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救赎（上）
季奎格小心翼翼地往甲板上张望了一眼，确定船长乔治如往常一般站在船舷边瞭望之后穿过长长的房舱来到船尾——那是船上的长官们居住的地方，在船头卖力气的水手和索具工、箍桶匠这些人的房间则在船的前舱。
所幸他纯熟的投镖技艺受到大副先生的青睐，得以晋升做他的助手，因而他的房间也搬到了船尾，路上碰见的几个船员这才没有对他的行迹多加怀疑。
终于摸到了船长室，他悄悄松了口气，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出的冷汗，才小心地撬开一条门缝溜了进去。
索尔正在磨断绳索的手停了停，把之前捡到的贝壳片小心地藏进手里。这贝壳片原本是挂在墙上装饰用的，切口也算锋利，可惜质地太脆弱，稍一用力就会碎成两瓣。他不敢太用力，只能轻轻磨着手上那根绳索。
自从那晚被乔治迷晕之后他就被捆住手脚扔在了这里，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能在黑暗中静静等待逃跑的时机。其间乔治来过两次，都是逼问他说出洛基的下落，即使他一个字没说那人也不着急，一副泰然的样子仿佛笃定什么似的。
索尔忍不住焦躁起来，乔治这次出海的目的还是个谜，可他手上为什么会有洛基的鳞片，又为什么会突然对人鱼的事情感兴趣……
索尔屏息凝神地藏在书桌后，眼神余光警惕地瞪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来人没有像往常一样点燃书桌上的蜡烛，而是一路摸黑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走来，似乎是对房间的布置极不熟悉。
这不是乔治·波拉德。
索尔在心里默默下了判断。
那会是谁？
如果来者不善……
“哗”的一声，是火烛点亮的声音，下一瞬一张黝黑刺满怪异图纹的脸出现在眼前，索尔被突如其来的火光激的闭起了眼，等慢慢适应之后才睁开来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怪人。
怪人英语说的不太好的样子，他只能零星地听懂一些断句，不过有个词倒是比其他的发音清楚很多，这也是他能确定来人没有恶意的原因。
“汤……姆斯……我……救你。”
季奎格费力地说完，见那人点了点头，才把他绑在背后的双手和脚上的绳子解开，示意他跟上自己。
索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跟着季奎格一前一后溜出了船长室。
-
碧波之下，黑发的人鱼正快速地挥动尾鳍。
洛基游回上次见到索尔的舷窗附近，悄悄向其中窥视。
今天索尔并不在，倒是上次和索尔在一起的那个棕发少年独自坐在房中，神情低落，看起来郁郁寡欢。
不一会儿有个高壮的黑皮肤男人打开了房间的门，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棕发少年一脸焦急地跑了出去。
洛基一怔，心中倏然划过些不好的预感。他紧跟着浮上海面，躲在离船较远的位置往甲板上望去。只见一名金发的男子正背对着他靠在船舷边，而他面前那个穿着船长服的人正拿着手枪指着他。
瞳孔一缩，洛基的心瞬间紧了紧，那个背影他绝不会认错，那是……
Thor！
“索尔·奥丁森，你为什么就不能老实一点？”
乔治拿枪指着他，脸色苍白阴鸷。
“老实一点？呵呵，我还以为在我们共事的几个月里你早就清楚我的‘无知、粗鲁和莽撞’，”索尔反击道。他突然压低了声音，紧紧盯着眼前气急败坏的乔治：“你到底为什么要找人鱼？因为那个传说，因为……替你死去的科芬？”
就在刚刚被乔治拿枪抵着的电光石火之间，索尔心中突然闪过一个不切实际的荒唐念头。那个海员之间流传的虚无缥缈的古老传说，乔治总不会傻到去相信那个。
本来没报什么希望地试探了一下，却没想到乔治的反应出乎意料。
“你！”
乔治拿着枪的手一抖，索尔没有错过他听到“科芬”两个字时骤然紧缩的瞳孔，他把重心移到右腿，正准备弯腰夺过乔治手中的枪时，却突然听到脑海中传来的一声凄厉呐喊。
“Thor！”
是洛基！
索尔瞳孔一震，还没想明白洛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因为那片刻的失神而错过了制服乔治的最好时机，乔治脸色一冷把他反手扣在身前，右手拿枪紧紧抵着他的太阳穴。
