡宇濠可怜可爱,让罗小红心软了,心想两口子再不和,也好歹给娃娃一个完整的家。从那之后,罗小红就和蔡航分床睡了,再也没有让他碰哪怕一次。蔡航也是性情大变,好吃懒做的本性毕露,荒废了蔬菜摊,在家混吃等死。天天嚷嚷着要操社会,却从未付诸行动。罗小红骂他是个连黑社会都看不上的废物,蔡航说他总有一天要干大事。就这样,夫妻俩的日子就这样得过且过地过下去。罗小红终日卖鱼,对蔡航也是眼不见心不烦。而蔡航除了给儿子做饭,接送上学放学,也没有别的事情干。

 

3

 

一个夏日的下午,罗小红正在摊位里打盹,突然听见隔壁摊位的闺蜜迸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罗小红没好气地站起来喊道:“燕儿,你狗日的神经病啊,大热天的瞌睡都不等我睡了啊?惊鸡公叫啥子!”

被唤作“燕儿”的中年妇女鱼贩抖了抖手中的杂志:“我在看杂志!”

前段时间的肺炎疫情对罗小红这样的个体户造成了沉重打击,上百斤的活鱼因为菜市场闭市,全都损失了,血本无归。现在虽然疫情在江阳市有了缓解,菜市场的客流量却几乎腰斩。在这个炎热的下午,更是无人问津。鱼贩们都各自在摊位里闲着没事干。

“你看杂志嘛就看杂志嘛,鬼叫啥子嘛!” 罗小红不依不饶。

燕儿从摊位上站起来,飞快地招着手:“小红小红,你快点过来看!”

罗小红满脸狐疑地走了过去,从燕儿手中接过杂志。这是一则整页广告,天蓝色的背景左边写着Calvin Klein,画面右边是一名模特,黑人,女性,扎着十几根加勒比风格的辫子。烈焰红唇,微微张开。浑圆的脸上一双迷离而坚定的眼神直视罗小红。她穿着黑色内衣,身材大码,膀大腰圆,摆着一个自信的姿势。

罗小红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还是燕儿大声招呼周围的鱼贩们:“哎呀,你们快来看,小红背到我们去拍广告了!”

周围百无聊赖的人们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聚拢过来。

“嘿,小红,这真的是你嗦?”

“哈哈哈,好像哦,哈哈哈!”

“这个是CK的嘛,他们开始卖大号内衣了嗦?”

人们七嘴八舌地评论着,而罗小红还是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个国际一线大品牌的模特,不管是五官、肤色,还是体型,跟罗小红的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如果把罗小红的金色泡面头换成黑色脏辫,再打扮打扮,穿上CK这款内衣,几乎可以乱真。

哇,难道这就是现在的流行趋势?罗小红只觉得耳根一阵发烫,支支吾吾地附和着:“嗨呀,还硬是有点像哦,但是肯定不是我撒,我哪有时间去拍广告嘛。”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面还是美滋滋的,仿佛广告上的大码模特真的是她本人一样。

人们评头论足了几分钟后,渐渐散去。罗小红低声问:“燕儿啊,这是啥子杂志哦,可不可以拼给我(送给我)嘛?”

“嗨呀,拼给你?” 燕儿扯着大嗓门,“我还没看完!我二十块钱买的!”

“你看完了再拼给我嘛,我拿二十块钱给你就是!”

燕儿想了想:“要得!”

当天晚上,罗小红小心翼翼地把杂志上的这一页裁了下来,端端正正地贴到自己床头。蔡宇濠一看,大声喊道:“嗨呀,这不是妈妈吗?妈妈上广告了!”

隔壁卧室玩电脑的蔡航一听,跑了过来。刚一进屋,一口可乐几乎喷了出来:“你把这个巴(贴)在这里做啥子?”

罗小红白了他一眼:“你晓得个屁,这是国际大牌的最新广告!看没有,这才是趋势!这种大码的,黑皮肤的,才叫美!以后我们这种才叫美女!那些瘦得跟竹签签一样的、那些白得跟吸血鬼一样的,那叫病态!以后我们这种美女天天都有人抢到要!”

蔡航使劲咽了一口可乐:“你晓得这个模特?”

“我当然晓得了,跟我长得那么像!” 罗小红得意地扭着她那浑圆的腰身。“说明我只要好生打扮一下,是可以当模特的!”

“你不上网的?这是个变性人,男的变的!” 蔡航差点笑出声来。

“放你妈的狗臭屁!”

“我骗你做啥子,你自己查嘛,CK内衣模特。” 蔡航摇着头走了。

“做你的作业!关你啥子事!” 罗小红冲蔡宇濠喊道。

半夜,罗小红横竖睡不着。她拿起手机,打开百度,输入“CK内衣模特”,进入搜索结果的第一条,《以“性感”著称的CK,为啥要签下这个“又丑又胖”的模特?》。根据该文以及其他各个搜索结果显示的内容,毫无疑问,这个跟罗小红高度相似的模特,在十二岁以前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

黑暗中,罗小红起身,一把撕下了墙上的广告,狠狠地捏成一个团,扔进了垃圾桶。

 

4

 

2021年,一个五月下旬的上午,鱼市实在是没啥生意,本来狭窄压抑的莲溪路菜市场,居然显得有些空旷。鱼贩们也个个百无聊赖,看手机的看手机,聊天的聊天,打盹的打盹。罗小红已经在摊位里看了一上午的手机了。从早上七点开摊到现在,也就稀稀拉拉的四五个人来看过,一两个人买过,总收入不到二百元。她看着鱼缸里那些同样昏昏沉沉的肥鱼们,叹了一口气。现在菜市场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有着逛菜市的习惯的那一代人正在消亡,年轻人都更喜欢去超市。超市有啥子好的?不就是环境好一点么,那些房租的钱和装修的钱,都算在鱼的价格里呢!一群哈批!罗小红很怀念她发家那几年,菜市场就是人们朝圣的场所。城市贫民们从早到晚忙碌的事情,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围绕着一日三餐。那时候的人们也没有买了一大堆肉和菜囤到冰箱里吃好几天的习惯。冰箱太费电,而且最多只能防腐,一点都不保鲜。每天早上人们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就是去菜市场货比三家,为一家人采购一天的补给。罗小红的鱼摊是鱼市最开头的那一家,占据着天然的地理。她那豪爽的性格、让利于客的耿直和有竞争力的价格给她带来了不少回头客。有时候,络绎不绝的买主只用了一上午就清空了她的库存。哎,那种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有传言说,为了进一步升级市容市貌,这种露天的菜市场,这几年之内就要完全取消了。可能是要搬到郊区的统一的室内农贸市场去。唉,那样一来,每天出摊就得更早起来了,因为自己不会开车。练过,因为太忙,学不好,没有考上驾照,就放弃了。也从来没有买过车。现在这个距离还可以走路来鱼摊,以后可怎么办?搬家?自己的小区过于老旧,房子很难出手。现在的房价涨得太快,卖掉旧房子的钱已经很难买到同等面积的新房子了。而且,搬到新的农贸市场,那就是新的生态,新的挑战,新的竞争。未来还有好多说不准的情况。哎呀,好烦躁。

罗小红在摊位里漫无目的地浏览着手机,坐得浑身酸痛,每挪动一下屁股的位置,身下的竹椅就发出巨大的嘎吱声。浏览器连续给她推送了三篇文章,《你是女汉子,我要保护你》《到底赚多少钱才算是成功》《抖音小哥哥有多帅,我老公就有多丑》,看得她心潮澎湃,恨不得立马就蹬了蔡航,喜提小鲜肉。之所以她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付诸行动,一是考虑到蔡航这个人虽然一无是处,但是他跟儿子蔡宇濠的关系还是很铁的,两个人甚至偶尔会以兄弟相称。如果夫妻俩离婚,从小就很现实的蔡宇濠出于经济上的考虑,身体上会跟着罗小红,但是他的心应该还是跟蔡航一起的。罗小红不想过那样的日子。还有一个原因,也是主要原因,那就是蔡航这个人,在她的严格管控下,花钱也不多,留在家里还能做做饭带带娃什么的。毕竟自己太忙,除了春节三天,全年无休,没有时间照顾蔡宇濠。这种男人,就像一件破烂的旧家具一样,直接扔了吧,有点可惜,留在家里吧,又有点占地方。算了,就这样得过且过吧。其实,还有一个她没有意识到的原因,就是年过四十的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以她那副尊容,如果蹬掉蔡航,想要改嫁,小鲜肉是不可能的。最多就像当年她母亲一样找个年纪够当她爸的老头,成为免费保姆。要不然,就孑然一身,孤独终老吧。那样的生活,其实也是罗小红不愿意面对的。

罗小红正看手机看得满面潮红时,一个斯文的男人踱进了鱼摊。她赶紧站起来招呼:“师傅,买鱼哇?看一哈嘛,我这里啥子都有……你是做啥子吃呢?”

