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李响】独木成林

狂飙 | Punch Out (TV)
F/F
G
【狂飙】【李响】独木成林
Tags
Summary
李响乙女向第一人称ooc(?)

丁零当啷一阵响,远处的客人又打起来了。

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店里最近接二连三发生流血事件,东西砸一地老板亏钱事小,又被带到派出所问半宿话事大。

毕竟钱是老板的,身体才是自己的。

警车鸣着警笛呜呜地来了,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把闹事的客人押上车,又点了几个服务员去做笔录。

老板站在楼梯上,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假装看不见,赶紧把毛巾塞进杯子擦了又擦,低声问领班:“又是我去啊?”

领班把杯子接过去,道:“你都去三回了,流程熟了,早去早回啊。”

我看看其他人装缩头乌龟那样,只能挺身而出了。

到了派出所,我坐在一间询问室里,进来两个警察,一男一女。

我还没抬头,另一个就已经问了:“怎么又是你?”

又是李响。

次次都是他来做笔录。

“客人闹事,我哪知道啊?”一看是熟人,我乐了,“李警官,事情经过和上次一模一样,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响板起脸瞪了我一眼:“问什么说什么,别瞎套近乎。”

他那样子还真够唬人的,也难怪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被他镇住了。要不是前两天在早点铺看见他喝豆浆,烫得龇牙咧嘴直抽气,我还真以为他铁面阎王呢。

“行行行,你快问吧。”

照例是问些姓名年龄工作地,还有事件经过。

李响负责问,女警负责记,我确实是没看见,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末了,女警整理好笔录要拿出去,李响才端起茶杯喝茶。

见他旋开盖子,我忍不住问:“这茶不烫吧?”

李响顿了一下,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笔录做完了,你能走了。”

他看一眼,看得我来了兴趣:“以前没发现,你眼睛长得还挺勾人的。”

他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什么勾人不勾人的,你一个小姑娘,这说的是正经话吗?”

“咱俩同岁,你管谁叫小姑娘呢?”我站起来,甩了甩头发,刻意把身上的香水散在房间里,“再说了,我在酒吧上班,还要多正经?”

我没钱,劣质香水的香味刺鼻又短暂。

但我知道,够用了。

果然,下一次我再来做笔录的时候,李响的眼神就有些幽幽的。

可惜他幽错了时候,以往我是目击证人,还有心思和他开开玩笑,这回我是当事人,被人拽着头发扯进派出所的,狼狈还来不及,哪有心思接他的眼波。

拽着我的女人五大三粗,一手抓着我,一手托着她那个不中用的老公,进派出所把我们两个往前一推,哭起自己来。

我从吧台里被拽出来,身上还挨了一顿,还不知道是得罪了谁,听她连哭带喊了一通,才捋清楚一些眉目。

原来是那女人的丈夫在外头有了姘头,总爱到我们酒吧喝酒。正妻闹到店里,那姘头是个人精,脚底抹油就溜了。

捉奸要捉双,苦主捉不到人,把我揪了出来。

谁叫我为虎作伥。

里头警察出来,把哭天抢地的女人扶到一边坐下,又把我和那男人拉起来。

“抬起头来看看,脸怎么了?”

李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旁边,他眼尖,一眼看见我盖在头发里的半张脸泛红,清清楚楚的五个手指印。

我撇撇嘴:“捉奸误伤着我了。”

“你还说!”女人听见李响问我话,仿佛是警察要替远在天边的小三撑腰似的,她猛地站起来,手指尖将将戳到我鼻子上,“你早知道他们狼狈为奸,你怎么不阻止?你怎么不报警?我打你是你活该!”

她来劲,我可也不是吃素的。

“姐,人家比你年轻比你漂亮,和你老公站在一起不知道多登对,我怎么知道他俩搞婚外情啊?”