“叫他照我说的做！我知道你能跟他沟通，快！”
索尔被枪身砸的脸上一疼，才发现不远处黑发的人鱼上身整个露出水面，正紧张地注视着自己。
原来刚刚那声呼喊不只是自己听到了，索尔心里一紧，这下他苦苦守护的秘密还是暴露了。
幸好刚刚乔治跟自己对峙的时候把好事的船员们都赶回了船舱，但此刻仍有几个水手留在甲板上负责船只的正常运作。
他们惊异地望着海面上的人鱼，脸上露出惊艳的神情。
“你到底想要什么。”
索尔哑声问。
乔治这次出海的目的既不是为了波拉德家也不是为了那头巨鲸，他早该猜到……
“我要让他帮我找一个人的灵魂。”
乔治仍旧拿枪抵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迸发出某种狂热的情绪。
“你醒醒！那只是个毫无根据的传说！”
海员们之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在大海上死去的水手们的灵魂，会由海上的神灵——人鱼掌管。这个传说一直被他当做一个无稽之谈尘封在角落，哪怕后来亲眼见证了人鱼的存在都没有想起。可就是这样一个根本没人会相信的传说，却让乔治陷入了痴狂。
“不！那不只是传说！”乔治猛地打断他，急躁的声音夹杂着怒火，“是真的，从我发现这世界上真的有人鱼存在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是真的……人鱼是海神的后代，是海上的神灵，他一定知道，他一定知道！”
他的语序开始混乱，神色也逐渐陷入癫狂，“你懂什么……自从那天之后我每夜每夜都梦见他在我面前惨死！……他问我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那头该死的鲸鱼，还有那些想出抽签方式决定人生死的水手们，他们一个个都该死！！都给我去死！”
人吃人的噩梦又一次呈现在眼前，那个过了三个月他都没能走出来的噩梦。乔治被过往的负面情绪缠身，眼看就要濒临崩溃，他疯狂的眼睛里又陡然出现了一丝清明。
“可是他不该，是他救了我！他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应该得到救赎的人，而那群血债深重的罪徒们却贪婪地吞食了他的肉体，他们怎么敢！”
“我要找到他，我要亲眼看见他的灵魂升入天堂。”
乔治的眼神痴迷，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架在索尔脖子上的手臂却是纹丝不动。
原来这才是乔治这次出海真正的目的。
他要带着之前埃塞克斯号上幸存的水手们和巨鲸同归于尽。
索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推理乔治的动机。是洛基的出现打乱了这个男人原本的计划，海神传说给了他一丝希望，他要利用人鱼找到科芬失落的灵魂。
可是传说终归只是传说罢了，他和洛基相处的这几个月，亲眼见证了人鱼只是和人类一样的自然生物而已，根本不存在什么神力，更不要说是掌管人的灵魂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乔治已经疯了，他不能让他接近洛基。
索尔神色一凛，终于下了决心。可就在这时，耳边似乎响起了一段熟悉而陌生的歌声。
这是……？！
索尔怔忪了一瞬，抬头望去，只见黑发的人鱼上身浮在水面上，淡金色的耳鳍舒张开来，苍蓝色的皮肤上似乎有光纹流转，浅色的双唇轻轻开合，吐露出无形而美妙的音符。
洛基在歌唱。
而那双孔雀石般的翠绿眼眸则直直盯着甲板，圆润的瞳孔不知何时已经变作了尖利的兽瞳。像极了猛兽发动攻击前的征兆。
他在发怒。
他不知道那个形貌疯狂的男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他只知道这个人从刚刚开始就拿枪抵着索尔不放。
而他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既然这个人想找的是人鱼，那么，就如他所“愿”好了。
轻轻勾起唇角，洛基捏碎了手中的金色契约。
人鱼的声音愈发空灵悠扬，婉转优美的旋律间似乎附有某种古老而神秘的魔力，使人听而神往。这是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歌谣。洛基微微蹙眉，想停下这古怪的吟唱，却发现那声音已经不由自己控制。
