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冬/叉泽】Wish You Were Here

The Avengers (Marvel Mov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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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冬/叉泽】Wish You Were 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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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他拔掉电源,闭上眼,在黑暗里弹了一段Solo。
Note
摇滚AU,人物性格有轻度摇滚化声明:我不拥有他们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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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12.

       十五年前,怀俄明州。

 

       一辆押解车正在崎岖的公路上驰行,四周是望不见的连绵山脉,除却车厢震动和轮胎斜碾过路边荆棘时发出的响声,余下的便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这些空洞的声音正在一刻不停地刺激着车上人的耳膜。

 

       这是个相当常见的晴天,太阳高悬在悬崖之上,夏天的烈日照得人皮肤发烫,半山腰刮过的冷风则给了人寒热交织的感觉。从车里向窗外眺望,可以看见在颠簸中仿佛在上下摇晃着的甘尼特峰,它遥远的轮廓模糊在刺目的白光里,变成一种灰蒙蒙的颜色。

 

       这辆车正在向伊利诺伊州行驶,车里押送的是一个年轻男人,他逆光垂着头,光线将他英俊的侧脸勾勒出强烈的线条感,仿佛刀刻般分明,但他坐在那里时显得了无生气,身体仅随着车身摆动而微微晃动,有些宽大的囚服遮挡了他胸口的起伏,唯一能表明他还活着的迹象是他时不时眨动的睫毛。

 

       车厢里还站着一个装备齐整的法警,他手持一把左轮步枪,似乎这男人只要有任何妄动就会瞬间被高速飞行的子弹打穿脑袋。

 

       事实上,年轻的男人是个死刑犯,半年前他被指控为一场枪击案的主犯,开枪打死了两个人,具体真相如何虽已无法考察清楚,但在当事人辩护失败的情况下,已经足以构成一级谋杀罪,第十巡回上诉法院判定其死刑,不过为了避免引起执行死刑时通常造成的反复注射药物检查、囚犯再次向联邦法院上诉及社会舆论方面等一系列麻烦,法院最终决定让其居住地威斯康星州所属芝加哥第七巡回上诉法院重新宣判,而威斯康星州早在1853年就成为了美国第二个废除死刑的州,等待着他的,毫无疑问是无期徒刑。劫后余生时他如此年轻,而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不出意外的话,此后几十年,直到他死去,他都只能从铁栅的缝隙里看见一片冰冷的晴天。

 

       铐在身后的双手传来的酸痛感愈发明显,男人仰起头缓解颠簸带来的眩晕感。就在这时,一些细微的、不寻常的声音刺激了他灵敏的感官。

 

       那是车胎漏气的声音,通常,这种加厚的橡胶车胎极不容易破损,哪怕是行驶在路况如此糟糕的山路上也是一样。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他悄然将身体微微前倾,半伏在原地。随即,一阵激烈的枪声响起,他听见司机在大骂着什么,他想必在疯狂地转动方向盘,车身剧烈地摆动着,车胎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噪音。车猛地刹住,摩擦声停息了,耳鸣消失后,最清晰的声音变成了含混不清的粗重嚎叫声。

 

       几声钝重的敲击,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和一阵脚步声,他意识到那个入侵者已经走到了车上,司机不再痛苦地嚎叫了,只是发出一些气管漏风时的嘶嘶声,他没有听见警卫员的声音,看守他的法警端着枪警惕地向前走了两步。

 

       驾驶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皮质风衣的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警卫员的尸体正倒在地上。

 

       “站在那里不许动,放下枪!”法警喊道,“否则我就开枪了!”

 

      对方轻蔑地冷笑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狙击步枪,他立刻认出那是德国产的WA2000,射击精度极高且价格昂贵。法警松了一口气,枪口下移了一些——

 

      “砰——”

 

       他微微侧过头,法警爆出的脑浆和鲜血溅到了囚服上,穿黑风衣的人正在把手里的微型手枪别回腰间。

 

       “……PSM微型手枪,苏联生产,”他喃喃道,“你是谁?”

