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6

FANXYRED (Band)
F/F
G
2046
Summary
她终于在心里悄悄对好多年前许愿“带我走”的小女孩告别:这趟车不到2046。

“恭喜恭喜”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什么时候谈的怎么还瞒着我啊?!恭喜恭喜!!”
…………
手机不出意料地“叮咚叮咚”响个不停,翻开刚拿到手的结婚证,她和一个认识不过几个月的男人在上面笑得僵硬,持证人一栏的名字是詹栩姿,她和林凡断开某种意义上的关系很久。
昔日圈内的好友已经很少有再联系的了,大家各有各的事业要忙,就算联系也不过是节假日三两句客套话。
此时手机仍是响得锲而不舍,来电显示是在二十出头年纪选秀认识的老友,算来相识竟然也有十年八年的了,她看着手机屏幕明明暗暗好久,终于还是接了。
好友当即就要赶过来。丈夫不在家,她应允。

“是家里逼婚?”
她摇摇头:“我自己要结婚的。”
“为什么?”
为什么?她也搞不明白。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没长大的孩子,从没想过谈情说爱的种种,直到遇到她爱的启蒙老师,那个时候确实是想过天长地久的,只是分手以后就对其他再提不起兴趣。尚且算年轻的时候,好友给她介绍过不少,男男女女任她挑选,她铁了心的说以后都不会再恋爱,更别提结婚生子。
一颗心确实是死了。人也像浮萍,没了根,就这么在尘世浪潮里起起伏伏。没了名气,退了团,成立了自己的舞蹈工作室,租几十平米的小房子,一个人过也不赖。
所以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家里相亲的要求。
也许是那次脚扭到不能走路一个星期都没法出门只能点外卖让她觉得一个人的生活太艰难,也许是看到妈妈每年春节疲惫地应对着亲朋好友的“关怀”,又也许只是,觉得那人不在了,又真的介怀了,于是日子怎么样也都无所谓了。
男人条件很优秀,企业的高干,年龄稍长她几岁,教养很好,母亲逝世,父亲常年在国外同哥哥一家生活,她不用担心和公婆间的关系。
其实很显然双方都是不愿意的。
男人见面就表明自己不愿谈爱、无意结婚的意向,表达委婉,她接着他的话茬倾吐自己同样的无奈,婚事倒竟是因为唯一的共同点而一拍即合。
他们都不需要什么爱和关心,不过找个人以合法的方式互相扶持,搭伙过日子。
友人连连替她惋惜,临走问她后不后悔。她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然后又顿住。
她说,你知不知道,我活到现在大概就这么一件后悔事,我跟她,我们,不该就这么结束的,起码,不该那么草率。

分开好多年,那人坚持给她在每年生日发祝福,她从来没回过,说到底不过是一直放不下。放不下,又不得不放下,就这么拧巴着,若是真的烦了厌了早该删掉所有联系方式,可她又无数次偷偷去翻那人的朋友圈,推测有没有新的女友或男友成为她的替代品。
是的,只能是替代品。她有足够的自信。
直到看到那个频繁出现的女生。长头发,烫张扬的大波浪,短裙永远堪堪遮住大腿根,飞扬的眼线一直拉到太阳穴,她突然醒悟好像一直以来那人的审美都是这样没有变过,自己不过是一个例外。一瞬间那么多年的心酸被榨成汁小口啜下,她在下一次的祝福后大方回复“谢谢”,换来对方惊讶的叹号。
她百分之百确定那人是看到了自己结婚的消息的,就算没有看到朋友圈,也会有无数曾经的好友用消息去轰炸。
她在猜那人会不会也像她当初那样正在独自用胃酸腐蚀着一些更酸的东西,然后等消化完全后假装大度地给她发“恭喜”,那样她会同样回以假意的感谢。

