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连续三天，「暗涌」酒吧的吧台记事本上，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出现了同样的点单记录。下午四点十八分，一位戴着深色鸭舌帽的男性顾客，总是准时踏入这扇充满神秘色彩的门扉，点一杯名为「蓝色珊瑚礁」的鸡尾酒，特别强调不加冰，配上一片新鲜的柠檬，但坚决不要青柠。酒保将酒精心调制好后，送至他面前，然而，这位顾客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杯色彩斑斓的饮品，碰都不碰一下。四点半，如同被设定好的时钟，他准时起身离开，留下一杯未动的「蓝色珊瑚礁」在吧台上，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王曼昱，这位在「暗涌」酒吧工作了数年的资深调酒师，对这样的异常点单记录感到十分诧异。她将这几天的点点滴滴仔细记录在笔记本上，笔尖在纸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记录太规律了——时间、酒品、要求，每一个细节都精确得不像巧合，更像是某种精心设计的暗号。
出于职业敏感，王曼昱翻出了前两周的吧台记事本，一页页仔细翻阅。果然，她发现了一种类似的模式：每隔三天，就会有人点特定酒品，虽然每次的点单都略有变化，但核心要素却始终不变。这让她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预感，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悄悄地向她收拢。
「曼昱姐，那位先生又来了。」小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刻意压低了音量，生怕打扰了酒吧内其他客人的宁静。今天，那位戴鸭舌帽的男性顾客点了一杯「莫斯科骡子」，还特别强调铜杯要擦到反光。
王曼昱擦拭铜杯的手微微一顿，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莫斯科骡子 —— Moscow Mule，这个酒名中的三个M，在摩尔斯电码中恰好对应着三横，也就是数字3的代号。而铜杯要擦到反光……这很可能意味着镜面反射，与密码学中的对称加密特征不谋而合。
「告诉他铜杯正在冷却，需要等五分钟。」王曼昱镇定自若地说道，同时，她的手指在手机计算器上快速输入一组数字，仿佛在进行某种复杂的运算。经过一番推敲，她发现将这几天点单的酒名字母数、时间和特殊要求转换为ASCII码后，竟然能拼出「MIDNIGHT」这个词。
午夜。她的代号。这个发现让王曼昱的后颈泛起一阵凉意。有人竟然利用调酒订单来传递信息，而这条信息的指向，竟然是她的过去。她深吸一口气，将铜杯擦得锃亮，倒酒时故意让姜汁啤酒溢出杯沿，破坏了原本完美的镜面效果。这是她的回应：信息已接收，但不配合。
当王曼昱将铜杯放在桌上时，她注意到鸭舌帽男子的右手小指上戴着一枚奇怪的戒指，戒面刻有微型棋盘图案。这个图案，对于曾经在国际刑警亚洲分局卧底过的王曼昱来说，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三年前就已废止的卧底识别标志。
「您的酒。」王曼昱轻声说道，同时，她的手指在杯座边缘轻敲三下——这是摩尔斯码中的「S」，求救信号。然而，鸭舌帽男子只是瞳孔微缩，表情却丝毫未变。他留下丰厚的小费后离开，酒杯依然原封不动地留在桌上。
王曼昱回到吧台，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她深知，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联络，而是一次警告。废止的识别标志意味着来者并非现任同事，很可能是叛逃者或假扮者。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来揭开这个谜团。
「曼昱姐，VIP3的订单。」小李递来一张纸条，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一杯『深渊之光』，备注说……『今天的海面应该有月光』。」
王曼昱接过纸条，心跳突然加速。这个备注，是她与林高远之间的暗语，意指要在酒中加入银色可食用亮粉。然而，林高远从未在下午这个时间来过酒吧。她抬头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调酒时，王曼昱悄悄检查了雪克杯，发现底部夹着一张纸条。她心中一紧，迅速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只有一组坐标数字和时间：今晚八点，旧码头区第12号仓库。
「告诉客人『深渊之光』需要特殊材料，今晚才能准备好。」王曼昱对小李说道，同时将纸条烧毁在水槽里，确保不留下任何痕迹。
傍晚六点，王曼昱提前打烊，开始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她换上一身黑衣，将微型摄像头巧妙地藏在纽扣中，电击棒则塞进靴筒里。当她推开后门时，发现街角的阴影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车窗半开，露出林高远轮廓分明的侧脸。