怎么会这样？！
“啪嗒”一声，乔治手中的枪掉在了甲板上。
索尔迅速挣脱开他的钳制，将乔治的胳膊扭在身后才发现他双目无神四肢虚软，根本毫无反抗的意思。
他怔怔地抬头回望过去，才发现甲板上站着的几名船员神情都是如出一辙的空白和呆滞。
这是怎么了？
他后知后觉地望向不远处仍在歌唱的洛基，海藻般的长发垂落下来，他一时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脚步动了动，他正想回到洛基的身边，却听见那虚无缥缈的空灵歌声突然变了个调。
索尔抬起的脚步一顿，僵在了半空。
血腥、狰狞、幽厉、凄怆。
那歌声里仿佛凝结着千万年都化不尽的寒意与悲怆，利刃一般将他钉在甲板上，寸步也不能移动。
索尔双眼一红，一股不知名的巨大悲意划开他的心脏，流淌着悲伤和愤怒的血液涌进四肢百骸，密密麻麻的疼让他浑身颤抖，不得不伸手紧紧扳握住船舷才能稳住身形。
而那泣血椎心的悲痛似乎要将他拖进一场永远也走不出的黑暗梦魇。
耳畔的阴厉嘶喊和尖锐的风声混在了一起，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的边界。
海水开始沸腾，发黑的深蓝色海水宛若岩浆浪尖上淌下的恶魔血液，天空中预示着暴风雨到来的阴云飞快聚拢，发狂的海风将巨大的白色船帆吹得呜呜作响。
第一道惊雷落下的时候，暴风雨的尖厉嘶叫彷如一把尖利匕首划开了乌云笼罩的天幕，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刺眼电光。
一切都变得灰曚曚的，半明半暗的视野里，索尔好像看见了海面上有一只捕鲸小艇。
面容青涩的少年坐在小艇里，他看上去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双手费力地划着桨。
他有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脖颈间垂落着一串鲸骨做的饰物，雪白的表面似乎被人精心打磨过，光滑发亮，在黑沉的天色下分外显眼，随着他划桨的动作一晃一晃。
他一边摇着桨，一边默默地听着站在船头的镖枪手的指挥。
镖枪手大声说着什么，他们正在追捕一头逃脱的雄鲸。可是这天天气不好，风浪也越来越大，少年提议让小艇掉头，先回主船去，船上的其他水手们听了却一个个大声地嗤笑他的怯懦。没过多久，暴风斜雨的尖厉呼啸裹挟着人高的巨浪扑面而至，水手们才终于变了轻慢的脸色。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大浪打翻了他们的渔艇，黑发少年的身影在漆黑的海浪之间起起伏伏，若隐若现。他的目光一直追逐着海面上的某个方向，双手挣扎似乎想要朝那里游去。然而下一秒又是一道巨浪袭来，砸在了少年的身上。
等到风浪平息，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
“Loki！！”
索尔眼前一黑，强烈的负面情绪在那一刻如潮水般席卷了上来，他双目赤红，黑色的海浪在他眼里变成了一头头吃人的巨大海怪，想要复仇的狂怒情绪在他心里叫嚣着，世界只剩一片血红。
然而内心里似乎还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警醒他，那一切景象不过是残留在他记忆里的幻影。两种声音在他脑海里天人交战，索尔紧紧闭上眼，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等那股不属于他的悲伤与绝望彻底散去，他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了船舷边摆放的铁铦，正准备投射出去。
索尔吓出了一身冷汗，转身一看，才发现甲板上的船员们，包括乔治在内都仿佛着了魔似的神情癫狂，手中拿着武器向海面掷去。
而海面之下，船身的四周不知什么时候聚集起了一群大大小小的海兽们，有体型庞大的座头鲸，凶残嗜血的鲭鲨，就连生性温和的海豚们也跻身其中。它们就像中了魔咒一样疯狂地攻击起披谷德号，哪怕长铦刺入体内也置若罔闻。
血水随着海浪翻涌上来，染红了整片海域。
