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缇娜的雕像

明日方舟 | Arknights (Video G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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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缇娜的雕像
Summary
艾丽妮在未来的人生步入过高地,山脉,海峡和悬崖,攀上云梯,灯塔,教堂钟楼和飞行器,她发间的羽毛被高悬的云雾打湿又被海风和日光晾干,她站的很高很高,或许会越来越高,可是她仍然觉得和劳伦缇娜的舞蹈是她最接近于飞行和坠落的时刻
Note
鲨鸟,但是鸟单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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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鲨由什么构成,阿戈尔血脉编织进深渊的一角,脊髓浸泡源石液,两个灵魂混在同一个身躯,让她格格不入又独一无二,前审判官艾丽妮认真审视做雕塑的阿戈尔人,犹豫着要不要指出大部分情况做雕塑用的是刻刀而不是电锯。三个月前幽灵鲨郑重其事扛回一块远超她体型的巨大石块(艾丽妮猜测应该是来自某个仿拉特兰风格的建筑废墟),“多么让人着迷,想象一下我即将定格时间,我的造物能拥有超越我自身的久远!”幽灵鲨决定切身实践自己的雕塑家梦想,顺带为罗德岛增添一些阿戈尔特色,歌蕾蒂娅对于这种弘扬阿戈尔艺术的优秀传承表示肯定,斯卡蒂对于神采奕奕的劳伦缇娜永远无法拒绝,而艾丽妮只是单纯地对于储物仓扛着电锯正大刀阔斧的背影感到不解,白色的大理石粉尘乱飞,年轻的伊比利亚女孩在说话之前就被呛的咳嗽。

 

幽灵鲨笑盈盈回过头,她毫不惊讶,或许她早就察觉到伊比利亚小鸟的羽毛拨动琴弦一样弹出一段无声的风。阿戈尔女人用一种混合逗弄和哄骗的甜美腔调问好,“小鸟,小鸟,你为什么降临这里?冬天要来了,我以为你会飞回故乡过冬。”

 

“冬天的伊比利亚阴雨和雪连绵,不会比风雨中航行的甲板更温暖。”摘掉了审判官前缀的艾丽妮仍然保有近乎刻板的正直,而她的正直如同灯塔耸立,引来鲨鱼在她身边周旋游荡。

 

“你还记得故乡的冬天,你会不会怀念故乡的冬天?”幽灵鲨短暂地放下电锯,未熄的引擎低沉地沸腾,她提及伊比利亚时想到阿戈尔,想到沉入深海里瞥见模糊的金色光亮,她遥远的故乡不会褪色,不会熄灭,只是她记忆中的金色阿戈尔沉寂得太久,被时间蒙尘成为她抓在手心将逝的流沙。

 

“我怀念伊比利亚,怀念我所见的冬天,也怀念我未曾见到的伊比利亚。”艾丽妮诚实而坦然,说话没有晦涩的暗喻和虚设,她向幽灵鲨描述自己未见过的伊比利亚,在他人口中被镀金的伊比利亚,温暖的风送走光洁的白帆,纯金的罗盘指向世界尽头,即便在她诞生之时伊比利亚就已经褪色,伊比利亚的女儿还是怀念着黄金时代被传颂的荣光。

 

幽灵鲨垂头打量无法南迁的小鸟,大方地张开双臂提议赠与独自过冬的小鸟一个拥抱,艾丽妮一如既往为深海猎人的大胆举动惊得脑袋上的羽簇扑棱棱僵直三秒,不过她没有拒绝,她接受和劳伦缇娜第一个在陆地上的拥抱,空气干燥,日光明亮,没有海水堵住口鼻,足够让一只小鸟自由歌唱。

 

艾丽妮矮幽灵鲨一头,拥抱的时候脸埋进她的颈窝,幽灵鲨看不见艾丽妮的表情,只听到伊比利亚小鸟一针见血地指出:“劳伦缇娜,我觉得你才是更需要拥抱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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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长枪和钻头,艾丽妮无法理解为什么幽灵鲨所有用来雕琢的工具都更像武器,四个星期之后艾丽妮眼见那尊雕像越来越趋近一个真正的长方体,新晋的阿戈尔雕塑家举着轰鸣的电钻声称她的作品正经历着蝴蝶羽化般的蜕变。

 

