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14
潘展乐载着岩罕和玉香回到卫生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当中岩罕差不多蹬了七、八公里,最后一段还是潘展乐骑回来的。快三十度的天气骑十公里的山路还要载人,确实累得够呛。回到卫生所,佳佳——潘展乐从依旺那里收养的小猫从不知道哪个角落一道风似地窜出,围着潘展乐脚边转圈,像在责怪潘展乐怎么才回来,这是它难得粘人的时候。潘展乐已经把衬衫脱了,只穿了一件背心,还是亲昵地抱着佳佳,讨好一般任由佳佳长出了指甲的爪子在他胳膊上抓,又抚摸着它的后背作为安慰。他前胸后背洇着两滩汗迹,头发也跟着变成一簇一簇,立在头上,像个刺猬,整个人都汗津津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通红、发烫,佳佳不喜欢这样的潘展乐,“喵”了一声挣扎着从潘展乐怀里溜走。
“小潘医生,你现在蛮像我们本地人了。”看着汗水从鬓角滴下来的潘展乐,岩罕不住打趣,“辛苦你了,先去喝点水洗个澡,要是有病人我来就好。”
潘展乐摸了摸脸,有些刺痛,他才意识到可能是被晒伤了。他把背心也脱了,去房间里喝了水,又端着脸盆去洗澡。穿过院子,路过孙佳俊原来住的房间,潘展乐突然意识到,明明是暑气难耐的夏天,他好像很久没有大剌剌打着赤膊去洗澡了。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别扭,他分辨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跟着也到浴室才脱衣服,是为了怕被孙佳俊看到?还是要让孙佳俊的矜持看起来不那么怪异?他还记得,自己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冲过,被孙佳俊碰到的皮肤有长出藤蔓的感觉,后来这种感觉变成了微妙的过电,每一次和孙佳俊的肢体接触,都像是最微小的电流通过了他的身体。潘展乐之前总觉得这就像孙佳俊对他的感觉,不见面了淡了总会过去的,但他突然发现,感觉好像并未如他所想慢慢逝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想着孙佳俊,他硬了。
潘展乐头皮发麻。
自青春期性启蒙后,他对性事并不抱有很大的热情,高中时男同学们为了彰显“长大”凑在一起看毛片他都没什么兴趣。但作为医学生,他坚信定期自慰有益身心健康,必要时还是会用手解决。只是现在,想着身边唯一一个同性恋朋友他勃起了,这个情形令他不知所措。花洒洒出冷水,潘展乐努力冷静下来,却发现无济于事。身上的汗被水冲走了,他的欲望还在。扶上已经胀大挺立的阴茎,潘展乐有些绝望地开始撸动,脑海里不禁勾勒描摹孙佳俊的样子:他笑起来的有些参差的门牙,他哭了以后泛红的眼角和鼻尖,他很久没有修剪微微蜷曲贴在脖颈的发尾……这些平常的画面突然变得官能,挑动着他的神经,令他不自觉地加快了手上的撸动,高潮来临时,他在水声深处依稀听到孙佳俊的轻笑,像是初见那样,羞赧地叫他“小潘医生”。他射了很多,花洒持续洒下的水冲走白浊,释放过后潘展乐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满足。相反,巨大的空虚将他包裹,从浴室出来,潘展乐坐在房间里的床上,头脑一片空白。
潘展乐视线落在床头的墨兰标本上,还有孙佳俊给他拍的照片——至于孙佳俊的照片,他已经收起来夹在笔记本里了。他把标本倒扣,努力不去想孙佳俊,却是徒劳无功。即使已经看不到那株颜色淡丽的墨兰,他依然忍不住遐想孙佳俊做标本的过程,他修长的手指如何按住柔嫩的花叶,如何轻轻抚平……想到这里他又硬了,宽松的睡裤被他顶起了一块。潘展乐觉得羞愧,他对孙佳俊玩笑的试探现在悉数反弹到自己身上,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他的恶劣。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这种肖想几乎是一种亵渎,他不能再放任自己的欲望肆意宣泄,把热水瓶里最后的水都倒了出来,一口气猛灌下去。
好似坐山车般的起伏过去,潘展乐茫然不已,他不知道自己对孙佳俊到底是什么感觉,是真的爱上了吗?还是只是太久没有自慰刺激之后的偶然呢?他又不好意思向其他人诉说心中的困惑,只好藏在内心深处,努力劝诫自己,会过去的。
潘展乐拍拍自己的脸颊振作精神,换了白大褂去了诊室,岩罕在和一个上了年纪的病人叽里呱啦地说着本地话。
“小潘医生你洗好了?”岩罕转头,“这是我的三爷岩应,他头痛有很久了,来找我扎针。”
潘展乐知道岩罕会针灸,却没有现场看过,他把血压计拿出来:“先量下血压吧。”
岩应突然很激动,大声地喊着,岩罕解释了一堆,然后对潘展乐苦笑:“之前我也让他量,他不肯啊,说是‘咬人的怪物’。”
患者情绪起了变化,也不好量血压,潘展乐没辙,只好袖手旁观,看岩罕从抽屉里拿出一卷竹帘,摊开里面是长长短短的金针。岩应看到针不再说话了,安静地坐在凳子上。岩罕给一把金针消了毒,找准了穴位,把针一一扎了进去。
潘展乐不禁好奇:“针灸这么有用吗?”