那女人沉不住气,我随口激一激,她就受不了了,又举起手臂要打我,口里念叨着:“你你你……”

我瞪她,还没瞪着,忽然有人横在我眼前。

是李响。

他包裹着警服的皮,像一棵深色的树,只要藏在后面,迎面而来的风雨就再也吹不到我。

李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人给按住了:“别动!派出所里,闹什么闹?”

“是不是你先动的手?”李响冷着脸,“你刚说的事儿,和她没关系,结果你给她两巴掌,你想干什么?”

李响那副样子是很能唬人的,果然把女人也唬得噤了声。

但毕竟是情感纠纷,也犯不上用对惯犯的那一套。李响唱了白脸,自然有老民警出来唱红脸,把人给领进调解室去。

另有人安抚蹲在一边哆哆嗦嗦的男人,我是李响的老熟人,自然归他管。

他看了我一眼。

真奇怪。他看一眼,我立刻就知道要跟上他。

他带我出了派出所,在派出所门口的小卖铺里给我买了一瓶冰水,递给我。

“敷一敷。”

我接过来按在脸上,叹了口气:“真倒霉啊,还没到本命年,流年就先不利了。”

“不讲道理的人,你找谁说去?谁让你刚好看到了?”

“看到了?”我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你以为我真看见她老公和姘头啊?她老公站起来还没吧台高,我能看见什么呀。”

“我胡说气气她,总不能白挨耳光吧?”

李响哈哈笑了两声。

他问:“疼吗?”

脸上挨了耳光火辣辣的地方贴着冰水,冰冰凉凉,一点也不疼了。

不过,可以撒娇的时候,怎么能放过呢?

“疼死啦。”我夸张道,“姘头精明,早早溜了。正房老婆也不笨,老公偷人她舍不得下手,我一个吧台调酒的反倒被扇了两耳光。”

我照旧是在胡说,可李响倒是信了,眉头越皱越紧。

“嘴里有没有伤,我陪你去医院验一验。”

“哪有那么金贵?”我把水放下来,厚脸皮地点了点脸颊,“你亲我一口,说不定就好了。”

女追男隔层纱,我连这纱也不要。

李响一看就是个中规中矩的人,最没见过酒吧夜总会这些路数了。

他像是怕别人听到了似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天才说:“方颖,你说话注意纪律,别给我惹麻烦。”

我看着觉得好笑,这样的人,递什么眼波呢?

 我问他:“哪门子麻烦?作风麻烦?”

他不答,眼神深得像看不见底的井水。

我左等右等,等不到他来就我,我只好去就他。

我踮起脚,只够在他下颌上印一吻。

一吻就够了。

我退步跑开,欣赏他皱起又抬着的眉,和眉下微眯着的眼睛,和他摩挲着指节的手。

我冲他摇了摇手里的冰水,道:“下次请你喝酒。”

下次来得很快。

捉奸的风波比我脸上久久无法消退的指痕还要大。尽管我不是当事人,可是话传过几道,我就成了客人口中的狐狸精第三者,搅得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只差为我豁出性命。

老板又站在楼梯上,一个眼色,领班悄悄跟我说。

“小颖啊,放你个大假,等这件事过去了再回来上班。”

过去?这件事要多久才能过去?一个礼拜,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京海就这么大,桃色新闻哪有那么快就换新。客人来来去去,又有谁不知道我就是那个被打进派出所的所谓姘头?

人人都不愿意去派出所做笔录,所以我去。

人人都不愿意和第三者共处一室,所以我走。

我不气老板,只是气自己倒霉,男人没碰过半个,骂名倒是担了个遍。

宿舍上铺的乔梅替我一起收拾东西,她倒比我还担心。

“这个月工资结了吗?你出去了住哪儿呢?你可得尽快找工作呀。”

我挥挥手把她的话丢在脑后。

我不气,因为我已经找好了去处。

拎着旅行袋,我站在已经收了摊的早点铺档口,地上支着蒸馒头的大炉子,这会儿冷锅冷灶,再过几个钟头,老板就要出摊了。

李响家就在派出所附近,这里是他上下班的必经之路。

至于为什么不去派出所门口等——还不是怕影响不好吗。

路尽头远远显出一个人影,很疲惫似的。

是李响。

他走得很慢很慢,我有些等不及,跑上前去。

“你怎么在这儿?”

