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夕阳西下,屹立千年的不丹神坛之上的人声鼎沸随着各路保护驱逐咒语的失效逐渐消散,当阶下的最后一位ICW高级议员幻影移形后,靠在转角一堵不起眼石墙上的女巫紧绷的身心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亨利埃塔抬头,望向此时已彻底人去楼空的神坛,表情不辨悲喜———好像也就在片刻之前,她看着沃格尔先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手足无措,在那群英国佬与全世界的注视下与格林德沃先生面面相觑,甚至到了最后时分竟还如同被迷了心窍般仍试图做着在她看来都有些自取其辱的挣扎。
自毕业进入德国魔法部的这一路,直到跟着先生位及巫师政坛的那个最高位———她从未见先生如此行事过。
先生为什么会如此顺应格林德沃?
———在她的记忆里,自从“格林德沃”这个姓氏频繁出现在各大报纸上开始,到后来更频繁地占据各国官报的头版头条,以及愈加严肃冗长的篇幅报道,彼时刚新官上任、本该安心在柏林办公室里的先生就没少三天两头地往欧美大陆跑。更甚有时收到一封雕鸮传书后便立即未置一词地幻影移形。
这一切的一切,亨利埃塔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听闻先生的结发妻子,冯施特尔温家掌上明珠的小女儿,倒常常是柏林女巫作茶余饭后闲聊里引以为傲的谈资。因施特尔温的姓氏在德国境内的举足轻重,从祖辈到父兄几乎彻底融贯德国的商政两界,因此沃格尔先生格外平坦顺遂的仕途显得合情合理之余也被平添了几分调笑。
但先生似乎从来不在意周遭来自四面八方话里话外善恶难辨的声音,他十年如一日地示于人前的,总是右手无名指上那枚质地不凡的祖母绿宝石婚戒,正是他与妻子如出一辙的瞳色。
亨利埃塔唯一一次记得沃格尔先生对其变脸,是赛尔温家靠裙带疏通塞进来的一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在大张旗鼓地吆喝着传言在施特尔温先生的生日晚宴上不请自来,引起片刻骚乱宾客哗然,还在沃格尔部长的注视下强行邀施特尔温小姐共舞了一曲婚礼华尔兹的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刚因袭击麻瓜军火库而登上头版头条的盖勒特·格林德沃。自那以后亨利埃塔就再没在魔法部的任何场合见到这位赛尔温少爷。
可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地顺应着格林德沃。然而在某些时刻,似踌躇不决又似思量权衡,沃格尔先生总会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枚戒指。
“费舍小姐。”
一声不轻不重的女声在几尺开外响起,惊得亨利埃塔周身一凛。
亨利埃塔猛得抬头,只见文达罗齐尔一袭长及脚踝的靛蓝色缎面披风,懒散地倚在台阶边,垂眸看着自己。披风内袋的魔杖支出一截,似乎被曾胡乱匆忙地塞进衣袋里。
“嗯———先生让我转达对你的谢意。”
片刻,文达开口,是纯正的巴黎口音。亨利埃塔对上女巫异域风情的精致眉眼,自然了然于胸她口中的先生是指格林德沃———少时前,她看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搜身抽走了那个麻瓜的“魔杖”,极尽所能地嘲弄羞辱,将他的“魔杖”递给格林德沃先生之后看着他如俎下鱼肉般地被顶尖黑巫师狠辣的咒语摔在阶下痛彻骨髓,女人姣好如玫瑰的脸上浮现出阴狠快意的笑容时,亨利埃塔这才兀地记起自己也曾奉命“归还”了那个神奇动物学家的箱子,单独受邀前往纽蒙迦德的那几次旅行,也是这个女人引领的她———以至她适才信步走至阶前时,格林德沃先生首先寻着了她的目光,无声地向高级议会人群中的她点头致意。
———是了,格林德沃先生没有当选,甚至被桑托斯一行人逼至崖边。可她为何还在这里呢。
“对不起?”亨利埃塔回以同样带着口音的英语。
文达怔了一怔,支起身子上前几步,盯着亨利埃塔宝蓝色的眼睛片刻无言,旋即一抹笑容绽开在嘴角,用带着浓重法语口音的英语道:“抱歉,我是说,格林德沃先生让我转达对你的谢意。”
———谎言。没有谢意。格林德沃先生是对她未置一词地离开的。
———谎言。她懂法语。德国籍的她就读的是南法的布斯巴顿。比自己低两级。
亨利埃塔也笑了———此时此刻该彼此相伴的,还有什么比两位各失其主的“丧家之犬”更合适的人选呢。
不丹将夜的山风渐凉,单薄缎裙的文达不禁紧了紧领口。不同于法国人对优雅的极致苛求,在布斯巴顿求学的那几年也没让亨利埃塔改掉德国人骨子里的简单顺意。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暖和的灰毛呢大衣弯起眉眼,向脚踩细高跟的女巫伸出手臂。
一声轻微的幻影移形的爆破声之后,最后一丝余温的残阳彻底掩进古老的东方建筑之后,不丹神坛彻底陷入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