索尔额角一抽，眼下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严重，甲板正在海兽的撞击下剧烈的颠簸，船身上已经有多处被撞出来的深坑。只不过这艘捕鲸船船身巨大，一时半会儿难以被击翻。但如果放任不管，整艘船早晚会被击沉。
不是陷入幻境的船员先将海兽们屠戮殆尽，就是发狂的鲸鲨们先将披谷德号沉入深海。
“乔治！乔治·波拉德！！醒醒，快堵上你的耳朵！”
索尔抓着船长的衣领大吼道，可是他瞳孔放大，双目无神，一副被人摄取了神智的模样，索尔怀疑他已经根本听不见自己的话了。
颓然松开手，索尔目光瞥见桅杆底下放着的一摞索具。好在陷入幻境的这几人动作有些迟缓不算太灵活，他迅速把他们打晕拖到桅杆边绑好，又取走了他们手中的长铦扔进船舱，才松了口气。
接着他转身望向浮在海面上唱歌的黑发人鱼，在船舷边纵身一跃，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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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基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喉咙，双目瞪得滚圆。
怎么会这样？！
自从他刚刚捏碎了那纸契约之后，就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支撑他把那支古怪的歌唱完。甚至中间有一段他完全失去了意识，如果不是他潜意识里觉得不对咬破了舌尖，恐怕直到现在还陷在被支配的幻境里。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只被他当做偶尔用来捕猎人类灵魂工具的歌声能有这么大的威力，让整片海域的海兽们发狂，这绝对已经超过了他平时的幻术能达到的作用！
魔法契约，海沟，娜迦女巫，艾萨拉……这一切果然是她的阴谋！
洛基眼神一沉，那个老巫婆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珍奇的藏品这么简单，她利用人鱼的歌声创造出幻境引起海兽们发狂攻击人类，她到底想要什么？
喉咙痛的宛若火烧，这支歌还没有唱完洛基就已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身体里的力气像是全部被透支走了一样。
可是为什么停不下来？该死的！
冷汗从额角滑下，洛基焦急万分，不行，绝对不能让这首歌唱完！
利齿咬破了舌尖，尖爪刺破了咽喉，鲜红的血滴在逐渐苍白的皮肤上，映入索尔眼帘的就是这样一片血肉模糊的狼藉。
“Loki！”
身体一僵，洛基不可置信地抬头，却落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索尔放开他，刚刚一瞬间感受到的比往常更加冰冷而僵硬的身体让他眉头紧皱，目光落在人鱼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抱着人的手开始发抖。
洛基艰难地松开捂住喉咙的手，喑哑一片的咽喉里只能发出粗哑难听的“嘶嘶”声。
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为了阻断那该死的歌声，他刚刚亲手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索尔眼睛一红，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人鱼抓住了手。
锋利的长甲小心地控制好力度，在男人炽热的掌心里写下几个字母。
“naga”
找到娜迦女巫，结束这一切。
索尔眼神一暗，攥紧了那只手，力度大的像是要将那个词语背后代指的存在捏碎毁灭。
“我知道了。”
金发的男人一字一顿，眸中深海已化为极寒坚冰。
洛基注视着他的眼眸。突然张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I’m sorry, I’m sorry……”
血色尽失的双唇无声开合，冰冷的眼泪滑落眼角，仿佛要连同无法诉说的悔恨和歉意一起，深埋海底。
“Shh, it’s okay, it’s all right.”