顾客微笑着说:“想买一条鲶巴啷,烧来吃。”

这倾城一笑,居然让罗小红心中有些澎湃。啊,这个男人好贤惠!他的厨艺应该不错吧?看他斯斯文文的样子,干干净净的衣服,清清爽爽的发型,白白净净的脸庞,肯定是个事业有成又顾家的好男人!而且还亲临菜市场买鱼!唉,为啥子我就找不到这样的男人当老公呢?罗小红更加殷勤了,满脸堆笑地说:“嗨呀,你运气太好了,我这里今天早上刚到了几条,新鲜得很,你看嘛,活蹦乱跳的!你几个人吃嘛?要好多斤的?”

顾客脸上的微笑依然很暖心:“三个人嘛,四五斤就差不多了。我女儿马上中考了,给她补补脑子,哈哈哈。”

“哦,三个人嗦,” 罗小红心里掠过一丝没来头的失落,哦豁,女儿都今年中考了,这下好了,别说当老公了,就算是当亲家,也不太可能了。她有些烦躁地用网兜捞起来一条四斤多的鲶鱼,给顾客展示它那有力的扭动:“这条要得不嘛?差不多四斤半?”

顾客凑近了看了看:“要得要得!”

罗小红把那条可怜的鲶鱼往案板上一摔,操起两掌宽的砍刀往它头上狠狠一拍,刚才还奋力挣扎的鱼顿时没了力气,平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罗小红有点不记得刚才顾客说的是如何烹饪了。她举起砍刀,背对着顾客问道:“你是烧来吃撒?”

半晌没听到回答,只听见“咳咳”两声。

“是红烧还是爪子嘛!你不说清楚我咋切呢?” 罗小红以为顾客没有理她,相当不耐烦,声音抬高了八度,依旧没有扭头。

这是,隔壁摊的燕儿冲她努了努嘴。

这个八婆又搞啥子怪?罗小红啪的一下把砍刀一剁,立在了案板上,气冲冲地对着燕儿喊道:“你又啥子事?”

燕儿白了她一眼,使劲抬了抬下巴,埋头继续刷她的手机。

罗小红迅速回过头一看,耶,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蔡航居然跑到鱼摊来了!她讥讽地说:“哟,稀客啊!你等一下。” 说罢,她正要继续催问顾客,顾客终于说话了:“对头,红烧,红烧,你各自(尽管)给我切大坨点就是。”

罗小红不再吭气。她操起砍刀,往那条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鲶鱼身上砍去。一刀又一刀,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力道十足,仿佛案板上的不是为她带来一上午为数不多收入的可怜的鲶鱼,而是她那烂泥扶不上墙的老公。每一刀下去,都从案板上溅起来星星点点的骨肉渣子,飞到罗小红那早已血糊糊的橡胶围裙上。不出一分钟,一条完整的鲶鱼就变成了一堆正适合红烧的肉块。罗小红拽下挂在柱子上的塑料袋,用砍刀当勺子,三下两下就麻利地装了袋,然后又再外面套了一层。那男人打开微信,扫了二维码,鱼摊里面不知道什么地方传出充满机械感的女声:“微信收款,九,十,八,元。” 男人接过袋子,道了谢,还没忘跟愣在一旁的蔡航点头示意,乐呵呵地走了。

罗小红不紧不慢地摘下手套,脱掉围裙挂在柱子上,揶揄道:“亲爱勒,你今天有空来看我哇?我硬是感动得很呢~哎,你手举起做啥子?累不累?”

蔡航有些尴尬地放下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喊点什么,但是环顾一圈后,声音变得很没底气:“嗯,我来看你了……”

哟呵,这个瓜娃子,良心发现了?正好,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改邪归正了。想到这里,罗小红顺水推舟地说:“来得正好,你来帮我看下摊子嘛,我累了。”

“哎,不是的,那个,我没钱买烟了。”

“啥子?没钱买烟?” 罗小红气不打一出来。她睁大了眼睛,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了擦手,往蔡航这边逼近了两步。“上次给你钱还是上周六,我算一下,按你抽烟的速度,现在应该还剩一百多块钱才对。你说,你是不是又乱用钱了?咹?”

“我啥子乱用钱哦!我一天到黑在屋头乱用啥子钱哦,罗小红,你不要凭空污蔑人清白哈!”

罗小红更气了,这个憨批,省吃俭用的,拿钱在外面找快活,老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还以为老娘是软弱可欺?她厉声喝道:“清白?哼,你那点花花肠子你怕我不晓得?你突头子来找我要钱,肯定心头有鬼!” 虽然此时罗小红背对燕儿,但是她分明侦测到燕儿此时竖起了耳朵。

蔡航连忙压低了声音说:“不是的,小红,是这样的,其实我是,我是想问你要点钱,我想进点货。”

哦?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嗦?好嘛,老娘就陪他演,看这个影帝接下来有啥子好戏。罗小红脸上的愤怒瞬间变成了眯眼的谄笑:“耶~蔡航啊蔡航,你可以啊,半年没卖菜了,你的摊位都成了叫花子宿舍了,今天想起来重操旧业了啊?乖乖,是不是在屋头坐得屁股遭痒了啊?”

燕儿扑哧一声笑出来,罗小红的谄笑秒变愤怒,扭头白了她一眼。随即又笑眯眯地回过头看着蔡航,看他有啥子说辞。

蔡航也是满脸堆笑,身子左右晃动着,搓着手谄媚道:“是,是撒,一天到黑的,好无聊嘛。”

“那么,蔡老板,请问这次您要提好多钱呢?” 罗小红笑得更灿烂了,用她能说得最标准的普通话问道。

“额,两……两千?两千五要得不嘛?”

“两千五?” 罗小红炸了,切回了她那带着最浓郁椒盐味儿的川南方言。这个猪头男人,口味越来越高了?街边上一两百块钱的野鸡满足不了了?要耍高级货了?妈卖批的,看来今天不给他点教训,他怕是要上天了!“哈哈哈,姓蔡的,你格老子当老娘是二百五嗦?还要两千五?你咋个不直接去抢银行呢?你怕我不晓得你?你荷包里要是有了两千五,三天三夜都看不到你人影了!天晓得你要拿去做些啥子,反正不会是进货。你给老娘快点爬,有好远爬好远!”

没想到,今天蔡航居然男子气概大爆发,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只要罗小红一炸,就灰溜溜地逃走。只见他满脸通红,左手插兜,右手指着罗小红的眉心,吼道:“罗小红,老子忍你很久了!这么多年了,老子抽个烟都要找你报账!老子好歹是个操社会的,被你欺压这么多年!罗小红!我跟你说!你今天要是不把钱拿出来,我……”

罗小红没等他说完,转身操起砍刀,在案板上一拍,把所有人都吓了个灵魂出窍。她举起刀指着蔡航,刀尖离他的鼻子只有一拳远。

“你要做啥子?老娘不把钱拿出来,你要做啥子?” 罗小红的破落嗓子就像旧搪瓷在水泥地上摩擦的声音一样。

周围鱼摊的同行们全都站了起来。“哎呀,小罗,要不得哈!”

“小红!不要乱来哈!你不要冲动哈!”

“小罗,先把刀放下,有啥子事情好好商量,两口子嘛……”

然而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半步,都在安全距离外七嘴八舌地劝着。

蔡航也愣住了。

嘿嘿,小样,跟老娘凶,你龟儿子的,继续凶撒?

直到有人悄悄拿起手机,尝试偷偷报警,罗小红举着的砍刀也丝毫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蔡航只好往后退了两步,恶狠狠地瞪了一圈,怒道:“不拿就不拿嘛,有啥子了不起,老子回家舒舒服服睡觉不安逸得很?哪个想卖菜?” 一边说一边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罗小红把砍刀咣当一声撂在案板上,扯着嗓子,望着蔡航逐渐远去的背影吼道:“居然想起来跟老娘要钱,简直耍跳了,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葱,哼!”