见到我,他很惊讶,脸上又有些笑意。

“被老板开了,现在连住的地方也没有。”我问他,“你会收留我吧?”

李响霎时就反应过来:“因为前天的事儿?你们老板也太不讲道理了。”

“谁让他是老板呢。你会收留我吧?”

我扯扯李响的夹克袖子,把小小的行李袋提起来给他看:“我东西很少的,一点儿也不占地方。我在京海人生地不熟,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可就只能睡大马路了。我这么一个妙龄少女睡大马路,万一有人图谋不轨,我可怎么办啊?”

“停停停。”李响抬手止住了我的话,“你就不怕我图谋不轨?”

“你可是警察,我要是连你都不放心,还放心谁呀?”我凑近他,“再说了,要是你图谋不轨,我可能就半推半就了呢。”

不用猜也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狗腿,可是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颠倒一下想必也是一样的。

李响果然松动了些,他说:“你先到我那儿周转两天吧。”

他生怕我对他图谋不轨似的,伸出两根手指,强调道:“就两天啊。”

我连忙点头说好,心里想的是他是个傻子,哪有鸠占鹊巢了还往外挪的道理。

李响租住在附近一幢家属楼里,房间不大,推门一开灯就看了个尽。屋里只摆着一张床,一张写字台,一面柜子,厨房里放着餐桌,还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和阳台。

连张沙发也没有。

我没说话,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夏天的塑料拖鞋给我,又把我的行李袋接过去放在一边,兀自去厨房坐上水,和在派出所里严厉的样子十万八千里。

他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新床单,对我说:“租的房子,也没添置家具。你睡床吧,我打地铺就行。”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

刚刚等他站了半天,终于有个地方坐了。

不坐不要紧,一坐下就觉得被什么东西硌住了,我伸手一摸,是一本素面盗印的《灯花梦》

这本书我没看过,但是乔梅男朋友有一本,他讲给乔梅听,乔梅就回来学给我知道。

书页停在第六回,扫一眼,全是繁体字,密密麻麻的。我用手指顶着书,像是球星转篮球似的,问他:“你还有这癖好呐?”

李响有些窘迫,他头偏向一边,解释地好不苍白:“别人给的,硬要我看,我就翻了几页。”

“页角都打卷了。”我把书放下,笑他,“你真不会撒谎。”

我走进卫生间里,里面同样简陋得可怜,统共只有一块香皂一套牙具,还有两根毛巾和一把老式剃须刀。

不过不要紧,我那些瓶瓶罐罐虽然不是好东西,拿出来也够填一填他的空了。

我洗完澡出来,李响已经把床上的被子挪到了地上,钻进被子里,把被子压在手臂下。

床上铺着干净的床单,一丝污渍也无,那本《灯花梦》也不见踪迹。

“你不洗澡?”我一面用毛巾擦头发,一面问他。

“所里洗过了。”他又找补一句,“晚上出任务弄脏了才洗的。”

“我也没说别的呀。”

他语塞,看我的动作,又说:“我头发短,家里没吹风筒。”

“不要紧。我不喜欢用,那个噪音太大了,震得我耳朵疼。”

我弯下腰擦头发,李响在被子里悉悉索索的。我一看,才发现他转了身,留下个后脑勺给我。

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把毛巾搭在桌角,问他,“你试过吗?”

