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战士之江城猎手 Yautjas : The River Town Hunters

Predator Original Series (1987-1990) Aliens vs Predators Series - Various Authors Predators (2010) The Predator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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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战士之江城猎手 Yautjas : The River Town Hun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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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末年,一名未成年铁血战士丢失的肩炮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进程。七百多年后的2021年,游走在在同一片土地上的铁血战士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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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肖震

1

2016年一个周六的早晨,肖震放在餐桌上充电的工作手机响了。坐在阳台上玩玩具的涵涵轱辘一滚爬起来,跑过去抢先一步接起了电话,用稚嫩的声音大声喊道:“爸爸今天不上班!” 正在厨房里做早饭的韩倩倩赶紧跑出来,一把抢过电话,一边呵斥着“哎呀,调皮,爸爸要生气了”,一边小跑着给卧室里依然睡眼惺忪的肖震递了过去。肖震奋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喂,哪个?”

“肖局长,手机没在身边?” 听筒里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

肖震一听,瞌睡立刻醒了一大半:“哎呀,梅总,实在对不起,娃儿太调皮了。”

“呵呵,娃儿嘛,就是这样子的,你现在觉得她调皮,等她长大了,你就该怀念现在了。” 电话那头慢慢地说。

“梅总说的是!梅总今天这么早亲自打电话过来,是有啥子吩咐吗?” 肖震擦了擦汗。

“你现在过来张坝一趟,老周已经在楼下等你了。” 梅总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肖震听罢,不敢怠慢。他迅速起身,穿上衣服,带上钱包和手机,直奔洗手间,胡乱地擦了一把脸。

端着盘子正往厨房外面走的韩倩倩见状,不满地说:“耶,你饭都没吃就穿得周周正正的,要爪子哦?”

“有点急事,” 肖震开始穿鞋。

“哪个喊你哦?姜波?” 韩倩倩把盘子重重地往餐桌上一放。

“比市长大。” 肖震已经穿好了鞋,打开了门。

“哎,今天说好带涵涵出去逛公园的嘛,你这一走,我们两个怎么办?”

一看倩倩生气了,一只脚已经跨出门的肖震又折回来,不顾已经穿了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餐桌前,捧着倩倩气鼓鼓的小脸,慈爱地说:“我也是为了我们家里好嘛,应该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下午也一样的可以去,实在不行的话,明天也可以嘛,乖啊,我补偿你们两个!” 说罢,再也不敢耽误,直奔电梯而去。

肖震刚一走出公寓门,就远远地望见马路对面那辆熟悉的黑色宝马,打着双闪。驾驶座的窗户里不时腾起阵阵烟雾。他赶紧加快脚步跑过去,坐进了副驾驶。老周也没有扭头看他,把烟头往窗外一掷,发动车子出发了。肖震也没有跟他寒暄,只是默默地扣好了安全带,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一股倦意再次袭来,他稍微把座椅靠背往下调了调,半躺着瘫坐在副驾上。天上那些黑白灰相间的云层开始随着车子的转向而打转,就像催眠电波一样,让肖震再也没法睁开眼睛。

头一天晚上,市公安局邀请司法局全体同志参加联谊。因为是周五,而且江阳市各机关之间用饭局来联络感情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可以说是凭一己之力养活了江阳市的整个高端餐饮行业,所以肖震也没多想,带着手下的七八个同事就去了。到了饭店一看,虽然名义上是公安系统和司法局联谊,但是参加饭局的除了市局的两个主要领导同志之外,其他都是北城派出所的,王思良、陈娟、张晨阳、李晓伟这几个,还有另外几个不是很熟的。

除了参加的人,这天晚上还有两件事特别诡异。一件是平时一直跟他看不对眼的王思良,突然特别热情,跟前撵后地向肖震敬酒,一杯接着一杯,还自述衷肠,一副要跟他冰释前嫌的样子,搞得酒量还不错的肖震到了最后都不胜酒力。一件是肖震中途去了一趟厕所,回来之后不久就发现手机已经莫名其妙地关机了,并且再也没法开机,就像电量已经完全耗尽了一样,可是下班的时候明明还有至少三分之一的电量。当时觉得反正周末应该没啥人找,再加上饭桌上劝酒劝得紧,他也就没再计较。

车窗上“咚咚咚”的声音把肖震惊醒了,睁眼一看,老周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正贴着玻璃看着他。肖震赶紧摇下车窗。

“到了,” 老周冷冷地说,“你居然还睡得着哦。”

“哎呀,昨天晚上喝多了。” 肖震调直靠背,打开车门站了出来。郊区有些湿冷的空气,夹杂着青草和粪肥的气味,直冲肖震的鼻腔,令他昏昏欲睡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老周没有多说,径直往桂圆林方向的小径走去。肖震伸了两个懒腰,又做了几个扩胸运动,跟了上去。

“大周末的,梅总喊我啥子事哦?” 路上,肖震忍不住问道。

“你到了就晓得了。” 老周就是老周,纪律性非常强。上面没有交待的话,半句都不肯多说。

肖震也不再多问,默默地跟在后面。十多分钟后,只见农家乐的院子里聚集了三四十个人,仿佛在围观着什么。他们当中有人注意到肖震和老周正在接近,轻轻地“嗯”了一下,三四十个人便齐刷刷地望向了肖震,直到他走到了人群面前。

肖震心里开始发毛,底气不足地问道:“梅总呢?梅总喊我过来的。”

人群缓缓地分开一条道。只见人群中间围成了一个圈,当中跪着一个人,双手绑在身后,头发已经乱得不成样子。跪着的那人面前,有个人坐在一把竹椅上,一只脚翘到了椅子上,大冷的天却只穿着一件单衣,还敞胸露怀,仿佛现在正是盛夏时节。这个坐在竹椅上的人,正是梅氏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梅汗青。

肖震心里一颤,斗胆开口问道:“梅总,这是做啥子哦?” 一边问,一边左顾右盼,见无人阻拦,便绕到跪着那人前面去看看到底是谁。

“哎呀,小吴,咋个是你呢??” 肖震惊呼。那人双眼周围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鼻孔里耳朵里都渗出鲜血,嘴也歪到了一边,看样子嘴角已经撕裂了。腰身仿佛很痛,无法直起,只能弯到一边,就像一棵长歪了的黄椒树。虽然如此,肖震还是立马辨认出来这就是他们司法局的办事员吴小兵。“这到底是咋个回事?你们在做啥子?”

肖震往小吴身后扑过去,想要帮他松绑。五六个人一拥而上,锁喉的锁喉,掰胳膊的掰胳膊,架腿的架腿,肖震瞬间动弹不得。有人从他裤兜里掏出手机,又强扭着他的手指解了锁,递到梅总手中。这时,肖震的两个膝盖后面传来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人们这时才松开了他,任由他失去平衡,扑倒在地。肖震双手伏地,撑起身子,又有人从背后一脚,令他无法站起,只好保持跪姿,抬起头,满脸惊恐地问:“梅总?这是……”

梅总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肖震只好暂时噤声,只敢扭头过去冲着小吴做出黑人问号脸,寻求答案。小吴并没有看向他这边,只是麻木地盯着地上的泥土和青草,一言不发。

梅总这会儿正在仔仔细细地翻看肖震手机里的内容。周围这四五十号人全都鸦雀无声,仿佛一根根死去的树桩一般,死气沉沉地盯着人群的中心。只有老周一个人像是活人,点了一根烟,在人墙外面默默地抽。

令人窒息的死寂持续了五分钟,在这段时间里,肖震的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所有的可能性,依然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跟梅总合作已经四年了,在这四年里,他利用自己在政府里的影响力,给梅总提供了不计其数的方便,可以说,梅氏集团这些年来突飞猛进的发展,他肖震可谓功不可没。尤其是采掘河砂的业务,在肖震的干预下,已经成了梅氏集团的垄断生意,这几年来即使没有上亿的利润,也有几千万了。作为回报,肖震也从梅氏集团拿到了数以百万计的好处。经过这几年,他们一家不仅如愿以偿地搬到了城西新区,甚至在成都也添置了两处房产。除此之外,梅氏大酒店KTV每当有新人上岗,也会通知肖震先去免费“尝鲜”。肖震并不是梅氏集团在市政府投资的唯一资产,但是毫无疑问,他是梅氏集团关系网络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也是贡献最大的那个。几年来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在向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可是,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梅总把手机递给身边的马仔,意味深长地盯着肖震。肖震对自己的手机很有信心,里面的东西,只有倩倩不能看的,没有梅总看不得的。他也抬起头,一脸无辜地回盯梅总。

“肖局长,昨天晚上喝得好高兴哦,给你打电话都关机?” 梅总微笑着问。

“哎呀,手机出问题,自动关机了,打都打不开……我能不能站起来说话?”

梅总没有理会他的请求,接着问:“那你晓不晓得,昨天晚上出了啥子事情?”

“出了啥子事情?” 肖震偷偷瞥了一眼小吴,“我不晓得哇,出了啥子事情?我吃完饭都晚上两点了,回家去直接就睡了……出啥子事情了啊?”

“睡你妈卖批睡!” 梅总的声音猛地抬高了八度,把肖震吓得一颤,埋下头去,不敢再看梅总。梅总从椅子上下来,弯下腰,把嘴贴在肖震的脑门儿上,一字一顿地说:“十五艘船,一夜之间,全部出脱(完蛋)。你说出了啥子事?” 说完,他一扭头,吐了一口吐沫在小吴脸上,坐回了竹椅上。

肖震脑子嗡的一下,心脏沉到了膀胱处。他语无伦次地说:“啥子哎?出脱了?咋……咋个回事会出脱呢?咋个可能呢?昨天晚上?咋个会呢?吃饭的嘛?公安局的,吃饭的嘛?”

“吃饭!吃饭!吃你妈卖批的饭!昨天晚上,水务局带了几百个人,搞突然袭击,老子的十多条挖沙船,几百万吨沙,全部一下子没收了!肖局长,你娃拿钱不办事哦?”

这下肖震全明白了。这个王思良,给我下套啊!原来王思良不仅向他隐瞒了这次行动,还亲自出马,特地设了这样一个局,让他没有办法利用职权乃至动用市长的权力,来临时阻止这次行动。这样看来,他的手机出问题,也一定是王思良或者他的手下搞的鬼了。这样一来,他就没法通风报信。王思良啊王思良,老子跟你不共戴天!然而,小吴这是怎么回事?

“梅总,唉,是这样的,我是遭王思良那个老东西算计了,他给我下的套,他公然违抗了我的命令……”

梅总没有理会他的辩解,自顾自地说下去:“本来呢,昨天晚上没有出工,我的船都停在挨到重庆的那个湾湾里面,一般人找不到。你猜是哪个带的路?”

肖震一惊,扭头看着小吴:“小吴?昨晚上喊你一起去吃饭,你说有事不去,就是这个事?”

小吴没有理他,仿佛石像一样,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肖震正过头来望着梅总说:“梅总,这一定是误会哈,小吴作为司法局的一员,参与一下联合执法,也是很正当的嘛,他这个职位,无非就是打个酱油,跑个龙套,不一定是他带的路撒?梅总……”

“哈哈哈,肖局长啊肖局长,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连身边人都看不清楚,能够活到现在没死,也算是你祖坟冒青烟了!你晓不晓得,那个王思良,多年布局,就为了昨天晚上,一战功成?” 梅总一努嘴,一个马仔从塑料袋里掏出来一个黑色的钱包大小的夹子,递给了过来,梅总把它狠狠地掷到了肖震面前:“这是今天早晨从吴小兵家里搜出来的,你自己看一哈,不要吓尿哦。”

这下肖震算是彻底懵逼了。他用颤抖的手,哆哆嗦嗦地拾起那个夹子,打开一看,警官证,姓名赫然写着,吴小兵。

“警官证……小吴,你是警察?”

