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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埃弗雷特·罗斯在奇妙的静谧中醒来。
视线中,细腻黑色的皮肤反射着微光,让人联想起天鹅绒布的质感。
几乎是无意识的,罗斯朝那边靠了过去,感觉脸颊贴紧那片近在咫尺的肌肤。
舒适的温度让银发探员像猫一样眯起了眼睛。
在被送到寄养家庭之后,身为家长的罗斯夫妇并没有强制对他畏惧黑暗的习惯进行纠正。是他自己并不愿意打扰同在一个卧室的孩子们的睡眠,强迫自己克服了恐惧。
在那之前,在更早之前,当他不得不跟父亲生活在一起时。那个男人总是在找个理由把他痛打一顿之后塞进那个墙角的破木箱里,男人会在上面压上沉重的东西,让他无法从里面逃出来。
“你得反省,你这个小痞子。”父亲总是这样说着,然后他会拧大电视的声音,让他在黑暗恐惧与疼痛中发出的哭泣声被嘈杂的橄榄球赛现场播报掩去。
他唯一的安慰是母亲遗落在木箱中的一条天鹅绒裙子。它是深色的,沾染了很多的灰尘,但这并不影响天鹅绒那种温暖柔和的触感。
每当父亲把他关在箱子里,他就会蜷缩起来,把那条裙子打开,从头到脚地盖住自己,那样他就能在极致的恐惧中找到那么一丁点的安全感。
罗斯轻微的动作惊醒了睡去不久的杀手。
提恰拉睁开眼睛,端详着怀抱里看起来小小的的男人。他的脖颈上被咬出的红肿已经平复下去,此时的银发探员背对着他,在他的胳膊上面轻轻地蹭着。
他感觉到罗斯的脚掌以同样的节律在他的小腿上磨来磨去,无目的地重复着这个柔软无害的动作。
真正的杀手拥有无懈可击的真实身份。提恰拉的确是一个真正的动物心理医生,他甚至发表过多篇学术论文。
此刻他想起家猫的一些特殊举动,幼猫在吸吮母乳时会用爪子推挤母亲来获取更多的乳汁,成年的猫觉得愉快安全的时候,也会这样推挤自己的主人,来表达它们的信任和眷念。
天气并不凉,罗斯的脊背大面积地暴露出来,瘦削的背部,肌肤下骨骼的形状十分明显,提恰拉朝那边移过去,柔和地亲吻他碰到的第一根肋骨。
银发探员回过头看了看他,又转过头躺下去。在杀手没有刻意掩盖的情形下,罗斯第一时间察觉了身后男人已经醒来。
“我在想,在高潮时人总是喜欢说点儿胡话。”罗斯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流淌,“你应该去找个布娃娃或者合金机器人玩偶什么的。”
一条黑色的胳膊绕到探员身前,握了握他的手腕,然后把他环住。
“为什么是我?”感觉脊背和暖热坚硬的胸膛紧贴,罗斯的疑问变得小而轻。
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怎么乐意说出“胡话”这个词。昨夜他并没有在得到满足后直接睡去,没有受到药物影响,他感觉到提恰拉从他体内离开,感觉到什么随着这个动作流出去。
他看见男人站起来,去浴室弄来热乎乎的毛巾为他擦拭,他的动作精细而体贴,当感觉到男人用手指撑开自己,让更多残留在体内的精液排出时,罗斯甚至感觉到小小的心动过速。
四肢尖端轻微发麻并让他失去了更多的力气,他只能躺在那里接受男人的照顾,并且在感觉得到一个额吻之后便沉入了睡眠。
“很显然,我对玩偶没有兴趣。”男人在罗斯的脖子后面发出那种已经开始让他感到熟悉的笑声,“虽然是在高潮的时候,我确定自己肯定没有把脑子射出去。”
罗斯再度转过脸,他的眼珠在晨光中看起来是完全无色透明的玻璃。
“我从不说胡话,埃弗雷特·罗斯。”提恰拉的手指在银色的乱发中穿过,抚弄着探员的脸,“我那样说是因为我想要你。”
“我没有什么好给予你的。”罗斯垂下眼帘,“除了你想要的相对长和固定的关系。”
我是如此贫乏,罗斯想。我是白得发亮的没有植物的盐碱滩,是空落落的漆黑散发着霉味的破衣箱。