 

5

 

整个下午都没有顾客,但是罗小红还是打算把鱼摊开到晚上七点。她一下午都躺在竹椅里,越想越不对劲。这个蔡航今天是吃错药了?已经在家夹着尾巴做了几年缩头乌龟,为啥子今天突然雄起了?莫非今天鸡儿炸了,精虫全部冲进他的猪脑花了?哼,狗日的,老娘不也是好几年没得性生活了?你狗日的还晓得找街边上的老妖婆帮你撸,老娘呢?老娘天天晚上在床上自己抠批,老娘就容易了?唉,那些小鲜肉,正眼都不看老娘一眼……两年前,好不容易微信约了一个鸭子,说好了四百块钱的,见面之后居然坐地起价,要涨到一千!老娘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嘛!只好告吹。唉,早晓得以后再也约不到,那一次,一千就一千嘛,老娘其实也不缺那点钱。

罗小红正想得面红耳赤,突然想起来看一下时间,原来已经五点了。这个蔡航,有没有按时接娃儿哦?她拿起手机,给班主任田老师打了个电话:“田老师啊,我罗小红,蔡宇濠他爸来接他走没有?”

“蔡宇濠啊?半个小时之前就走了,自己走的。” 田老师说,“他没来你摊摊上找你?”

“啥子哎?自己走的?你们当老师的也太不负责了吧!” 罗小红没好气地挂上了电话。狗日的蔡航,居然娃儿都不接了。你说你,不卖菜就不卖菜嘛,现在连该做的事都不做了,我拿你来有啥子用?她怒气冲冲地拨通了蔡航的电话。一接通,她就怒吼道:“你龟儿子在哪里?”

“喂,你找我啊?” 蔡航电话里的背景音有点嘈杂,似乎在闹市。

“我是找你撒!娃儿放学了你晓得不?”

“啊,对,我晓得放学了。“

“你没有去接?” 罗小红恨不得手撕了蔡航。

“我没有去接。” 蔡航的语气满不在乎。

“你咋个娃儿都不接了呢??“ 罗小红吼道。

“那么大的娃儿了,接啥子接,实在不行你喊燕儿帮你看一下摊子,你自己去接嘛。”

哟嚯,这个蔡航,今天要造反?“蔡航,你跟我听到,你,现在,马上回家去,看看你儿子在不在屋头,你听到没有?”

“哎呀,我有事!” 蔡航的声音很不耐烦。

“你能有啥子屁事?”

“是正事,真的!我在帮我兄弟做事!”

“哪个兄弟?”

“哪个兄弟?就是那个,肖震嘛,在市政府工作的那个。”

“肖震?你在机关大院一起长大那个肖震?” 罗小红问。她以前数次听蔡航谈起过这个叫肖震的儿时伙伴。每当蔡航提起他时,对他的身份和地位的艳羡溢于言表,仿佛他的官职、他的财富、他的娇妻、他那将近两百平的房子、他的卡宴,本来应该是他蔡航的,只不过他的人生被别人偷走了。呵呵,强奸杀人犯,也配有人生?

“是撒,对对对,我经常跟你说起那个。” 蔡航得意地回答。

“他找你有事?你做啥子白日梦哦?” 罗小红认定蔡航是在吹牛逼。

“真的是正南旗北的正事!好了不说了,我有点忙,回去再说。你就辛苦去接一下哈!” 蔡航那语气,听起来真的像是什么重要人物。

这个蔡航真的是要造反了,居然敢先挂老娘电话!罗小红瞪着小眼睛,怒视着屏幕上的“通话结束”四个字发呆。半晌,她决定提前收摊,先回家等着,顺便看看儿子在家不。她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把活鱼都捞进里屋,打开氧气系统,把门锁上,用帆布盖上外面的空鱼缸,固定好。正要离去,她想了一下,把砍刀用废纸包了一下,装在塑料袋里,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包包,就匆匆离去了。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令她窒息的是,蔡宇濠并没有在家。这个批娃儿,跑哪里去了?罗小红定了定神,想想蔡宇濠已经十岁了,半个男人了,有自己的主见,一般人拐不走。即使拐走了,现在监控那么发达,最多一天就找回来了。批娃儿肯定是放了学不晓得跑哪里去撒野去了。至于蔡航,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肖震是真的找他有事,那么现在应该是去办事了吧?想到这里,她决定先稳坐家中,以不变应万变。

罗小红从包里拿出塑料袋,撕开包着的纸,亮出了寒光闪闪腥味十足的砍刀。她把它放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冲,擦干,藏到了沙发垫子下,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打开电视看起来。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门开了。只见蔡宇濠急急忙忙地钻进门,迅速地“啪”的一声关上。一见罗小红在家,他嬉皮笑脸地说:“妈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哇?”

“早?早个鸡婆早!” 罗小红嗖的一下站起来,冲到蔡宇濠面前,指着墙上的挂钟,“你自己看一哈,几点了?还早?” 突然,罗小红觉得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她一把抓过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蔡宇濠,在他身上使劲闻了一通:“你娃娃刚刚吃了火锅?”

蔡宇濠已经毫无反抗能力,他支支吾吾地说:“啊……对头……”

“在哪里吃的?”

“重庆刘掌门老火锅……”

“耶,你还会享受呢?那么贵的地方,你哪里来的钱?我拿给你的钱,你平时不用来买饭,一个星期就吃一顿火锅?” 罗小红觉得难以置信。

“不是的,” 蔡宇濠着急地说,“不是我的钱,是同学,同学办招待!”

“同学凭啥子要办你招待?”

“同学过生日……” 蔡宇濠看着地板说。

“哪个同学?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叫啥子名字?” 罗小红步步紧逼。

“不是我们班的……你认不到……” 蔡宇濠越发小声了。

罗小红把他拽过来,又闻了一遍。“你个龟儿子,还格老子的喝酒了?”

蔡宇濠几乎要哭出来:“过生日嘛,一高兴,就喝了点点,真的,只喝了一点点……”

罗小红觉得继续逼问下去也不是办法了,还能把儿子打死不成?她叹了口气,声音稍微缓和了一点:“作业做完没有?”

“没有……”

“还不滚去做作业!做完了我检查,错两道题以上,今天晚上我就给你加个餐,竹笋炒肉片!” 罗小红虽然多年来从事屠宰和鱼类零售,但是她当年毕竟也是个小小学霸,现在十多年过去了,检查个小学作业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道题哇?……四道题要得不嘛?” 蔡宇濠面露难色。

“你格老子还讲价钱嗦?” 罗小红举起巴掌往蔡宇濠头上扇去。蔡宇濠一个下蹲,躲过了这一巴掌,抓起书包,飞也似地逃进了卧室。

罗小红没有追进去,而是坐回了沙发。好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这个憨批猪头蔡航到底死哪里去了?她摸了摸垫子底下的砍刀,一时没了主意。本来今晚应该是个血雨腥风的晚上。她准备跟他摊牌,让他赶紧滚。她知道他肯定接受不了,也知道如果他狗急跳墙了,自己其实并没有身体上的优势。这把砍刀就是她最后的底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沉闷的晚上变得越来越闷热。这才五月底啊,咋个就那么热,这个夏天还咋个过?电扇已经无法驱散这可以拧出水来的热气。罗小红一咬牙,打开了空调,烦躁的心情才得到了凉风的安抚。十点半的时候,她检查了蔡宇濠的数学作业,错了两道。她象征性地敲了他的头两下,就让他洗了澡睡觉去了。接下来的时间,她一个人在黑暗中,在沙发上坐着,双手抱在胸前,等待着那扇大门咣当一声被拧开。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回来。罗小红烦躁地拿起手机,给蔡航拨了过去,电话里嘟嘟嘟地响了将近一分钟,直到提示无人接听的声音响起。她气鼓鼓地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

她想起来垃圾还没扔。“妈卖批的,懒得丢垃圾了。” 她自言自语道。然而,抽抽鼻子,又能隐约闻到垃圾桶里剩菜剩饭腐败的气味。气温高了,这味道非常具有穿透性。

“妈卖批……” 罗小红骂骂咧咧地起身,去餐桌下面抓起垃圾桶里的塑料袋,在外面又套了一层,打开房门往外走去。刚下了两层,似乎听见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两声脚步声。

“哪个?” 她回头看了看,没有人。

“怪事,妈卖批的。这年头,怪事真鸡儿多。” 她加快脚步,把垃圾扔到单元门外,上楼回到屋里。

过了两分钟,她无奈地从沙发上捡起手机,又给蔡航打了过去,还是没有人接。这次她彻底抓狂了,狠狠地锤了几下沙发,拳头几乎可以感觉到垫子下面硬硬的砍刀。如果她下午问出了他所谓办事在什么地方,此时她肯定已经提着砍刀追过去了。然而他并没有透露。这么大一个江阳城,她上哪里去找?她的心里居然闪过了一丝担忧,这个人到底死哪去了?