此时,梅总手上还多出来一个U盘,他小心翼翼地把它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举到肖震鼻子面前:“这个东西,也是今天早上一起搜出来的。肖局长,如果这个东西遭公安局掌握了,我们两个怕是要在刑场上肩并肩,黄泉路上手牵手哦。”

“小吴,咋回事,你说撒?” 肖震急了,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不是公务员考试考到司法局的吗?咋个是警察呢?你的档案我都看过,政审我也参与过,没说你是警察撒?咋个回事,小吴,你说撒?”

一直沉默着的小吴开口了:“肖局长,我就是警察,大学一毕业就是警察。你看的档案也好材料也好,全都是假的,我的公务员成绩也是假的,我本来就是警察,我的真实身份是北城派出所的刑警。”

“你个狗日的,你一直都是王思良的人?妈卖批的,卧底卧到老子头上来了!” 肖震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想要扑向小吴,被梅总的马仔按住了。

“肖局长,你不要怪我,我小时候,妈老汉儿就是遭黑社会害死的,我从小就立志要当警察,为民除害。只是现在,我真的后悔死了。” 小吴喃喃地说,一股血水从嘴角流下来。

“你狗日的后悔啥子?” 肖震咬牙切齿地问。

“后悔……没有听王所长的话,早点把证据先发给他。我一直认为捕猎就要像猎豹一样,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一定要置猎物与死地。我坚持要把整个证据链完成了之后才交出来,免得到时候最多判个无期,最后十多年就出来了,还不是继续祸害人民。我想的是要等搜集够你们两个判死立执的证据之后,一举拿下,永绝后患。可惜啊,就差一点就完成了,功亏一篑!”

“功你妈卖批的篑!” 梅总飞起一脚扫到小吴脸上。小吴倒在地上,大口喘气,啃了一口泥。

“肖局长,你作何感想?” 梅总收起脚,坐回椅子里,笑眯眯地问。

“梅总,你相信我,以后绝对不会出这种问题了。我今天回去就把所有的手下都排查一遍,保证每个人都是干净的。还有,我以后一定随时注意相关部门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马上通知梅总!至于没收了的船和沙,我想想办法,运作一下,迂回一下,应该还是拿得回来的!梅总,你相信我!”

梅总摆摆手:“不是,船是小事,十几万一条,我明天就可以再去开十条新的回来。沙也是小事,也就是多赶几天几夜的工的事情。现在的问题,是系统性的问题。肖局长,我们这个系统失灵了。”

“梅总,没有失灵,真的,我可以继续给你们提供信息!”

“放你妈的屁,现在打击得这么严厉,你有啥子办法?关键是,我的下家,跟我合作多年,彼此之间都相当信任,从来都是先打预付款给我的。我现在收了人家的钱,却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大张旗鼓地挖沙,产能大打折扣,不能按时交货,我咋个办?把钱退给人家?”

“那就退嘛……” 肖震弱弱地说。

“退个锤子,我的下家也有下家,一家比一家凶,交不出来货,是要杀人的,你晓得不?亏你还是个领导,这么天真?真的以为做生意还有退钱这种说法?”

肖震不敢说话了。

梅总接过一碗盖碗茶,用盖子撇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和桂花,轻轻吹了几口气,呷了几口,然后让马仔端走了。几口茶下肚,他显得稍微平静了一些,慢慢地问:“肖局长,你说,现在该咋个办。”

“我刚才说的事情,我回去马上就办,一定妥善解决。”

梅总冲着地上喘气的小吴努了努嘴:“我是说他。”

肖震喘了几口气:“小吴啊,打得这么凶,他已经收到教训了。回去之后,我就通知人事,找个理由辞退他,同时联系王思良,以伪造材料的罪名威胁他,喊他把小吴除名,永远不许再提这件事。至于小吴,喊他离开江阳,一辈子不准再回来。”

“哈哈哈哈哈,肖局长,你是不是电视看多了哦,还‘一辈子不准再回来’,哈哈哈!”

“那咋个办呢?” 肖震看了看地上躺着喘粗气的小吴,心里又恨又怕。只见小吴头发上挂着青草,嘴里含着泥土,瞪着肿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眼泪和血水浸湿了他脸旁边的地面。

梅总点了点头,五六个马仔一拥而上,解绳索的解绳索,扒衣服的扒衣服,十多秒内,小吴就已经是一丝不挂地躺在了地上,左边的胸腹一大片淤青,看上去肋骨似乎已经断了,瘦小的身躯紧紧地蜷缩着,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羊一样瑟瑟发抖。几个人试图上前去把他抬走,却遭遇了激烈的反抗。一直在一边抽闷烟的老周几步跨上前来,冲他脑后就是一拳,小吴哼叫一声,不省人事。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了墙边的冰柜旁边,把里面的三片半边猪拿出来咣当咣当地扔到地上,腾出了空间。两个做饭的大妈一声不吭地把猪拖到后厨去了。几个人抬起小吴,扔进了冰柜。

梅总冷笑一声,站起身,由马仔们簇拥着走了。

“哎!哎!哎哎哎!你们做啥子!?要出人命的!” 肖震不顾一切地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奔向冰柜。老周像一座大山一样拦住了他,任凭他怎么蹦跶嘶喊,老周都纹丝不动。老周把肖震按在竹椅上,一手压住他一边肩膀,死鱼一样的双眼死死盯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肖震瞪着惊恐的双眼,也盯着老周,仿佛在询问着什么。

过了半分钟,老周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肖震不再挣扎了,像烂泥一样瘫在了椅子里。老周直起身来,挥了挥手。几个马仔跑过来,把肖震架上了农家乐的二楼,扔进一间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一开始,肖震靠墙蹲坐着,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一间麻将雅间,屋子正中间有一张麻将桌,窗边一个木沙发,靠墙一个矮柜,除此之外别无陈设。楼下传来哗啦哗啦的麻将声和鼎沸的人声。肖震壮着胆子扒在窗台上一看,已经聚了三桌人,开始今天的娱乐了。梅总也在其中,他已经批好了大衣,抽着烟,翘着腿,正在兴致勃勃地砌牌。一张空桌子上,放着肖震的手机。手机是静音状态,可以看出来正在不断地有来电。

完了,倩倩还等着我回去呢,可是我现在完全没有办法告诉她,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说不定今天我就死在这里了……涵涵还好吗?会不会特别恨爸爸,说好了今天出去玩的……哎,小吴……他们还没有把小吴从冰柜里放出来吗?大冷的天,这样对他,会冻伤的!这个教训已经够深刻的了,他这辈子肯定不敢再呆在江阳了……唉,可恶的小吴,在我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我竟然完全没有发觉!他那里到底掌握了我多少猛料啊……哎,小吴啊!

肖震开始研究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二楼,楼下就是一大群打麻将的人,如果爬窗出去,一秒钟就会被发现,说不定到时候自己也会被扔冰柜里。他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想从门缝里往外看。左看右看,除了走廊里微弱的光线,什么都看不见。他试探性地拧了一下门把手。门外立刻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老实点!”

肖震吓得退后了两步。完蛋,这算啥子,软禁吗?这是准备关我多久?我可是政府公职人员!我可是市政府重要部门的领导!我可是未来的市长候选人!我要……

转念一想,这个梅汗青,才不会在乎他现在身居何位。他现在在局长的位置上,还对梅总有些价值,如果他东窗事发不在位了,那就真的跟一条狗没什么区别。倩倩那边,可以解释的,只要能活着回去。毕竟他这些年来也时常有临时的应酬,倩倩会理解的。涵涵那边,也可以安抚的,只要买几件玩具就好……涵涵,爸爸好想你啊……王思良那边,天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哪些事。既然他花了这么大功夫,用了这么长时间,就为了给我布这样一个局,说明他至少已经知道了一些事吧?肖震全身冒着冷汗,慢慢地躺倒在了沙发上,带着无尽的焦虑,瞪大着眼睛等待着。窗外传来的麻将声,渐渐地模糊起来,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完全消失了。

 

2

 

肖震在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当中醒来。他睁眼一看,窗外已经全黑。扭头一看,五六个人像丧尸一样立在沙发面前。

“肖局长,梅总喊你下楼一趟。” 其中一具丧尸冷冷地说。

肖震不敢说话,只是点点头,费力地起身,往楼下走去。那几个人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下了楼,有人把他领着,到了冰柜旁边的切割机旁边。肖震感到肩膀上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他按了下去,跪在地上,两手分别被两个人死死扭住,动弹不得。有个人从身后一手按住他的天灵盖,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令他的头也纹丝不动。

“这是要爪子?” 肖震慌了,“梅总?梅总?梅总你在不在?这是要爪子?”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只见几个人拉开冰柜的盖子,从里面抬出已经冻成人棍的小吴。他的眼睛依然睁着,仿佛在诉说着对生命的依恋,以及壮志未酬身先死的遗憾。他的身体扭曲成一个痛苦的姿势,应该是在冰柜中短暂地苏醒过,只不过在不到一分钟之内就失去了肌肉的动力,保持这个姿势,直到体内每一个细胞都撑破了细胞膜,生命由此终结。小吴被重重地放到了切割机的平台上,发出“咚”的一声,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块石头。

肖震只觉得一口中药般的苦水充斥了整个口腔。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到了地上的泥土里,消失不见。

有人按开了切割机的开关,平台上的竖锯以每分钟数百次的频率上下抖动起来。

在肖震惊恐的注视下,两个人推动着小吴的躯体,从头部开始,穿越竖锯,发出类似锯木头一样的巨大噪音,却似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只用了十多秒钟,就从头到胯贯穿了小吴。

肖震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重温初中生物课本上的人体剖面图。他闭上了眼睛,却觉得自己的手被抓着往前伸过去,同时听到一声高喊:“睁开眼!看到!不睁眼的话,就把你的手伸到锯子下面去!” 他赶紧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在竖锯旁边轮流忙碌着,只用了大约十分钟,小吴就变成了平台上的一堆两三厘米见方的肉块。肖震一天没有吃东西,但是他的胃还是努力地排出了一些纯粹的胃酸,烧得他的食道和嗓子火辣辣地痛。吐完胃液,他趴到在地上,继续干呕着。

马仔们七手八脚地把肉块装进一个编织袋,装了满满一袋子。

这时候,梅总发话了:“你们两个,马上去开个小船,倒到长江里头喂鱼。动作要快,不然等下化了,到处都汤汤水水的。”

两个马仔领命去了。

梅总俯下身,扶起脸色死灰的肖震,蹲下来,语重心长地说:“肖局长,吴小兵是造假败露,畏罪潜逃,从此人间蒸发,是不是这样子的?”

肖震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在江阳的两个地址,你在成都的两个地址,倩倩的工作单位,涵涵的学校,我这里都记载得清清楚楚,你晓得的撒?”

肖震弱弱地点了点头。

“你,倩倩,还有涵涵,任何一个人,没有事先跟我报备,离开江阳的话,吴小兵的U盘就会出现在省纪委的办公室,要死,我们两个一起死,懂得起撒?”

“懂得起。”

“还有,如果我不能继续大规模挖沙,就没办法交货。我没办法交货,我的下家,贵州老板就没法交待。那样子的话,会有人来杀我的。既然我自己人头都不保了,那我也就啥子都不顾了,抓你来喂鱼,跟吴小兵一个流程。你没得意见得撒?”

“我会想办法。”

“爽快,我等你好消息。” 梅总拍拍肖震的肩膀,“酒店那边新来了两个极品,胸大腿长,肖局长要不要筶一哈?我两个都给你安排上?”

“不用了,我至少两个星期都硬不起了。”

“哈哈哈哈,肖局长还多有幽默感的!好吧,你请便,我要去尝尝新鲜了。” 说罢,梅总扬长而去。

老周走过来,扶肖震起来,坐到了桌旁。他给肖震递过来一碗盖碗茶,说:“喝嘛,肖局长,喝完我送你回家。”

 

3

 

肖震用颤抖的手打开家门。韩倩倩听见开门声,冲出来正要发作:“我给你打了那么多个……” 但是一看她老公红肿的双眼和满脸的泪水,立刻打住了,关切地问:“老公,你怎么了?你去哪里了?”