李响沉默着,我知道他没睡,但他也没出声。

我只管看着他,他的手臂包在短袖衫里,肌肉轮廓把袖管撑得满满当当。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说。

“自己试过。”

我就知道。

我赤着脚走到他面前,勾开了他的被子:“光看小说有什么用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实践出真知。”

“方颖,别闹了。”

方颖,方颖。

他叫我名字好像比别人都好听。

足尖顺着他的小腿往上滑,大腿,股间,他浑身的肌肉似乎都紧绷着,血管突突跳动,那么明显。

李响握住我的脚踝一拉,我就顺理成章地跌倒在他的怀里。

男人都是嘴上假正经内有真色心,凭他是警察还是混混都是一样。

任凭他的手毫无章法地在身上走,我都不抗拒。我去寻他的唇,他的口腔里是淡淡的牙膏气味,舌尖像是不听话的鱼,不论怎么追都躲,连牙齿都磕在一起。

他的手大,一手就将胸前的绵软都包住了,像揉面团似的揉捏,指甲轻搔乳尖,叫人浑身发麻。

伸手去探,才知道他底下的家伙有多么吓人,沉甸甸的立起来,变成可怖的怪模样,凭谁看也不是乔梅说的“让人欲仙欲死”的器具。

我的好奇转成了怯场,不敢亲身上阵,只好劳烦双手替我受刑。

把他的胯下东西握在手里,那东西倒是有灵似的,还在手心里跳了跳,像是打招呼。

李响口里嘶了一声,哑哑的。

他的呼吸随着动作渐渐粗重,大约是自己的手和旁人的手总归不同,他很快就丢盔弃甲。

我把手摊在眼前,手心里一片白浊,在灯下看,像顺滑的浆糊,或是煮稠的米汤。

伸出舌头点一点,有股腥味,泛着苦。

李响撑着手臂坐起来,扯过桌角的毛巾擦干净我的手。

我戳戳他的肩膀:“你定力不怎么样嘛。”

那东西释放过,软了下去,只他的口气不软:“一回生二回熟。”

那本书在写字台角落里,月光正好照在上面。

“看了那么多遍《灯花梦》,还不熟吗?”我掰着手指数给他听,“《谐佳丽》《梧桐影》《媚娘艳史》,多看几本,熟能生巧。”

阳台门没关,李响探手一扔,毛巾就落在阳台的洗衣槽上。

他回头,问我:“你都看过?”

“没看过。”我把半干的头发拢到一边,整了整衣服,“我初中都没读完,看不懂繁体字。”

家里穷,早早出来打工闯荡。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只是没想到我的坦诚反叫李响沉默,他把我紧紧箍在怀里,活像五花大绑。

李响真是讲信用。

他说一回生二回熟,果真就没有放过我。

不知道他是临时去哪里上了补习班,卷土再来的时候就成了他主导,把人牢牢地钉在身下,像是利刃一刀劈开混沌分出天地,我就从女孩变做女人,生出无穷的津液容留他的入侵。

说他临时补习却又不贴切,他依旧没有章法,不知道徐徐图之,不知道深入浅出。只是用最原始的体力,一下一下,把人捣成绵软的米团。

叫人连哭喊都被封在口中。

我找到另一份调酒的工作,在一家更嘈杂的酒吧里。

李响受领导赏识从双桥派出所升入市局,我与有荣焉。

这显得我很旺他。

我们之间没有互道喜欢或是爱,也不认对方做男女朋友。好像这是一段露水姻缘,我随时准备离开,他随时可以接受。

但是他早不升晚不升,偏偏现在升职,可见我的功劳。

退一万步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叫他餍足,并非那么容易的事。

他去报到那天,我送他送到市局门口,他看着紧张,我和他开玩笑:“你可小心了,我们现在是‘非法同居’。”

他看我一眼,紧张里分出一丝神来:“你夜里小点声,别人就不会知道了。”

他穿一身警服,下流话却信手拈来。

我掐住他腰间,逼问道:“你打算怎么谢我?”

他正了色:“娶你。”

好不浪漫,怎么会有人在上班前求婚,求完婚就去上班?