电视无声地播放着,罗小红一边麻木地盯着屏幕,一边在脑海里预演着等下蔡航推门而入之后,她将要宣布的那些话。她打了很多遍草稿。从直接揭他伤疤的,到用蔡宇濠的成长当理由的,都组织过很多次语言了。到时候究竟怎么说呢?要不就看他回家的时候的态度吧。不管怎么样,屁股底下的大砍刀会为她撑腰的。

时间来到了凌晨三点四十,在轰隆隆的滚雷声中,罗小红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窗外,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洒下来。

 

6

 

罗小红被大门门锁拧开的声音惊醒。蔡航回来了?她奋力睁眼,却看不清眼前那个模糊的人影。

“妈妈,你醒了?”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抠掉了几粒眼屎,终于恢复了部分视界。面前是一张关切的小圆脸。

“妈妈,你咋个睡的沙发哦?刚刚我起来看你睡得太香了,就没有喊醒你。”

原来蔡宇濠已经洗漱停当,穿上了校服,戴上了红领巾,背上了书包,手里还拿着一把折叠伞。他站起来,一边往门外跑一边回头说:“妈妈,我要快点走了,搞不赢了,要迟到了!”

直到门“砰”的一声关上,楼梯间“咚咚咚咚”的下楼声渐渐远去,罗小红都没能说出一个字。她抓起手边的手机,定睛一看,七点十分了。难怪蔡宇濠飞也似的跑了,莲溪路小学四年级规定的到校时间是七点半。她依旧躺在沙发上,往窗外望去。天色很暗,根本不像是这个季节七点多的样子,更像是六点多。起身来到窗前,原来昨晚刚下了雨,天上厚厚的云层还没有散开,难怪光线这么暗。她来到蔡航的房间,除了那个本来一直放在床下的旧皮箱此时依然敞开着躺在屋中间,其他并无异样。地上的啤酒饮料瓶子还是没有扔,桌子下面装满食品包装袋的垃圾桶还是没有倒,电脑桌上已经装满烟屁股的烟灰缸还是没有清理。

这个死鬼,死哪里去了?难道被我昨天举着刀一恐吓,连回家的胆子都没有了?真是个窝囊废!

罗小红把砍刀从沙发下面抽出来,用塑料袋一包,塞进挎包里,去菜市场了,路上买了一笼小笼包充饥。今天出摊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年头那么早就开张真的没啥子意义了。现在很少有人会一大早就跑到菜市场买鱼。餐馆派来批发鱼的伙计也不像曾经那样每天光顾,一周能来两三回就不错了。

灼热的阳光只用了两三个小时就把地上的积水晒得只剩水渍,空气中的大量水分令这个雨后的早晨比下雨之前更加令人挥汗。这一天,罗小红从早上八点一直闲到了晚上八点,用门可罗雀形容真是再恰当不过。别说每天一睁眼就先欠下菜市场两百元摊位费,这一天二十四小时马不停蹄运转的鱼类维生系统的电费也不是一笔可以忽略的开支,这几天的收入算下来,完全是在亏本啊!罗小红烦躁地在竹椅上扭动着硌得生疼的巨大的臀部,不时抬起半边来往下面扇风,汗湿了的屁股上感受到丝丝冰凉,随后又被无处躲藏的湿热淹没。这一天,罗小红给蔡航打了好几个电话,除了“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妈卖批的,这个死鬼,竟敢关闭老娘出钱买的手机!今天晚上回去,看老娘不扒了他狗日的皮!

罗小红在刷手机和打瞌睡之间徘徊了一整天。她此时又有点怀疑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人生。如果当年自己考上了西南财大,学了会计专业,十多年过去了,自己再不济也是一家大公司的财务负责人了吧?那样的话,今天的她肯定是穿着整洁的商务套装,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喝着咖啡,大声训斥着办公桌前一排低着头的小姑娘,把一摞A4纸扔到她们脸上:你们这做的是啥子鸡婆报表?拿回去检查一下重新做!下班之前就要!下班之前哈!我那个在市政府当领导的老公今天晚上约了我吃豪客来,你们哪个要是做慢了,耽搁老娘约会,明天就不用来了!除了公司总经理,每个人见了她都要尊敬地喊一声“罗总”,每个人都敬畏她,每个人都羡慕她。她还可以跑到农村老家那树林旁边的乱坟堆,找到当年胡乱下葬的父亲坟前,一边烧纸,一边得意的说,老汉儿,你说我考不起撒,你说我读书没得球用撒,你说我不得行撒,你看嘛,我现在好好嘛,再也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了,不用每天都担心生意不好了,不用因为鱼卖不脱死了就亏本了。你呢,就安安心心地在地下睡到起,纸钱少不了你的哈!

燕儿尖锐的嗓音把罗小红从意淫中拉回现实:“小红,这两条是不是不得行了哦?”

罗小红从竹椅里起来一看,鱼缸里有两条花鲢已经肚皮朝天了。她没好气地说:“啥子不得行哦,人家在睡觉。”

燕儿扑哧一声笑出来:“睡觉?你见过花鲢翻过来睡觉的吗?哎,小红,你是不是吃错了药哦?不要犟了,快点捞出来,等下顾客来了看到不好的,觉得我们的鱼卖不脱,影响生意的!”

罗小红彻底炸了毛:“老娘说它在睡觉它就是在睡觉!哪里来的顾客嘛?你看到顾客没有嘛?”

燕儿愣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她使劲翻着白眼,直到眼睛里只剩下眼白,就像煮熟的鱼一样。“哼,不捞就不捞嘛,我好心提醒你,你还冒火。神经病啊!” 说罢,坐回她自己的摊位里,没好气地拿起手机继续刷。

罗小红也坐下来,闭上眼睛,气鼓鼓地度过了这一天。

 

7

 

当天晚上,罗小红刚回到家,正在客厅餐桌上写作业的蔡宇濠就抬起头愁眉苦脸地说:“妈妈,老汉儿还没回来,我们要不要报警哦?”

罗小红一边脱鞋一边没好气地说:“你担心你老汉儿做啥子嘛,那么大个人了,还走得脱吗?”

“走是走不脱,但是这样太不正常了,” 蔡宇濠央求着,“我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那么久没回家过,我是担心他出啥子事了。”

“耶,你们两爷子感情还好嗦?” 罗小红心里多少有点酸。“这样嘛,明天上午我给你请半天假,我们两个去报警,要得不?”

蔡宇濠面露难受:“我们两个去?妈妈你自己去就要得了撒。”

“是你要报警的嘛?你去不去?你要去就报警,不去就算了。”

“去哪里报?北城派出所?”

“肯定的撒!”

“为啥子一定要我去嘛?” 蔡宇濠脸色有点发白。

“一家人去显得比较重视撒,而且万一人家警察叔叔要问你啥子线索呢?我说我回去问一哈我儿子再来,还是带警察叔叔去你学校问你?”

蔡宇濠低头思考了一阵:“要得嘛,我跟你一起去。”

第二天,一个不上课,一个不出摊,母子俩一觉睡到了九点半,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匆匆洗漱一下就出门了。来到北城派出所,大厅里的前台女警接待了他俩。听说是有人失踪,她也没问失踪的人跟他们是什么关系,失踪了多久等常规问题,而是立刻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内部号:“李哥,昨天早上王所长不是说这段时间只要有群众报失踪就直接通知你哇?快点快点,这里有两个报失踪的,你下来一哈嘛!”

两分钟后,一名年轻的警官从楼上下来了。他客气地说:“大姐你好,小朋友你好,我叫李晓伟,你们家里面有人失踪了?”