“小潘医生,你肯定比我懂,治头痛是很复杂的,根治也很难。”留针期间,岩罕和潘展乐聊了起来,“卫生所和你们大城市的医院不一样,有时候能缓解症状恢复日常生活就够了。我在上卫校的时候,老师也是从首都来的,教我们认了常用穴位和扎针方法,其实能缓解头疼、上火、腹泻这些一般的小毛病。”
“是吗?”潘展乐来了兴趣,“你能教教我吗?”
岩罕笑起来:“小潘医生你怎么突然想学了?之前教徐医生的时候以为你不感兴趣呢。”
潘展乐当然不方便解释刚才发生的事,随口编两句好话糊弄:“之前还没看过你实地操作,现在看了觉得厉害,就想学了。再说雨林湿热,我也容易上火,学两招以备不时之需嘛。”
也不知道岩罕实际相信了多少,但能当首都来的医学生的师父,岩罕还是得意的。他起身,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根教棒,点着墙上的穴位图,又指着被岩应身上的针,一一介绍。潘展乐拿了病历本和笔,从岩罕滔滔不绝的讲述里挑了几个重点的记下。
坐着的岩应突然发话,潘展乐听不懂,但他大概可以猜到是提醒岩罕到时间了。岩罕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示意再等等,又给潘展乐讲了半天针灸常识。潘展乐让岩罕过足老师瘾,积极举手提问:“老师,我能借你的针实践一下吗?”
岩罕方才把金针从岩应身上拔下来,提醒他这段时间注意休息少做体力活,再消毒一遍:“你准备给谁扎?”
“当然拿我自己当小白鼠了。”潘展乐卖乖一笑。
“实在不行你要不还是拿我下手吧?万一你给自己扎坏了谁来照顾你?”岩罕看潘展乐跃跃欲试的样子有些不放心。
“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潘展乐委屈地嘟囔。他看了眼岩应,七旬老汉气色果然好了一些,先前发白的嘴唇逐渐有了血色,讲话的气也足了些,他心里的好奇更深了。送走岩应后,潘展乐自己对着穴位图摆弄起来。他生得高大,即使是最长的金针在他手里看起来都变得迷你,像是捏着指挥棒。
岩罕看不下去潘展乐跟过家家似的动作:“小潘医生,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啊?”
潘展乐原本就被太阳晒伤的脸更红了,说话也结巴:“就是……就是有点上火。”
“哦!”岩罕毕竟是过来人,一目了然,“年纪轻就是不一样啊,秋天了还精力旺盛。”
潘展乐连忙否认:“倒也不是……”
“哎呀,小潘医生现在就我和你,又没别人!”岩罕摩拳擦掌,“你如果实在要去火,倒也不是不能给你扎一针。”
刚才捏在手里玩具似的金针陡然变得恐怖,潘展乐一脸惊恐:“你不要乱来啊!”
岩罕当然不会真害了潘展乐,玩笑过后还是帮他找准了穴位,顺着呼吸把针扎了进去。潘展乐先前没做过针灸,倒没有他想象中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酸胀:“这样就好了?”
“嘘!平心静气。”岩罕示意他安静,“万万不得破功。”
潘展乐看着岩罕一脸熟悉的高深莫测,怀疑他说的卫校老师就是整天神神叨叨的徐嘉余。想到徐嘉余,潘展乐也不知道他明天能不能顺利回来,那辆被山路折磨的巡诊车又如何了。想着想着,半个小时过去了,岩罕把针拔出来:“感觉怎么样?”
