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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梦Gabriel

李惠仁鼻青脸肿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傍晚，海浪声渐渐变弱，她隔着内门纱看见丹在料理台上做韩国料理，家乡的菜肴总能慰藉异乡人内心的空虚。

“姐姐我去洗澡！”

她把衬衣裹在脑袋上，像劳作了一天不堪风吹日晒的海女那样扎紧了头巾，看不清面目。

“内！洗完就可以吃饭了…快点哦惠仁尼！”

丹还在搅和着五花肉泡菜汤，猪肉被煮了很久，基本上尝不出来什么膻腥味。电饭煲里煮的是泰国米，味道比澳洲超市里卖的普通大米要香甜很多。

心照不宣在李惠仁家里住下，作为姐姐理应承担起做饭的责任。

“总吃外卖对身体不好的。”

她对着锅里沸腾的泡泡自言自语。

但不能否认李惠仁做的夏威夷派确实有点东西，前天她往馅料里面放了菠萝，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糟糕，像那种外卖的口味，甚至很轻易地喜欢上了这种奇妙的口感。

Danielle往杯子里倒了滚烫的开水放在李惠仁的餐位上，等了半天人还没下来，她上楼敲敲门也没人应。

“惠仁尼？”

她拧开门把手探进头，浴室里没有水声，房子外面只能听见轮船偶尔的汽笛声，屋子里安静的让人紧张。

“姐姐…先去吃饭吧，我等会再下去。”

李惠仁头发湿漉漉坐在床后面的地板上，并不回头。

“怎么弄的？”

丹跪在她身边，脸色严肃起来堪比世界末日，眼神黯淡下来。

“玩滑板摔的…”

“真的？”

“嗯…”

“真的？”

“嗯…”

“惠仁尼…我再问最后一次…”

“是我自己摔的。”

李惠仁抬起头来像是要证明自己话里的真实性，但并没有多强的说服力。她左边眼眶完全是青紫色，鼻梁上蹭掉了一块皮，嘴角破开的口子还未结痂。

李惠仁像是回到了和Danielle初次相见的那个晚上，面目冷峻，不可一世的眼神让人难以接近。

“okay…那先上药好吗…”

Danielle心疼这张挂彩的漂亮脸蛋，想着如果留下疤痕的话，简直是暴殄天物。

对小孩子不能太凶，会留下心理阴影，她告诉自己要学会包容学会爱。

“内…”

李惠仁趴在丹膝盖上，歪头看着阳台外面高大的椰子树。该流完的眼泪幸好在姐姐进来之前就擦干了，现在想哭也挤不出来。

“疼不疼？这个力度可以？”

“嗯嗯…我真的不疼的…”

李惠仁绷紧了身子差点把床垫扣烂，她想着刚刚被她用手砸成两半的滑板真的有点无辜。

“姐姐…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丹抬起头看着她，强忍着负面情绪。

“好呀。”

就算心里很憋闷，也会尽量温柔的Danielle，无法让人不喜欢。

“如果妈妈打视讯电话来，姐姐能不能替我接一下…”

她这张脸目前用遮瑕膏也无济于事，三天之内能消肿算她李惠仁的能耐。

“没问题…”

Danielle捂住着话筒示意她先吃饭，看起来像是什么重要的电话，丹走到厨房的小窗旁边叽里哇啦，听着很兴奋的样子，李惠仁瘪瘪嘴，吃痛地揉着脸。

“今晚不去海边了吗？”

李惠仁试探着问，她知道在丹卸任之前的那张选票很重要，这些天极力巴结丹的人都另有所图，不过好事是除了第一天喝醉之外她滴酒未沾。

她告诉李惠仁过两天她最好的朋友会来这边一起过暑假。

“嗯今天不去了，在家陪惠仁尼，不开心吗？只有我们两个人哦。”

“开心…当然开心了…”