“对,我老公,两晚上没回来了,电话也打不通。”

李晓伟说:“那好,请两位跟我去我办公室说嘛,比较清静。”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盯了一眼前台女警,仿佛在责怪她“怎么什么话都当着群众的面讲”。

罗小红牵着蔡宇濠,正要跟着李晓伟上楼的时候,看见一名短发女子正在下楼,面色凝重,仿佛心事重重。这个女子看着好生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哪里。这时,蔡宇濠挣脱了罗小红的手,一个箭步闪到了她身后,罗小红与那女子擦肩而过之后,蔡宇濠又闪到了罗小红身前,利用她庞大的身躯,完美避开了那女子的视线。

罗小红正要问蔡宇濠发啥子神经,李晓伟说:“这边请,我办公室在二楼。” 她就没再开口。那女子也完全忽略了他们母子,匆匆穿过大厅,从后门出去了。

到了李晓伟办公室,罗小红先开口问道:“刚才那个女的,好面熟啊,你们派出所的吗?”

李晓伟说:“哦,刚刚下楼那个啊?是撒,陈娟陈警官,我们所的刑警。”

罗小红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班级家长群里那个陈警官啊,难怪那么眼熟,想起来了,家长会上见过面的。可是为啥子蔡宇濠见了她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呢?

不等她细想,李晓伟又说话了:“那么,你们先说一下嘛,哪个失踪了?”

罗小红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哦,是这样的,娃儿他老汉儿,两个晚上没回家了。”

“具体是从好久开始失去联系的呢?” 李晓伟拿出一个小本本。

“前天晚上我回家,他就不在家了。”

“他是做啥子的呢?会不会是因为工作原因,临时出差之类的?” 李晓伟在本本上写着什么。

“出啥子差哦,他没得工作的,一天到黑都应该在屋头才对。”

“这样子嗦,那么你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好久呢?”

“我早上走得早,前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凌晨五六点钟,他好像还在屋头睡起的。” 罗小红努力回忆着。她和李晓伟都看着蔡宇濠。

蔡宇濠回忆了一下,说:“周二中午,我出去吃中午饭,老汉儿在校门口碰到我,就一起吃了一碗面,吃完我就回班上了,之后就没看到过他了。”

罗小红瞪大了眼睛:“你们一起吃了顿饭?”

“是撒,他说刚刚找你有事,路过我们学校。”

李晓伟看着罗小红说:“等等,周二上午他去找过你?”

罗小红极力掩饰自己的紧张:“啊,那个啊,他没找到我,我当时不在。” 呵呵,所谓的“找我有事”,就是找我要两千块钱嘛!死鬼!死了算球了!完了,警察会不会调监控看见我拿刀要砍他?万一死鬼真的死了,会不会怀疑我有嫌疑?完了完了,跳进长江河头都说不清楚了!

“哦。” 李晓伟继续记录着。罗小红微微往前探了探,想看看李晓伟在写什么,李晓伟往后挪了挪,有意无意地挡住了。罗小红只好若无其事地往后靠到椅子上。

“那么,你爸爸跟你吃饭的时候,你们摆(聊)了些啥子呢?有没有说他要做啥子?去哪里?” 李晓伟扭头看着一直低头看地板的蔡宇濠。

蔡宇濠还是低着头,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没说啥子特别的,就是吹闲龙门阵。”

“之后,就一直联系不上?“

罗小红接过话说:“那天下午打电话的时候,他接了一次,之后就没再接了。再打就都是关机了。“

“打通过电话?”

“嗯嗯。”

“他有说他去做啥子了没有?”

“说是有个朋友找他做啥子事哦,具体没有说。”

“哪个朋友,你认得到不?叫啥子名字?”

“我以前没见过,只听他提起过。叫啥子……肖……肖震,对头,就是叫肖震!”

李晓伟飞速滑动的笔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他抬起头,认真地问:“肖震?哪个肖震?”

“我也不晓得哪个肖震嘛,他说是市政府当领导的。”

李晓伟把手中的笔放到桌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盯着桌面陷入了沉思,半响,他抬起头,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了一下母子俩,平静地说:“要得嘛,基本情况我已经了解了。现在把你和你老公的姓名、身份证号、手机号留一下嘛。” 说着,他递给罗小红一本便签纸和一支笔。

罗小红照着自己手机里的身份证照片抄号码的时候,李晓伟又随口问道:“既然周二晚上过后就失联了,咋个拖到现在才报案呢?今天都周四了。”

“不是说失踪二十四小时之后才可以报警的嘛?” 罗小红说,把写着自己和蔡航的姓名、身份证号和手机号的便签纸往前推了推。

“那是谣言,没那回事,没有任何法律规定只能二十四小时之后才可以报案。” 李晓伟撕下便利贴,贴到了小本本里,“如果没有别的情况需要说明,就先这样吧。我们会立即组织人手展开调查,你们回去等通知,如果想到啥子新的线索,可以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名片。”

罗小红双手接过名片,牵上蔡宇濠,千恩万谢地走了。

 

8

 

下午,罗小红跟蔡宇濠在学校旁边的面馆吃了面,把他送进了校门。她的鱼摊就在离这里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却完全没有心思做生意。妈卖批的,一不做二不休,都休息了半天了,干脆就给自己放假一天。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放假是什么时候了,已经身心俱疲。唉,老娘要是当年考上了大学,至少现在还有双休日,不至于像这样起早贪黑,全年无休。不管了,今天老娘偏要休一下!

想到这里,她发微信告诉燕儿说她今天不去了,让她帮忙看一下。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她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家。

家里依然没有蔡航回来过的迹象。此时,罗小红心里的好奇已经完全挤占了担忧的位置。她躺倒在沙发里,心想,这个蔡航,十年没有离开这个家半步了,从来不旅行,也没有亲戚可走。她罗小红自己也没有别的亲人,就连每年过年都只是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过。他会去哪里呢?更何况,他微信没有绑定银行卡——他根本就没有自己的银行卡,就他兜里那百来块钱,跟身无分文有啥子区别?还能远走高飞嗦?哎,这样一想,他那点钱,只够最多两三天的饭钱,肯定不够在外面住宿,他这两天吃啥子住啥子呢?难道他真的有朋友?如果不是有人资助,按他的情况,多半是已经走投无路了……哼,死远点也好,省的我还要跟他大闹一场,离婚啥子的,最球烦了……哼哼哼。

不知不觉中,罗小红就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

 

9

 

“咚咚咚”,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并没有让罗小红立刻醒来。过了两分钟,“咚咚咚,咚咚咚”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明显加大了力度。罗小红从久违的午睡中费力地醒过来,觉得全身都像被人捏痛了一样。

“哪个?” 她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

没有回答,但是她的询问显然是给了门外的人莫大的信心,就像耐心的静候终于有了回报一样,接下来的“咚咚咚咚”的声音甚至显得有些欢快。

“蔡航?你回来了?” 罗小红喊道,“你钥匙呢?”

她伸了一个懒腰,往沙发下面一摸,才想起来昨天早上已经把砍刀带回鱼摊了,不禁有点懊恼。她赶紧来到厨房,蹑手蹑脚地从案板旁边的架子上取出菜刀,塞到沙发垫子下,这才捋了捋乱糟糟的泡面头,来到大门口,打开一看,愣住了。

来人并不是蔡航,而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他一手拿着一副墨镜,另一手拎着一只男式皮包,口罩拉到了下巴上,露出一张白净而周正的脸,面带微笑——那种淡然而毫不浮夸的笑容,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温柔和自信。整齐得简直像修剪过一样的眉毛下面,一双漆黑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却丝毫不轻佻,就像是来自一位大哥的关怀的注视。他的长相令她想起了一名八十年代的港台明星,叫什么名字,已经忘了,只记得他经常跟梁朝伟、刘德华这些人一起演戏。来人身穿浅灰色高尔夫衫,正面没有商标,却是一看就很贵的那种质地,贴合着他那匀称的躯体,没有鼓出来半点赘肉,服服帖帖地塞进了笔挺的西裤里。这个人,虽然不像长腿欧巴们那样年轻粉嫩,却胜在更加成熟的风度,更有阅历的气质,更有经过岁月打磨的王者风范。而且他明显是因为生活优越,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的那种男人。最关键的是,这么一个浑身上下透着古典美的男子,现在正活生生地立在她面前,而不是隔着电视屏幕。

一看罗小红愣了半天不说话,那男人礼貌地询问道:“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你是?……” 花痴之余,罗小红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我是蔡寒的朋友。”

“你找蔡航?”

“我不找他,但是我确实是因为他而来的……我可以进屋详谈吗?” 男人恳切地问。

“好,你进来嘛。” 罗小红闪开了一条路。男人从她面前走过时,一股不易察觉的古龙水味儿飘然而过。天哪,原来这么精致的男人,现实中真的存在啊!