更不浪漫的是,我竟然在期待。

李响升入市局,他家里人早就知道了,三催四请地叫他回去一趟,好给老李家长长脸。

他带我一并回去了。

到了我才知道,那个莽村遍地都是老李家,也不知道他回去是长谁的脸。

莽村虽是乡下,但至少家家吃得起饭,不像我家,屋顶的瓦都烂没了也没处捡。

因此,李山是很有资格嫌弃我的。

毕竟李响已经是京海市警察局警察,就是不升官也够了,何况他一派正气,看着就是当局长的料。

李山在桌上连正眼也没给我一个,光顾着劝这个喝酒喊那个吃菜,李响把酒杯举起来,敬了一杯大家。

我听见他说:“爸,这是我未婚妻。”

李山一拍桌子,怒目圆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己做主结婚,说出去让人牙都笑掉了。”

我知道这是他看不上我,如果换了市局局长女儿来,他必然已经敲锣打鼓将人送进洞房,免得煮熟的鸭子飞了。

可惜我只是个臭打工的,同样穷乡僻壤出来的黄毛丫头。

李响说着些“自由恋爱”“包办婚姻”的话,他爸显然听不进去。

我也没听进去。

因为席间有人认出了我。

“这不是那个酒吧里的女的吗?”

“哪个酒吧哪个女的呀?”

“就跟人鬼混那个呀,都打到警察局去那个。”

“嗨呀,这么脏的女的,响哥也要啊?

“说不定就在那儿认识的呢?”

男男女女这点事向来是茶余饭后最刺激的秘辛,遍地的老李小李压低声音,却难掩揣测的兴奋,对着我指指点点。

他们猜对了一些,但我不想再听他们还能猜对多少。

我和李响的事不是元宵灯会的灯谜,挂起来人人可看,人人可猜。

即便我不在乎风言风语,我也不想让李响被人背后议论得这么难听。

回城的路上,李响不太高兴。

他补偿般许诺我,一定娶我,他的事他自己决定。

我点头,心里想的是老李家的人怕是没那么容易让我进你们老李家的祖坟。

想着想着,顺嘴就说:“我活到三十岁就自杀,你还是别跟我结婚了,免得守寡。”

李响厉声:“胡说,什么自杀不自杀的。”

“真的呀,我才不想以后老了,皱皮驼背,牙都掉光了。”

他借了一台同事的车,车里磁带偏放到《最浪漫的事》,他听了笑起来,手指敲着方向盘:“这不是挺好的吗?我可要活到八十岁。”

这好吗?

或许我也向往吧。

不然我怎么会答应替禁毒队当线人呢?

我是那么想干干净净地和他并肩,理直气壮地站在他身边,换别人一句般配。

酒吧里没有人管喝酒加不加料,甚至调酒的时候客人让我放点东西刺激刺激,我也说不出拒绝。

禁毒队的杨健来找我,他开门见山地说,这是给我的一个机会。

起初我觉得好笑,我要你什么机会?

可是他什么都清楚。他说,如果事成,我就是特情,那样配李响,肯定更有分量。

我只有一个条件。

不许让李响知道。

他知道了肯定七个不安全八个不允许,这还是次要的。

主要是,让他知道我为了嫁给他这么努力,实在是丢脸。

我在做燃情百加得,只是上面点的不是红糖,是一颗颗五颜六色的小糖丸。

吧台前的小青年伸长了脖子,等着这一杯能让他目眩神迷的东西。

我招呼他:“今天就一个人?”

“大哥一会儿来。”他神神秘秘地笑,“有新货。”

说曹操,曹操果然到了。他吹灭了柠檬片上的火,一口把柠檬糖丸嚼了,把酒闷进去,着急忙慌地去拍大哥的马屁。

我按下了按钮。

不一会儿,座位上暴起几个便衣,外面也乌泱泱地冲进来一帮荷枪实弹的警察,酒瓶杯子烟灰缸掼了一地,夹杂着警察的怒喝,听着无比熟悉。

“线人快撤。”

耳机里传来杨健的声音,我找了个空当想要从后门赶紧溜出去,正碰上刚才的小青年,额角挂着血,一脸凶神恶煞。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要转身,已经被他捉了个正着。

“你个婊子,是不是套我话给条子?”

