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危]夜曲

Stray Kids (Band)
F/F
G
[离危]夜曲
Summary
“Please don't leave me here just watch me dancePointé passé fouetté”
Note
双性转无差

十一岁时金昇玟开始学芭蕾,有点晚了,仅仅是“还来得及”,换上练功服站在镜子前,身型细伶纤巧,齐肩的头发扎成结实的发髻,好像真是个舞蹈生,练起来才发现天赋不足,基本功又不好,身体硬得好像石头一样,唯一的优点是不会跳错节拍。她是插班生,年纪不是最大的,个子也不是最高的,只有压软度的时候格外突出,硬邦邦地杵在那里下不去。老师说她骨头生锈,上半身尤其是“铁板”,她被这样叫了几年,直到劈横叉也不会再抽气连连,铁板软到可以随意弯折的时候,遇到了李旻浩。李旻浩也是插班生,但她是小说里的那种主人公,别人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名字,说“今后请多关照”,她用口红把名字写在镜子上。舞蹈教室里一般没有爱情故事,一般,一般是这样,只有竞争,淘汰,暗流涌动的嫉妒心,但是金昇玟受到的是别的影响。她的到来起先只是更新了舞蹈的队形,后来更新了金昇玟的外号。“就是煮在汤里还是硬得能划破嘴的那一种,干虾”,她边说边用手指比划了个形状。女孩们被她的比喻逗笑,歪歪斜斜笑倒在彼此身上,李旻浩弯着眼角,看金昇玟扁扁嘴,低头不说话。她侧过脸,脸颊贴在金昇玟因瘦削而凸起的蝴蝶骨上,散下的头发全飘进她的颈窝里,无声地要求她原谅。金昇玟抱怨她,“好痒”,声音里毫无归罪她的意味,反而像是笑了。

李旻浩比金昇玟大两岁,比她更早站上足尖鞋,成为能站在前排和中心的人,也比她更早长成出众的少女模样,相似的人大概容易成为朋友,而她们相似的只有个子,只是常常被分到一组拉伸的关系。金昇玟扶着李旻浩的胳膊,在她柔软的皮肤上按出一个小小的凹陷来,触感实在可爱,指尖刚不自觉地动了动,就被李旻浩瞪了一眼。对体重敏感的舞蹈生,被捏一下手臂上的肉都要神经紧张,李旻浩生日时因而许愿,“从此以后无论吃什么脂肪都长在金昇玟身上”。于是她知道李旻浩偶尔也会羡慕自己,这个似乎只有骨头的身体,吃再多也只会留一层薄薄的脂肪在脸颊上,而李旻浩的体重像一支充不了多少气的气球,会被路过的不知道哪阵风吹起来,又赶在被老师念叨之前迅速地瘪掉。凭借观察这种非自然的规律,金昇玟察觉到,李旻浩能成为这个教室里最优秀的学生,大概是因为这份异乎寻常的对自己的残忍。放纵都在考核之后,金昇玟被拉去陪她买布丁,两个人坐在教室里做贼一样把包装吃到像洗过一样干净,再搭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班电车回家,李旻浩靠在她肩上睡觉,骂她的肩膀硬得要命,李旻浩身上有股淡淡的香草味道,李旻浩默许她靠着自己睡,再在某个时刻悄悄挪走,让她在恶作剧般的坠落中跌醒,再一脸无辜地指着她背后的落日说,“醒来看看这个,下一站你要下车了”。金昇玟转头看,远山一片淡淡的紫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十五岁时金昇玟终于和李旻浩进入同一所学校,舞蹈教室所属的那个舞蹈学校,仅有的同校一年的时光,开始的同时也开始倒计时。她终于能享受下课后李旻浩帮她补小课的时间,窗外下绵延的夏雨,李旻浩在镜子里模糊的影子,跳跃,落地,旋转,有力量的、蓬勃而柔软的身体,滴落在地板上的汗水,帮她打节拍的声音,属于她的一份,没有过多色彩的唯一,永远不会被掰开来送给其他人。金昇玟没有嫉妒心,她知道什么会永远属于自己,剩下的自然是不属于。站在窗边经常会看到在校门口等李旻浩的人,偶尔听她提起其中的某某,金昇玟总是回以无意义的嗯啊哦。她对李旻浩缤纷绚烂的爱情一无所知,大部分是故意为之,那份被喜爱的幸福过于刺眼,她不想看。直到高一上半学期结束的夏天,破天荒地看到李旻浩站在校门口,制服外套系在腰上,衬衣里穿着贴身的练功服,被雨淋湿后透出来淡淡的粉色。雨下了很久,李旻浩始终没有等到人,但是有人等到了她。看到金昇玟拎着伞站在路尽头,不知道为什么,她焦灼的心情好像终于被扑灭,也许是因为金昇玟晃动的眼睛里暗暗的水光,和她停在远处一步都不靠近的执拗模样。李旻浩抹了一把贴在额头上的刘海,猫一样从花坛上跳下来,垫着脚端着四位手转圈走过去,百褶裙被转成一个小小的风铃,水滴溅在金昇玟的脚踝上。她接过金昇玟紧紧攥着的伞,听到她说,“不要再和他交往了”的那一刻,模糊中不知道向谁许下承诺,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十五岁的夏尾金昇玟第一次把头发留过肩膀,她的头发很硬,却在生长的过程里莫名有了绸子一样的质感,下课后她把头发散下来,发丝绕过脊椎骨上的凸起,扫过脖颈,柔软地掉落在她的胸口,这场景无比陌生,好像时间第一次有了可见的重量。那年她的鞋柜里第一次出现了没有落款的来信,有手作痕迹的巧克力,和属于诞生日的花,成长在别人身上是有形的,而成长往往意味着要失去什么,李旻浩自私地希望过金昇玟永远不要长大,但长大后的金昇玟没有在校门口等过任何人,也没有接过别人递来的伞,她依旧在舞蹈教室和李旻浩一起吹蜡烛,并许愿她被全国最好的舞蹈专业录取,低头时两个人的长发缠在一起,解开花了很长的时间,是谁都搞不懂的青春里唯一可解的结。李旻浩毕业那天最后一次去舞蹈教室,课后照旧把金昇玟留下来,没有再为难她跳永远跳不明白的变奏,只是闲谈一般问起金昇玟要去哪里。金昇玟说出一个离她的学校不远的大学,那里没有舞蹈专业,甚至可能没有舞蹈教室。第一次看你跳舞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永远也没办法像你一样跳得那么好。金昇玟在她的沉默里开口,还好是你让我意识到这件事的,不然我大概早就不会再跳舞了。李旻浩不理她,按下音响上的播放键,抓着金昇玟纤细的,始终没有什么肌肉的手臂,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把她拽起来,要她“再跳一遍。”