李惠仁松了口气，去了就露馅了…

“惠仁尼想游泳吗？在海里不太安全…”

“内…是不安全呢。”

暑假开始之前就有人被海浪卷走的报道，妈妈回国的时候还嘱咐过她注意安全。

李惠仁傻眼了，她忘了在车上的时候Danielle说过她家里有个室内的游泳池。

“昨天有叫人来打扫过，答应过阿姨会好好照顾惠仁尼的…”

她有点自责。

Danielle趴在泳池边上虚牵着她的手让李惠仁慢慢下来。周围的地板湿滑，她可不想李惠仁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李惠仁更小的时候读过一些西方神话宗教传说，圣经里的Gabriel吹响末日审判的号角，是唯一真正的炽天使，是真理与智慧的象征。

她偶尔掠过Danielle的眼睛，瞳仁分明，却像生出漩涡那样要将人吞噬殆尽，李惠仁觉得这样旖旎惑人的样貌是有魔力的，丹耳后的六翼翅膀大概率是Gabriel。

泳池很深，李惠仁捏着鼻子沉入水中，她不知道丹浴巾下面是这样卡通格子的连体泳衣，也很少见到完全不上来换气式的业余游法，Danielle在她不远处，双腿摆动，少女纤薄的腰身在水中浸没，或许是面部受伤的缘故，李惠仁眼前逐渐模糊，空荡荡地悬在水中央，水面之上昏沉的光晕撒在丹背后，她游了回来，肩胛骨上绽开白色的丰厚羽翼。

然后呢？

丹紧紧抱住了她。

茂盛的卷发几乎包裹着两个人上半身，循环系统的出口不停涌出新的水柱，丹睁开眼睛看着她，眉眼含笑，她摆动身体轻而易举跟李惠仁互换了位置，替鼻青脸肿的小女孩挡住了水流，示意她再憋久一点，不用担心，她会保护她。

她眼泪随着水漂流。她想人和人之间存在的偏见犹如天堑，偏偏是自己心智并未成熟的时候碰到了丹。

李惠仁在肺快要爆炸的时候下意识托起丹浮上水面，青春期的孩子难免太在乎脸面，她只小幅度喘着气，丹绕着她游起来。

“大概有五十秒哦，哇…惠仁尼很厉害呢。”

“我这么大的时候憋气半分钟就是最好成绩了。”

李惠仁大脑缺氧还晕乎乎着，她没好意思说是感觉自己在难以呼吸到濒死的时候看见了Gabriel，直到被丹抱住，似水柔和的腰身缠住她，才清醒过来。

她随着水的浮力飘忽不定，湿淋淋的手指摸上Danielle耳后的纹身。

“Gabriel…”

李惠仁膝盖挫伤的地方隐隐作痛，伴随着愈合的痒，借着水的助推蹭到更柔软的皮肤。她想今天一切都值得了，无论是在男生下坡的时候她故意扔出了滑板，还是被其他男生一起报复的时候，她只能想起第一天晚上他们提到关于丹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李惠仁沉默耐操的性子终于在白日爆发，虽然鼻青脸肿哭唧唧地回来，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们骂她杂种，却还要为了利益巴结这个杂种。人心的善恶她姑且不下定论，但谈及丹的轶事却狠狠戳到了李惠仁的痛处。

他们总是毫无顾忌地羞辱任何人，像吃家常便饭那样easy。

Danielle此刻并不掩饰对她的眷恋，水面波光粼粼，她的锚深嵌在泳池里，连同李惠仁的所有都埋进泥沙之中。

她的怒火消下去一些，眼神变得虔诚。

人们误以为炽天使另有其人，但她如今真的见到了属于她的Gabriel。

Danielle会知道这件事吗，李惠仁没怎么想过。

天使的锚扎根在更深的地方，连她自己也无法触及的层次里，丹的拥抱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巢穴，是无风区中央的港湾，停泊处的船只剩一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