 

       “Red Skull。”那人点点头,迎着光眯起眼睛,他面容俊朗,发丝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泛红的金色。

 

       几秒钟后,自称Red Skull的人已经取下了法警尸体上的钥匙,解开了他的手铐。

 

      年轻男人揉着酸疼的手腕站了起来,“谢谢。但……你为什么要救我?“

 

       Red Skull看看他,缓缓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因为……正如你知道我是谁一样,我也知道你是谁,Crossbones。”

 

13.

       十二年前,布鲁克林。

 

       Brock Rumlow已经在这间酒吧里等了二十分钟了,他点了一瓶Jack Daniels Whisky来打发时间,但他的任务对象仍然没有到。也许情报有误,他想着,又猛灌下一大口酒。

 

       三年前,Red Skull把他从那辆押解车上救下之后跟他签了个合约,在合约之下,他从前所有资料被都从数据库中删除,劫持警车的事情被描绘成了一场意外事故,押解车滚落山崖,死刑犯和押解人员都尸骨无存。

 

       随着他作为死刑犯的身份被确认死亡。Red Skull操纵法院内部重新审理上诉,进行了一场死无对证的审判,最终判定了他的无辜。

 

       听到消息后他问过Red Skull他是怎么做到的,对方只是隐晦地回答道:“整个帝国就是一张网,只要能找到网中心的结扣就什么都好办。”他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他一张卡。

 

       他接过来,看见上面印着新的社会安全码和Brock Rumlow的名字。 

 

       “你给我这些,就是为了雇我?”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Red Skull,对方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当然了,虽然在那个枪击案里你是无辜的,但你自己心里也一定清楚,你的手可不干净,你从十六岁开始就是个雇佣兵了,不是吗?我雇你,也是希望你Crossbones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他说着转身离开,Rumlow看着那件Red Skull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穿着的黑色风衣一角消失在门外。

 

       Red Skull雇了他整整三年,而今天,这将是他接的最后一个任务,从此之后,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Rumlow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普通人的生活,真到这一天时,命运似乎又跟他开了一个该死的玩笑,他最后一个任务的失手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打扰一下,先生。”一个清亮的声音说。

 

       回忆中断,Rumlow看向来人,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长相清秀,透露着一种安静的气息。他眼睛很大,但瞳孔里光影幽深,显出几分阴冷来。

 

       “有什么事吗?”

 

       “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Crossbones。”来人说着在他对面坐下,他抿着唇,维持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知道,你今天的任务对象没有来,对吗?”

 

       Rumlow的神经骤然绷紧了:“你什么意思?”

 

       “确认一下。”来人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很抱歉,他今天不会来了,因为我已经把他杀了。不过你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你照样可以向Red Skull报告。”

 

       Rumlow盯着他足有半分钟之久,最后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了,他索性追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又是为什么要杀他?”

 

      “只要我想知道就可以,”来人说,“至于为什么要杀他……私人恩怨,仅此而已。希望我没有妨碍到你。再见,先生,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Rumlow叫住了他:“等等——你是谁?”

 

       他没有停下动作,头也不回地答道:“Helmut Zemo,后会有期。”

 

 

       几天后,Rumlow神使鬼差地又去了那家酒吧,尽管他和Red Skull的合约已经到了头,早就没了去那的必要。他去的时候正看见喝得微醺的Zemo正在台上唱歌,他的歌声清亮柔和,让人想起遥远的风声,和四周是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契合。那歌声里包含着的复杂情感完全超出了他外表展现出年龄所该有的,令人为之震颤。

 

      说不清楚是哪一瞬间怆然的曲调和Rumlow的内心产生了共鸣,在Zemo回到吧台后便请了他一杯Dry Martini,而喝醉的Zemo在一阵漫长的寂静后讲了他自己的故事。

 

       Zemo曾经是索科维亚的一名上校,直到两年前都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他说他和父母住在一起,有一个很温柔的妻子和一个聪明乖巧的儿子,他过得很幸福。

 

       说这话时Zemo一直望着装有澄亮液体的酒杯,玻璃杯将细碎流转着的光反射到他茶色的眼眸里,就像一个一触即碎的幻觉。

 