他想对提恰拉说得更多一些,更严厉一些,比如说:“嘿!小子,清醒一点,你从我身上得不到什么。”就像在兰利的农场训斥那些CIA新丁那样。
但是他终究没有开口。
“如果只是我,”探员这样想,“只是这具伤痕累累的肉体。”
或许他还能支付得起这个代价。
他渴望着。
罗斯的脚趾在被褥中收紧。
有人可以发现箱子里的他。
在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奇迹,总是父亲打开箱子,把不知道处于白天还是黑夜的他拎起来,扔到屋子的角落里去。
直到父亲的恶行被邻居告发带走为止,他都没有实现过这个幻想。在之后的寄养家庭里,忙碌的罗斯夫妇虽然最终决定正式领养他,但他们并没有能力察觉他刻意掩盖下的真相。
他从未被真正满足,从未被彻底治愈。
他在那个箱子里,长久地祈祷过。
有什么可以来陪伴他。
提恰拉长久地注视着探员的脸,罗斯开始皱眉,就像正为刚才的那些话备受困扰。
“我是不是第一个说想要你的人?”他看着罗斯唇边的细纹,回忆着吻着它们的时候,罗斯的皮肤微微发凉的细柔感觉。
“有人说过类似的话。”罗斯安静地说着,“但不太一样,应该是指某种能力上的需求。”
“像为一份工作录取你?”提恰拉吻上去,在他回忆中的那个位置,品尝到和之前相似的凉意。
“就是那样。”探员转动着灰蓝色的眼珠,看向贴近自己的男人英俊的脸,“我的确拥有那种他想要的能力。”
提恰拉轻啄了一下罗斯的唇瓣:“我要你。”
“你或许会后悔。”罗斯看着那双性感的厚唇,“我在这方面毫无经验,也没有任何信心。”
“我也没有,我是指经验方面。”提恰拉再度吻住罗斯的嘴唇,这次深一些,把菲薄的唇瓣彻底弄湿,“但我有信心,很多,而且我肯定,我不会后悔,你也不会。”
“没有什么是有100%把握的。”罗斯说道,“总会有失败的几率。”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就像你在我办公室里说过的那句话,”提恰拉笑着,目光温柔,“在这方面,我不太挑。”
探员愣了愣,他开始想笑,但很快把那种情绪压下去了一些,只是在喉咙里发出了细小的咕声。
提恰拉黑色的眼睛和罗斯灰蓝色的眼睛对视在一起,两个人安静地看着对方,提恰拉看向罗斯的嘴唇,菲薄的,总是抿紧的唇瓣微微地张开,像偷偷打开一点花瓣的蔷薇在发出诱人的邀请。
提恰拉动了一下腰,他硬起来的阴茎戳在罗斯的臀上。
罗斯开始用嘴呼吸,他望着提恰拉,他的面目深深地落入眼底。他真是个俊朗的男人,有着丰隆的额头和宽阔的浓眉,以及星光一样的眼眸。
他们只是性伴而已,不过如此,但罗斯却可以确定,如果有人被这双眼睛深情地凝视,那么就会在一瞬间坠入爱河。
他拧过头,不希望男人发现他刚才脑子里的想法。
“你在等什么?”银发探员语气生涩地邀请道。
提恰拉抬手靠近罗斯的脖颈,他先用手背碰了碰,然后来回抚摸着那段细细的白色脖子,一直到罗斯有些不满地回过头,他才微笑起来,吻住罗斯的嘴唇。
探员有些抗拒,但很轻微,他很快就开始跟提恰拉深吻起来,手也开始抚摸着夹住他的坚实的大腿。
提恰拉的手指撩拨着罗斯的乳头,一直到它变得很硬,然后那只热乎乎的大手抚过他呼吸加重而凸起的肋骨,移到两人之间。
在那里,提恰拉握着自己的阴茎,让它柔软湿润的头部在狭窄的臀缝里磨蹭着。
探员被这种极度情色的动作弄得浑身颤抖,他的手从提恰拉的大腿上移上去,努力地包住提恰拉的手背,试图让他改变这宛若酷刑的前戏,尽快地进入他。
没有用药时的罗斯能够记得此前和男人性交中的一切感受,他很清楚那粗壮的东西在他体内强势冲撞和旋转时带来的疯狂和迷醉,而现在的他相当怀念这种令人愉悦的感觉。
被子已经被罗斯踢开了,提恰拉低头看着,白皙的手覆在他手上,让他充分地感受到罗斯对他的渴求。