艾丽妮终于忍不住询问幽灵鲨雕像的意义,幽灵鲨指着那尊具有标准电冰箱比例的纯白几何体说:“小鸟,你的眼睛能丈量世间的一切,可是你看到的所有依旧无法构成完整的世界,”她煞有介事牵起艾丽妮的手,走到映照漆黑夜空的窗前,直视着艾丽妮镜像的影子补充,“从认识到自我的时刻起,世界才趋于完整。”艾丽妮看看窗框里自己一脸疑惑的倒影,又看看身后的幽灵鲨。幽灵鲨垂头叹一口气在短暂的失望后继续补充,“所以我决定雕刻一个自塑像,充实自我认知,自凝自省,像所有艺术家一样,探寻一下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你的意思是,这是你眼中的自己?”

 

“是的,虽然它尚未成型,不过我相信你能感觉到其中隐藏的多重维度上的张力,”幽灵鲨注视伊比利亚小鸟透亮的灰色眼睛,深海猎人在那对深灰的瞳孔中凝聚成一对小小的光斑,她对着属于审判官的双眼发问,“小鸟,小鸟,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我由什么构成,你看我的时候会不会想到我的故乡?”

 

艾丽妮沉默了很久,可是幽灵鲨执着地盯着她,两只红色的眼睛弯成天上两轮月亮,“你由阿戈尔人和海嗣的两种血液构成,人生可以分解成劳伦缇娜、深海猎人、修女、幽灵鲨、可是我想那些都不足以定义你,你超脱于那些静止的定义之外,不是简单的排列组合,或许更像调和画布上的颜色,我还没见过你的故乡,我还不够熟悉大海,我暂时还下不了定论。”伊比利亚的少女不擅长编造,只好陈述事实。

 

幽灵鲨笑盈盈不置可否,她捧起一个没有金鱼的鱼缸,以倾吐秘密的音量开口,我收集了红色的宝石,海边的礁石碎片和沙砾,桅杆和罗盘上脱落的金箔,想试试看把它们和海水一起煮沸融化,能不能锻造出一颗像我的心脏。

 

艾丽妮把目光投向玻璃鱼缸中的红色宝石、海边的礁石碎片和沙砾、桅杆和罗盘上脱落的金箔,水面泛起细小的波纹,艾丽妮知道那是因为幽灵鲨的手在颤抖,是她的故乡和血脉在她身上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痕迹之一。她安静地用左手从幽灵鲨手中接过或许装着一部分劳伦缇娜的鱼缸,剩下右手把幽灵鲨颤抖的手握进她小小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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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鲨宣告她的雕塑快要大功告成,叫来她的友人一同鉴赏,歌蕾蒂娅少有地露出一个肉眼可见的笑容,她说鲨鱼,很高兴得知阿戈尔的艺术天赋未曾离你远去。斯卡蒂认真地感叹道劳伦缇娜,你的雕像让我想起海洋的雏形,而艾丽妮看着房间中央的纯白极简主义长方体只是单纯地不解。

 

回去的路上艾丽妮忧心忡忡,或许她看不出雕像的端倪是因为她还不够了解阿戈尔,了解深海猎人,了解海洋,艾丽妮深思熟虑后得出如上结论,但是她又不能把幽灵鲨由什么构成印在纸上交由斯卡蒂或者那位阿戈尔执政官填写。她路过一株火棘树,看到火棘树上成串的果实垫起脚去够,圆润鲜红的果实落在她掌心,让她想起幽灵鲨色泽明亮的眼球。

 

属于海洋的阿戈尔人会渴望陆地上长出的果子吗?艾丽妮连同枝干折下一簇拾起一颗咬下,秋日成熟的果子到了冬季生出些酸涩,她缓慢地咀嚼,小小的果实轻易在她舌尖绽开,四分五裂流出不甚富余的些微汁水,她吞咽果实的时候遇到幽灵鲨,她依旧亲昵地称她为伊比利亚的小鸟,艾丽妮觉得果皮粘连在喉咙,干燥得她一时无话,幽灵鲨的红色眼睛从树梢游移到黎博利双指之间,选择俯身衔去艾丽妮捏住的另一颗火棘果,咔嚓咔嚓干脆地嚼碎连果核一同吞下。

 

