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僧(百合)】枯泉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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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僧(百合)】枯泉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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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无明确种族特征描写,一个关于相遇的故事。

  火光点燃了冰凉的黄昏,围绕篝火席地而坐的人们看着场中翩翩起舞的舞蹈者们。她们的舞蹈是轻巧优雅的,同时也充满了跃动且能鼓舞人心的力量感。这支舞队来自遥远的国度,她们在旅行的途中以舞蹈或战斗的方式收集旅费,同时也会在战火疮痍处进行慰问与鼓励性质的免费表演。当下的舞台便是常寒之国砖与土地已被冰凉雪水渗透的街道,表演者周身更多的也是孩子们。年轻的生命总被视作希望,而未经世事的他们也着实比身负重担的成年人们乐观,面对着附着魔力的、拥有鼓舞人心力量的神秘舞蹈,他们露出的惊喜与向往就好像开在冰天雪地中的脆弱花朵。

  观众的积极情绪通常也能给予表演者们正向反馈,舞者看着自己的同伴们,她们的笑容似乎都要比平时多些。

  在观看舞蹈的人群中有也有些许成年人,这个村落里很多成年人都因战争丧命,而战后他们也大多投入重建工作,还未到下工时刻并没有多少成年人驻足观看舞团的舞蹈。也因如此,在观众最后方的,站立着的女人显得略为醒目。藏蓝长袍掩盖内装令人难以分辨她的职业,可气质与面容倒是完全展露出她不是本地人这个状况。

  女人只是安静地站着,不像孩子们会给予表演欢呼与掌声。她的目光正对简陋“舞台”的中央,却又空洞地穿过了这一切,有几次舞者觉得她们本该对上了视线,可女人就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舞者想,这是她见过最奇怪的一双眼睛。

  作为萨维奈出身的一支流浪舞团的成员,舞者见过许多人,同样也因那些匆匆路过忘却过许多人。或许是因此,舞者很喜欢观察别人的眉眼,眼睛总是一张脸上最容易引起注意,也最容易被记住的存在。她记忆中有无数已经被模糊了的面容,亦有着许多双还正清晰的眼睛,但似乎从未有人的双目与这人相似。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一双眼,就连长在同一个人脸上的左右眼通常都会有细致观察后便能发现的细小差别……可人们的眼神与气质通常会被他们的眸子反应出来,而被相似的目光充盈后,那些不尽相同的眼睛们多少会有一些奇妙的相像之处。

  舞者挥动手臂,腕部的银质亮片碰撞出隐秘的、只有舞者本人才能听到的声响。当下的舞步她从儿时第一次拿起舞轮正式参演起已表演过无数次,熟稔于心的每一个动作令她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在操纵自己的肢体上,于是走神的舞者回忆她曾收到过的那些目光:欣赏的,仰慕的,好奇的,漠不关心的,甚至还有下流的……可女人的眼珠在随着表演者们的动作游移,却未透露出任何一种舞者所能察觉到的情绪。这女人好像一片难以捉摸的雾,她可能会匆匆路过很多人身边却又不在他们脑海里留下任何切实的印记,也许这就是女人所希望的……舞者这么想道。

  但没有特点是否也能算一种“特点”呢?

  在一个弯腰抬身的动作后,女人原本在众人后观看舞蹈表演的身影消失在舞者的视野里。

 

  偏远村庄的酒馆比不上城市中的酒馆那般商品丰富,尤其是战后的日子里捉襟见肘,可馆主仍旧坚持将村内早春时酿下的果酒拿出来款待表演结束正在休息的舞者们,村民们对这支路过的舞队愿意为孩子们无偿演出而感激不已。不过舞队的领导者也一样坚持自己的选择,她将亮闪闪的硬币塞给了老板娘。身形丰腴的爽朗妇人露出了小心翼翼的一面,她将钱币收好,嘴里感谢着舞者们:

  “啊……我的孩子们刚才也观看了你们的表演,他们说是从未见过的美妙。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也真想去看啊,可惜要忙店里的生意。”

  舞者用舌尖抵着木制酒杯的口沿,老板娘贴心的将酒温过,非常合适这个冬日夜晚。适口的温热里透出果子的清甜味道,或许是因为这个村落有着特别的发酵的工艺,舌根下亦能感受到一些天然的酸涩,这种口感舞者很喜欢,她想着,这样的小店如果不是被战争摧残想必也不输那些城市里的商铺。战火洗刷过的世界里有像这个小村庄的一般仍有活力的,他们会搬出曾经的酿酒,会埋下种子期待来年春日作物们会开出花朵,秋日里收货硕果。可也有很多人失去了一切,他们再也没有机会打开那些亲手封住的酒坛,再也没有机会目睹绿叶舒展枝头了。悲哀逐渐包裹了舞者的心脏,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水果的味道在冬日里总是难得,它可以湿润喉头,温暖胃袋,却没法解开心头的苦涩。