       “你应该听说过吧,两年前索科维亚的那次爆炸,他们全死了。而我还活着,我不在场,我毫发无伤。“Zemo语气平和地说,但他的肩膀在止不住地颤抖,“爆炸发生两天后我才找到他们的尸体,而那场爆炸的罪魁祸首……就是我前几天杀的那个人。”他顿了顿,注视着Rumlow的眼睛,“你的任务目标。”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吻了Zemo,那个吻里充斥着泪水苦涩的咸味,他们稍稍分开一段距离后Zemo看着他,唇角扬起微笑,他问Rumlow:“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Rumlow抓着他冰凉的手,他知道他没有说谎。

 

       那是Zemo最后一遍讲那个故事。

 

 

       十二年后的Rumlow想,一直以来撒谎的是他自己,也只有他自己。

 

       十年前Steve问他Zemo过去的事时,他说他原来是流行歌手,那是个多么拙劣的谎言,但他们都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五年前在审讯室里,审讯员问他之前是否与Red Skull有过合作时,他说,虽然他的前科不那么光彩,但绝对和Red Skull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那么光彩的前科是一片空白。

 

       那天他回到新租的公寓,坐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忽然发现自己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邮件。

 

       Rumlow点开邮件,看见两行简短的黑字出现在屏幕上。

 

       如果我终身不能行走于阳光之下,

 

       那我至少曾经从铁栅的缝隙里看见过冰冷的晴天。

 

       他注视着那两行字,那么多年的岁月从他眼前闪过,泪水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他们第一次演唱会结束后Bucky遇见Shmidt并不是一个巧合。他一直都知道,Zemo也心知肚明。

 

       只是当时他们都以为只要不提及,过去就可以被永远埋葬。

 

       Rumlow深吸一口气,正要关上电脑时,他忽然在播放器里听见了Bucky的歌声。

 

14.

       五年前。

 

       Bucky坐在阳光泼洒的庭院里时还是觉得一切都相当不真实。

 

        到目前为止,他能想起来的记忆仍然破碎不堪,每当他试图回忆的时候,脑袋都像炸开了一样疼。

 

       这里不是他的家,Bucky唯一清楚知道的只有这一点。几天前,一个老人将他带到了这里。在医院里,他自称是Bucky的家属,替他付清了高昂的手术费和左臂假肢的费用。当Bucky问起他是谁时,老人只是耸了耸肩,说他并非他的亲人,只是单纯因为Bucky从前曾对他伸出过援手而想在此时帮他一把。

 

       老人说,他目前的精神容易受到刺激,而且又是知名人物,在医院里难免不被人认出,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才决定把他带回家里。为表示感谢之情,Bucky有时会带着帽檐压得很低的鸭舌帽到街上去给老人买面包,亏得他没有忘记自己银行账户密码,老人解释说这可能是因为那些破碎的记忆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冲击力,就和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母语是一个道理。

 

       Bucky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老人本以为他会在失忆后感觉到不适应,但事实上,Bucky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他偶尔会在报纸上看见自己的名字,看见那场旷日持久的官司,那时Zemo仍然在不断发表声明称即使乐队已经解散,先前的要求也不会有任何变动。

 

       Bucky看着那些报道,有时脑海里会闪过一个面容模糊的身影,他猜想那就是Zemo。那时候Rumlow已经从公众视野中完全消失了,报纸只会在提及乐队时偶尔提到他,而他们乐队的另一个主唱Steve已经加入了Avengers,签约公司是S.H.I.E.L.D,记忆恢复之后,他会想起那是那场车祸前一天Steve曾跟他提到过的。      

 

       Bucky曾经提出过不要麻烦老人,自己出去打些零工,不过老人玩笑般地拒绝了他,说他应该再调养一段时间。

       

       失忆后的第一年,他茫然失措,但生活平静幸福,有时候他甚至以为这样的生活能持续到永远。

 

       第二年,一些破碎的记忆会在睡梦中猛然涌入他的脑海,带给他撕心裂肺的痛苦,让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

 

       第三年,他慢慢回忆起了他此前的人生,但随之而来的竟是不愿回首的恐惧。那些恐惧是无源之水,却在他心中无端萦绕,挥之不去。连他自己都不明白,那究竟是对旧日将物是人非的惶恐,还是对来日不确定的逃避。