罗小红的心跳得扑通扑通的,她招呼男子在沙发上坐下。他客套一下坐下之后,开始环顾四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茶几上李晓伟的名片。罗小红脸一红,借着假装收拾茶几上的杂物的机会,把它收走了。“我给你倒点水嘛,” 她说,“天气好热哦!“

男人摆摆手:“不用了,从去年开始,我就养成了自己带水的习惯,原因你懂的,哈哈。” 他从皮包里掏出一瓶喝了一半的农夫山泉放到茶几上,笑得很灿烂。爱笑的男人,笑得那么好看的男人,应该不会是坏人吧?罗小红的戒心放下了一大半。她搬来一个凳子,坐到男人对面:“你找我家蔡航啥子事?” 她不太确定应不应该首先提起蔡航已经消失两天的事实。

“我想,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我是哪个,” 男人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慢慢地说,“啊,毕竟嘛,蔡寒这个人,朋友也不多。我也就不再兜圈子了。我就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肖震。”

“哎呀,肖哥啊!我晓得我晓得!蔡航经常跟我说起你,说你们两个关系好得不得了,还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他早就死在枇杷沟了!嗨呀,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罗小红激动得几乎跳起来,但是她心里的某个深处还是很犯嘀咕,肖震?来找蔡航?找他做啥子?他晓不晓得蔡航失踪了?

“哦,他是这么说的嗦?” 肖震脸上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冷笑。“你是小红,对不对?”

“对的,我叫罗小红。”

“是这样,小红,” 肖震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这两天,你丈夫回来过没有?”

“没有?咋个,肖哥,你也晓得了哇?他两天没有回家了。从那天他说你请他帮你办事起,就再也没有音讯了。哎,肖哥,你是找他做啥子事情哦?你晓不晓得他走哪里去了?” 小红也冷静了下来。

肖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对不对?”

“嗯嗯嗯,他特别感谢你!”

“哦,” 肖震低下头,眼圈红了,“现在他的救命恩人需要他反过来救命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子对他的救命恩人的?”

罗小红慌了,她赶紧从凳子上起来,坐到沙发上,肖震的旁边,关切地问:“肖哥,肖哥,你咋个了?蔡航这个死鬼做了啥子对不起我们肖哥的事情?”

肖震苦笑着摆摆手,又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小红啊,你可能也看出来,我这个人呢,生活上可能是要比你们家稍微好一点,但是呢,你也不用羡慕我。每个阶层的人,有每个阶层的人的烦恼。每个人,都有可能碰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拿我来说吧,在市政府任职,为人民服务了多年,免不了要得罪一些人。想不到的是,两袖清风的时间长了,跟某些小人的积怨会那么深!这几天,他们当中有人要害我,性命攸关啊!但是这种事情呢,又不能放在明面上去反抗,报警是没得用的,小红,你懂得起撒?”

罗小红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嗯嗯嗯,懂得起,这些道理哪个懂不起嘛!”

“我思来想去,唯一信得过的,就只有从小一起穿衩衩裤的哥们儿蔡寒了。十多年前,在他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对他有恩。想必他肯定不会害我。然而我失算了!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背后狠狠捅我一刀,把我逼入绝境的,居然是我最信任的哥们!” 肖震往后一仰,瘫倒在沙发靠背上。

罗小红听罢,急了。她义愤填膺地问道:“蔡航?背后捅我们肖哥一刀?嗨呀,肖哥,你快点跟我说,蔡航这个卖屁眼儿的到底做了啥子对不起我们肖哥的事?”

“是这样的,我本来想让他做一件事情,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是至少可以让我度过眼前的这一劫。我为了让他放手去做,先给了他十万定金,说好了事成之后再给十万,结果,这个人,拿了我的十万定金,不帮我办事,直接跑路了。你也联系不到他了,对不对?”

罗小红心里一惊,原来是这样!难怪电话关机,难怪抛妻弃子!这个窝囊废,区区十万,就直接跑路?跟着肖哥干事,岂不是前程似锦?废物就是废物,目光太短浅了!

“对的……我给他打了好多电话了,他都一直关起机的……肖哥……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把他这个窝囊废教好……” 罗小红小声地说。她犹豫了一下,把一只大肥手轻轻按在肖震的肩膀上,“肖哥,那么现在你打算咋个办呢?”

肖震并没有回答,也没有从罗小红的手下面闪开。他只是用一只手痛苦地捂住脸,无声地叹息着。

罗小红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蔡航,挨千刀的!肖哥你放心,等我把这个狗日的找回来,一定亲手打断他的腿!然后,拖都要把他拖到肖哥面前,给你磕头认错!”

肖震把捂住脸的手放下来,万念俱灰地看着罗小红说:“没得用的了,过了今天晚上,我就是死人一个。我本来是抱着一丝希望,来你家看看,就是为了找你小红,看你有没有线索,能不能把他找回来,求他履行自己的诺言,救我一命。现在,看这个样子,这个人啊,是铁了心要跟家庭决裂了。哎,天亡我也!” 他仰天长叹,再一次瘫倒在沙发靠背上。

罗小红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只能用一直搭在肖震肩膀上的那只手,轻轻地捏了捏,以示安慰。

肖震又开口了:“唉,虽然我是个将死之人,最后一线希望也已经破灭,却不料受到小红如此关爱,心中还是非常温暖的……蔡寒以前也跟我说起过你,说小红骨子里温柔可爱,泼辣的个性里掩藏的是一颗有爱的心……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只可恨,这个负心汉,一点都不知道珍惜,就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背信弃义了!”

罗小红脸红了。她赶紧把手从肖震肩上放下来,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肖震手中:“肖哥,别伤心了,喝点水!” 她知道,如果情况真的像肖震说的那么严重,她不管怎么安慰,都会显得非常苍白。她看着眼前这个走投无路、伤心欲绝的美男子,心中防备的堤坝已经垮塌,同情和悲悯的洪水已经决堤。她的眼圈也红了。老天爷!救救他吧!他是多好的一个男人啊!

不料,肖震接过水瓶的手一滑,掉到了大腿上,黑色的西裤湿了一大片。罗小红一声惊呼跳起来,急忙跑到卫生间拿出自己洗脸的毛巾,拼命地给肖震擦拭起来,却无济于事。肖震苦笑一下,轻轻地握住罗小红拿着毛巾的双手,轻柔地说:“不用了,不用擦了,小红,不关事……湿了就湿了吧。”

罗小红心里的那只兔子急速地扑腾着,简直要撕破她的胸膛跳出来。她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头顶一阵眩晕,使劲稳住自己,才没有昏倒在地。下一秒钟,她就发现自己的嘴已经被一双柔软得像棉花糖一样的双唇堵住。在失去了几秒钟的知觉过后,她回过神来,死死抱住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古龙水和男人味的混合香甜的男人,嘴里激烈地回应着他。啊,他身上的味道真是太好闻了!这一刻,她巴不得死在他的怀里。天哪,这个男人今天晚上过后就要被人害死了?一阵巨大的痛苦袭来,令她痛不欲生,但是,随之而来的快乐的潮水,像海啸一般扑面而来,清空了她的大脑,让她此时此刻除了面前的欢愉,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她忘记了肖震的诉说,忘记了蔡航的失踪,也忘记了此时的时间已经是接近下午四点。

俗话说,胖人的大胸和瘦子的腹肌一样一文不值。然而,罗小红虽然体胖,胸前却依然一马平川。不过,这并不妨碍肖震一边用嘴含着她右边的乳头,一边用手指揉捏着左边,如痴如醉、忘乎所以。罗小红只觉得一阵阵电流传遍了全身,以胸部为中心,向全身输送,从头顶麻到脚尖,打乱了她正常呼吸的节奏,一次次地令她来到窒息的边缘。肖震并没有满足于上半身,而是一边舔一边吸,用嘴在她那波澜起伏的巨大的腹部上翻山越岭,最终来到一片茂密的丛林,狠狠地分开了她的双腿。

“肖哥……不要……那里……臭的……” 罗小红捂住了双眼。

“你懂个锤子,这叫女人味儿!” 肖震抬起头,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又埋下头去,扒开层层叠叠的大腿,开始仔细地翻找。

肖震出人意料的粗话令罗小红心旂荡漾,浑身抽搐起来。尽管肖震最后终于进入她的身体之前,已经用嘴令她数次达到高潮,让她精疲力竭,她还是努力地张开双腿,迎接着他那根青筋暴起的玉茎的到来。他进入的那一瞬间,她这辈子所有的遗憾和痛苦,全部的委屈与悔恨,纷纷烟消云散。

十多分钟后,罗小红侧躺着,把手搭在肖震那剧烈起伏的胸脯上,一边轻轻揉搓着他胸前的恰到好处的胸肌,一边温柔地盯着他,问道:“肖哥,你喊蔡航做的事情,到底是啥子嘛?可不可以跟我讲一哈?” 在罗小红的心里,肖震已经跟她是一家人了。

肖震扭头看着罗小红:“你真的想晓得?”