「上车。」林高远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简单地命令道。
车子缓缓驶向码头区的路上，气氛显得有些沉闷。突然，林高远开口打破了沉默：「最近有没有不寻常的客人？」
王曼昱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有几个点单模式很特别的人。」
「黑蛛帮背后是赵氏集团。」林高远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们在找一个懂密码的女调酒师。」
王曼昱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五年前，她在里约热内卢的任务，就是破解赵氏集团的毒品交易密码。难道，他们现在找上门来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王曼昱忍不住问道。
林高远转进一条小巷，突然刹车。他转身直视着王曼昱，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绝：「因为无论你在躲什么，现在它找到你了。」他的目光落在她锁骨处的银玫瑰项链上，「而我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王曼昱正想反驳自己不是任何人的「东西」，街角咖啡店的灯光恰好照进车窗，在林高远眼中映出两簇跳动的火焰。那一刻，她意识到，这个男人是真的在担心她。
「前面路口右转。」王曼昱轻声说道，试图转移话题。
车子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前，王曼昱挑眉问道：「我以为我们要去码头。」
「先吃饭。」林高远绕到她那侧开门，轻声说道，「死人不能调酒。」
餐馆里灯光昏黄，只有三桌客人。林高远选了最里面的位置，背靠墙壁，这样他的视野就能覆盖整个空间。王曼昱注意到他下意识的位置选择，这是典型的特工习惯，总是选择最有利于观察和逃脱的位置。
「你点的酒单密码，」王曼昱切着盘中的牛排，突然开口说道，「是用凯撒位移加密的吧？」
林高远手中的餐刀微微一顿，显然有些惊讶：「你看出来了？」
「第三天的『血腥玛丽』要求加四滴辣酱，太明显了。」王曼昱抿了口红酒，继续说道，「为什么要用这么古老的方式？」
「因为古老的东西往往被遗忘得最彻底。」林高远晃着酒杯，若有所思地说道，「就像某些人以为，换个名字和身份就能抹去过去。」
王曼昱的叉子在盘子上刮出轻微声响，她听出了林高远话中的弦外之音。他是故意的，他知道她的过去，而且似乎还在暗示她，过去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摆脱。
「酒很神奇。」林高远突然转变话题，仿佛想要缓解紧张的气氛，「它是液态的记忆，封存着时间与秘密。一杯1945年的木桐酒庄，能尝到二战结束的喜悦；而一杯劣质伏特加，可能带着古拉格的眼泪。」
王曼昱听了这话，心情稍微放松了些：「所以调酒师像是记忆的守护者？」
「更像是炼金术士。」林高远嘴角微扬，露出一抹难得的微笑，「将平凡的原料转化为金子般的体验。」
「对我来说，调酒是控制中的失控。」王曼昱不知不觉间放下了防备，坦诚地分享着自己的感受，「精确到毫升的配方，却永远无法预测客人喝下后的反应。就像……」
「就像人生。」林高远接上她的话，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种无需言说的理解在沉默中流动。他们都知道，人生就像一杯调酒，充满了未知和变数。
离开餐馆时，林高远的手短暂地搭在她后腰，引导她避开一辆疾驰而过的摩托车。那个触碰轻得像片羽毛，却让王曼昱的脊椎窜过一阵电流。她忍不住回头看了林高远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担忧。
「码头的事我来处理。」临别前，林高远坚定地说道，「今晚锁好酒吧的门。」
王曼昱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信任。她知道，有林高远在，她可以安心许多。
回到「暗涌」酒吧时，已近午夜。王曼昱刚推开办公室门，就僵在原地。她敏锐地察觉到，抽屉微微开着，文件的位置与她记忆中有细微的差别。她迅速蹲下身子，检查桌底，果然在隐蔽处找到了被移位的窃听器检测装置。
有人进来过，而且很专业。王曼昱心中一紧，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她拉开抽屉，所有文件看似原封不动，但她还是发现了异常。密码本的书脊朝向反了，这是她特意设置的一个小机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翻到记载异常点单的那页，上面多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黑点。她取出紫外线笔照射后，一个黑玫瑰的轮廓浮现在眼前。
王曼昱的血液瞬间冻结，黑玫瑰是赵氏集团的死亡标记，也是五年前那场失败行动中，她卧底身份的代号。这个代号如同一个噩梦，再次将她拉回那段黑暗的岁月。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里，她取出一张黑色名片——与林高远给她的银色玫瑰名片几乎相同，只是玫瑰变成了黑色，没有任何联系方式。这是警告，也是宣战。赵氏集团已经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