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02
山德拉时常觉得她和宝拉生来就应该成为好友。她们的友谊进展很快，这大概多得归功于宝拉。
前十几年的生活没有教会山德拉如何在球场外交友。一开始，除了足球相关的话题，她甚至不知道该和宝拉聊些什么。但宝拉不一样，她第一次在罗马长住，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哪家店的gelato最好吃，哪里能看到演唱会，有什么本地人才知道的秘密景点……太多太多问题产生，有时候连山德拉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宝拉还会和她抱怨自己被关在家里关了三十天。
“整整一个月！我只能在窗台上看你们踢球，你知道我有多想加入你们吗，娅莉？”宝拉说，“我观察你好久了。你是个很优秀的后卫。我要是能说得上话，一定要把你挖来米兰。”
山德拉露出一个有点害羞的笑容。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专业的球员称赞她，直白地说想要她。她骄傲极了。
她们很快成为了可以分食一个冰淇淋球的朋友。短短的一个多月就让她们亲密得像一对从出生就没分开过的姐妹。在不踢球的时候，她们会骑着单车穿梭在罗马的大街小巷。山德拉尽可能地用自己不算丰饶的知识给宝拉介绍沿途风景，她常常说得磕磕绊绊的，可宝拉爱听，总缠着她多讲一点。
不得不说，宝拉真的很会撒娇。每当她用一双猫儿似的蓝眼睛真诚地看向山德拉，山德拉就紧张到不知道手该放哪，只得假装若无其事地捋头发。
“下次，下次再说。”山德拉眼神乱飘。
宝拉大笑着，恶作剧着把好友推进喷泉里。山德拉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下一秒两人都被升起的水柱浇了个彻底。
友情可以在见面的第一眼产生。那么爱情也可以。
这个夜晚并不平静。宝拉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入眠。
躁热。躁热。柔软的床铺此时成了烙人的刑具。
宝拉脱去睡裙。
仍然燥热。
她赤着脚去开窗。
依旧如此。
宝拉躺回床上，闭上眼。在寂静的黑暗中，她好像又回到了这个下午。
罗马女孩被喷泉淋湿的头发乖顺地垂下，原本宽松的T恤紧紧贴着她的身躯——这些不算什么，可少女还青涩的胸口却从湿透的布料下映了出来，毫不害臊的被宝拉窥探。
宝拉不是没见过其他女孩的身体，也不是没有在队友面前展示过自己的。她们可以毫无芥蒂地互相触摸和评价，滑腻的肌肤相贴，绝无一点旖旎的想法，或赞美或嫌弃或调侃。她们也可以把队友干净的贴身衣物互相抛来抛去，赤身裸体的女孩们最终在更衣室里打成一团。
可山德拉不一样。
宝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掌下是一片柔软，带着女孩的温度，明明不算滚烫，却如炽火一路沿着指尖攀爬到心脏。
“怎么了，宝拉？”山德拉出声询问。她不明白自己的胸口有什么问题，总不能是因为太贫瘠了让宝拉以为自己是男孩吧？
“我不——”她哭笑不得想澄清，可张口的瞬间却撞上了两瓣柔软的物体。山德罗瞪大了双眼，只见宝拉接近古铜色的面庞在眼前放大。只是这轻轻一撞，宝拉就稍微撇开了脑袋，改依偎在她的肩膀。
“他们在看你，娅莉，那群男孩。”宝拉的声音黏黏糊糊的，又在撒娇，“真讨厌。我帮你挡开了。”她搂住山德拉的腰，胸膛贴着胸膛，肩膀挨着肩膀，手臂也交错得暧昧。
山德拉后来说了什么吗？她推开自己了吗？宝拉不记得了。她捂住自己的脸，透过指缝看着墙壁上的树影——纤细、坚韧——像谁呢。
时间过得飞快。宝拉的日历撕了一张又一张。她和山德拉还是一起去踢球，在街头闲逛，她们谁也不提那个吻，好像不提就能否认它的存在一样。
山德拉看起来若无其事的，也不抗拒和宝拉的亲密接触。她们在球场上拥抱，在球场外也拥抱；山德拉会把宝拉送回家，却一直拒绝去她家里坐坐，更对自己的住址守口如瓶。
宝拉实在摸不准她的想法。她喜欢自己吗？还是把自己当朋友呢？难道她和别的朋友也亲吻吗？……
夕阳在云间躲躲闪闪，山德拉的脸一半昏暗一半明亮。她悄悄侧过头去看身旁的宝拉，却被晃得一下收回了小动作。
Malda。她在心里轻轻叫她。这是她给宝拉的一个小小的、特别的称呼，像颗小种子一样埋在心里。每当山德罗这么呼唤，它就开始疯长，仿佛下一秒就要戳破她的皮肤，在空气里探头探脑。山德拉不理解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潜意识叫她逃避。她遵从。
Malda。
她的Malda扭过头。
“还好我们是女孩。女孩之间可以做任何亲密的事情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宝拉没头没尾的说。
少见的，山德拉没有说话。她想都没想就在心里默默地反驳：不对的，如果我是男孩，我就可以真正亲吻你，和你结婚，在教堂里交换誓言，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是彼此的。
一小块皮肤开始刺痛。
山德拉还是选择沉默。毕竟失去宝拉是她承受不起的代价。
那颗种子终于发芽了。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