 

       混乱的情绪逐渐在心底淤积,他想向老人倾诉,却难以开口,他在恍惚中度日,日渐沉默。一个午后,他躺在庭院里,阳光直直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恍惚间,老人已经走到了他身边,轻轻地将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侧过头,注视着老人。

 

       “你还记得他们吗?”老人温和地问他。

 

       Bucky闭上眼,破碎的记忆逐渐重新拼接成章,时光驻留在十多年前他们相遇的那些晚上。

 

       他记得Rumlow拨动贝斯琴弦时专注的神情。

 

       他记得Zemo写歌谱时唇角抿起的微笑。

 

       他记得狭小公寓里那些吵吵闹闹的午后。

 

       他记得他拍着长队在本森赫区新开的甜品店买新鲜出炉的面包。

 

       他记得那个凉风吹拂的夜晚里他初遇的青涩少年,他后来成为整个乐队最棒的吉他手。

 

       他记得Steve唱歌时发亮的蓝色眼眸,那眼神一直注视着他,他会在舞台上向他扬起温暖的笑容。

 

       他记得那些失眠的夜晚里身边怀抱的温度。

 

       他记得他们唇齿相依时的触感,那胜过一切致幻药物带来的快感,因为没有任何一种幻觉能比得上那些真实的阳光。

 

       他记得他们站在世界之巅时舞台上游走的炫目灯光和台下的欢呼声。

 

       他记得那些黑暗而疲惫的夜晚,那时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光明就在身边。

 

       他记得Zemo离开时发红的眼眶。

 

       他记得Rumlow的声嘶力竭和绝望的消沉。

 

       他记得Steve眼里的失落和无可奈何。

 

       他记得他们最后谁也没有抓住谁。

 

       他记得,他一直都记得。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就算是在他从医院惨白的光线里醒来时仍然会措不及防地刺进他的脑海,他并不是终于想起来了一切,他只是从未遗忘。

 

       他睁开眼,感觉到自己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淌。

 

       他轻轻开口:“我记得他们所有人。”

 

15.

       失忆后的第四年,Bucky决定从老人家里搬出来。与老人告别时,他心中豁然开朗,几乎是笃定地对老人说:“你是Red Skull派来的人。”

 

       老人看着他,似乎并不太惊讶,只是平静地回答道:“是的。报纸上刊登你失踪的消息之后,Red Skull放心不下,托人在数据库里找到了你的信息,发现你出车祸后,他决定派我来保护你。”

 

       Bucky的眼眶骤然酸涩起来,艰难地开口道:“那他……后来……”

 

       “只要他不想,就不会被人找到。”老人轻轻地微笑起来,“说实话,我不觉得这是个任务。小伙子,你是个很好的人。”

 

       Bucky最后还是搬回了他们五年前合租的那个公寓。

 

       公寓经过了几次易主,但由于他们将墙实在是画得过于花哨,海报贴得满屋子都是,这五年来竟没有人想过要将墙上的东西揭下来,但当初那些崭新的海报还是褪色残破了,墙面也变得脱落斑驳。

 

       唱片机没有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搬走,也没有人去维护,如今早就不能用了。

 

       公寓里其他的设备大多已经更新换代,Bucky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上一任租客的东西收拾干净,便开始盘算着在暖气里缩一个冬天。

 

       那是纽约一个无所事事的冬天,冰凉的玻璃窗将屋里屋外分隔成了两个世界。他唯一一件给自己找的事是买了台电脑,看着教程相当认真地尝试这尝试那,尽管每天点开邮箱时看见的都是毫不例外的垃圾邮件,Bucky还是看完了所有的邮件。

 

       漫长的冬天过去一半时,Bucky终于下定决心买了一套崭新的录音设备,开始调试录音。

 

       人类是最善忘的生物。

 

       仅仅过去了五年多,当年风靡一时的Hydra乐队在媒体的报道上已经销声匿迹——他是在失忆后的第二年才得知他们当初的官司赢了,但那时他看那些报道就像在看另一个世界的人般毫无意义。

 

       Bucky再拿起麦时感觉恍若隔世。

 

       他哑着嗓子用Winter Soldier的代号录了几首轻快的小调,左臂的金属假肢不太灵活,将琴键压出了几个古怪的音符,不过并未造成任何妨碍,反而使曲调更显丰富。

 

       第三首曲子发布的次日,有人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Bucky打开门,看见Rumlow站在门外。

 

       看见他,对方毫不意外地耸了耸肩:“我一听那几首曲子就是你的声音,你是什么时候搬回来的?”