这极大地取悦了提恰拉。
“你想要我。”他说。
提恰拉试探地在那个小口顶进,又很快退出,感到张开的小嘴吮吸并挽留自己。
他开始亲吻罗斯肩背上的齿痕,它们已经变得有些微微的模糊。当罗斯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妥善包扎的膝盖,探员又有了一个短暂的愣神。
而提恰拉的阴茎在此时插入了他,那种从身体两侧被夹紧大腿之后的进入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刺激。
罗斯闷哼着,提恰拉的手指塞进他嘴里,宛若下半身动作的再现,那热热的手指侵占着他的口腔。
探员在适应了片刻之后开始吮吸口中的手指,提恰拉轻轻地摆动着腰,让自己的动作和罗斯的回应渐渐趋同并且开始加速。
他的目光停留在探员小小的耳朵上,晨光让它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他可以看到他的耳郭随着性交的渐入佳境而从浅粉逐渐变得潮红。
罗斯感觉自己在蠕动着,他被戳刺的甬道被碾磨着,渐渐变得滑腻柔软,耳朵里充满粘稠的声音,他知道自己湿润极了,但喉咙却干渴无比。
男人并不是一味地出入,他能感觉硕大的阴茎顶入尽头之后在体内旋转,这样的姿势让罗斯感到前列腺被搓揉和压迫着,快感逐级递增地燃烧着他的肉体和头脑,让他发出湿漉漉的,充满情欲的叫声。
提恰拉握住罗斯的脸,把他的头转过来面对自己。他看见探员被野火灼烧的透明眼眸和蔓延到脖颈的绯红,他低下头深深地吮吸着那双被唾液染湿却仍显焦渴的嘴唇。
罗斯伸手抓住提恰拉的胳膊,他的身体正承受着强而有力顶撞,让他惊慌地寻找着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他握住他,攀援而上,最终抱住了那条已经环在他腰上的胳膊。
提恰拉抬起那条让罗斯枕在上面的臂膀,他用那只手探进银色的头发里,稳定地扶着探员的后脑,让他能亲吻得深一些,更深一些——
罗斯感觉到提恰拉再度内射了自己,在那之前,他已经射精了,那种感觉有些可怕却让他感到满足,他体内被撞击着,然后随着那种撞击一点一点地挤出精液。
黑色的胳膊紧紧地环绕着自己,提恰拉快速的心跳就在后背上敲击,两个人的身体完全贴合着,提恰拉并没有马上离开,罗斯能够清楚地感到他在自己体内渐渐从坚硬变得柔软。
吻还没有停,只是渐渐平和。提恰拉反复地吮吸着,舔舐着罗斯的嘴唇。
每一次他以为提恰拉终于要结束亲吻,男人都只是近距离地望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吻下去,就像永远不会停下。
当然,这不可能真的永远不停。
提恰拉终于抬起头来,他侧着身,看着脸上渗出细汗的探员,再度低下头,男人用汗津津的鼻尖搓了搓罗斯的鼻子,又用手捏了捏。
“小鼻头。”提恰拉喘着气,用含含糊糊的鼻音说着,额顶额头地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真是毫无意义,不过,这场性爱很好。
罗斯这样想着,撅起嘴唇,在男人咧开的唇角印下一吻。
9
“我们应该同居。”穿着一身白色休闲服的提恰拉靠在墙边,把一束野蔷薇递给刚走出楼门的银发探员。
罗斯提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公文包站在那里,片刻之后,探员伸手接过蔷薇,对男人露出一个很假的笑容。
“不。”
罗斯迅速向前走去。
提恰拉有些挫败地摸了摸鼻子,追在探员身后。
“我觉得已经到时候了。”提恰拉在罗斯身后说,“我们的性爱很和谐,差不多彼此已经习惯了,而且每次之后早上我都会送你离开,哼?像妻子送别一家之主那样?”