肖震做了一个“先不说了”的手势,哽咽着说:“涵涵呢?”

“早就睡了嘛,现在都十点过了。涵涵睡之前还问爸爸好久回来,明天可不可以去公园呢。” 韩倩倩着急地说,“哎,你到底怎么了嘛?”

肖震没有说话,径直走进卧室,瘫倒在床上,任由眼泪肆意地流淌。韩倩倩见状,也不再多问,也坐到了床上,把肖震的头搬过来放到自己大腿上,像抚摸小狗一样把手插进他的头发:“哎哟喂,老公啊,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没关系,我在这里陪你哈……哎哟喂……”

肖震苦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问:“倩倩啊,如果有一天江阳不能住了,你能跟涵涵去别的地方吗?”

“不能住?为啥子不能住?因为地震吗?好久都没有地震了,不至于下一次就震得不能住了吧?”

“如果呢?”

“非要说的话,只有成都了。不过,如果江阳都震得不能住了,成都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四川之外呢?越远越好的话,还有别的地方吗?”

“你在说啥子哦,你不要吓我。今天到底咋个了?咋个恁么伤心的回来了?遭打了吗?” 韩倩倩迅速地扒开肖震的衣服,又上下左右检查了一下肖震的头,“没有的嘛,好好的。”

今天的遭遇,是无论如何不能跟倩倩说实话的。肖震只好转移话题:“倩倩啊,你对我真好……你是为啥子喜欢我呢?”

“为啥子啊?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帅!” 倩倩调皮地按了一下肖震的鼻子。

“不要闹嘛,成都长得帅的男的太多了,我放在那边最多算个中等。”

“因为你又上进又有前途哇!肖大局长!”

“唉,我这个局长,你晓得的,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涵涵她外公。”

“但是你马上要升秘书长了的嘛,这个可是你自己奋斗来的哦!”

“那最早是明年春天的事了,现在才十一月份,过一个冬天,很多事情都说不好……倩倩,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哈,真的发生极端情况,成都的房子,最快好久可以变现?”

倩倩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我们那两套房子,都在二环边边上,交通方便,朝向又好,如果要卖的话基本上马上就可以出手。但是我们跟租户是按年签的,不能马上赶他们走……”

“那么,从明年起,就不一年一年的签,改一下合同,说是提前一个月通知就行了。” 肖震的语气变得有点像平时给下属安排工作的时候。

“可倒是可以……但是,你真的不跟我说咋个回事吗?你有点吓到我了。” 韩倩倩的脸都吓青了。

肖震坐起来,抱着韩倩倩说:“倩倩,相信我,很多事情你晓得的越少越好。你和涵涵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韩倩倩点了点头,紧紧地抱住了肖震。

 

4

 

周一一大早,肖震就敲响了姜市长的办公室门。进去之后,见四下无人,一屁股坐到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姜波坐在办公椅里,一手端着茶水,笑嘻嘻地说:“哎哟,肖局长,今天一大早就来找我,有啥子事嘛?”

肖震把手里的一摞打印好的A4纸给他推了过去:“明年两会要用的政府工作报告,我已经提前几个月写好了。里面就差一些数据,需要明年一季度的时候现填,然后就可以直接用了。”

姜波一看,更是喜出望外:“哟,肖局长,你效率硬是高哦?我给你五个月的时间写,你只用了一个月就完成了,厉害!厉害!不愧是人大的高材生哦!”

“嗯,累死我了,” 肖震假装满不在乎地说,“我这个人,有事不喜欢拖延,你给我布置任务之后,我就天天晚上加班写,早写完早了事。”

“哈哈哈,我就欣赏肖局长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倩倩有你这种老公,真是她的福分。当然,你娶了倩倩这种美人,也是你的福分……哎,说起来,上次吃完饭,就好久没见到你家倩倩了哦,要不要好久再约一下?”

肖震摆摆手,换了一副严肃脸:“姜市长,你看,自从上半年钱秘书长确认明年退休之后,就基本上开始当甩手掌柜了,经常游山玩水,找不到人。你看,我今天早上去秘书处要点东西,他又没在办公室。这半年多,我可是做了大部分秘书长的工作哦。我们司法局的工作那么繁忙,还要抽时间做秘书长的工作,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嘛。姜市长,你说实话,你觉得我能不能胜任秘书长的工作?”

姜波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肖震会这么猴急,直接逼宫。他很快就恢复了满不在乎的神情,把茶杯端到脸旁边,假装吹茶叶,掩饰他那左右飘忽的眼神。呷了一口茶之后,他慢慢地咽下,咳嗽了两声,慢慢地放下茶杯,慢慢地说:“我觉得嘛,肖局长的文采肯定是江阳市最高水准,政治水平嘛,也是整个市政府里排得上号的,业务水平就更不用说了,司法局这些年来取得的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但是嘛,你既然已经在市政府这个地方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应该晓得,升职这种事情,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我的提名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组织部等等多个部门来共同审议。啊,你也晓得,自从钱秘确定退休,很多人都是盯着这个位置的,竞争还是相当激烈。如果我这边因为私人关系就给你一言堂内定了,也不是很合适,对不对?”

肖震心里清楚,姜波说的所谓竞争激烈,其实就是指金融工作局的局长王松。这个人,因为牵头了工农中建四大行给市政府的银团搭桥贷款,修建了从城区直达江南的新长江大桥,以及几条连接成都重庆的新高速公路。于公,极大地促进了江阳市的经济发展,也狠狠地收割了一波好评。于私,天知道王松和姜波两个人合伙从中捞取了多少好处,这让他俩成为了几乎牢不可破的同盟。这个王松,就是肖震计划中最大的拦路石。

“那么,你需要我做啥子?” 肖震死死盯着姜波,平静地说。

姜波这下是真的愣住了,而且无法掩饰。过了半分钟,他才挤出几个字:“肖局长,你这是受了啥子刺激?”

“我没有受刺激,只是觉得,我在局长这个位置上,原地踏步太久了。你也晓得的,姜市长,这对于官场来说,是一个大问题。”

“呵呵,你有你的问题,我也有我的问题。” 姜波皮笑肉不笑地说。

肖震能猜到七八分,姜波说的问题是什么。周书记在明年换届之后,按照一个公开的秘密安排,他会到隔壁的重庆江津区当区长。但是也有传言说,他有点舍不得江阳这一亩三分地。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一直致力发展的江北城区一直没有达到他预想中的效果。这些年来,他一直力主把资源继续向江北倾斜,反对过多使用搭桥贷款,坚持使用财政收入进行基础设施建设。周书记还一直打压其他城区的发展,这让有望明年换届成为市委书记的姜波非常头痛。现在,他更加担心的是,周书记会想办法留在江阳,只是为了完成他心目中的蓝图。这样一来,姜波的书记梦,就遥遥无期了。

“那么,姜市长,我们可以互相解决一下问题撒?”

“哈哈哈,肖局长,你太天真了。你真的觉得你可以解决我的问题?” 姜波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往外张望了几下,关上了门,然后回到座位上,“这样吧,肖震,我们哥俩也就明人不说暗话。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找不到突破口。城西的发展,停滞不前。你住在城西,应该也看得到,那么多电梯公寓拔地而起,但是因为配套设施跟不上,一直都不好卖。好多高端公寓楼底下还是农田,像啥子话?哪个想去住?江南就更不说了,三家机械厂半死不活的,大部分地方还是荒地,没得啥子价值的农业。关键是,也没得哪个愿意投资的。财政收入,这边周剑平不同意,我也拿不出来。银行也不愿意多贷款了。你说我咋个办?”

肖震沉默了。没想到姜波会拿一个这种世纪性难题出来丢给他。

见肖震不说话,姜波微笑着说:“这样吧,肖局长,我已经把问题摆出来了,你如果解决了,都不需要我来提名,怕是全机关看不惯周剑平的都要跑过来给你黄袍加身,秘书长这个位子当然就是顺理成章了。但是,如果你拿不出任何成绩,你也晓得,从各方面来看,王松都领先你几个身位。”

“你的意思是,我要去开发城西、江南?” 肖震直起身子。

“对。”

“这是我一个人可以办到的?”

“我也不想强人所难。肖震,你今天的态度确实有点过分了。不要忘了,我才是市长。但是呢,我看你眼睛都是红的,想必是心情不太好,压力有点大,也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思考一下。升迁这种事情,是来逼市长就可以的?要升官,就给老子做出点成绩来!要不然,就免谈。你可以走了。”

从市长那里回到自己办公室,肖震整个人异常恍惚,连下属进来跟他说话都完全没听见。这个姜波,白嫖了老子几个月的工,现在翻脸不认账了!给我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难题,这是明摆着要干掉我,扶王松上位了!我只是一介司法局长,又不是他妈的大财团,咋个开发新区?太荒谬了!姜波,我操你……

“肖局长?肖局长?肖局长你咋个了?”

肖震如梦初醒:“哦,小向,哦,啥子事?” 他擦了一把汗。

“哈哈,肖局长,刚刚你好好耍哦,咬牙切齿地盯着茶杯,不晓得在想啥子,我喊你你都听不到咯。哦,是这样的,我要开柜子拿材料,但是钥匙在小吴那里,他今天到现在还没来,是请假了嘛?” 这个被称为小向的女孩笑着说。

“额,小吴……他,他请假了,哦不,没有,我也不晓得他去哪里了。这里,备用钥匙,你拿去用,不要搞丢了,我就这一串哈。”

“谢谢肖局长,我马上就还回来。” 小向高高兴兴地走了。

肖震瘫坐在办公椅里,两眼失去了神采。他去找姜波,本来还有一个议题,那就是说服姜波,等换届完成之后,姜波是书记,他肖震是秘书长,可以团结起来,默许河砂开采,政府加大抽成,这样就可以形成一个双赢的局面。但是现在看来,就连之前肖震已经意淫过很长时间的他们双双升迁、互惠互利的安排,也要黄了。他之所以敢在梅汗青面前承诺会想办法,是基于他在市政府里的影响力会进一步提高的预期。现在这个预期已经基本上烟消云散,一切都不知从何谈起。

完了,彻底完了。

 

5

 

一整天,肖震都魂不守舍,浑浑噩噩,一点工作都没有做。都是快要死掉的人了,还那么拼做什么。与其被冻成冰棍,切块喂鱼,还不如痛痛快快地自我了断。跳楼?不行,司法局局长当街跳楼,这新闻太难看了,以后倩倩和涵涵还怎么做人。投江?不行,据说溺死非常痛苦,而且死相很难看。

肖震来到厕所,进入隔间,反锁上门,脱下裤子对着马桶,却迟迟尿不出来。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死后倩倩和涵涵披麻戴孝、嚎啕大哭的样子。哎,那样的话,她俩太可怜了。涵涵从小就没了爸爸,而且会一辈子活在贪官父亲被黑社会灭口的阴影里。倩倩……倩倩怎么办呢?她会改嫁吗?会有另外一个男人来操她那又紧又水的小穴?会有另外一个男人来揉搓她那对硕大的胸部?甚至,她会不会蹲到那个男人的两腿之间,用她温润灵巧的小舌头紧紧地缠住那个男根?想到这里,他的下面竟然有了反应,翘得老高。

“妈的,我真变态。” 肖震心里嘀咕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边在脑海里想象着倩倩在别的男人身上娇喘的景象,一边握住自己那滚烫的老二,飞快地动作起来。倩倩雪白的身躯和别的男人交织在一起的场面令他感到异常刺激,没过一分钟,只觉得一阵快感聚集起来,突突突地喷到了马桶里。

肖震提上裤子,红着脸回到办公室,更加瘫软地半躺下。经过了周六晚上的事,他本来以为自己接下来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有性欲,没想到倩倩被别人侵犯的想法会让他战胜一切的恶心与恐惧,到达快感的巅峰。唉,也许这就是他最终的结局吧,自己身死,倩倩归属他人。他又想起周六晚上梅总说的,要死一起死。

“妈的,就这样,要死一起死!” 肖震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嗖的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

小吴不在了,他就自己拿起车钥匙,开着司法局的公车,来到了检察院。一进检察院大楼,他就径直来到五楼,直接敲响了院长办公室的房门。

“请进,” 里面传出一个浑厚的男低音。

肖震推开门进去。

“哎呀呀,稀罕,稀罕!肖局长,你要来咋个不事先给我说一声呢?” 江阳市检察院院长孙豪杰,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赶紧从座位上起来,迎上来握住了肖震的右手,使劲晃了几下。肖震想起来刚才从厕所出来并没有洗手,极力掩饰了一下自己不自然的神情:“孙院长,你好,我今天是临时有点事,走得急,没有事先通知,实在是对不起哈!”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孙院长给肖震端来一杯茶:“那么,肖局长,今天光临我院,有啥子指示?”