十八岁时金昇玟读大学,同宿舍的女生夜话,她困得精神离体,还是被抓去聊天,讲起少女时期每家都要报一个的兴趣班,金昇玟从还没收拾完的箱子里拎出来一双足尖鞋。很辛苦吧,有人说,看起来真的很疼啊。金昇玟把它挂在桌旁的挂钩上,说我是为了能穿上这个,才去学芭蕾的。一个谎言说十年,可以让所有人都相信,包括金昇玟自己。只有她知道,走进舞蹈教室从来都不是因为那双漂亮又像刑具的鞋子,是那个随便看了她一眼的人,那个人大概不知道自己看向了哪里,又看到了谁,那个人小小年纪时就已经很美,让人想成为她,或者拥有她,尽管在金昇玟漫长的人生里那只是短短的一瞥,但时光确实从那里一路下坠,最终让两个人的人生在某个点上交汇,并纠缠成无法被分开的线团,似乎只要不用力抽紧,就可以告诉自己那不是一个死结。

李旻浩真的没有再爱上任何人,但她偶尔会打电话给金昇玟,有时向她介绍舞蹈生无聊的集训和演出生活,大部分时候没有由头,挂掉电话才反应过来似乎是在想她。训练,作业,选拔,舞蹈生的生活比想象中乏味很多,她说过一次觉得有点累了,但无论如何都睡不着,金昇玟在电话那头叫她不要挂掉,自己不知道跑到那里,视频打开,是一间小小的舞蹈教室。灯没有开,模糊中看得到金昇玟在换舞鞋。她不再每天都跳舞之后开始喜欢上与练功服截然相反的宽大衣服,但依旧保留着过于长的黑发,在音乐里旋转起来的时候,像一片薄薄的绸子在夜海中漂浮。那当然不算是什么跳得很好的舞,甚至连手型都有点微微的走形,但李旻浩在地板上绵延的哒哒声里找到了某种只属于过去的平静,她在那种奇妙的平静中睡着了,醒来时金昇玟发给她那支曲子,肖邦的夜曲,出名的是第二支,这是第一支。

她们在一个城市短暂地共处了一年,随后李旻浩被送去荷兰的芭蕾舞学校交换,异国的日子带给她前所未有的不安全感,每次夜深睡不着的时候,她都会摸着黑走去舞蹈教室,躺在地板上用手机播放那首夜曲,舞蹈教室地板很硬,醒来往往哪里都是酸的,但却让她感到安心。选拔并不顺利,在高压下每天跳十几个小时芭蕾的日子里,李旻浩不会再想起任何人,直到真的竞选到首席的那一天,才想起来去看太久没有回复过的消息。生日被她错过了,但金昇玟还记得,她在对话框里留了一句话,李旻浩没有看到,当然也没有回复。生日快乐的套话后面,跟着一句不是祝福的留言,“想起我的时候,就抱住能抱的东西,然后想象那是我吧。”李旻浩走出场地,走回宿舍,然后躺在床上,抱住了自己的枕头。她开始想象金昇玟的身体,想象怀里的枕头是金昇玟薄得好像装不了内脏的腰,想象她裸露的背上不明显的肌肉线条,微微发汗的皮肤,芳香剂的味道,想象自己把脸贴在她背上的时候,她的长发乱糟糟地拂过鼻尖,那种凉凉的触感。李旻浩把自己蜷缩起来,第一次由衷地希望自己的眼泪真的能掉在金昇玟身上。窗外又在下雨,让她莫名回想起十七岁的夏天,考核结束后和金昇玟一起去买布丁的日子,为什么要叫上金昇玟?金昇玟难道是她给自己的嘉奖中的一部分?这问题根本没有困扰她太久,也许是因为她从来就知道答案。而她现在要开始想,这一次该怎么奖励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