  向领队打过招呼后,舞者选择离开酒馆吹吹夜晚的冷风。

  踏出大门后舞者便敏锐地抓住空气中一段急促的脚步声,在这个时段于无人的街道上狂奔无疑令人心生紧张。这个村落大多时候透露着朴实的气息,但并不能因此断定就没有想借旅队与舞队过路这个时机作乱的恶人。舞者拢了拢外袍的领子,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摸过去,因舞衣舞鞋的轻便与本身的灵巧,舞者很快便接近了黑夜里脚步声的主人,也是在足够靠近后她才发现,这脚步声中还暗藏着另一个人的。这样会隐藏自己的一定是久经战斗的人,舞者并未停下双腿但摸上了自己腰间的环刃。舞者们的武器和她们本身一样优雅华美,大多时候这些亮闪闪的金属环轮在她们手中是表演的一部分,可这些在光照下会生出辉光的漂亮道具同时也是她们用以战斗的伤人利器。那些漂亮细窄的轮边在附着以太被高速抛出后是锋利无比的刃,割裂许多魔物的皮肤都不在话下,更别提人类的肢体了。

  当脚步终于停下在一道暗巷时,舞者也终于追上了疾跑在前的身影,而似是一种停下的信号,传来的还有拳头锤砸着皮肤骨骼上的声音。这样的响动在寂静夜晚里无比突兀,而颇为有力的拳风令舞者自己的腮帮子也隐约作痛了一下,明明并没有砸在自己脸上……

  拳击声只响一下便结束了,舞者望着巷内的女人,很明显这有力的一下是来自于笔直站立的她,而女人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鼻子已经断了,半边脸上淌着血的家伙。舞者看清了女人的面容与衣着,她依旧面无表情,看向巷口的舞者时表情没产生什么波澜,只是冷白月光附在她的额头与鼻尖令那双眼睛显得更为模糊。女人的手臂与舞者完全不同,作为舞者她的肌肉有力却不明显,但眼前女人手臂因用力而突起,那种蓬勃的力量感蔓延在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上。她的臂甲上缠绕着红色的绳带与冷硬的黑巧妙融合,从小臂往下看能看到她手背上缠绕着黑色的绑带,手指上扣着精巧的暗色锁扣……嘶,舞者用舌头从口腔内侧顶了顶自己的脸蛋,她好像能感受到使用这样武器的一拳带来的痛楚有多深。女人袍子下露出的长裤看起来御寒能力也很不错,至于鞋和臂甲是一个风格,脚踝、小腿肚与膝盖被分体式的软甲包裹着,鞋面上的金属云纹和刻在甲胄上的破坏神纹路令舞者想到了传闻中的星导寺与据说现在世间已寥寥无几的武僧。

  阿拉米格最后一任疯子国王对星导寺的政治迫害舞者略有耳闻,而阿拉米格被帝国倾轧至破碎的命运同样令人扼腕。眼前的高大女人虽然笔挺地站着,看起来强而有力,可舞者几乎能嗅到她内心散发出的流离悲哀。

  “我,我……我再也不敢了……还还还给你们……”

  被揍的家伙哆嗦着抖出这么一句话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大概是因为牙齿松动和含着血而口齿不清,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手中是舞者领队的精巧发饰。武僧松开了拎着他衣领的手接过饰品,动作非常轻柔,这个狼狈的窃贼交出赃物后蜷缩着向后退去,甚至不敢站起来直面俯视自己的女人。在拿到发饰后武僧向着没人的地方甩了一下用来揍人的手,指扣上还未凝固的血被丢落在了地上,她并没有侮辱性地、刻意地将象征着敌人失败的液体甩回小偷脸上,这一点让舞者忍不住挑了挑眉。

  武僧并没有将视线在偷窃者身上过多停留,看起来也没有想要把人带回村子审判一番的意思。她只是走向舞者,而后在舞者面前用那只未用于出拳的、干净的手呈上银质的发饰。舞者收回原本扶在腰间环刃上的手,以双手接过了这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物件。银白色于月光下颇为动人,舞者低头,她想着,这样的东西躺在武僧掌心并不显得违和。