他手里的弹簧刀明晃晃的,反射出吧台后方的镭射灯,我只觉得心口猛震,心跳得特别快,腹上凉凉的。

我还想着他为什么放过我,掉头就走,忽得看见他脚下有血迹,手里的刀尖上鲜血滴滴哒哒往下坠,低头才看见,腹上有两个噗噗冒血的窟窿。

说真的,大约是太紧张了,那时候丝毫不觉得疼,心里只想着这么重的伤,该怎么跟李响交代。

我以为不疼就还能走,脚步有些不稳,就扶着墙往外挪,已经有警察在近处了,我想,幸亏是禁毒队。

接着就看见了门口的李响,他紧紧皱着眉头,眼神四处搜寻,我思维清晰得不得了,千万不能让他看见。

可是眼前一黑,就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再醒过来,已经是在医院里了。

我还未睁开眼的时候,就听见李响在耳边叫我的名字:“方颖,方颖?”

听见他的声音,才知道我没有因为失血过多直接去地府报到,疼痛铺天盖地地包过来,从皮肤肌理到肌肉筋膜再到腹内脏器,搅成一团。

这种疼痛因为李响在身边,变得更难克服。

李响在床边熬出了胡茬,他掖好我的被子:“别动别动,医生说差一点就伤到脾了。”

“疼死了,杀了我算了。”

我以为李响会骂我不自量力,或者气我不和他坦白,却去应杨健的聘。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我以为自己小小年纪出来闯荡,早就练了一身滚刀肉,可以刀枪不入,原来别人三言两语的闲话,就让我好痛苦。

李响知道我的痛苦,所以他不说我。

后来知道,我的一个按钮和两刀,杨健捉住一个贩毒头目,替他换回来一个支队长的位置。

早知道就把消息卖给李响了,抬谁都不如抬自己的枕边人。

直到很久以后,医生终于宣布我不用再复查,已经彻底恢复健康以后。

李响才惩罚我。

用他的方式。

他亲吻伤疤,两条毛毛虫似的疤痕。就算医生说伤口收敛得很好,可它终归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迹,两边缝线的孔就像毛毛虫的足,刀伤本身就是它的身体。

难堪又丑陋。

李响亲吻它们。

痛觉已经消失了,李响的下巴冒出短短的胡茬,碰过伤痕,让人发痒。

他亲吻谷底。

我用手抵住他的唇齿,只觉得难为情。

“脏死了。”

李响把我的手压在腹上的伤口上,握住腰,埋下头去。

“不脏,一点也不脏。”

读多了书,曾经不听话的鱼如今也训练有素,如鱼得水一样嬉戏。

我在喘息,在战栗,任由他的舌尖卷过里外每一层。

身体是导体,他是电源的开关,让电流经过我。

手心的温热贴着伤口,伤口的触觉刺激手心,两者难以剥离。我分不清是我在滋养李响,还是李响在浇灌我。

我们什么都分不清。

夜晚我可以和他难舍难分,可是白天却不行。

我当然又失业了,酒吧涉嫌容留吸毒停业整顿。我既是第三者,又是警方探子,没有酒吧肯要我。无处可去,只能像望夫石似的等李响回家。

那一天,我在家里干什么来着?

我记不起来了。

那一天,甚至那一年,所有记忆最后都被替换成那一分钟。

电话突然响了,我去接起了电话。

那边嘈杂不堪,李响的同事告诉我,他被歹徒刺伤,正在抢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

手术室门上亮着鲜红的大灯,我枯枯地盯着灯,把十八路上帝菩萨求了个遍。

只要李响不要有事。

只要他不要有事。

我想他也不会有事,他一身正气,面相好得不得了,这样的怕是下去了阎王爷也不收他,还要打回上来继续活着享人世间的福才行。

不知道我抢救那天,他是不是也这样替我求神拜佛?