“还行。”潘展乐确实平静下来不少,但他不知道到底是因为针灸果真有奇效还是他在想徐嘉余。
“要是有需要再找我。”岩罕收了针,“不过建议你还是自己先想办法解决。”
潘展乐哭笑不得:“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二天徐嘉余回来的时候,看到潘展乐在院子里打太极,惊得怀疑是自己昨晚没休息好出现的幻觉。
见徐嘉余来了,潘展乐收起招式:“甲鱼哥你回来啦,车还好吗?”
看到整个人柔和了一大圈的潘展乐,徐嘉余后脖颈汗毛倒立:“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开始打太极了?”
“很奇怪吗?”潘展乐挠了挠头,这个主意也是昨天岩罕告诉他的,说打太极也有助于平心静气。
“相当奇怪。”徐嘉余一脸活见鬼,“你不管是谁,能不能先从潘展乐身上下来?”
潘展乐对他比了个中指:“不是我还能是谁?”
“好了,这下是真确定了。”徐嘉余夸张地摸了摸胸口,仿佛惊魂未定,“之前喊你起来晨练从来没答应过,怎么突然心血来潮开始修身养性练道行了?”
潘展乐心虚地咳嗽一声:“多体验多尝试嘛。”
徐嘉余道破:“你小子肯定有情况。”
潘展乐无视了徐嘉余的怀疑,一左一右打了一套揽雀尾的动作,把真假难辨的求知欲都写在脸上:“甲鱼哥,你看我这一招标准嘛?”
徐嘉余看着潘展乐行云流水的动作目瞪口呆:“你跟谁学的?”
“你想不到,”潘展乐收拳,“去年我导师也开始打太极了,带着在科室的师兄们和护士姐姐们打,还召集病人一起打,场面很壮观。”
徐嘉余确实吃惊,他来Y省前全国正是气功热刚开始蔓延的时候,但他们导师公开明确表示毫无兴趣,没想到两年过去,他老人家也加入其中。想到这里,徐嘉余有些感伤,他好久没回去了,和导师都是书信往来,一来二去总要两三个礼拜的时间。他拍拍潘展乐:“你来的时候他还好吧?头发还剩几根?”
潘展乐难得体贴,甚至没挖苦,转达导师他老人家的脑袋已经一根头发都不剩了的悲惨现实:“你是不是很久没回去想他了?”
“你讲得稍微有点恶心。”徐嘉余横他一眼,揉了揉脸,“不过确实,我就刚来小半年的时候回过老家,从来没回过首都。本来想也就再坚持半年多就算功德圆满了,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想他,想在首都的朋友们,当然,最主要是想我女朋友……她这朵玫瑰……”
“好了,现在轮到我恶心了。”潘展乐制止徐嘉余后面可能出现的背肉麻情诗环节,努力把话题拉回来,“你昨天答应我了,要想办法批假回去的。”
徐嘉余正是心潮澎湃时,大手一挥彻底打了包票:“你放心,今年你一准能回家过年,回来还正好能赶上泼水节!”
或许是潘展乐那天向流星许愿颇有成效,又或许是徐嘉余熬成现在支边医疗队里驻扎时间最久的一位道行修得足够深,过了一周,支边医疗队决定让驻永金村的他们回首都向上级部门汇报情况——和徐嘉余当时随口一提的保证在时间上有了些差异,回老家过年难,但年底确实能回首都。潘展乐自告奋勇,开车来回快五小时从县城去拿医疗队的介绍信,回来发现徐嘉余居然连行李都快收好了,玉香还有些伤感:“徐医生,你这一走不会不回来了吧?”
岩罕替徐嘉余回答:“徐医生就是回去汇报工作,两个星期就回来了。”
潘展乐一脸无语:“我们下个月中旬才走。”
玉香错愕:“我以为明天呢!”
“徐医生你耍我们啊!”岩罕也被徐嘉余骗了,把他放在院子里的行李拎回房间,“好啊你真走了我们可不送!”
潘展乐看着一脸讪讪的徐嘉余冷笑:“你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徐嘉余也变了脸,不客气地回击道:“你听说过最后一刻临时换人回京述职的故事吗?”
潘展乐认怂,把介绍信毕恭毕敬地递给徐嘉余:“您把这个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