“呵呵,指示谈不上,只是有些问题需要请教一下。” 肖震喝了一口茶,平静了一下心情。

“嗨呀,请教啥子哦,全江阳市哪个不晓得,我们司法局的肖局长,业务精通,专业过硬,只有我们请教肖局长,哪里有肖局长请教我们的哦,哈哈哈!”

“哎,说正事。” 肖震皱了皱眉头。

“既然是正事,那么肖局长说来听听,我们一起探讨一下。”

“哦,是这样,我就是想问一下,现在的政府公职人员受贿,顶格处罚,咋个量刑?” 肖震严肃地问。

“嗨呀,这个问题你啷个想起来问我嘛!还专门跑起来,你肖局长不比我专业得多嘛?” 孙院长不以为然地说。

“哎,你也晓得,我们国家,大案讲政治,中案看影响,小案嘛,才是法律为准绳,事实为依据,这个,我们也不用避讳,事实就是这样的。你看,如果像你我这个级别的,虽然犯了错误,但是客观上促进了本地的发展,你们检察院,会以啥子标准来起诉呢?”

孙院长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翻:“肖局长,你这是啥子意思?”

“没得啥子意思,就像你说的,我们探讨一下。”

“这个嘛,很难讲,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也要看具体是哪个人。”

“那么,我们就来假设一下,如果是我呢?”

“耶,肖局长,能不能换个例子,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的哦!” 孙院长显出惊恐的神情。

“那就,说,比如,王松?假如他收受企业贿赂,比如说,一千万人民币,枪毙得到不?”

“哈哈哈,我们就说王大娃,要得。我看的话,因为他跟周剑平和姜波的关系都还不错,工农中建的行长都跟他有直接利益关系,可能要想办法保他,免得牵连太广,伤及他们自己。我估计哈,最后可能最多无期。当然,这都是我猜测的哈,具体咋个判,还是法院的事情。”

“哦,这样子哈。”

“咋个,你是抓到王大娃的啥子把柄了吗?” 孙院长皮笑肉不笑地问。

“没有没有,人家王松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咋个会有把柄嘛,我们这不是吹闲龙门阵嘛。” 肖震假装轻松地笑道。

“这年头,难得讲。” 孙院长说。两个男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了,肖震长长地出一口气,又问:“孙院长,我还有个问题。前段时间看了个电视剧,有个人被坏人灭口了,处理得很干净,尸体都找不到了。这种情况,公安机关能以故意杀人罪立案吗?”

“这个你得问刑警支队的同志。” 孙豪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们这里摆龙门阵而已,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看法。”

“如果有其他任何证据证明这个人是被杀的,比如说,尸体、部分残肢、凶器、证词,甚至监控之类,这些可以说明凶案确实发生过,就可以立案。如果啥子都没得,那么最多先按失踪人口算,再慢慢地找。”

“哦,我晓得了……我所了解的也是这样的。” 肖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肖局长,今天你来得确实有点突然哦。” 孙豪杰死死盯着肖震。

“嗯,实在不好意思。我看现在也快到下班时间了,要不然,我就不多打搅了。” 肖震站起身,准备离去。孙豪杰也站起来,紧紧握住肖震的手,用了比之前大得多的劲,几乎把肖震的手捏痛。肖震想要抽出手去,却被捏得更紧了。肖震有些愕然地看着孙豪杰。

孙院长用左手重重地拍了拍肖震的肩膀,笑嘻嘻地说:“今天龙门阵没有摆够,改天一起吃个饭,要得不?”

“要得要得,孙院长想吃点啥子嘛,我好安排。”

“啥子都要的,除了鱼。我最近半年都不想吃鱼了,尤其是河鲜鱼。”

肖震愣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孙院长松开肖震的手,又在他右边肩膀上拍了两下,不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了笑,回到了座位上。

肖震本想再说点啥,但是理智告诉他,该走了,不对,该逃走了。

肖震落荒而逃。

 

6

 

地库里,肖震坐在驾驶座上,发疯似地捶打着方向盘。

“梅汗青,我日你妈了个逼!!!操!!!” 肖震嘶吼着,就像动物园里的困兽。

他感到无法呼吸,不仅仅是因为此时车窗紧闭并且没有发动,还因为这张巨大的黑网,经过梅汗青多年的精心编织,已经遮天蔽日,密不透风。

他感到绝望无比,仿佛坠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中。看样子,各个方向都是死路。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了,根本无法撼动这块黑幕。别说他这个小小的司法局长,哪怕是市长呢?省长呢?谁又敢打保票,他们不是更大的黑网的一部分呢?

肖震喘着粗气,无力地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却毫无头绪。

他想到了一个人。

虽然肯定无济于事,但是这一面也是肯定要见的。

想到这里,他打着了发动机,缓缓驶出了检察院地库。半个小时后,车子开进了北城派出所的小院里。倒车入车位的时候,因为心烦意乱,他并没有看后视镜。

“小心!” 一个尖锐的女声。

肖震如梦初醒,猛地踩下了刹车。伸出头一看,只见一个五岁模样的小男孩,坐在离车屁股一米远的地上。一名女警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他抱了起来。

肖震赶紧下车询问:“哎呀,哪里来的小娃儿哦,撞到没有?”

“没有没有,就是差点点就扑上去了。哎呀,这孩子,真调皮,我刚刚一转身,就跑到院子里来了,哎!”

肖震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短发女警好生眼熟,似乎前几天刚刚见过:“你是……陈……陈娟?”

陈娟似乎也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并不是来办户籍的普通人,她努力掩饰自己慌张的表情:“是啊,是我,肖局长,我们上周五还一起吃过饭呢。”

“哦哈哈,对对对,我对你有印象,讲普通话的嘛。” 肖震笑起来,“这是你娃娃?”

“是的,他爸爸是老师,课比较多,冀川下了幼儿园只能来我们所里先呆一阵,哎,就是太不乖了,到处乱跑,差点给您惹事了。” 陈娟红着脸说。

“没有没有,娃儿没事就好。我也是有娃儿的人,女娃娃,比他大几岁。都是过来人,理解理解。对了,你们王所长在不在?”

“刚才还在办公室,现在应该还在吧。” 陈娟一边说,一边跟着肖震往里走,“肖局长,我就不陪你上去了,我得先把小孩关到我办公室里,不好意思啊。”

“没有没有,你先去忙,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肖震刚到四楼,就看见王所长穿着整整齐齐的警服,戴着警帽。一见肖震,就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假装没看见他,想往楼下冲。

肖震拦住了他。王所长把头埋得更低,想要挣脱。肖震在他头旁边轻轻说了三个字:“吴小兵。”

这招管用,王所长不再迂回,抬起头,用他那双挂着厚厚眼袋的眼睛瞪着肖震。

“里面说。”

王所长点点头,带着肖震进了他的办公室,关上门。肖震已经坐到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王所长则坐进了自己的办公椅,直勾勾地看着肖震。

肖震环视了一下王所长这间古色古香的办公室,最后把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一整套茶具上。紫砂壶口似乎还冒着热气,两个小小的茶杯里各有半杯茶水。

肖震拿起其中一个茶杯:“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这个。”

“肖局长渴了?我重新给你拿个杯子,那是别人喝过的。”

“不用了。” 肖震把茶杯放到自己面前,盯着桌面出神,“王所长的办公桌真是一尘不染啊,看得出,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老同志。” 他用指甲蘸了茶水,“得罪了。”

说着,他边蘸边写,直到桌面上出现了一个“吴”字。

王所长诧异地看着他,眼睛里逐渐聚集起了痛苦的神情。

肖震盯着王所长,手一抹,桌上的“吴”字消失了。

王所长的眼神由诧异变成惊恐,由惊恐加上痛苦,最后,他几乎是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肖震。

肖震垂下头,暂时避开了王所长的目光。他抿了抿嘴,轻轻地点了几下头。

王所长仰天长叹,摘下警帽,轻轻放在一旁。他用手狠狠地抹了几下自己头发所剩无几的头顶,然后把脸深深埋进双手。当他放下双手时,肖震看见他双眼饱含了泪水。

王所长也拿起一杯剩茶,边蘸边写,直到“你”字出现。然后,他在旁边又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肖震摇摇头。

王所长继续蘸茶,写出了一个“梅”字。肖震坚毅地点了点头。

王所长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脸上写满了愤怒。他又直起身子,胸口顶在桌沿,用拳头狠狠地砸在那个“梅”字上面,把茶水砸得支离破碎。

肖震使劲摇了摇头,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又使劲摇了摇头,此时,他的眼里充满了恳求。他左手张开,做出手帕的样子,右手做出剪子,去剪那个手帕,刚剪了一下,左手就握拳,变成锤子,狠狠地锤了几下右手的剪子。完成这番表演后,他指了指天,然后两手摊开,做出无奈的样子。

王所长不再回应,只是痴痴地盯着桌上已经被自己锤烂的“梅”字。

肖震又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假”字,然后他指了指王所长,又指了指自己,脸上做出愤怒的表情。然后,他身体前倾,伸出右手,做了一个往下压的手势,一边点头,一边等待着王所长的回应。见王所长没动,他从嗓子里憋出“嗯”的一声。

半晌,王所长缓缓地点了点头。

肖震站起来,离开了王所长办公室。没走出几步,就听见里面传来整套茶具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哗啦声。

 

7

 

肖震回到家,却没有看见倩倩和涵涵。他有点慌,每间屋都喊了一遍:“倩倩,涵涵!我回来了!” 她俩确实没在家。

正当他要打电话给倩倩的时候,突然注意到餐桌上的果盘旁边多了一个牛皮纸信封。拿起来一看,上面没有字。捏一捏,硬硬的不知道是什么。倒过来一抖,一个小东西掉到了肖震手心里。肖震一惊,像触电了一样一缩手,那东西啪嗒一声掉到了餐桌上。

肖震盯着它,被恐惧笼罩着,一时间动弹不得。

那是一个蓝色的U盘。肖震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它长什么样子。那就是上周六那天,梅汗青在他鼻子面前晃了几下的,说是从小吴家里搜出来的,足以让他被拖出去打靶的U盘,里面是他这些年来的犯罪证据。

肖震觉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几乎要晕倒在地。他挣扎着站起来,检查了一下大门门锁,好好的,完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可以正常开和关。又迅速地检查了一下各个窗户,也是关得好好的。而且,他家住在十九楼,除非是蜘蛛侠,否则不可能有人能从窗户爬进来。

他赶紧给韩倩倩打了个电话。

“快接快接!” 他焦急地盯着手机屏幕。仿佛过了一万年之后,手机轻微一震,显示接通了。他立刻把它放到自己耳边,大声喊道:“倩倩?你在哪?”

“老公?我还在路上呢。” 韩倩倩的声音有些焦急。

“哪里的路上?涵涵呢?”

“当然是接完涵涵回家的路上了,今天路上好堵啊,所以到家晚了,老公不要着急啊。”

“哦,堵车哇?没事没事,那我先不跟你打电话了。你慢点开啊,注意安全。” 说完,肖震几乎哽咽了,他赶紧挂了电话,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这个梅汗青,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要命的U盘放到我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知道,他根本不怕跟我“一起死”?是想告诉我,全江阳都是他的人,所以这个U盘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或者说,这是一个警告,如果他想弄死我,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或者,这仅仅是一个他的恶趣味,一个玩笑?