索尔急忙堵住他未尽的话语，在那冰凉而柔软的唇上印下温热一吻。
或许是那句安抚的话语真的起了作用，洛基突然平静下来，他静静地用目光描摹了一遍面前人的眉眼，凝翠的眼眸似有波光在流转。
强行终止契约带来的反噬一直在折磨他的精神，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还是舍不得。
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说，他不是真的不明白他的心意，也不是故意要让他难过，他只是……
洛基不甘心地用尽最后的力气再看了索尔一眼，最终无力地阖上了双眸。
“No!!”
撕心裂肺的痛吼声响彻耳畔，洛基手指动了动，终是被无法抵抗的倦意带走了最后一丝意识。
索尔望着双眼紧闭的爱人，脑海深处蓦地一痛，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将他的意识包围。
这是……
蔚蓝双眼一瞬间变得幽深无比，索尔抱起昏睡的洛基，向深海潜去。
意识在一片虚妄中浮浮沉沉，之后的一切洛基都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喉咙很痛，火烧一般的痛，索尔一路都紧紧握着他的手，宽厚的怀抱强大而温暖。
他们在无尽的深海里向下沉了很久，高烧使他的头脑发昏。隐约间，他听到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想要救他，只能用你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来换。”
艾萨拉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索尔，毫不掩饰眼底的贪婪。
她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这个“人类”，可怜的小人鱼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捡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宝贝，竟然甘愿用歌声换取一双腿来陪在他身边，真是可笑……
身后的人沉默不语，洛基心中一紧，意识渐渐清醒，他可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
他努力地想睁开双眼，却始终摆脱不了那股在他体内作祟的契约的力量。作为违背契约的惩罚，娜迦的魔法正在一点一点剥夺他的生命力。哪怕他的意识此刻已经无比清醒，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所以没有看见索尔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和挣扎。
人身上最宝贵的是什么？
是生命，还是灵魂？
无论是哪一样，他都不希望索尔拿去交换。
索尔不该为了他失去任何一样东西。
心紧紧揪着，时间被无限放慢，他忽然在这无比漫长的一刻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那些从前的他不敢去想，后来的他又不敢承认的事情。
比如索尔当年爱着的人从来都是他，那串还未集满就送出手的饰针不是什么给兄弟的礼物，而是少年人等不及表白心意的急切。
比如索尔在五年里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他，哪怕孤身一人漂泊深海，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也能让他重燃生的斗志。
还有发现自己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Loki”之后那焦急又笨拙的解释，爱欲沉沦时耳边炙热的喘息炽烈的话语，风雨长夜里的忧心焦灼，日光破晓后的单纯快乐……
那个傻子。
无声地咧了咧嘴，洛基想，哪有什么茫茫大海里对一个落难的捕鲸人一见钟情就此被他吸引的巧合，他会爱他，是因为他本来就爱着他。
就算失忆千千万万次，他，Loki·Ordinson还是会爱上Thor·Ordinson。
时光停驻在这一刻就好，他已经明白了，他爱的那个傻大个也爱着他，就这样就足够了。他不想再奢求什么人类的双腿永远陪伴在他身边，如果不是他一开始贪心不足，也不会有现在这场祸事……
就到此为止吧。
“This is a goodbye, brother.”
索尔一怔，他刚刚好像听到了洛基的声音？
可是怎么会……
他晃了晃脑袋，将怀里仍在昏迷的人轻轻放下，他深深地望了沉睡中的洛基一眼，似乎要用目光将他的模样一寸一寸刻在心底。
然后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等候着他的娜迦。
“可是，”男人熟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爽朗粗厚的笑意，“如果我杀了你，契约也一样会失效的吧？”
洛基心中巨震，来不及阻止，身边的人已经像一支离弦的箭似的冲了出去。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