 

       Bucky愣了几秒,茫然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Rumlow勾起一个笑容,神情看上去几乎和五年前一模一样:“伙计,你真该注意一点,你没有隐藏你的IP地址。趁别人还没有注意到,赶快设置一下,不然你家门口会被堵死的。”

 

       Bucky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因太久没笑而有些僵硬的肌肉微微向上牵动,Rumlow见此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说,Bucky,欢迎回来。”

 

       两人走进屋内,里面的陈设都还维持着五年前的样子,只是那些海报和当初涂得花里胡哨的墙已经斑驳褪色,房间里为数不多还运转着的,只有那个刚修好的唱片机和必要的生活用品及录音设备。

 

      Rumlow盯着Bucky的左臂欲言又止,他像是要说些什么,Bucky连忙打断了他:“Rumlow……你这些年怎么样了?”

 

      “哦,乐队解散之后,我本来想去干我的老本行,接着当雇佣兵什么的。下定决心前我在酒店里住了几天,那天早上我突然觉得我还是想活下去——就像先前Zemo说的那样:‘当你有挂念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所以我去做了一些简单的兼职。”

 

      Bucky了然地点了点头,又诧异于他居然会主动提起Zemo的名字,便也放开了问道:“那……你和Zemo……”

 

      出乎意料的是Rumlow微笑了起来,神色很平和:“你肯定想不到,他成立了一个小组,去拍摄一些成本比较低的微电影。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和摄影师商量一个布景——这也许就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吧。”

 

       Bucky看着他,一时哑然。

 

       五年多的时光,在他尚未意识到的情况下,已经将他周围的人打磨得面目面目模糊。

 

       他们中间有一道无形的墙,可它阻碍了所有呼喊的声音,光与热的生长。

 

 

       Steve仍然是S.H.I.E.L.D的成员。

 

       他还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吉他手,只是唱着不同于从前的苍白曲调,他的嗓音不复从前的清亮,而是经历过绝望嘶吼后悲凉而直击人心的略带沙哑。

 

      他回纽约巡演时Bucky去了,他看着Steve站在台上,仍然是熟悉的位置,周围却都是陌生的面孔,忽然一阵茫然。

 

       人潮涌动,欢呼声与尖叫声将他淹没。

 

       Bucky一直留到演唱会的最后,欢呼声渐息时他听见Steve的声音重新响起:“最后,我想翻唱一首Pink Floyd的Wish You Were Here,献给我五年前失踪的队友Bucky Barnes,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听见,但我仍然会竭尽我所能地演唱——因为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我愿你在此。”

 

       台下一片寂静,接着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Bucky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他下意识地想要离开,却举步维艰。

 

        Steve开口时嗓音已与当年大不相同。如果说曾经他唱这首歌时还带着未散尽的少年气息,那他如今的演唱则更接近于沧桑的原声——与其说是演唱,倒不如说是某种呼喊。

 

       这首经典曲目出来时台下的观众都在一起跟唱,Bucky最初只是观望,后来也逐渐被这气氛所感染。 

 

      “So, so you think you can tell

        那么,那么你认为你可以分辨

       Heaven from Hell

       地狱下的天堂

       Blue skies from pain

       伤痛时的蓝天

       Can you tell a green field from a cold steel rail?

       你可以辨别出冰冷的铁轨间的绿地吗?

       A smile from a veil?

       或面纱后的微笑?

 

       Do you think you can tell?

       你觉得可以吗?

       And did they get you to trade,

       还有他们是否令你交易,

       your heroes for ghosts?

       英雄以幽灵?

       Hot ashes for trees?

       灰烬以树林?

       Hot air for a cool breeze?

       炽热空气以凉爽和风?

       Cold comfort for change?

       无谓的安慰以革新?