肖震抱着侥幸心理,把U盘插进了自己的电脑。这一插不要紧,只翻看了两分钟,他就觉得自己的天灵盖似乎已经被步枪子弹轰飞了,就像当年他听机关大院里的大人们绘声绘色地描述蔡航的父亲被广东公安枪毙的场景。

这个U盘里,图文并茂,数据翔实,如果作为呈堂证供,死缓起步,身败名裂。

他一个激灵,拔掉了U盘,冲到卫生间里,打开马桶盖子,正要往里扔,想了想,回到书房,把它放进了保险柜。

肖震此时还不知道,他的这个动作,在2021年,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8

 

接下来的两周,肖震每天惶惶不可终日。如果要举家逃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城市去重新开始,多年来积累的人脉和政治资本就全都打了水漂了。虽然升迁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但是现在毕竟也是身居要职,工作生活舒适得很,过两年平级调动一下,也不是什么特别糟糕的事。真要从头打拼,那滋味还真不好受。更何况,这么大的动作,怎么跟倩倩和岳父岳母解释呢?跟黑社会的合作搞砸了?那样的话,即使梅汗青没有干掉他,岳父怕是也会找人把他做掉吧。再退一步讲,即使倩倩和岳父母接受了必须举家逃走的事实,也不是连夜收拾细软就能跑掉的。他们的主要资产就是成都和江阳各有两处房产,变现需要一定的时间。他们家的主要现金流都在肖母的饭馆里,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而不引起工商税务银监等部门的注意,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时间就在肖震的左右为难、犹豫不决中浪费掉了。日子一天天过去,肖震一直在避免跟梅汗青接触,后者也并没有直接联系他,只是派老周时不时地在上下班时间把宝马打着双闪停在市政府对面的街边,提醒着他,时日不多了,赶紧拿出方案来。每当这个时候,肖震只能夹着尾巴,小跑着逃进办公楼。也许,死缓就是这种感觉?明知末日将要来临,却无能为力,就像一块巨石慢慢滑向万丈深渊。

市局刑警支队对吴小兵失踪案的调查,持续了两周,就草草结了案。在这两周里,肖震接受过办案人员的多次询问,都只是一口咬定最后一次见到小吴是周五下午下班,之后就去参加与公安系统的饭局了,而小吴并没有出席。办案人员还仔细勘察过小吴租住的公寓,发现屋里有慌乱收拾行李的痕迹,所有的身份证件也全都不见,也没有留下任何现金和银行卡。网络警察还检查了小吴所有实名注册的通讯工具,比如微信、QQ等,发现在那个周五晚上过后就再也没有在线过,也无法再通过移动公司追踪到他的SIM卡。据此,警方推定,小吴是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抛下一切逃走了。至于是什么原因,警方首先迅速排除了职务犯罪的可能。因为小吴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的办事员,平时的工作很清闲,基本上就是打杂,开开车,打打字之类,没有贪赃枉法的能力。办案人员对肖震的询问也主要是了解小吴平时的工作内容,为人处事的作风,以及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之类,没有对他的真实身份提出任何疑问。肖震心里清楚,这是因为,在北城派出所的机房里,唯一知道小吴真实身份的王所长,已经把他的身份记录删除得干干净净。对于这个世界来讲,吴小兵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当然,对于他的爷爷吴先立来说,并不是这样。他认为孙子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玩消失。这两周访问肖震最频繁的,除了办案人员,就是老农吴先立了。他两次冲进肖震的办公室,拍桌子大骂,指责肖震就是幕后黑手,至于怎么个黑手法,他又说不出来。这两次他都是被保安架出去的。从第三次开始,保安再没有给他机会踏入市政府大门半步。吴先立只能改变策略,每天到市政府门口,一动不动地从清晨坐到傍晚。然而,每天从市政府门口路过的行人何止成千上万,他却连一个同情的注视都没有收获。毕竟,这个大门口,从开张到现在这几十年来,默默打坐过的人何止成百上千,他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之一。不仅如此,还有几个住在附近的白白胖胖的老头老太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每天都过来指着吴先立的鼻子骂几回,骂他狗日的老不死,破坏江阳市的形象。还说他有冤情不走正规途径,不相信党不相信政府,用这种不正当的方式申冤,其实就是碰瓷。这些老头老太太都是老街坊,活的日子久了,语言很鲜活,也很丰富,连着骂了好几天,用的脏字都不带重样的。骂的次数多了,吴先立也不堪其辱,渐渐地也就不再来了。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肖震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冥思苦想,苦苦寻求着出路。然而,跑路计划总是生硬地插进他的思绪中,令他无法集中精力,好生苦恼。为了不让倩倩和涵涵看见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担心,他谎称最近很忙,每天都要加班,实则是一下班就跑到滨江路去,站在枯水期露出水面的河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深夜。

怎么办呢?跑?还是留下来硬刚?

这天晚上,肖震站在江心的石滩上,长时间高强度的思考让他的脑壳有点隐隐作痛。这里地势平坦而空旷,脚边就是哗啦啦的长江水,寒风阵阵,令他瑟瑟发抖。他把烟叼在嘴里,捡起一块扁扁的鹅卵石,侧身一甩,只见那片石头飞速旋转着,在江面上足足跳跃了八九下,才扑通一声沉入水中。作为从小在长江边上长大的男生,这几乎是基本功。他儿时最厉害的时候,随随便便可以让石头跳十几下,现在虽然手艺回潮,八九下也是稀松平常。

“肖局长,好身手!”

肖震心里一惊,回头一看,正是老周。这家伙,虽然身材魁梧,五大三粗,却神不知鬼不觉,在这么空旷的石滩上从背后靠近,肖震居然毫无觉察。

“老周,你不要乱来哈,这是河中间,滨江路边上那么多人,都看得到的哈!” 肖震的声音有点发抖。

“肖局长莫要慌,” 老周笑着摆摆手,“我不动手。”

这是肖震第一次看见老周微笑。尽管他笑的时候,牵动他脸上无数的坑坑洼洼,其实显得更加狰狞,却莫名让肖震觉得有些心安。然而他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你跟踪我吗?你啥子事?”

老周恢复了扑克脸:“梅总要见你。”

“要见我?” 肖震心里一颤,警觉地说:“见我做啥子。”

“嗨呀,你不要紧张嘛。关于河砂的事情,梅总已经自己想出办法了,但是梅总又说了,他需要找个人一起论证一下,所以想找你讨论讨论嘛。”

“真的?梅总想出来办法了?会有啥子办法?为啥子不电话里面先通知我一下?” 肖震还是很紧张。

“电话?你两个星期没接电话了。”

肖震一想,那倒也是,心里稍微放心一点了,甚至有点后悔对梅总用这种失联式的逃避,害得老周还要追到江心来找他。

“哦,我是准备想出来成熟的计划再跟梅总联系的,他没有怪我撒?” 肖震胆怯地问。

“哎呀,没有,他那么忙,怪你做啥子,” 老周又笑了一下,“来嘛,我开车送你去。如果你今天还是不去,他怕是真的要冒火了哈。”

肖震明白,这已经是无法推辞的了,只得跟在老周后面,回到岸上,坐进了宝马车的副驾驶座。他抬起头,看着新通车的长江大桥上的钢索一道道地从头顶上掠过,桥上的路灯像飞火流星一样往后飞去。因为这座新桥从市中心直通江南,这次只用了十多分钟就来到了桂圆林的边缘。肖震尾随着老周下了车,走进了树林。初冬的桂圆林,几乎万籁俱寂。由于枯水,小径左边的沙滩比夏秋季节大了两倍,河滩上的农田横七竖八,一望无际。长江对岸的连绵的小山丘上灯火通明,灯光反射在低矮的云层上,把夜空映衬得一片血红。这几年,江阳市发展得太快了,城区极度扩张,吞噬了周围的农村,却还是不能完全满足不断涌入的人口的需要。人们需要更多的房子,更多的商场,更多的公园……想到这里,某种东西突然在肖震心里点亮了,他激动得几乎大喊起来,正要紧赶几步上前去拍老周的肩膀,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到了农家乐。

梅汗青从来都不缺排场,这次也不例外。大老远就看见他端坐在院子中间的竹椅上,身边四五十个马仔,黑压压的一片,像僵尸一样伫立着。肖震走到跟前,正要打招呼,却只见梅汗青略微抬了一下下巴,左右一拥而上,把肖震按在地上,先让他啃了一口带着鸡屎味儿的泥土。

“呸!呸!梅总!梅总!这是啥子意思?” 肖震的半张脸都埋在土里,脑袋和脖子以及全身都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他奋力吐了几口泥,声嘶力竭地大喊。

“啥子意思?我还问你狗日的啥子意思!两个星期了,电话不打一个,口信不留一个。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打啥子主意?你在成都的两套房子都在链家和我爱我家挂起了,你以为我查不到?” 梅总俯下身,恶狠狠的说,“你个妈卖批的好求批意思?你搞忘了你买房子的钱哪里来的?咹?哪里来的?”

肖震沉默了。梅总一挥手,扭住肖震胳膊的马仔用力一掰。

“啊啊啊啊!痛!痛!啊啊啊!梅总的钱!梅总的钱!我的钱都是梅总的钱!哎呀呀呀呀……” 肖震哭喊着。

“哼哼,你现在晓得哭了?” 梅总冷笑一声,“你现在晓得遭了?我喊你想办法的时候,你答应得规规一一的。我放你回去的时候,你说得好好的。等你一回去呢,你做些啥子事?偷奸抹滑的,正事不做,歪点子倒想得不少。你去找孙院长,我没跟你计较。你卖成都的房子,我想一下,也暂时忍了。我想的是,只要你能拿出方案来,我这边可以继续挖沙,之后你是跑泰国也好,飞美国也好,我都懒球得跟你谈。但是现在,你没得时间的了。贵州老板在催我了,说我明年如果不能按时交货,就派职业杀手来办我。既然肖局长已经不打算救我于水火当中,那么,还是那句话,要死一起死!”

说罢,梅总恶狠狠地使了一个眼神,马仔们得令,开始扒肖震的衣服。肖震彻底慌了,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不能杀我!我是政府官员!我是司法局局长!”

梅总哈哈大笑:“哈哈哈,肖震,你以为你是第一个喂鱼的处级干部?你也太抬举你自己了。”

不出一分钟,肖震就被扒了个精光,江边的寒风吹得他痛彻骨肉。今晚的气温只有十度,已经把他冻得喘不过气。等下进了冰柜,那是零下十八度的低温。这个令人恐惧的想法几乎令他昏厥过去。马仔们七手八脚地用麻绳把像入锅了的活鱼一样挣扎扭动的肖震绑成了粽子,然后把他的膝盖顶到胸口,用绳子缠好固定,又把他的脚踝掰到屁股上,再固定几圈。这下子,肖震被捆成了一个球,彻底不能动了。眼看一块抹布劈头盖脸地从天而降,即将塞到他的嘴里,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声嘶力竭地喊道:“二十公里河坝!一亿吨河砂!呜呜呜……”随着抹布的强势塞入,肖震的呼喊变成了呜咽。他只觉得自己腾空而起,飞行了一段距离,然后身体一坠,刺骨的冰凉从四面八方袭来。头顶上传来咚的一声,那是冰柜盖子关上的声音。在什么东西覆盖在钢化玻璃盖子上,阻隔所有光线之前,肖震眼前的最后一幕,是两个黑洞洞的猪鼻孔,几乎顶到他的脸上。

原来在极度的寒冷环境里,人感受到的是火辣辣,而不是冰冰凉。原来冻死的人,是觉得自己是被烫死的,而不是被冰死的。肖震好想把这个感受分享给倩倩,她一定会瞪大了眼睛,翻着白眼说:“你喝(骗)老子。” 唉,倩倩好可怜,老公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就像小吴那样……话说,两周内司法局消失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局长,会引起警察的高度重视吗?唉,别提了,公检法都姓梅,梅汗青才是江阳的国王。肖震的一生快速地从他面前闪过。他看到了两江县烟草局机关大院中间的水池子,还有那棵歪歪扭扭的黄椒树。他看见了小唯,她还是十年前的样子,笑得还是那么阳光灿烂,美得还是那么摄人心魂。他看见了涵涵,真遗憾,再也看不见她长大的样子了,涵涵长大了,应该比小唯还美吧……他还看见了倩倩,抹着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啊,倩倩这回真的要被别的男人操了……让倩倩这种尤物一辈子替他守贞,那还真不太现实……最后,他看见了一道昏黄的光。这就是天堂的光吗?不对,他这种人明显应该下地狱。可是,他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啊,这就是灵魂出窍的感觉吗?不行!自己为什么还有知觉!等下切块的时候岂不是要痛死!天哪,小吴被切的时候难道也还有知觉,那太造孽了吧!不要啊!