“呵!”罗斯发出笑声,目不斜视地朝停车场走去。
他当然记得,所谓“第一次”的第二天早上,他穿上在宾馆干洗熨烫过的西装打算离开时,提恰拉出现在门口挡住了他。
男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对他露出雪白的牙齿。
“一切顺利,宝贝。”
然后他就鬼使神差地亲了上去。
之后,这就变成了彼此上床第二天的例行公事,以至于现在这男人都开始拿出来当做同居可行性的证明了。
“那是你要的,OK?”无视提恰拉为他拉开的车门,罗斯保持着那种显然并不愉快的笑容,“我只是满足你而已。”
提恰拉挤进车门与车的缝隙,把胳膊放在车顶上:“同居也是我想要的,你也可以满足我。”
“我想……”罗斯考虑了一下用词,“长期稳定的性伴关系和同居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是吧!”
“应该不是。”提恰拉迟疑片刻后回答道。
“啊哈!那我们还在讨论什么?”探员张开手,露出貌似惊喜的表情。
“我想,是同居之类的?”男人挑了挑他浓厚的眉毛,灿烂地笑了起来。
“别装傻,提恰拉。”罗斯翻了个白眼,“我的回答是NO,很标准的,N加上O,NO。”
罗斯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起来,这并不是提恰拉第一次提出同居,最少在两周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展开了试探——当他被干得软绵绵的时候,男人把他抱进装满热水的浴缸后对他说道:“如果我们住在一起的话,不必等到这种时候,如果你回家时累瘫了,我也可以为你这样做。”
然后是一周之前,动物心理医生试图在马上就要退房之前跟他来一炮,他考虑到不菲的宾馆费用而拒绝了。
“要是我们住在一起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傻瓜才听不出他想干什么。
总而言之,好像之前根本连个固定炮友都没有的他们眼前突然出现了很多要命的麻烦,而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住在一起”。
真是幼稚到可笑——罗斯这样评价提恰拉在这方面做出的努力,保持距离才是成年人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而不是一个坐在马桶上出清直肠,另一个站在洗手池刷牙……
是的,他考虑过了,认真的那种。不得不承认,这个强壮的男人身上自带着蛊惑的基因,总是旁敲侧击地对他造成一些影响。
抬起眼,罗斯看向低下头俯视自己的男人,提恰拉和他对比起来高大得多,但此刻他弯着腰,趴在车顶位置上看着他。
黑色的眼眸低垂着,浓密卷曲的睫毛遮蔽着他的目光,提恰拉看起来一副失落的样子。
“我知道了。”男人语气低沉地说着,手从车顶上滑下来。
罗斯移开视线,抓起操纵杆旁的纸制咖啡杯喝了一口,酸苦的凉咖啡让他有些痛苦地吞了下去。
“那些蔷薇花……”罗斯转移了话题,“它们看起来不是花店会卖的,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一个老太太家的篱笆旁。”提恰拉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微微抬起眼,勉强地拉扯了一下唇角,“她说那是野生的,我可以摘一些。”
“是吗?”罗斯看向钥匙孔里的车钥匙,最终还是没有去拧它。
“是的,就是这样。”提恰拉说道,他扭过头,拍了拍车顶,“我该走了。”
“你应该已经下班了。”罗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说下去。
“是的,下班了。”提恰拉耸了耸肩,“但我突然想起来有一只金吉拉,自从发情之后她总是尿在床上,她三天前刚被送回家,我想我得去确定一下心理矫治的效果。”
“或许……”探员迟疑地道,“你可以吃了晚饭再去。”
“我会的。”提恰拉迅速地说道,“我会去找点可以吃的,你知道,吃个晚饭,就像你提议的那样。”
他这样说着,从车门口倒退了几步。
“再见,宝贝。”提恰拉笑着说道,但罗斯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笑意。
探员转过头看向前方,他注意到自己的车窗上不知何时被淋上了一坨流星般的鸟屎。
这可真是让人心情恶劣,罗斯拧了一下车钥匙,车辆震动着发出轰鸣声,他盯着那坨鸟屎,感到肋骨的旧伤微微地抽搐起来。