以为的祝福迟迟没有来,她渐渐淡忘,以前的公司做大,前老板想挖她的团队去做舞蹈老师,薪水可观,她毫不犹豫地答应,没人跟钱过不去。
走到公司楼下才发现有些记忆不是真的消失,只是像涓涓细流一样慢慢汇积,此刻有些什么像月亮一般牵引着,于是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一瞬间险些将她淹没。
那个有大镜子的舞蹈室,她们交换过彼此的心跳和喘息;那个因为坏掉后更新所以显得格格不入的门把手的厕所间里,她们抱在一起哭泣;沙发的那个拐角很碍事,她撞到过三次,每次都有那人吹着气轻轻哄;角落里的仙人掌是那人从寝室里的那盆身上掰下来的,现在长得有小腿长……
那人早就解约,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是大明星,大老板,比她们曾经想象过的任何一种可能都耀眼。
她签了合同快步离开,转头发现街角那家咖啡店还在。
穷的时候几乎每年生日都在那里一起过,点个小小的提拉米苏,许的愿望和前程无关,浪漫到近乎愚蠢——“希望有天她能带我走”。她永远是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想得越美好,醒来的时候就越疼。
分手也是在那里。
甚至都不记得是谁先说出那两个字,几乎没有犹豫地,一个“好”就接上,似乎两杯冰美式就是为了这一幕而存在。
她们对朋友一直宣称着那些无法抗拒的原因,无非是家庭或工作,但是她知道,有些什么东西很早就崩塌了,在那些航线交错的日日夜夜,灯光耀眼的不同舞台,以及屏幕背后听不见却刺耳的键盘声,又或者追溯到更早以前,那个悦耳的声音告诉她,“第21名,林凡”。
但却还是时常天真地去猜测,如果当初说出口的不是这个刺耳的词,而换成别的什么美好的期待,会不会也能得到同样的回答。

那天回来后她就害了梦魇,梦里常常是些看似很近却抓不住的片段,那人在光怪陆离的霓虹里拉着她逃亡,转过头来眼泪连成线,眼周鼻尖红红,像绝世的艺术品。
男人和她分房睡,但想来她夜夜哭得太撕心裂肺,于是礼貌地询问她喊的是“姐”还是“婕”或是什么其他称谓,她打着哈哈说可以算作是姐姐,又说反正也见不到,男人沉默半晌,说反正我爸也不回来,今年过年我陪你回家吧。
不谈爱也未必不能做朋友。回乡的路上她尝试着和男人交谈,在稍微熟悉后她半开玩笑问是不是心里有记挂的人才不愿意再触碰爱,男人比她清醒,说不是放不下,只是得不到。
什么朱砂痣还是白月光,不过就是得不到才一直记挂着,人类的劣根性,早就有人剖析得清楚。
她心口像粗砂粒滚过那样疼,比豌豆公主还娇气。

婚后第一年回家,家里人高兴地不得了,拿出来一叠叠照片给女婿欣赏,不免看到以往当训练生时拍的那些,奶奶突然问起,诶,以前总跟你回来,短头发,高高瘦瘦的那个女生,叫陆什么来着?陆……
她慌慌张张用“陆柯燃”堵住其他人嘴里差点吐出的“婕”,好些年过去她提起这个名字舌头还会打结,脸还会发烫,脖子僵硬,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
“她现在在做什么啊?怎么不来我们家了?”
她嗫嚅半天,蚊子哼哼样回答,她出道了,人气很高,是明星偶像,我们早就不联系了。

男人有事先回了北京,她磨磨蹭蹭在老家待到年过完了才回去。
偏偏要选火车。
多山的地形,隧道一个接着一个,眼前忽明忽暗,每一次睁眼,都以为自己到了2046。
那个时候以为条条大路通罗马,不管坐哪一列火车,最终都能转到2046,后来才惊觉,原来月台在九又四分之三,她们没有相爱的天分,连那堵墙也穿不过去。
那人的新年祝福还在手机里,她猜测是群发,任由红点扎眼地突兀着。只要不点开,那个名字就可以永远排在消息列表的第一个。
列车前方到站北京站。
她终于在心里悄悄对好多年前许愿“带我走”的小女孩告别:这趟车不到2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