肖震奋力睁开眼睛,眼前除了枯黄的杂草,就是臭烘烘的泥地,还有一双铮亮的皮鞋。

抹布离开了肖震的嘴,他使劲扭动脖子,抬头一看,是老周。

“你还有话要说?” 老周慈祥地看着他。

肖震使劲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就发现自己又飞了起来,坐到了一把竹椅上。固定身体的绳子被割断了,他在两个马仔的帮助下得以伸直身体,但是全身依然绑着绳子。

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梅总,只是轻轻地前后摇晃着,以抵御刺骨的寒冷,一边晃,一边用哆嗦的声音,像和尚念经一般念叨着:“二十公里河坝……一亿吨河砂……二十公里河坝……一亿吨河砂……二十公里河坝……一亿吨河砂……二十公里河坝……一亿吨河砂……”

“喂,肖局长,有话好好说。我好不容易才说服梅总,等你把话说完。你是有话要说撒?没得的话,该回冰柜了。” 老周慢条斯理地说。

梅总使了一个眼神,两个马仔点了点头,一个拿了刀子,开始割肖震身上的绳子,三下两下就把绳子全都解开了。另外一个跑着步从楼上拿下来一床被子,把肖震裹了个严实。割绳子的马仔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盖碗茶,递到肖震嘴边。肖震哆嗦着喝了几口,继续念他的经:“二十公里河坝……一亿吨河砂……二十公里河坝……一亿吨河砂……二十公里河坝……一亿吨河砂……”

梅总发话了:“肖局长,缓过劲儿来没有?缓过来了就该说话了。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们就不走冰柜流程了,直接开始切,从胯开始,慢慢地,一片一片的,要得不?”

肖震点了点头,清理了一下思绪,开始慢慢地打开了话匣子:“张坝这个地方,地处偏远城郊,紧邻重工业区,虽说风景优美,但是一直交通不便,基础设施很差,人口也很凋敝。这边桂圆树的树龄太大,产量和质量一年不如一年。这周边的农民,还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有些农家乐,但是因为交通和设施的原因,客源很少,比如梅总这个农家乐,如果天天都有客人的话,也不会选在这里把我加工成鱼饵,对头不嘛?”

梅总冷笑了一声。

肖震继续说:“这一段的河道,是一个大转弯,河砂在这里淤积。虽说形成了连绵二十公里的大河滩,却一直没办法开发利用,因为每年汛期大水都要漫过,既不能建房,也不能种树,多年来一直都是防汛工作的老大难。河滩上的那些菜,都是农民自己乱种的,缺乏管理,也完全没有产业化。不仅如此,每年都因为有在河滩上种菜来不及撤退的农民遭洪水冲走,给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带来重大损失。而且因为这里河砂淤积的原因,长江航道暗流涌动,通航隐患巨大。”

梅总略微直起了身子:“那么你准备咋个解决呢?”

经过一段有如开会讲话般的述说,肖震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连声音都变得官样十足了:“我的方案是,彻底放弃张坝河段的沙滩,以地势较高的桂圆林为界,修筑一道坚固的河堤,长达二十公里。同时,彻底清理此河段的淤沙,一方面断绝水患,一方面加深航道,可谓一举两得。”

“呵呵,你说修就修?” 梅总的语气里虽然充满了嘲讽,双眼却亮了起来。

“就是我说修就修。” 肖震咬牙切齿地说,随后他放缓了语调:“姜波姜市长志在下一个五年计划重点开发江南,我认为张坝这一带是很有潜力的处女地。河堤建成之后,水患断绝,可以放心地搞开发。我一直觉得这片桂圆林不错,这些桂圆树,除了开花结果可以带来经济价值,它们本身也很有美学价值。这么多年来,光是有名声,却没得几个人来,还不是吃了基础设施的亏。你看嘛,我每次来这边,基本上都要损失一双鞋子,这路实在是太烂了。如果市政府牵头搞开发,把这里路修起来,搞点啥子观光步道、凉亭商店、餐饮娱乐、公共厕所,建成一个大型的桂圆林主题公园,还愁没得人来耍?”

“然后呢?这跟我有啥子关系?”

“关系太大了。你看,这二十公里河堤,大量的水泥步道和配套设施,以梅氏集团的施工力量和政府人脉,拿下来基本上没得问题吧?这当中的油水,不用我说了吧?公园建成之后,五年的经营权,不过分吧?门票收入又是一大块,更不用说园内购物消费。当然,这些都是蝇头小利,最关键的是,这段河段的优质河砂,因为离城区太近,以前悄悄挖沙的时候,都没人敢动这边的,现在,作为河堤的承包建设单位,清理淤沙是工程的一部分,这二十公里河坝,一亿吨河砂……”

“够我挖好几年的了!” 梅总一拍大腿,兴奋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嗯,而且可以把清理出来的河砂自行处理写进施工合同,或者以比较低的价格向政府买断,这样一来,可以合法地挖,大胆地挖,想咋个挖咋个挖……”

“嗨呀,肖局长,你要感谢老周哦!要不是他刚才提醒我,你嘴巴塞住之前在喊啥子河啊沙啊,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清楚,你现在已经硬邦邦了,哈哈哈……哎,等一下,这当中有个问题,虽说我梅氏集团在整个川南地区数一数二,但是想拿下这么大一片地方的开发,怕还是有点问题哦……我又不想跟江阳其他竞争对手一起,这中间有些利益关系,免不了扯皮……肖局长?”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了,” 肖震略一沉吟。要不是他那乱糟糟的头发,糊满了泥土的脸,和裹在身上的花里胡哨的被子,还真以为他正在召开政府工作会议了,“这是一个大项目,梅氏一家拿下,确实有点不合适,也比较吃力。这样,梅总,我问你,你经常提到的贵州老板,跟你关系如何?经济实力如何?”

“经济实力,深不可测。” 梅总眼睛里两团火焰在燃烧,“我的合作伙伴,个个都是当地龙头,随便拉拢两个,这事情就成了!”

肖震把手从被子缝里伸出来,摆了摆:“梅总,先不要太高兴。首先,这个项目,招标投标的过场还是要走的,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不晓得你贵州老板要沙要得那么急的,等得起不?还有,我现在只是司法局局长,身份有点尴尬,要等明年年初两会,我进入市委领导班子,牵头这个事,才名正言顺,这样子很多事情才好办一些。另外,桂圆林虽然人口不多,但还是牵涉到几千人的安置问题。我算了算,这些事情同步解决,里外里半年差不多了。梅总看,要不要放长线钓大鱼?对了,等这边公园建设起来了,就算是吹响了江南开发的号角。时机成熟之后,梅氏集团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在这周边拿几块地,搞几个紧邻桂圆林公园的江景高端小区,是不是也是顺理成章呢?”

梅总深呼吸了几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掏出手机,“你等一下。” 一边拨号,一边往树林深处走去。

肖震也深深地喘了一口大气,低着头,眼泪几乎要掉下来。老周把盖碗茶递给他,他说了声谢谢,哆哆嗦嗦地喝起来,几乎把茶碗掉到身上。老周接过茶碗,放到桌上,拍了拍肖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肖局长,你不要气了。梅总嘛,就是这个脾气,他要是觉得你在整他,他就冒火的很,做事情呢,就有点不过脑子了。你说,你堂堂司法局局长,他咋个能够这样子对你嘛?哈?反过来呢,你要是真心对他好,对他事业有帮助,他这个人啊,最讲义气了,肯定巴心巴肝的对你好。今天晚上的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啊?”

这是肖震第一次听见老周说这么多话。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好几分钟之后才平静下来。

二十分钟后,梅总一边低头挂电话,一边转身,急匆匆地往肖震这边走来。“老周,你去把我房间柜柜头我那套棉睡衣拿出来给肖局长穿上。闷墩儿、黄三儿,你们两个,扶肖局长上车,等下老周送肖局长去梅氏大酒店,开一间总统套房,喊那个,那个,叫啥子哎,对了,莉莉,还有琪琪,把我们肖哥里里外外洗干净,然后帮他一晚到亮抱到暖身子。二娃,你明天一早就去买一套内衣内裤,棉毛衣棉毛裤,毛衣大衣,都要名牌的,上午送到你肖哥房间。” 说罢,转身正要离去,有扭过头来,嬉皮笑脸的说:“肖局长,莉莉和琪琪都是真资格的美女哦,抖音上面都有几万粉丝的,清纯得很!我明天要检查她俩的批,你要是没给她们日烂,我可是要收你的钱的哦!哈哈哈!还有,公园的事,我等你好消息!” 说罢,扬长而去。

肖震像骨头散架了一样,瘫倒在竹椅里。

 

9

 

一周后,肖震敲开了市长办公室,等前一拨人离去,他把门关上,来到办公桌前,把一摞打印纸推到姜波面前。

“这是啥子?” 姜波满脸狐疑地抬头。

“开发江南的宏图,我找到突破口了。” 肖震平静地说。

“这么快?” 姜波有点不相信。低头一看,是《梅氏集团开发有限公司等关于江阳市江南长江河段防洪河堤建设暨桂圆林生态公园建设项目计划书》,他掀开封面,翻看起来。

肖震默默地等待着。

“你,你你坐一下,我要仔细看一下。” 计划书的内容显然吸引了姜波的兴趣,他示意肖震坐下。

“我想站一下,坐了一上午了。” 肖震伸了一个懒腰。

“随便你嘛,” 姜波漫不经心地说,他的注意力在计划书上。几分钟后,他兴奋地抬起头:“这是好事情啊,既发展了当地民生,又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困扰我们多年的江南地区防汛抗洪的问题,你想出来的?”

“是我和梅汗青他们一起研究的。”

“哦,梅总哦,难怪,其他企业肯定没得这个魄力。不过……”姜波皱了皱眉头,“这上面说,前期投资一百个亿,不贷款,你没开玩笑?”

“我咋个敢跟市长开玩笑,除了梅氏集团,这几个贵州和云南的联合投标企业都是当地的龙头老大,国资委直属企业。我都调查研究过了,还看过他们的财报。他们有这个实力。相关公司介绍在最后。” 肖震抿了抿嘴,一只眼睛轻轻地对着姜波眨了一下。

姜波迅速地翻到最后几页,果然有详尽的介绍和可信的数据。

“哈哈哈!”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肖震,你这回立大功了!我倒要看看,等这个项目落地之后,周剑平那个老东西脸上是啥子表情!哈哈哈哈!”

“那么,姜市长,我们之前说的那件事……” 肖震急切地看着姜波的眼睛。

姜波略微收起笑容,坐回他宽大的办公椅,用一副“你懂的”的表情看着肖震。肖震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10

 

两个月后,在全市“两会”准备工作会议上,市委书记周剑平主持会议,市委市政府和各部门领导出席会议。会上,他主要是对今年“两会”的前期准备工作做了安排。议程来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周书记有些动情地说:“下面,我要讲一下,大家将近一年来一直比较关心的一个问题。” 他环视了一圈,“也就是我本人的去向。在这里,我带着深深的不舍,向大家宣布,根据四川省委和重庆市委组织部的统一协调安排,我从今年开始,将调任重庆市江津区区委书记、区长。在这里,我要感谢大家过去十年对我工作的支持,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江阳市的进步和发展,有目共睹!”