        And did you exchange,

        你又是否愿意

       a walk on part in the war

       从战场上的走卒

       For a lead role in a cage?

       变成囚牢里的领袖?

 

       ……”

 

       他跟着唱了两句,却在到副歌部分之前就顿住了,久久地沉默着。

 

       演唱会结束,他落荒而逃。

 

16.

       派对一直持续到半夜。

 

       灯火通明的包厢里,大部分人已经喝得烂醉,各种酒水像是喝不完一样源源不断地供应着,众人一个接一个地上去喊麦,有人故意将调走得不成样子,还有人尝试着爬到一堆酒瓶上,仿佛能一直闹到第二天早上——实际上他们确实可以。因为Tony Stark显然包了一整晚的场。

 

       Natasha从一堆酒瓶里抽出身来,她其实没喝多少,目光还十分清醒,她环视一周,突然发现Steve Rogers不见了。

 

       思索片刻,她一手拿着一杯红酒,一首推开了观景台的玻璃门,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瞬间就扫走了她脑中残留的最后一丝醉意。不出所料,玻璃栏杆边站着一个人影,她反手关上门,径直向那边走去。

 

       从顶楼俯视半夜的纽约,光怪陆离而璀璨的灯光如繁星般点亮了这座城市,在冬日里泛着疏离又冷漠的光泽,背后的门将喧嚣声阻隔在仿佛很遥远的地方。

 

       Steve站在栏杆边,晚风微微吹动他的金发,边缘的发丝模糊在夜色里。他还穿着演唱会时那套有些单薄的衣服,但他似乎不觉得寒冷。

 

       他感觉到她走到了他旁边,却没有侧过头,只是带着出人意料的平静说:“我看见他了。”

 

       Natasha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她漫不经心地踏着楼边的台阶问道:“什么时候?”

 

       “演唱会最后,我翻唱Wish You Were Here的时候,”Steve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看见他了,绝对不会有错。”

 

       Natasha点了点头:“所以……你打算去找他?”

 

       “……很抱歉,但是……”他说着终于转过头来,却惊讶地发现红发的女贝斯手脸上带着了然的微笑。对上他坦率的目光,她轻轻地摇了摇手中酒杯里暗红色的液体,语气平和又随意:“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去找他吧,S.H.I.E.L.D这边我会跟他们说的,而Avengers欢迎你随时回来。”       

 

       Steve没反应过来似的眨了眨眼,她第一次向他露出一个毫无保留的、真挚而明亮的笑容。

 

       这反而让他有些窘迫,先前准备好的说辞一瞬间都变得苍白无力,只好全部咽回喉咙里:“……我们回包厢吧,这里挺冷的。”

 

       女贝斯手仰头喝尽杯中残余的红酒,不着痕迹地耸了耸肩:“你才发现啊。”

 

17.

       那天,在绝大多数人都醉倒之后,Steve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包厢。

 

       在Avengers宣布Steve Rogers暂时退出乐队的同时,他开始了一场遥遥无期的寻找。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的情况下,在诺大的纽约找一个人丝毫不亚于大海捞针。

 

       但他总是相信自己能找到他,他在人间最早的时刻出发,日夜踏着回忆在车水马龙间穿梭。

 

       他记得这里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那些街道曾经出现在Bucky随意勾勒的画里,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去他们以前最常去的甜品店里买了个面包,一路吃着面包漫无目的地闲逛,几乎是无意识地就走到了他他们曾经四人合租的公寓楼下。

 

        他神使鬼差地停下脚步,凭着记忆拨通了公寓曾经的座机号码。有一瞬间,他以为会是一段忙音或是一个冰冷机械的声音,告诉他他拨打的是空号,抑或是会有一个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不耐烦地接起电话。

 

       他等待着,心脏在他的胸膛里剧烈地跳动着,尽管他知道公寓已经几易其主。

 

       也许是过了几秒钟,或许是几个世纪,那头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他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温和地问道:“您好,请问——”

 

       他听见血液在他的大脑里轰然涌动的声音,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他感觉到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温热的液体直逼眼眶。他深吸一口气,却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叫出了那个名字:“——Bucky。”

 

