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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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以南
Summary
一个非典型弯恋直故事,90年代背景,支边医生x植物学家。地名、专业知识和时代背景都是乱写的,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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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佳:
    请你原谅分手时我的不辞而别,我必须向你坦白我的软弱——尽管我知道我甚至没有求你原谅的权利。后来,不辞而别的人成了你,我实在放心不下你,四处问询打听才得知你现在工作时住所的地址,于是向你写信(为你艰苦的条件而心疼)。
    你要知道,我们分开几乎全是因为我家庭的压力,与杨小姐的婚约是我本科毕业时两家就定下的,我们两家都需要这样一段门当户对的婚姻,来为前途打基础。我当然深知其中的荒唐,可是我又没能勇敢到将你介绍给他们,向他们坦言,你们的儿子是一个同性恋,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
    人言道,忠孝两难全。有一个英文单词形容极为恰切:dilemma。我便陷于这样的dilemma之中。对家庭的责任、对父母养育之恩的孝顺像是一把匕首,刺穿了我对你忠诚的爱,刺破了我们曾经拥有的幸福。
    但分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想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想我们拥有的这一段共同的人生。我想,我依然爱着你,这颗心脏依然是为你跳动的——尽管我已经与杨小姐同床共枕。我对她的感情,又怎能与对你的相比?
    写这封信不会减少我的痛苦,或者说,给你写信让我愈发痛苦。我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寝食难安。我甚至无法光明正大地写这封信给你,我无法注明收件人抑或是署名,但我想让你知道这些我无法言说的痛楚,知道我未曾改变的爱。
    p.s. 读完请销毁。
    p.p.s. 若你能回应我,请将信件寄到B市H区xxx院x单元xx室,这是一个安全的秘密通讯地址。同样,你亦无需注名,我识得你的字迹。”

五百多字的信不算长也不算短,即使钢笔字迹潦草,潘展乐也没有话费很长时间读完,只是他被这封信的内容深深震撼,以至于当他想抬头看孙佳俊洗没洗好碗,才发现天色已晚,窗外唯有黑暗。
他想,大概是因为这个人并不了解孙佳俊已经搬到西边103室的情况,信才会阴差阳错到自己手里。一个肉麻的“佳”字开头,让潘展乐好奇卒读,意外得知孙佳俊的秘辛。可多读一个字,恶心便加深一分。
这倒不是因为性取向。相反,得知孙佳俊是同性恋的瞬间,潘展乐甚至豁然开朗,一些先前他觉得疑惑的之处好像突然有了合理的解释。比如,他看起来整洁、精神,几乎总是衣着得体,即使是在闷热潮湿的雨季,从浴室冲完澡出来他也从不赤膊。
潘展乐觉得恶心是因为唾弃孙佳俊那个不敢署名的胆小鬼前男友的文字,他怎么敢用所谓的深情再次伤害孙佳俊又伤害他现在的爱人?
这样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势必会扰乱孙佳俊的心情,让他再受一次无谓的伤害。潘展乐看得出来,孙佳俊现在状态挺好,在一个相对安静、自然、平和的环境里,孙佳俊和他热爱的植物一样,在北回归线以南,晒着太阳,自在生长。想到这里,潘展乐把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又怕被人发现不保险,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抚平,准备等明天早上做饭的时候烧了。信上的文字随着信纸的纹路也相应扭曲了起来,潘展乐又读了一遍,更是气愤——尽管他并没想明白到底是在替谁鸣不平。
夜里潘展乐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说不好到底是因为信中令人生厌的剖白,还是孙佳俊的性取向本身。潘展乐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未真正认识同性恋的朋友,只是夜跑时在公园里不小心碰上“同志聚会”。打扮靓丽到妖娆的男孩扭着屁股蹭过来,问他要不要去假山后面。潘展乐拒绝后落荒而逃,这是各方面都在开放的年代,他也并非保守的人,只是孙佳俊和他撞见的“同志”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他并不外露展现那些刻板印象。可这终归是一件大事,潘展乐窥探到孙佳俊不为人知的一面、与所谓“大众”截然不同的另一面。其实孙佳俊于他而言总有些神秘,他本应是活泼的,却在自己面前不经意间流露出小心翼翼。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潘展乐心里升起:既然孙佳俊喜欢男人,他喜欢我吗?这个想法让潘展乐近日来第一次失眠。挥之不去的蚊蚋没有,吱呀作响的风扇也没有,唯独想到这里让潘展乐彻夜难眠。
翌日清晨,潘展乐成为了卫生所第一个起床的,他生了火,在烧水前先把那封信烧了。徐嘉余打着哈欠起来看到正在做饭的潘展乐,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在做梦。
潘展乐辩解:“也要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嘛。”
“蛮好的,”徐嘉余伸了个懒腰,“多锻炼,这礼拜早饭都你来做。”
孙佳俊也起来了,拿着搪瓷缸去洗漱,他没戴眼镜,走过院子和他们打招呼:“早啊徐医生,早啊小潘。”
徐嘉余点头:“早,佳俊。今天小潘做早饭,还是头一回。”
孙佳俊轻笑:“喔唷,机会宝贵,我们这么幸运啊?”