全场爆出热烈的掌声。

“下面我宣布,在我调走之后,我市领导班子的主要变化。我走之后,现任市委第一副书记、市长,姜波同志,担任江阳市市委书记!”

全场热烈掌声。姜波满面红光地起身,向全场挥手致意。

“另外,众所周知,我们的老朋友,在市长秘书长的岗位上勤勤恳恳工作了十年的钱秘书长,钱义忠同志,即将光荣退休。钱老同志在这个重要的岗位上,敬业奉献,有口皆碑,现在,终于功成身退,我们要感谢钱老!祝贺钱老!”

全场热烈掌声,钱老爷子有些颤巍巍地站起来,对大家报以点头微笑。

“我们欢送了钱老,这个重要的岗位,也会有新鲜血液的加入。” 周书记继续宣布,“下面,我宣布,现任江阳市金融管理局局长,王松同志,将接替钱老,担任市长秘书长!”

全场热烈掌声。肖震头皮一阵发麻,呆滞了一秒钟之后,理智才驱使着他加入了鼓掌的行列。他错愕地看了一眼正在笑容满面向大家致意的王松,又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姜波。姜波避开了肖震的目光,跟左右的其他领导一边鼓掌,一边欢快地交谈着什么。

接下来周书记说的话,宣布的新市长和几个副市长人选的调整,肖震一个字都没听见。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全身冰凉,甚至比那天晚上被扔进冰柜的时候还要冰凉。会议一结束,他就第一个冲出会场,径直来到了市长办公室门口。过了十多分钟,姜波终于出现在走廊另一端,只不过跟他一起的,还有周剑平和几个副市长。肖震一惊,有些尴尬地赶紧转身离去,闪身进入厕所。

在厕所里,肖震先是俯下身,确认了一下所有蹲位都没有人,然后把厕所门关上,反锁,来到洗手池边,双拳狠狠地捶打了洗手台几下,直到双拳钻心的痛,才停下来,咬紧牙关,发出一声压在嗓子眼里的怒吼。

肖震用冰凉的自来水狠狠地洗了一把脸,痛苦地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

妈卖批的,龟儿子姜波居然反水了!

老子用命换来的项目,居然被他们几个截胡了!这个项目从立项到招标投标,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就差资金到位就开工了!老子在司法局长的位子上,根本没法深度参与,名不正言不顺!

关键是,他妈的姜波居然把老子整了!老子为了这件事,差点死了啊!

想到这里,他飞起一脚,踢飞了脚下的纸篓。大量卫生纸团散落在地上。

不行,老子要报仇!老子要跟梅总说!把你个狗日的王松,还有姜波,切成肉块块,丢到长江里头去喂鱼!

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打消了这个念头。首先,梅汗青虽然凶恶,但是一下子干掉两个市领导,还是显得过于疯狂了。其次,他肖震出局之后,梅汗青的计划要成功,姜波就成了最重要的棋子,临阵斩将这种事,梅汗青不是傻子。

不行,我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想到这里,他冲出厕所,来到姜波办公室门口,一看,周剑平他们已经走了,暂时没有别人。他一下闪了进去,转身要关门。姜波赶紧从座位上跳起来:“肖震,不要关门!”

“老子就要关!” 门“啪”的一声关掉了,肖震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姜波面前,强行压制自己抓他衣领的冲动,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姓姜的,你整老子??”

姜波往后退了一步:“我整你啥子?”

“少给老子装蒜,王松?”

“哦,这个事啊,” 姜波释然般的一笑,“又不是我宣布的。”

“你少来!肯定是你娃搞的鬼!” 肖震痛苦地说,步步紧逼,“姜波,你晓得不,我为了这个项目,差点命都出脱了你晓得不!我如果不是为了秘书长这个职位,为啥子要帮你拿这个项目?我为啥子非要去跟姓梅的打交道?我妈卖批的吃醉了啊?我妈卖批的霉求了啊?咹?”

姜波微微一笑,侧身跨一步,从肖震的身前让开来,绕了一圈桌子,回到了办公椅里坐下,留下肖震在原地呆住。他翘起二郎腿,慢慢地说:“肖震,你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来嘛,坐下聊。”

“我不坐!” 肖震吼道。

“那么随便你嘛,” 姜波嘴角一翘,“是这样的,王松呢,各方面条件都比你好,在市政府的口碑呢……说实话,也是有一定优势的。你也是很清楚的。论正常竞聘呢,其实你是竞争不过人家王松的,这个你不否认撒?”

姜波一席话,让肖震的底气稍微不足了一些,但是他还是愤愤不平:“但是我帮你拿到了桂圆林的项目,正是因为这个项目的开展,周剑平才发现他在江阳这个地方的想法,完全没办法跟你的思路竞争,这是他最后决定离开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你不否认撒?”

“我不否认,你确实居功至伟。说实话,别说秘书长了,就是直接把你放到市长这个位置上,也可以比现在全国大部分市长都干得好!你小子呢,聪明,思路灵活,胆子还格老子的大,是做大事的人。我呢,其实也并不是把我们两个的君子协定搞忘了,虽说我从来没有亲口承诺过,很多事情嘛,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肖震这个时候已经由愤怒转为以沮丧为主了。他不屑地苦笑了一下:“切,还龟儿子的君子,锤子哦。你这下子把我整惨了,真的整惨了。” 他自嘲地摇摇头。

两个男人都陷入了沉默。姜波默默地点了一根烟,然后把烟盒往肖震面前一推。

“老子不抽!” 肖震怒道。

“那么随便你嘛。” 姜波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半晌,肖震还是拿起烟盒,抽出来一根,点燃了,猛地吸了一口。

两人抽了五分钟的闷烟,姜波把烟屁股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摁灭,又点燃了一根。“其实,” 他慢慢地说,“这件事情,并不是没得回旋余地。”

“余地?呵呵,都宣布了,哪里来的余地?” 肖震苦笑着说。

“我刚刚已经说了,不是我宣布的。我才是未来五年的市委书记,我自己的班子,还没有发言权?” 姜波吐了一口烟圈。

“你意思是,你还可以帮我翻盘?” 肖震盯着姜波。

“我不敢保证,毕竟这事情要经过组织部,但是我还是有九成的把握的。”

“如果真的这样子,王松不闹起来?”

“我给他个副市长当当,他不得闹。”

“那么你准备下哪个副市长?”

“这个你不要管。” 姜波咪上了眼睛。

“你的条件是啥子?上回是开发江南,这回是啥子?扩展城西?”

“哈哈哈,你以为我是基建狂魔嗦?不是得不是得,不是开发的事情。” 姜波摇头大笑。

“那是啥子嘛,你说出来,只要我办得到。” 肖震算是看透了姜波了,这个坐地起价的人,到了真正的江湖上,活不过两个月。

“不,你办不到。”

“没得我办不到的事情。”

“不,这个你肯定办不到。算了,我不说了。” 姜波直起身,掐灭了刚抽了一半的烟。

“你说嘛!” 肖震急了。

“不说!”

“你龟儿子还害羞?”

姜波不说话了。

肖震也暂时沉默了,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过了几分钟,还是肖震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姜市长,你看,我这个人,你是知根知底的。我虽然是出身县政府干部家庭,但是能量还是有限的。我是咋个进入市政府当办事员的,这个我不说了,我晓得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后来一步一步升了局长,是咋个回事,你晓得,很多人心里面也晓得,其实我是问心有愧的。但是,我心里面也清楚,到了局长这一步,外力的助推,其实也就到头了。你不晓得,我心里面有好想打破这层天花板,做给机关里面其他人看一看,我肖震也是可以继续往上走的!为了这个目标,你根本不晓得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刚刚说我命都差点出脱了,是真的!现在到了最后这一步了,你给我来这一手,姜波,姜哥!你黑得起你的心子吗?”

姜波还是没有说话。

“你说嘛。” 肖震靠到了椅背上。

姜波抬起头:“你真的要我说?”

“真的。”

“你如果不同意的话,我不认账的哦,我就算从来没有提起过哦?”

“要得,我不得乱说。”

姜波思考了一阵,招了招手,示意肖震凑近点。肖震起身,扒在办公桌上。姜波凑上前去,在他头旁边耳语了几句,然后迅速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

肖震还保持原来的姿势趴在桌上,几秒钟内,他变得面红耳赤。

姜波盯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慢慢地说:“肖震啊,你不晓得,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痛苦当中。我恨你,肖震,刻骨铭心的恨。我也恨自己,为啥子当年她刚来江阳实习的时候,没有早一步跟她认识,遭你个龟儿子捷足先登了。你们结婚之前,就已经有涵涵了,对不对?肯定是!我就觉得你们结婚的日子跟涵涵的生日之间有点不对头。你不用奇怪,我其实是很关注你们家的,你们这些日子,我都心里有数,刻骨铭心啊!你懂不懂这种痛苦?” 他转过身,看见肖震已经直起身,满眼通红地盯着他。

“我晓得,我自己也早就结婚了,” 姜波继续小声地说,“但是,爱情和婚姻不总是统一的,对不对?我痛苦了这么多年,如果这不算爱情,我不晓得啥子才算。跟我屋头那个糟老太婆算爱情?切!就算是你肖震,不也是屋头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吗?你以为我不晓得?”

肖震的脸红了。

“所以说啊,人生在世,到底图个啥子?权力?我现在已经比全国大部分男人更有权力了,知足了。金钱?呵呵,金钱,呵呵……再大的权力,再多的金钱,都无法填补我心里头那个空洞。肖震,你不用担心,就这一次。我无数次的暗暗发誓,哪怕只有一次,马上死都值得了。呵呵,你可能不懂。”

肖震没有说话,他一言不发地伫立了足足五分钟。突然,他不顾姜波惊愕的眼神,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

肖震没有直接回自己办公室,而是来到男厕,进入隔间,脱下裤子,狠狠地撸了起来。

 

11

 

当天晚上,肖震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倩倩已经做好了晚饭等着他。吃饭的时候,倩倩迫不及待地问:“今天开会,怎么样?宣布了吗?”

肖震示意她等会儿再说。他扭过头去问涵涵:“涵涵,今天乖没有啊?作业做完了吗?”

“爸爸,我今天可乖啦!作业已经都做完啦!” 涵涵用稚嫩的嗓音大声回答。

“哎,真是爸爸的好幺闺!爸爸过几天带你去看《海洋奇缘》!”

“真的呀!哦耶!爸爸我爱你!”

一家人在欢声笑语中吃过了晚饭。吃完之后,肖震帮着倩倩收拾了一下,八点多钟就让涵涵早早地去睡了。

肖震站在阳台上,凝重地眺望着远处的高楼和田野,白天姜波说的话,依然回荡在耳边,以至于直到倩倩从身后抱住了他,才意识到她也来到了阳台。

“睡着了?”

“嗯,睡着了,跟小猪一样。” 倩倩轻轻地说。

“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还是老公辛苦。” 倩倩说,“今天你咋个了?回来之后看我的眼神一直有点不对头哦……”

“真的?” 肖震眯着眼看着她,“我自己都没注意。”

“真的,好像以前不认识我一样……对了,今天宣布啥子了?可以说了吗?”

肖震叹了一口气:“倩倩,情况不太妙,我可能这次没戏了。”

倩倩一惊:“啊?不是说已经板上钉钉了吗?咋个回事哦?哪个狗日的要上?”

“还有哪个狗日的呢,当然是王松那个狗日的了。”

“太过分了!” 倩倩皱着眉一跺脚,饱满的胸部也随之抖动了几下。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甜美的笑容:“不关事,老公,我觉得我们两个现在就多好的,不一定非要当啥子市领导。官太大了,烦恼就多了。现在我们两个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好吗?”