  “谢谢你。”

  “举手之劳。”

  窃贼发现两位女士都没有要将自己“捉拿归案”的意思,犹豫过后踉跄着站起身从另一边逃离了这道小巷。舞者不由得叹息,再淳朴的村子里也总会有些“坏人”,更别提贪念令人作恶在战争中随处可见。拿回了同伴的所有物后舞者并不想大张旗鼓的审判什么,她不是法官,更谈不上拥有所谓真切的善良,只是单纯地回忆起这个小偷的眼睛……傍晚演出时这家伙也在观赏的人群里,但是那时的他眼里仅有倾慕与喜悦,并没有任何的欲念,或许只是一念之差犯下了这样的错,而武僧的拳头看起来足够让他清醒了。

  “回去之后最好和同伴们一起检查一下,当心还丢了什么东西。”

  武僧的声音低却清亮,她的提醒令舞者想起是时候该回去了,不然同伴们大概要担心。

  “啊……谢谢你。”

  “不必客气,快回去吧。”

  舞者再次道谢后武僧露出了非常轻的笑容,她嘴角上扬的弧度转瞬即逝,略弯的双目里却透露着柔软的笑意,那一瞬间她冰凉的眼睛就好似被水流浇灌的枯涸泉眼。舞者面对这样的表情,竟感受到一丝窘迫与害羞,她有很多年没产生过这样的感受了……

  这一瞬的怔愣使得武僧又一次消失在舞者的视野里。

  我还没有问到她的名字啊……舞者这么想着,将手中领队的发饰收好,转身向着酒馆的方向走去。

 

  回到酒馆的舞者将发饰交给领队后,身上略有酒气的领队挠着自己的脑袋感慨喝酒误事,而后私下告诉伙伴们检查一下重要物品有没有丢失,为了不让村民们担忧她特地嘱咐了不要搞出太大的动静。所幸的是除了这支被舞者带回来的头饰,没有再丢其他的东西。整顿过后的大家各自回房休息,第二天和晚到的商队回合完毕她们便要奔向下一个目的地了。

  终于倒在床上的舞者虽然困倦却依然忍不住回味武僧那双眼睛。或许不会再见了,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可惜,舞者于脑海中描绘那双并不好形容的眉目,侧身蜷缩着渐渐沉入了睡眠。

  次日清晨舞队与集结完毕的商队共同出行,舞者看着庞大的队伍不禁咂舌,商队雇来的佣兵团在路上有所折损,而战力不俗的舞者们恰好在拥有相同目的地的情况下作为护送者相当合适。点好佣金后两方人马离开了这个孩子们用期冀眼神与甜涩果酒在舞者记忆中留下深刻一笔的村庄。因为过于充足的阳光这个冬日竟没有多少冷意,暖光打在跨坐陆行鸟处于队伍后段的舞者脸上,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望前方的伙伴,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要是昨晚早些睡着就好了。眯着眼睛擦干打哈欠打出的眼泪,舞者在余光里瞟到了一抹陌生却抓眼的颜色。

  被日光包裹的蓝色袍子不似夜晚中那般冷暗,同时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光线中刺眼的那部分,而长袍的主人也正巧抬头仰视着骑在陆行鸟上的舞者。两人中间隔着商队的货车,在另一侧步行的她很明显是佣兵中的一员。

  是武僧……!舞者意外于与武僧的再会,同时也因为自己大大咧咧地打哈欠被看到而产生一丝羞怯。而武僧依然是那副没有情绪起伏的模样,抬头太久而被阳光灼到双眼的她也眯起了眼睛,礼貌性地抬手向舞者挥了挥。舞者不知道自己是否被武僧修长手指上的指扣晃了眼,她总觉得好像看到武僧低头的一瞬间又露出了短暂的、同昨晚一样的笑容。

  于是舞者拉动缰绳让自己的陆行鸟慢下脚步,从商队的最后绕到了武僧身边,跳下陆行鸟的她牵着自己翠蓝羽毛的搭档和武僧并肩步行。

  “啊……你好呀,昨晚真的谢谢你。”

  听到舞者又一次的道谢,武僧垂眸思考着要作何回复,而舞者似乎想要快速转移这个有些尴尬的开场一般很快接了一个问题:

  “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我叫……”

  舞者聆听并记住了这个她不熟悉的音节,并在心中一点点咀嚼拆分这个字眼,异乡人的名字总是很特别。同时舞者心里产生了对她而言十分罕见的预感,或许这段旅途要比她所想象的要有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