原先潘展乐会自然接过话头说“那是要珍惜”,但他老想着刚刚烧掉的信、想着孙佳俊的性取向,只是沉默地往大锅里加入一杯水继续搅动米线。
孙佳俊并没察觉到潘展乐的异常,接下来的几天他要为下一次进雨林做准备。潘展乐的巡诊也在继续,他要和玉香一起去附近的寨子里为新生儿接种百白破疫苗。
两人都各自忙碌,再次碰上是孙佳俊进雨林前两天的夜里。天气预报说今年的雨季会延长,比往年要长上两三周。孙佳俊坐在桌前,听着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播报,托腮担心。潘展乐巡诊回来,看到孙佳俊屋子台灯开着,夜里光线不好,孙佳俊戴着眼镜,微弱的灯光也能映出他心事重重的面孔。潘展乐不免多想,敲敲窗户玻璃:“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孙佳俊回神,从房间里走出来,“小潘医生你回来啦?”
今天一整天都没出太阳,天空聚集了大片的乌云,随时都要下雨的样子。下午为了赶在山路变得危险前完成任务,潘展乐和玉香快马加鞭,去了三个寨子,回到永金村已经过了饭点。潘展乐直接把玉香送到家,之后才回的卫生所。空气闷热潮湿,潘展乐不知出了几身汗,上衣湿透,几乎完全黏在身上。他注意到孙佳俊在看向他胸口时故意移开的目光,心情复杂。他自然不会戳破,这几日连续的忙碌让他和孙佳俊鲜少打照面也不去想那件事,但碰上之后,那封已经成为灰烬的信又在潘展乐脑海里自动复原。
“是,刚回来。”潘展乐见孙佳俊愁眉不展,也不便多问,只好转移话题,“你们晚饭都吃过了吧?给我留了吗?”
“当然,今天还是我做的饭呢。”孙佳俊不好意思地挠头,“但我手艺也一般,而且我口味比较重,话又说回来,将就吃一口总比饿着肚子强。”
熟悉的旧社会作派又来了,潘展乐不由得皱眉,他现在非常怀疑孙佳俊就是因为胆小鬼负心汉前男友才导致不自觉谦卑的。
孙佳俊看着潘展乐嘴角向下的样子,有些慌神:“啊,你是不是真的吃不了辣啊?那要不我给你煎点馒头片?你回来先洗个澡,也不费事,你冲完就能吃上。”
“不用麻烦,你早点休息,马上要进雨林了,我洗完澡自己热一热饭就好。”潘展乐又补充,“我相信你的手艺。”
“其实我也饿了,是我想吃炸馒头片。”孙佳俊推了推眼镜,稍微放松了些,“你去洗澡,出来一起吃。”
轮到潘展乐紧张了。先前他不是没有和孙佳俊单独吃过饭,有几回徐嘉余去县城拿疫苗,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小八仙桌前吃饭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孙佳俊在讲话,他性格温柔但话却不少,连食物也无法堵住他的嘴。他会讲以前在首都的研究所里的事儿,甚至包括以前和末代皇帝共事的老同事讲起的轶闻。讲到兴奋时他眉飞色舞,甚至真的会喷饭——像个正在喷射孢子的菌菇。喷到潘展乐了他立刻道歉,又很快替他拭去。
现在,潘展乐站在花洒下,淅淅沥沥的热水淌过他被孙佳俊柔软的指尖触及过的皮肤。他感觉十分微妙,好像手臂那寸皮肤长出了藤蔓,将他轻轻包裹着,却又紧紧束缚。他不得不承认对这种幻觉的迷恋,期望从手臂发芽的藤蔓可以长得再茁壮些,最好将全身都包围。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却又无能为力。
洗完澡出来,潘展乐终于觉得凉快了些。电灯的电线不够长拉不进院子,孙佳俊点了煤油灯放在桌上,照着一盘金灿灿的馒头片,和先前晚上的牛干巴小炒。潘展乐饥肠辘辘,直接上手抓馒头片。孙佳俊轻轻拍开:“那么急啊?用筷子。”
电光石火间,潘展乐觉得自己的手臂上也要长出藤蔓。他急忙辩解:“我饿死了,你这馒头片太香。”
孙佳俊也夹了一块嚼两口:“人饿的时候吃什么都觉得好吃,哪天吃饱了,就算山珍海味吃到嘴里也品不出个中滋味。”
“那么哲学?”潘展乐又有些担心孙佳俊是否在悲春伤秋,但好在他语气轻快,只是感叹。
“谈不上哲学,经历过就知道了嘛。”孙佳俊摇摇头,“你饿个两天两夜,别说馒头片,连鞋垫你都吃。”
“你真吃过鞋垫?”潘展乐放心下来便开起玩笑,“在雨林里?”
“那倒不至于,”孙佳俊放下筷子,“不过每次在雨林里吃一礼拜压缩饼干出来,我都能把徐医生这里的存货扫光。”
“我可以跟你去雨林吗?”潘展乐突然来了兴趣,确切来说,他对了解孙佳俊有了更深的乐趣,“看看你都干些什么,反正我后天轮休嘛。”
“啊?”孙佳俊对潘展乐的要求颇为惊讶,“这有什么好看的,就是工作嘛。”
“可是你已经看过我工作,我也想看看你在雨林里是怎么观察、怎么记录的。”潘展乐语气带上了央求,可他直直盯着孙佳俊,又在无形施压。
“也行。”孙佳俊对着像摇尾巴求抚摸的村里流浪猫似的潘展乐当然心软,“雨林里有点危险,特别是对不熟悉的人来说。后天过去我可以带你在附近逛一圈然后送你出来,这样你能看到有意思的植物,也不会迷路。”
“真的?”潘展乐眼睛亮了起来,“太好了。”
孙佳俊无声地笑了,他原先想拒绝,和一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人朝夕相处已经是难事,他偏偏还要占据工作的角落。只是看着潘展乐,煤油灯的火苗在他眼眸中跃动,孙佳俊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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