“回家路上小心点。”提恰拉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姿态潇洒地朝他挥了挥手,随后他转过身,慢慢地朝着街边走去。
罗斯感觉自己的伤处抽搐得更严重了,就像那里藏着一颗细小的心脏,只是它的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隐隐的痛楚。
提恰拉已经越走越远,罗斯眼中的男人在迈上人行道之前停了下来,他低下头看着路面,身体颤了一下,似乎长长地叹了口气。
罗斯伸手按压着疼痛的地方,试着屏住呼吸。虽然武器的确严重地伤害了他的肉体并留下后遗症,但他的痛楚更多是来自精神原因,过多的负面情绪和悲伤都会导致痛苦的加剧。
他皱着眉头,再度地抬起头,提恰拉的身影已经远去,罗斯突然注意到停车场里有一辆熟悉的跑车。
那是提恰拉的车。
提恰拉是开着车过来的,现在却沿着路边走了出去,显然,他刚才的拒绝让男人需要用散步来消弭掉心中的情绪。
他现在应该……相当的失望。
罗斯有些艰难地吞咽着。我没错,他想,我总不能把他带到家里,天知道这会带来多少麻烦,一个CIA探员总是需要隐藏一些秘密的。
但是有个声音对他说:“提恰拉很难过,他一直对你很温柔,虽然有时候显得幼稚又可笑,但是他不应该得到这么恶劣的对待。”
“是的,不应该。”罗斯轻轻地说着,他发动了车,朝提恰拉离开的方向追去。
提恰拉微微地撅着嘴,他走得并不快,因为他正在心中盘算着探员同情他和残酷对待他两种结果的比率。
如果只看表面,埃弗雷特·罗斯绝对是一个不好相处的家伙,他反应机敏,语气坚决而讥诮,总是迅速地断掉跟他说话的人不应有的企图。
但是实际接触之后就会明白,他就像野生的蔷薇,倘若你只看到他锯齿状的叶片和茎秆上的尖刺,必然不能猜测到他开出的花朵是那么单薄而柔软。
这个判断他一开始就能够做出,他的灵觉告诉他这个CIA探员就是那种嘴硬心软的家伙,之后的种种事件更加验证了这一切。
他看似孤高冷傲,却打从骨子里渴望着温情和陪伴,这种需求并不明显,直觉敏锐的人才可以察觉。
罗斯也是CIA中执行任务绝少出错的人,他的独善其身背后应当隐藏着某种拒绝给人添麻烦的因素。
当他的导师和他一起执行任务,在爆炸中死去之后,罗斯几乎是主动从一线淡出,由于他的伤势和嗑药可能会造成的拖累。——要弄清楚这种事情只要简单地买通一下就能做到,罗斯毕竟已经很久没有执行关键任务,与他有关的一切并不是很高程度的机密。
当知道探员在请求调往农场时甚至在申请中坦白了自己会偶尔服用克他命的情节时,提恰拉起身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才压下起伏的心绪。
埃弗雷特·罗斯的心一定是生蛋黄做的。
柔软,滑腻,易于受伤。
而他的外壳则是最优质的坚硬的花岗岩雕琢,彻底地把他从头到脚地包裹。
走在路边的杀手一边衡量,一边摇了摇头。
“你不能这样拒绝我。”他自言自语地说,“你不想伤害任何人……”
提恰拉轻声地叹息。
“你是真正温柔的那个人,玫瑰。”
他察觉了自己的迫不及待,原本他应该忍耐得更久一些,而不是这样急切地逼迫罗斯。
然而,在数天之前,罗斯与他同床共枕时突然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他控制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从床上爬起来的探员没有发现他是清醒的。当探员穿戴好打算离开的时候,他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掖好了被边。
那天晚上气温陡降,提恰拉知道自己强状如牛,毫不在意那几度的温差。
但是,那让他感到了罗斯的温柔,不是对别人,而是对他的温柔照料。
他想要。
坚硬的壳和柔软的心,他都想要,迫切得无法再等待得更久。
深蓝色的车追上来,提恰拉压下唇边的笑意,迷惑地转过头,看着慢慢在路边滑动的车。
“或许,”罗斯朝他看了一眼,又迅速地把目光移回路上,“或许你想要在看那只金吉拉之前,一起吃个晚饭什么的。”
提恰拉停下脚步,注视着罗斯。
车随之停下,罗斯舔了舔嘴唇。
“如果你已经有了安排,或者约了别人的话,就当我没说过。”探员的手扶着方向盘,他挺了一下胸,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更加无所谓一些。
“没有金吉拉。”提恰拉双手插兜,站在那里看着探员。
罗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扭过头看着提恰拉:“什么?”