“吃起来像是久经风吹日晒的味道。”幽灵鲨吐了吐舌头,让艾丽妮想起刚刚从指尖略过的潮湿触感,“小鸟,小鸟,现在那些果实像是你脸颊的颜色。”阿戈尔的猎人红色的眼睛笑意盈盈,却让伊比利亚的前审判官几乎要把自己那张正直的嘴唇死死咬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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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鲨引以为豪的雕像还没有迎来成为作品的那天,战争打断了她的创作生涯,她放下用于雕琢的刀刃拉动电锯,在艺术家之前她是个战士,而彼时的艾丽妮不仅是罗德岛的资深干员,也是数个战争分队的指挥官之一。她在出征前夕擦拭陪伴自己多年的提灯,在火苗跳跃的玻璃上看到达里奥的眼睛。她不曾停经伊比利亚,但她始终坚信每一次远航都会让自己离伊比利亚更近,离她的金色故乡更近。

 

深海猎人奔赴前线时向她的分队指挥官俯身,褪去笑容的神情比灯火纯粹,“小鸟,我隔着海面见过灯塔的灯光,和阿格尔沐浴的光芒相比只有星星的微茫,可是即便微弱如星火,船只也要倚仗它航行,所以你要执起你的剑,点亮你的灯,”幽灵鲨合十的掌心包裹伊比利亚女孩的双手,吻一吻女孩指节上留下的旧伤痕,“你的剑,你的灯,都安慰我。”幽灵鲨合上红色的眼睛,现在她只留一种虔诚的白色,只有银白的头发和纯白的皮肤,一身黑色长裙包裹如同深海里祈祷的雪白雕像。

 

战争分队指挥艾丽妮见证战火和天灾,见证城邦繁盛和腐烂,分离和汇聚,她知晓这片大陆一粒尘埃和一滴泪水的重量,却仍不足以窥见战争的全貌。她看到阿戈尔的猎人的身躯破碎又重组,看见链锯轰鸣不断燃烧的引擎有镀金的光色,或许幽灵鲨不畏惧失去,才能如同无所知觉一样奉献全部。艾丽妮见过她被枪弹碎片划破的颧骨和眼球,见过她锋利伤口之下血肉和骨骼的平滑切面,见过她管风琴一样雪白的肋骨中苍蓝血管缠绕的心脏,被炮火烧灼过的伤口愈合缓慢,艾丽妮抬起猎人头颅,匆忙地贴上幽灵鲨被硝烟熏黑的嘴唇吞吐空气,凝聚源石技艺的指尖伸进幽灵鲨身躯上月亮背面般的空洞按压那颗搁浅的心脏。

 

小鸟,我不需要你伪造的海水,我又不会在陆地上溺死。这是幽灵鲨的胸腔重新被皮肉覆盖后说的第一句话。她挥舞电锯的双手疲乏无力,只好轻轻吻一吻艾丽妮湿漉漉的灰色眼睛。她说没有关系,所有牺牲,所有缺口都无关紧要,只要我仍然记得我的名字,我就仍然是我,我仍然会成为我。

 

名为罗德岛的战舰在漫长的战争里持续着航行,航行,艾丽妮也一如既往提灯执剑,她是伊比利亚的女儿,也同样是伊比利亚的眼睛,伊比利亚的裁决,她总是向前,向前,立于方舟之上,海水被航线切分,在她足下纷纷退让。后来她在不同人口中被冠以不同的称呼,人们叫她艾丽妮前辈,艾丽妮指挥官,艾丽妮女士,只有一个人还叫她小鸟,就算她的羽簇一遍遍褪去又新生,她的提灯中火苗跳动的次数超过她的心跳,她的剑布满刻痕,只有在一个人口中她还是伊比利亚的小鸟,是亲爱的小鸟,可爱的小鸟,我的小鸟。

 

“来庆祝吧,小鸟,庆祝我们的漫长的旅途到达终点,”终于有一天幽灵鲨可以退去她的干员代号,劳伦缇娜身着长裙向她伸手,艾丽妮想她们实在足够好运,才能穿过死亡的弥天的阴霾,享有尚未残缺还能运作的四肢,只是——

 

“我不会跳舞。”艾丽妮如实相告。

 