“真的?你跟我讲嘛,我想为肖哥赴汤蹈火……” 罗小红妩媚地一笑。

“算了,这种事情,女娃娃不得行。” 肖震正过头去,盯着天花板,继续喘气。

罗小红收起笑容,严肃地说:“肖哥,你晓不晓得,我虽然是女流之辈,但是我这辈子最听不得别个说我不得行!我小时候,我老汉儿就经常说我不得行。他死了十好几年了,我一次都没去看过他!”

肖震又扭过头去,盯着她的眼睛:“你当真愿意?你还不晓得是啥子事情。”

“我当真愿意!不管啥子事情!” 罗小红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肖震沉默了一分钟,说:“要得嘛。” 然后,他用低沉的声音,把他需要罗小红做的事情,仔细讲了一遍。

“嗨呀,这种事情,我才是专业的嘛!你咋个一开始想到找蔡航,不找我?” 罗小红尖叫道,而后又有些犹豫,“肖哥……这件事情,是不是有点太狠了?真的有必要吗?”

“完全有必要,” 肖震斩钉截铁地说,“只有这个样子,我的政敌们才会罢休,才能震慑住他们,从此以后,放我一条生路。”

罗小红低下头,心里反复权衡着,毕竟,肖震让她做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肖震轻轻地抓过罗小红的手,引导着她,让她继续抚摸他那已经软下来的老二。罗小红心都酥了。刚才她已经仔细看过它直立的样子,那真是人间尤物,简直可谓玲珑剔透,不像蔡航那根恶心的东西,黑不溜秋的。她暗暗下定决心,余生一定要一直拥有它,哪怕是跟别人分享,也在所不惜。

“好嘛,肖哥,你说啥子我就做啥子。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办的妥妥当当的。” 她一边怜爱地轻轻撸着那根东西,一边温柔地承诺。

“那么,做这件事,你觉得最合适的地方是哪里?” 肖震问。

罗小红想了想,说:“半夜的话,肯定是我的鱼摊里面了。一条街都没得其他人,我把门一关,没得人看得到的。而且我啥子工具都在那边。”

肖震点点头,站起身,穿好衣服,从皮包里拿出五摞人民币。“这是五万块钱,是你的路费。我现在要走了,我走之后,你快点收拾行李,不要带多了,只拿最核心的东西。你们母子俩只带一个行李箱,等到了成都,啥子都可以拿钱来买。今天晚上十二点,你就在鱼摊那里等,会有人把货送到。你完成之后,跟那个人一起,用板板车把货拉过来,完成最后一步。之后,会有宝马车把你们母子俩接到,直接往成都去。我在成都的两百平米的房子,今后就是你们的家。每个月我会给你们提供两万块钱生活费。我会想办法给宇濠改名换姓,送到成都最好的小学。你们的后半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哎呀,肖哥对我们真的太好了……”

“小红,我晓得,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你临时不愿意干了,我也理解,这五万块钱也不用还给我,就当是封口费。”

“嗨呀,肖哥,你这样说我就要生气了哈!我都是你的人了,还会害你吗?蔡航那个卖屁眼儿的已经把肖哥害惨了,我还再害你,我还是不是人哦?” 罗小红有些委屈。

肖震微笑着,在罗小红额头上深深地一吻:“我就晓得,小红最好了。那么,今天晚上,按计划行事。” 说罢,戴上口罩和墨镜,就离开了。

罗小红刚穿好衣服,蔡宇濠就破门而入,看见满头大汗的罗小红,他关切地说:“妈妈,你咋个那么热哦,开电扇嘛。那个,爸爸还没回来吗?”

罗小红把蔡宇濠拉到跟前,郑重地说:“宇濠,你爸爸不要我们了!”

蔡宇濠大惊:“不要我们了?妈妈,你不要开玩笑哦!”

“我没开玩笑。宇濠,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讲,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完全照我说的做!” 罗小红严肃地说,“这件事关系到我们两个的后半辈子,你一定要听话!晓得不?”

蔡宇濠虽然依旧有点恐慌,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10

 

空气中弥漫的湿气并没有因为午夜的到来而有丝毫褪去的征兆,反而随着夜色的渐渐深沉,愈发显得厚重,令人窒息。这种一丝微风都没有的闷热夏夜,往往预示着一场暴风骤雨的到来。

莲溪路菜市场两旁的居民楼已经基本上熄灯,空调水滴答滴答地从楼上往下掉,落到楼下的雨棚上、墙边的垃圾箱里、路边的灌木叶面,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很多部空调加到一起,给人一种已经在下雨的错觉。除此之外,整个菜市场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活人的声气。为了省电起见,午夜时分的菜市场关闭了七成的照明,只剩下每隔四五十米一盏昏暗的路灯,让这条夜间不会有人穿行的窄街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罗小红的鱼摊正好就隐藏在两盏路灯之间的黑暗中,哪怕是从正上方的居民楼上往下看,也很难发现默默半躺在竹椅上的罗小红。此时的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竹椅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也不敢用扇子给自己扇凉,因为这个时间独自坐在打烊的鱼市里,尤其令人觉得可疑。她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偷偷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又担心黑暗中的这一块屏幕招人注意。她是提前半个小时到这里的,可是在她的感觉上来讲,现在已经远远不止半个小时了,至少有四十分钟,很有可能已经一个小时了。汗水湿透了她的后背和屁股,奇痒无比,只能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进后背和屁股底下,轻轻地挠着。

正当罗小红决定豁出去了看一下到底几点了的时候,街道的远处突然有了动静。黑暗中,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拖着一辆板板车,逐渐在路灯下面显形。板板车上有一堆货物,用编织袋装着。虽然尚未下雨,那人却身穿黑色雨衣,整张脸都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上去兜帽里面仿佛空无一物。只过了五六秒钟,便连人带车又消失在黑暗中,而后又在下一盏路灯下面重现。出现又消失两次之后,板板车停到了罗小红的鱼摊面前。

罗小红连忙站起来,推开里屋的门,按了一个开关,打开了一盏昏暗的白炽灯。紧接着,雨衣人肩上扛着那个“货物”进了屋,一甩肩膀,把那堆东西放到了桌上,刚好可以放下。罗小红这才看清了来人,身高接近一米九,神情严肃,凶神恶煞,脸上坑坑洼洼,仿佛被硫酸烧过一般。那人指了指桌上,低声说:“就是他。”

“要得,我马上开始。” 罗小红也悄声说道。

临走前,那人又回过头说:“我就在远处帮你看到。你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还记得到搞定之后的信号不?”

“记得到,关灯就是。”

那人点点头走了,带上了门。罗小红看着桌上的“货物”,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随着硫酸脸的离去,这间不到十平米、满地污水、充斥着鱼腥味的小屋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满屋子的鱼缸里氧气维持系统发出的“嗡嗡”声,和偶尔有鱼儿不安的躁动激起的水花声。

罗小红定了定神,想了想她光明的未来,鼓起勇气掀开了编织布。一个男人出现在编织布下面,身高大约一米七,三十多岁的样子,长得斯斯文文,双目紧闭,铁青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罗小红捏了一下那人的胳膊,哦,尚有余温。又把手伸到鼻孔处试探了一下,嗯,没有呼吸了。事不宜迟,罗小红开始逐一脱掉那人的衣服,一分钟不到,面前这具新鲜的尸体便一丝不挂了。啧啧,真是小鲜肉,比肖哥还粉嫩。更令人称奇的是那胯下男根,虽然是平常状态,却比肖哥起立时还要雄壮,哎呀,好可惜。罗小红忍不住伸手把玩了几下,那东西就像一条死蛇,任由罗小红摆布,却始终左右耷拉着,再也无法重振雄风。罗小红闻闻手心,这气味她再熟悉不过了。耶,这小子,今天还刚刚风流过的嗦?她摇摇头,捡起一旁的裤子,掏出钱包。里面有几百块现金,两张银行卡,还有一张工作证。掏出来一看,上面印着:江阳市第二中学校,英语教研组,卢济,副组长。

哟,居然是母校的英语老师!罗小红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具死尸的脸庞,唔,当真的,还真是有点教书匠的气质。这紧锁的眉头,还真有点像学生不听话的时候的表情呢?