“那只猫是不存在的。”杀手微微歪着头,露出一点笑意,但他看起来还是有些情绪低沉,“没有乱尿的金吉拉,我也不需要待会儿去检查它的情况,我编造了这只猫,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很可怜。”
罗斯微微张开嘴,男人如此坦白地承认心情不佳,让他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玫瑰。”提恰拉抿了一下嘴唇,看见罗斯有些惊惶地抬起眼睛。
“这是我第一次提出跟人同居的要求,不可否认,我很受打击。”提恰拉叹着气,“走过来的时候我思考了一下,或许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涉入了彼此的生活,但是……”
英俊的男人低下头,他笑起来,轻轻地。
“没有那么容易,是吗?宝贝,这太快了。”
“是的……我想是的。”罗斯艰难地回答他。
“别在意,那不要紧。”提恰拉点了点头,“别担心,只需要让我自己走一走,排遣一下情绪,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看,我是个动物心理康复医生,我自己也是动物,我可以搞定,对吗?”
“是的。”罗斯也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的动作沉重而迟滞,而且身侧的痛楚再度地变得令人难以忍受起来。
“那!再见?今天的第二次?”提恰拉毫无察觉似地绽开一个笑容。
“……”罗斯看着车窗下放着的野蔷薇,这次,他没有回答。
“玫瑰?”提恰拉的声音惊醒了探员。
“我……”罗斯看着那张英俊的脸,他想起男人在两个人一起迎接晨曦时端来的加糖热牛奶和特意让人加多起司的三明治,自从二人在一起吃过一次路边热狗以后,提恰拉总会替他叫加过料的餐点。
“我……或者……也许……”罗斯闭上眼,平复了一下情绪。
“你不舒服吗?宝贝?”提恰拉朝车子走过来,弯下腰透过摇下的车窗看他。
当男人试图去碰触罗斯的额头时,探员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试一试……”罗斯轻喘着说,“我或许可以接受……试一试……”
“什么?你是说……同居?”提恰拉惊讶地问道。
“别,别让我说出来。”罗斯的眉头纠结成团,他费力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做了极其出格的决定。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在罗斯的手上,提恰拉凝视着脸上写满困惑的探员,挑起他的下颌,隔着车窗,轻而缓慢地吻了一下他发抖的嘴唇。
“谢谢你。”提恰拉在罗斯耳边说着,他的手绕到探员脑后,把他按向自己肩头,“我会照看你,宝贝。”
“你总是在强迫我。”罗斯小声地说着,“提恰拉,宝贝听起来很腻味。”
“所以这也是在强迫你吗?你可以拒绝我。”杀手微笑着,抚摸着探员的后颈,有个踩滑板的少年从旁边路过,抛来好奇的目光。
“我当然可以。”罗斯咕哝着,“但我不。”
“OK,你不。”杀手抱着探员,不介意在口舌上让刚刚让他得到满足的罗斯占据上风,“你有一票否决权,我的玫瑰。”
“嗯哼!”罗斯闷闷地问,“你打算在大路上搂着我的脑袋到几时?”
“可以的话,地老天荒。”提恰拉哈哈大笑起来,他放开罗斯,看着他乱糟糟的头,突然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甜蜜潮水般涌来。
罗斯翻了翻眼睛,疼痛开始退却,他对自己的让步感到不可思议,因此他不愿意再看提恰拉,也没有注意到男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当然,那只是一瞬间而已,提恰拉很快重新变得笑容满面,甚至他笑得有些傻气,让罗斯没好气地命令他滚上车,好一起去某个餐厅吃一顿不错的晚餐。
车辆重新开动起来,风在杀手卷曲的头发中穿行,带来令人冷静的凉意。
提恰拉摩挲着下颌,从后视镜中看着全神贯注驾驶车辆的探员。
在刚才那个瞬间里,杀手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欲望,在他的心中疯长着,就像童话中杰克种下的豆茎,膨胀到了令他感到惊讶的地步。
他乐意永远浸泡在那种与埃弗雷特·罗斯有关的甜蜜里,为此,他似乎可以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