如果不是,那我可要大骂他一通没良心才行。

灯终于灭了。

医生出来,他说,已经尽力了。

要是早知道手术室的灯灭也是油尽灯枯的意思,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让这盏灯继续亮着。

至少那样,李响尚在抢救,总还有点希望。

而不是换来一句冷冰冰的抢救无效。

我要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就好了,这样就能跳到地府里,在生死簿上把他的名字划掉。

或者是去太上老君炼丹炉里抢他无论什么灵丹妙药,好让李响醒转过来。

手术室外等着不少他的同事,听了医生的话,盈着眼泪扑扑掉下来。他们身上的血渍干涸后显现出深褐色。

那是李响的血。

我看着他的血印在那么多人身上,不知道有多疼?

李响才刚进市局一年,有任务不知道猫着,瞎替人两肋插什么刀?

想着想着我就生了气,他可真是他的事自己决定,他连生死都自己决定了,还有什么不能决定的?

我也要自己做决定。

我决定替他守寡。

反正他也不在了,我不怕他笑。

虽然我和他没有婚姻之名,但总有了婚姻之实。

替他守寡,也不算太过分吧?

更何况,我还要替他活到八十岁呢。

不过说真的,早知道谶语那么灵,我就嘴上积点德了。

我二十四岁那年,李响死了。

李响死在他二十四岁那年。

他死了,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流,眼眶干得像旱天里的田,气得李山直跳脚,骂我是婊子,是毒妇。

我能说什么?我本来可以质问他,我是婊子,你儿子难道是嫖客?

可是我说不出来。

我整天说三十岁就自杀,老天爷没有收走我,但是收走了李响。不知道是他老人家替我实现愿望的时候点错了人,还是罚我口无遮拦,给我点颜色看看,亦或是本命年实在倒霉到要让人有如此的血光之灾。

李响死了。我的根我的茎我的枝叶芽蕊都被劈走一半,我的一部分死在李响死的那一年。

他从来对我的死啊活的嗤之以鼻,数落我胡说或是来堵我的嘴,偏偏那一次,他应得多么痛快,我说,李响,我死了你不要把我放在陵园里,孤零零的。你把我埋在树下面,我去滋养树,你看见树就要想起我。

我疼得大概很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偏偏他听懂了。

他说,我陪你一起埋在树下,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树,等你好了,出院了,我们一起去种一棵,到时候就埋在树下面。

我知道他是在哄我,可是他平常哄人的次数少之又少,我就勉强答应了,假装感觉不到腹上层叠绵延的痛楚。

有风水先生四处招摇撞骗,撞到我门上。张口就是一句,女事主,您院子里要么不栽树,要么栽两颗。独木囿于院中,岂不是个困?

我的竹编扫帚不在手边,只好打开院门。

那老不死的以为我要放他进去,面上喜色,开始要与我讨价还价:今日与事主有缘,红封利钱您……

我心里想,你懂个屁。阿黄早在院子里憋闷坏了,要不是我拦着,李响的骨灰盒都要叫它挖出来了。

院门一开,阿黄嗷呜一声扑向那老家伙,把人吓得落荒而逃。阿黄在他身后,追得好快活。

我看阿黄在夕阳里撒欢地跑,忽然明白,这个院子果真困住了阿黄,也困住了我。

可是那又如何呢?

李响的写字台我搬过来了,桌上的玻璃台面和台面下压的照片收据原封不动。他的旧衣服也挂在衣柜里,轻易不洗,只拿出来晒晒太阳。

还有那些小说,他后来新添的几本被我翻得起了皱。繁体字,看起来好吃力,我捧着,一字一句,像读圣经。

黄昏风过,树梢的叶被吹得簌簌地响,树影被拉得好长,我站在树下,像是躲在李响身后。只要我看着这棵树一天,我就能长长久久地活在充满李响的回忆里。

老道只说我被困在院中,不知道是我求之不得。

所以说他学艺不精,还敢学人替人看风水造化。

树叶让风吹落下来一片,我伸手去接。叶子在风里打了个旋,堪堪擦过掌心,好像他隔空吻过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