“如果你不放下剑与灯,我该如何邀请你舞蹈,”劳伦缇娜看着艾丽妮松开几乎要和她端正躯体生长在一起的灯与剑,笑着说你是黎博利,比起思考如何在水里畅游,不如想象一下如何飞翔。

 

我也不会飞,艾丽尼想开口反驳劳伦缇娜的妄语,中空的骨骼和能承载风的翅膀已经不属于黎博利,剩下的羽毛是属于天空的种族诞生于地面后残留的脐带。可是劳伦缇娜已经占据她空置的双手,轻盈又不失力道的让她一同起舞,没有剑与灯的重量,不再透过审判官的眼睛,她感到衣角和发尾几乎要漂浮,劳伦缇娜的湿漉漉的阿戈尔歌谣洋溢她们呼吸的空气,劳伦缇娜不在意她生涩又摇摇欲坠的脚步,只是在旋转时准确地勾住她的腰际,如同摘取高枝上青红参半的酸涩果实,舞蹈中的猎人笑起来,她说可爱的小鸟,每个人的舞步都不尽相同,你的舞步不在于旋转,而是和你的目光一样向上,向上。

 

艾丽妮在未来的人生步入过高地,山脉,海峡和悬崖,攀上云梯,灯塔,教堂钟楼和飞行器,她发间的羽毛被高悬的云雾打湿又被海风和日光晾干,她站的很高很高,或许会越来越高,可是她仍然觉得和劳伦缇娜的舞蹈是她最接近于飞行和坠落的时刻。

 

在庆祝和和平到来之后她不可避免地迎接分离,不同的种族因为同样的理由和愿望汇聚于罗德岛,最后也出于同样的理由各奔前程,阿戈尔的猎人离开时留下了劳伦缇娜的雕像,劳伦缇娜说这是我第一件完成的艺术品,或许它没有阿戈尔的穹顶那样堂皇而伟大,不过我相信它会是个不错的纪念。

 

艾丽妮在离开前最后一次看望劳伦缇娜的雕像,它依旧纯白坚硬,依旧是规整光洁的极简形状,她踮起脚亲吻雕像平整的切面作为告别,如果劳伦缇娜的雕像真的雕刻成劳伦缇娜的样子,此时她亲吻的或许会是劳伦缇娜的嘴唇。

 

艾丽妮曾经是伊比利亚的女儿,是审判官,是罗德岛干员,是罗德岛战争分队指挥,然后她只是艾丽妮,艾丽妮再度回到伊比利亚,再次成为审判官,成为圣徒艾丽妮。

 

圣徒艾丽妮在战争结束多年后再次见到了劳伦缇娜的雕像,在某个聚集了各处无名艺术品的小小展览馆里,劳伦缇娜的雕像在一次坍塌中出现裂纹,又受风雨侵蚀掉下一块,艾丽妮见到那尊空心雕像的断面,终于意识到它的全貌,她伸手触碰雕像的起伏的内侧,抚摸到劳伦缇娜无暇的脸颊,雕像只是容器和外壳,而其中沉睡着劳伦缇娜,那是一尊雕像,也是一副模具,如同琥珀包裹羽毛,冰川尘封鲸骨,劳伦缇娜选择在她灵魂完整的时刻把自己定格,超脱于无意义的死物里获得永恒。

 

劳伦缇娜,劳伦缇娜,时至今日艾丽妮也认为这是个美丽的名字。

 

起先这个美丽的名字属于她的同僚,她的战友,之后属于带着海水潮气的信,属于口耳相传的遥远旧闻,成为属于她漫长的告别。她越来越少地听闻深海猎人的音讯,却越来越容易被勾起和她们相关的回忆,艾丽妮仍然会思考幽灵鲨由什么构成,斯卡蒂共享她的故乡和命运,歌蕾蒂娅拥有她的刀尖和裙摆,阿玛雅品尝过她死去的记忆,另一个小修女已经陷落进古神的怀抱沉睡。

 

那尊镀金的,被海水洗刷的,被红宝石镶嵌的,由大理石锻造的劳伦缇娜从未属于她,可是艾丽尼始终记得自己在冬日触碰过那双红宝石的眼球,吻过一张镀金的冰冷嘴唇,看见过她不会被火焰消融的铅制心脏,南迁的小鸟曾经放下剑与灯,蜷缩在劳伦缇娜的雕像足边度过一整个冬季。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