“唉,我现在的职位太低,怕是不能让你爸满意哦。”

“嗨呀,你个蠢货,老夫老妻的了,娃儿都恁么大了,还管我爸爸做啥子?当年他说那些,是怕你对我不好,故意说来吓唬你的,你还当真了嗦?我不管,我就喜欢我肖哥!嘿嘿!” 倩倩死死地抱住肖震。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靠在阳台围栏边,一起眺望着远方。

“你晓得不,” 过了一阵子,倩倩又说话了,“其实,我还有点想念以前滨江路那个房子的,位子又好,户型又好,关键是还有江景,看得又远。这边呢,虽说面积更大了,装修更好了,但是我还是更喜欢原来那个地方。你看嘛,这里的景色差了好多了嘛,好几年了,下面都还是荒地,乱七八糟的。也不晓得当时你中了啥子邪,一定要搬过来。”

“莫慌,马上这边就要开发起来了。姜波当了市委书记之后,新的市长是他的嫡系,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开发城西了。再过两年,这下面就是新的高端商场,还有国际学校,再往那边几公里就是医学院的新院区。总之,城西这边各种配套设施全部都要跟上,规划也合理得多,生活比旧城区好得多。” 肖震侃侃而谈。

“哎呀,其实我更怀念的是那段时间的我们,你刚刚升官不久,不像现在这么有往上走的压力,我们两个无忧无虑的,好幸福哦……” 倩倩闭上了眼睛,靠在肖震肩膀上,仿佛在回忆美好时光。她那软绵绵的身躯紧紧贴在肖震身上,头发上的清香令他有些恍惚。他扭过头来久久地盯着那张写满了幸福的小脸,一阵胜过一阵的酸楚涌上心头。

“老公,你好坏哦……你咋个又有反应了嘛……” 倩倩没有睁眼,只是更深地把脸埋进了肖震的脖子。

肖震低头一看,果然,他的小兄弟正高高起立,蹭到了倩倩的大腿。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鼓起全身的勇气说:“倩倩,最近我心情不太好,可不可以陪我去散散心?”

“散心?要得要得!去哪里嘛?” 倩倩直起身。

“我觉得泸沽湖不错,想去看看。”

“泸沽湖?那么远啊?”

“不算远,现在全程高速,快得很,一个白天就开到了。我请两天假,连上周末,这样子可以路上来回一共两天,在那里耍两个整天。就我们两个去,啥子都不干,就放空自己。下周或者下下周。我准备到时候把涵涵送到两江,让我妈帮忙照顾几天。”

“要得要得!我们两个好久没有单独出去耍了!老公你真是太好了!” 倩倩紧紧地挽住了肖震的脖子。

 

12

 

几天后的一个周五的清晨,肖震在公寓的地库里,把行李箱放进了卡宴的后面,“砰”的一声关上了。

“哎呀,倩倩,你在车里等我一下,我手机数据线搞忘了拿,上去拿一下!” 他冲着前面喊了一嗓子。

“要得,你切嘛,我就在这里等到!” 倩倩回答道。

肖震走进了电梯间,却没有按电梯,而是通过楼梯走到了地面上。约好的地方空无一人,肖震左顾右盼,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角落里传来一声口哨声。转身一看,老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嗨呀,你还真是神出鬼没嗦?” 肖震又急又喜,“东西呢?”

老周从衣兜里掏出一团手绢,摊在手里展开,里面是一小瓶易折安瓿。

肖震伸手要拿,老周却猛一抬手,让肖震扑了个空。

“记到,最多倒三分之一。全部倒进去的话,要死人的。” 老周说。

肖震点点头,接过安瓿,放进了衣兜。

“你娃又不是没得女人耍,这回是要对哪个女娃子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哦?” 老周问。

肖震没有理他,转身回到了地库。

 

13

 

经过十个小时的轮流驾驶,车子终于在晚上九点多钟到达了泸沽湖边的一所高端民宿。办完入住之后,房东便离开了。偌大的一间湖景别墅就只剩下肖震和韩倩倩夫妻二人。

“我好累啊!我要去洗澡啦!要不要一起?” 倩倩调皮地喊道。

“你先洗吧,我收拾一下东西。” 肖震说。

“好嘛。” 仗着别墅里暖气充足,倩倩脱光了衣服,全裸着奔向浴室,“哈哈,这才是放空自己!”

肖震笑了笑,打开行李箱,开始往外拿东西。等他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之后,就站起来,来到巨大的开放式厨房,从双开门冰箱里取出一瓶橙汁,又从小吧台拿出一个玻璃杯,倒进去半杯橙汁。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兜里取出手绢,摊开,拿出安瓿,在灯光下弹了弹,然后掰开。他仔细端详着这一瓶只有十毫升的透明液体,心里想,真的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一个成年人毫无知觉地睡死一整晚吗?今天晚上的计划基本上全靠它了,要是它没用,那该怎么办呢?唉,先试试再说吧。因为心里有事,不小心把一整瓶都倒进去了。肖震吓坏了,赶紧跑到水槽旁边,小心地把橙汁倒出去三分之二,然后又拿出冰箱里的瓶子,补倒了半杯。

半小时后,倩倩裹着浴巾出来了。“老公,该你了!”

“好的!” 肖震端着橙汁迎了上去,“洗了这么久,口渴了吧?来喝点橙汁,鲜榨的哦!”

“不嘛,我要先亲亲!” 倩倩撒着娇说。

“哎,我还没洗澡,脏得很!” 肖震有点慌。

“那好,放那里嘛,我吹一吹头发再喝。”

“现在喝嘛,我特地为你倒的。” 肖震觉得有些眩晕。

“好吧,我喝就是。” 倩倩端起来,喝了一口,“哎,鲜榨的就是不一样哟!老公你也尝尝!” 说着,拿着杯子往肖震嘴边送。

“不了不了,” 肖震连连摆手,“我晓得你不爱喝冰的,特地提前从冰箱倒出来的。我洗完澡出来再喝,我要从冰箱里面现倒的,我要喝冰的。”

“好嘛……” 倩倩又喝了几口。

“喝完嘛,那么好喝的,不要浪费了。” 肖震催促着。

“好好好,我喝完,你这个人,怪得很……”

眼看最后一滴橙汁也下了肚,肖震终于松了一口气。

“喝完了,现在你满意了撒?我要去吹头发了,你快点洗,我在床上等到你哦!嗨呀,那个床你看到没有,好大哦,肯定舒服惨了!” 倩倩蹦蹦跳跳地去拿吹风机去了。

肖震走进浴室,脱了衣服开始洗澡。他没有关门,时不时地往外看一眼,心里就像揣了个兔子一样,砰砰砰的。

过了一会儿,倩倩在外面喊道:“老公,我好困哦,咋个办,今天晚上本来打算大战一场的……”

“你先去床上等我嘛,我尽快!” 肖震喊道。

“要得嘛,你快点洗哈……”

肖震迅速地洗完,擦干身子,换上浴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卧室。一看,只见韩倩倩扑倒在地毯上,距离床只有一步之遥。肖震一阵心痛,赶紧把她抱起来,平放到巨大的圆床上。这期间,倩倩就像死了一样,头和四肢完全耷拉着。放好之后,用手试了试她的鼻息,还好,均匀而有力。

“倩倩?倩倩?” 肖震一边呼唤,一边轻轻拍打倩倩的脸颊。倩倩的头随着肖震的拍打左右晃动,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翻开她的眼皮,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还是毫无反应。

肖震叹了口气。他瘫坐在倩倩身边,久久地凝视着她。半晌,他解开了她身上的浴巾,一副雪白而匀称的肉体呈现在他面前。他轻轻分开她的双腿,把中指伸进她那湿乎乎的洞里,开始慢慢抠动起来。阴道里的肌肉似乎在轻微跳动着回应他的手指,抬头一看,头却依旧耷拉在一旁,完全没有反应。看样子,这药确实很厉害。他还是有点不放心,伸出双手,揉了揉那对在平躺状态下依旧高耸的双峰,又一狠心,使劲地掐了掐那双粉红色的乳头。

还是毫无反应。

肖震脱掉自己的浴袍,一边凝视着倩倩那恬静的脸,一边想象着过一会儿将要发生的事情。果然有用,他的老二从耷拉的状态迅速地翘成了斜上四十五度。他轻轻抬起倩倩的屁股,进入了她的身体,狠狠地抽动起来。倩倩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胸前那两团更是摇摆得起劲。今晚的倩倩似乎尤其的紧致,才过了五分钟,他就几乎要交待了。他赶紧拔了出来,用毛巾擦了擦倩倩的下体,给她盖上被子,自己则穿好了浴袍。

肖震来到楼下大门口,敲了敲门,“咚,咚咚”,然后在黑暗中等待着。

五秒钟后,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咚,咚咚”。

肖震打开门,一个黑影闪了进来。那人身穿黑色羽绒服,帽子把头遮得死死的,戴着口罩和墨镜。

肖震掏出一个避孕套,塞到那人手里:“我就在这里等你,记住,说好的,半个小时。”

那人点点头,上楼去了。

肖震瘫倒在沙发上,摸索着找到了电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电视上的节目热闹非凡,却一个字都进不了肖震的耳朵。他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四十分。他开始探索起整个一楼来。这间民宿布置得很有民族特色,至于到底是不是摩梭风格的,肖震不懂,也不关心。他的老二依然在浴袍下面高高地翘着,并且每当他揣摩楼上正在发生的事的一瞬间,它就狠狠地硬一下,硬的他几乎要肌肉痉挛。他只得又在沙发上坐下,切换到中央十三套,试图用时政消息来强迫自己的血液回到大脑。不,没法回到大脑。但是,至少别一直在那同一个地方挤着呀!

如果不算两周前被塞进冰柜的那几分钟,这半个小时,是肖震这辈子目前为止觉得时间过得最慢的一次。

终于,时钟来到了十一点十分。肖震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只见姜波已经穿好了羽绒服,正在戴口罩。两个男人相视无言。肖震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下楼梯之前,姜波拉下口罩,感慨地说:“肖震,你好幸福,我真的好羡慕你,不,我嫉妒你,真的。你要珍惜倩倩,她是个好女人。” 说罢便下楼去了。

肖震抬起头,猛地看见矮柜上放着的没开封的避孕套。他冲上前去,拿起来一看,果然,根本没有撕开。一股热血冲上他的脑门,他发了疯似地往下追去,喊道:“你个狗日的,射在里面了?”

姜波已经跑到了大门口。他迅速地拉开门,逃走了。门“砰”的一声关上,肖震扑了个空,狠狠地锤了一下门,倒在了门口。

一分钟后,肖震垂头丧气地上楼,来到卧室。他轻轻地坐到倩倩身边,帮她梳理着凌乱的长发。他掀开被子,检查了一翻。还好,没有任何伤痕。凑到她两腿之间,一吸气,赶紧别开了头。

肖震抱起倩倩,来到浴室,轻轻地放在浴缸里。他拿起花洒,拧开,调好水温,然后一边用水冲着她的阴部,一边把手指伸进去,仔细抠洗起来。

 

14

 

两个月后的一个晴朗的春日,桂圆林边缘的空地上,彩旗飘扬,锣鼓喧天,社会各界人士齐聚,穿着整齐校服的小学生方阵在一旁奏乐,舞狮队的假狮子在另一边欢快起舞。一个临时搭建的台子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横幅,上书:江阳市桂圆林长江河段防汛综合治理工程奠基暨开工仪式,下面有一排排小的竖幅,其中第一条就是“梅氏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铺着红毯的台子上,身着正装的女主持人宣布:“下面我们有请,江阳市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市长秘书长,肖震同志,为我们开工致辞!”

台下的几百人掌声雷动,肖震先是拥抱了一下站在台边的韩倩倩,然后走上台去,在大家的掌声和欢呼声中,在嘹亮的军乐声中,一边忙着向台下挥手致意,一边挨个与台上的企业负责人和商界代表握手。到了最后,是梅汗青。他紧紧握住肖震的手,久久不愿放开,把他揽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在他耳边说:“肖秘书,恭喜你!”

肖震笑了笑,转过身去,从主持人手中接过了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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