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董小凤
毕业聚会的那天晚上我喝了酒，不多，也不醉。我走出包间，像陡然掉进了水里，强劲的节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敲着我的头。我揉揉太阳穴，偏头痛又犯了。
我木然向前走，不知道会走到哪里。我想走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又不想走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只觉得哪里都不可能收留我，哪里也都容不下我。忽然有浓浓的烟味钻进我的鼻腔，我立刻咳嗽起来，我讨厌烟，在我的感官世界它被放大至一百万倍的刺鼻。
一个男人靠在走廊的墙上，一口接一口地吸烟。他戴着黑色的眼镜，西服不大合身，外套有点窄，裤腿又太长太宽。他抬头发现了我，我就站在他旁边，像一根莫名其妙立在这里的原木。他单眼皮的眼睛眯起来，透过灰色的烟雾盯着我，我突然觉得紧张，但又痴迷这种紧张，甚至感到兴奋。于是我也隔着灰色的烟雾望着他，他的眼睛也是灰的。
他不看我了，别过头去吸烟，我鬼使神差地夺下他含着的烟头，火星烫到我的手指，烟头掉在地上。我搓磨着烫伤的地方，有样学样地用脚把烟踩灭。
男人瞄了我一眼，从兜里拿出火机和烟盒，又点了一根。他把烟卷夹在两指之间，故意凑到我跟前，烟雾熏得我眼睛疼，他开口问了句：“不喜欢？”，然后放在嘴边吸了一大口，尽数吐在我脸上。
我几乎要呕吐，弯下腰不停咳嗽，他笑得很开心，笑得眼泪直掉。他整个人瘫在墙上，像学校附近巷子墙上黏着的口香糖。
他开始说一些和我毫不相关的故事：他说他女人是小姐，本来说好了陪酒不陪睡，结果有个喝醉了都的老板偏要她服务，把她给上了。他呢，拿着把砍刀，冲进包间，一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连着捅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劲大。他杀了那男人之后，和他女人分手了，他女人哭着求他，他也哭着把她甩了。
他又吸一口烟，说：“日他姥姥的，老子手都捅麻了。”
我忽然顿悟，高中三年那些早恋的学生们曾说的“整个的心都被拧起来了”，还有在记忆里逐渐被消磨的语文老师上课曾讲的成语“如鲠在喉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把喉咙堵住了”。
我掏出兜里皱皱巴巴的二百块，这是本来要在这消费的钱，我本来想恶趣味地塞进他裤腰里，手刚伸出去一半，抬起头来看见他望着我的手，脸上浮现出我看不懂的表情。我躲避他的眼睛，把两张团成一团的钞票塞进他胸前的兜里。
我刚要走，看见他把嘴里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又从兜里掏出那两张被揉的像废纸一样的红色一百元，缓缓展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然后塞进了自己的裤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