好了,不要想精想怪的了,快点开工,免得耽误肖哥的大计。想到这里,罗小红手持尖刀,绕过桌子,来到尸体的腿部。当年跟父亲学的剥羊皮的工艺,都是从羊腿开始,先用刀尖挑开一个豁口,嘴凑上去,拿准力道,往里吹起,羊皮自然鼓起一个小包,再顺势往上一揭,沿着特定的顺序,辅以尖刀切割,往往可以剥出一张完整的皮来。现在面前躺着的是个人,是不是也可以如法炮制呢?罗小红试探着用尖刀在靠近脚踝的皮肤上划开一道小口子,把嘴贴上去,用力地吹气。然而,人皮毕竟不是羊皮,要薄得多,也缺乏弹性。不管罗小红怎么调整力度,就是不鼓包。还好,吹气的伤口旁边,倒是令皮肉略微分离了一点,只需把尖刀伸进去,小心地划,还是可以不伤筋肉地剥下来一层薄薄的真皮的。就这样,从脚踝到膝盖旁边,出现了一条三指宽的红红的裸肉,血珠子慢慢地从肌肉纤维里渗出来,就像出汗一般。

罗小红高高地举起这第一片“杰作”,在灯光下细细端详起来。这片新鲜的人皮,在灯光的照射下,竟然有一点半透明的感觉,上面附着的腿毛都清晰可见。万事开头难,看样子今晚有希望按时完成作业了。希望硫酸脸不要等不急哈,慢工才能出细活。

就这样,尸体身上的皮肤,在罗小红巧夺天工的精巧操作下,一片一片地剥离下来,随意地扔在桌面上。罗小红的表情非常专注,脸上浮现出了好多年都未能出现在她脸上的那种沉浸在某件事当中的恬静的表情。当年她一遍又一遍地刷试卷的时候,脸上是这个表情。后来她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认真地跟着父亲学习屠宰和剥皮的时候,脸上也是这个表情。一时间,罗小红进入了某种忘我的境界,仿佛世界上的其他一切纷争和烦恼,都跟她无关。唯一重要的,就是她面前平躺着的这个男人。

小屋里没有电扇,也没有空调。汗水很快湿透了罗小红的全身。她想了想,干脆脱掉了上衣、胸罩和短裤,只剩一条裤衩,继续干活。果然,没有了束缚的身体,灵活多了。

半个小时后,她完成了双腿皮肤的剥离,开始处理胸腹。在切割的过程中,她的胳膊肘触到了他柔软的生殖器,让专注于手中的活儿的她不大不小地吓了一跳。她没好气地打了它一下,看着它从左边被一巴掌拍到了右边。哼,这个人肯定就是肖哥的仇人,生前欺负肖哥,死了还要吓老娘一跳,简直死有余辜!突然,她心里那颗顽皮的种子一瞬间发芽了,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用左手提起那根东西,右手持刀,开始切割起来。剖鱼尖刀的锋利程度超乎想象,没锯两下,便切下来一半。

罗小红正在得意之时,那死尸却突然大吼一声,坐了起来,惊得罗小红一屁股坐到了满是污水的地上,刀子咣当一下落到一旁,险些滚落到下水道里。紧接着,罗小红听见了她这辈子听见过的最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我好痛啊!~~~~啊!~~~~”

仰天长啸过后,那人低头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几乎从桌子上滚落下来。他哭喊着大叫:“哎呀呀呀~~~~我这是咋个了~~~~啊啊啊啊啊~~~~~我这是咋个了嘛~~~~我的皮子呢?我的皮子咋个遭剐了嘛~~~~!” 他一边哇哇大哭,一边捡起散落在桌子上的皮肤,把它们往腿上贴,好像在修补一条褴褛的裤子一样。在这个过程中,已经切了一半的男根里潺潺地往外冒血,他又用一只手去捏住,却疼得全身一抖,刚刚贴回腿上的那几片皮子又抖落了下来。这时,他又注意到自己的胸前已经被剥下来一大片,只剩一条边连着,一大块皮肤耷拉到了肚子上。他赶紧把它撩起来,贴回胸口,仿佛想要穿好一件破损的衬衣。发现无济于事之后,他嚎啕大哭:“我好造孽啊!~~~~~ 我好痛啊!~~~~ 我要去医院!~~~~我要把皮子补回来啊~~~~哎呀呀呀~~~好痛啊我~~~~”

猛然间,他一扭头,发现了旁边地上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罗小红。“你是哪个?是不是你剥的我?是不是你杀的我?” 他怒吼着。眼看他就要从桌子上滚下来,说时迟,那时快,罗小红及时从惊恐中恢复过来,捡起尖刀,一刀捅进了他的脖子,一瞬间又拔了出来,就像她无数次把尖刀捅进山羊的脖子一样,精准而迅速。一大股鲜血从他动脉里喷涌而出,喷了她一脸加一身。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脖子。这个动作反而让熔岩般滚烫的血液迅速地充满了他的整个呼吸道,淹没了他的肺部。他倒回了桌子上,一个翻身,掉到地上,猛烈地咳着血,大量的血液从嘴里冒出来,与脖子上和鼻孔里冒出来的血一起,流得满屋都是。不到一分钟,他那死死盯住天花板的瞳孔终于散大,捂住脖子上的致命伤的双手无力地耷拉到两边,全身继续抽搐了十几下,才不再动弹。

门嘎吱一下开了,硫酸脸冲了进来,看着屋里的这一幕,他也慌了:“你在搞啥子?咋个那么大声音?把人些闹醒了咋个办?”

罗小红呆滞地盯着地上的卢济,嘴里念叨着:“咋个还是活的呢?咋个还是活的呢?……”

硫酸脸说:“活的?不可能哦。我那种敲法,虽然看不出外伤,但是肯定一击致命,从来没有失手过。” 他一边说,一边把卢济重新放到了桌子上。这一放不要紧,他看见了那仅剩半边皮肉连着的男根。硫酸脸意味深长地看着罗小红说:“你多此一举做啥子?你切人家的鸡儿,人家咋个不从黄泉路上倒转来找你嘛?简直活该。快点继续搞定,时间不多了。”

罗小红也顾不得害羞,拧开连着软管的水龙头,把自己从头到脚胡乱冲刷了一下,用一块脏兮兮的毛巾大致擦干,继续忙碌起来。硫酸脸则接过软管,冲洗着地上的血污,擦拭了溅到鱼缸上的血滴,然后一直往桌子下面冲水,好让卢济脖子里继续流出的血液直接流向下水道。

罗小红后面的工作都比较顺利,只是在处理头部的时候遇到了困难,因为脸上的结构比较复杂,皮肤也更薄,随便一撕就撕坏了,就像没有经过开水烫过的硬番茄一样。罗小红正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硫酸脸说:“没时间了,不要讲究那么多了,连肉带皮切下来都不关事。”

终于,躺在桌子上的死尸已经完全失去了全身的皮肤,身上红的肉、黄的筋、青的脉,历历在目。

在硫酸脸的帮助下,罗小红迅速地清理了现场。地上和桌上的血迹冲得干干净净,自己也狠狠地洗了洗,满桌的碎皮烂肉都装到了塑料袋里。罗小红一不做二不休,切下了死尸的生殖器,三下五除二地剁成碎片,扔进了鱼缸里。抢食的鱼儿们几乎跳出了水面。

“不关事,最多半个小时就渣渣都不剩了。” 罗小红对硫酸脸拍着她男人般的乳房说。

硫酸脸看了她一眼,没多说话,把死尸装进编织袋,扛出了门,扔到了板板车上。罗小红则穿上湿漉漉的衣服裤子,环视了一圈满屋子的鱼缸,心里默默地对鱼儿们说着“再见,老娘要去过好日子去了,希望你们下辈子不要再投胎当鱼,生在一个好人家”。她关上灯,跟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正当罗小红帮着硫酸脸把尸体倒挂到她家楼下不远处的变压器下面,把死者的衣服和证件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时,低矮的云层中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开始劈里啪啦地落下来,几秒钟后,倾盆大雨伴着泥土的腥味儿劈头盖脸地倾泻而下。

罗小红抬起头,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看着昏暗的路灯灯光下倒挂着、被大风吹得左摇右摆的无皮尸体,心里想,今年的雨水可真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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