       另一边的声音骤然顿住了,接着是话筒掉在地上发出的一声巨响。

 

       他拔腿向楼上跑去。

 

 

       十年前的Steve站在公寓门口按响门铃,那时候他们还是布鲁克林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乐队,他紧张不已,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写歌,而分明在半个小时前,他还在跟设计稿殊死搏斗——门开了,有着深棕色半长头发的青年向他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愉悦微笑,他身后可以隐约看见沙发那边两个正在谱曲的身影,断断续续的曲调漫不经心地溜出门缝。

 

       十年后的Steve站在公寓门口按响门铃,片刻之后,门开了,记忆中的人站在门后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扯出了一个带些自嘲与无奈的笑容,他是竭力想要显出同十年前一样的轻松愉悦,只是在经年岁月流经之后,那个笑容里已经染上了太多复杂的情感。

 

       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是从前。

 

       但是他拥抱了Bucky,对方愣了几秒,用一只手回抱了他,片刻后,金属假肢像是刚接受到主人肌肉神经的意志一般犹疑地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搭在了Steve的背上。

 

18.

       一个月后。

 

       “所以……这些就是你录的新歌?“Zemo带着略显诧异的语气问道,他的目光在Bucky的金属臂上游离了几圈:“风格很新奇,你倒是可以考虑去搞货真价实的重金属摇滚了,我敢保证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摇滚乐队的主唱能在键盘之外直接用手臂敲出金属声。”

 

       其他三人在沙发上大笑起来,几个星期以来这条手臂引出的阴郁气氛终于一扫而空,末了,Rumlow开口说:“我觉得,如果Steve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打算重组一个独立乐队。”

 

       Steve摇摇头:“我当然不介意,只是……Zemo不是还有个制作小组吗,他是怎么想的?”

 

       Zemo闻言随意地摆了摆手,接着浏览Bucky那个不久前新建的个人界面:“这不冲突。”

 

       Bucky不由得看了一眼Rumlow,就在半个多月前,他突然明白过来,Rumlow所说的上一次看见Zemo,其实就是那天早上的事情——他早该想到,事实上这两人早就和好了。

 

       其实Bucky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当年Zemo上诉到最高法院时,Rumlow一直放心不下地跟到了华盛顿。

 

       在华盛顿的某一天,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Zemo伞也没打地冲进一家咖啡馆,径直走到Rumlow对面坐下,发丝上还挂着几颗将落未落的水珠。而对方正在抿一杯极其苦涩的Espresso,浓郁的香气迎面扑到Zemo脸上,看见他,Rumlow显得又些惊愕,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神情,尽量平静地问道:“是你,Zemo,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Zemo抿着唇,显出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带着的、绝对经典的Zemo式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倒不如问一下你自己,为什么每天都这么精准地跟着我?”

 

       Rumlow看着他再熟悉不过的神情,突然开始微笑,笑容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无所忌惮,直到Zemo翻了个白眼,也跟着笑了出来。

 

       那一刻Rumlow忽然就明白了,他们的确再也回不到过去,但他们是真真切切地还拥有未来。

 

       这些事情都是Bucky所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的,不过在这些事于很久之后作为餐桌上的谈资被重新提起之前,他就会明白一切。

 

       而这正是时间所讲述的故事。

 

『尾声』

       酒吧里的人声嘈杂而喧闹,斑驳而绚烂的光线迅速地游移着,让人群的影子也跟着在地上飞快地旋转,音响里正放着一首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

 

       有着一头深棕色半长头发的男人坐在靠近吧台的一个高脚凳上,目光随着舞池里的灯光随意地移动着,他看起来十分放松,眉眼间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惬意。

 

      他没有点酒,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片刻之后,三个人有说有笑地推开了酒吧的门,男人向他们招了招手,灰绿色的眼眸里带着笑意,清澈而明亮。

 

       他们中的一个人看见了他,走了过来,装成侍者的样子,故作礼貌地问道:“请问您想要喝些什么?Manhattan,Tequila Sunrise,还是Gin Fizz?”

 

      男人环视四周,唇角倏然展开一个放肆张扬的笑,像是他十多年前惯常的那样:“庆祝时应该喝Champagne,不是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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