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低着头小小声说我叫瑞贝卡。青春期的小男孩已经长手长脚,瘦高细直地站着,浆得发硬的白色衬衫底下细肉贴在背脊上,再退回十多年前,我也十六岁,他该是那种课桌里塞满爱心早餐的班级后座人物,只是那时候他还被邻居的我圈在怀里唱儿歌,因此我笃定他是习惯追捧的一把好手。我说,你不记得我啦?闻言他茫然地抬起头,你瞧,中学生就是这样腼腆得名正言顺的,方才还白生生一张脸立马就涨绯红,像熟透了的甜柿子,他声音也是细细的,像女性声带,或许是变声期迟到的缘故。瑞贝卡向我道歉,说对不起呀,小姐,眉头都患结巴,我、我好像记不起来了。
讲英文的时候又变成另外一个人,坐在卧室的课桌前,依旧是柔顺地垂着眼睫,我拨弄他耳畔的碎发,上头蓄着一滩难以形容的红水,说你英文这么好啊。瑞贝卡难得一见地显现出得意洋洋的神情,水灵灵一双眼终于笑起来,抬头学我句式:我英文就是这么好啊。讲完又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补充一句,毕竟我是混血嘛。我被他小小的自满逗得哈哈大笑,这时候他不再喊我小姐,他已经想得起我,但还是只能喊,老师,别笑啦!别笑啦!我当然给足瑞贝卡面子,好好好,泰语老师的进账全依赖学生气小男孩在家长面前表现出来的言行,厚厚一叠纸币就鲤鱼打挺一样劈里啪啦流进来。
我的确是个极其富有敬业精神的老师,因此后来瑞贝卡哭得眼泪晶亮亮爬满整脸,泰国口音绵软,抽抽嗒嗒好委屈疑惑说,老师,什么叫自慰?为什么他们说我会不懂?我揽住他窄小的肩,勤勤恳恳在课外也教导他,我说,没有关系的贝卡,年轻的小男孩是没有性别的,而是注定要人产生欲求的,欲求是什么意思你懂吗?自慰算不了什么的,让我来教你什么叫做性爱吧!他懵懵懂懂摇头又点头,午后白花花的光扑一束在他后颈,让我想起来炼乳一类的东西,有干净皂角气味溜出来,俊美无俦的小男孩仰起脸来粲然一笑,虽然磕磕绊绊,但还自觉用受教的语气讲话:老师,请你教我吧!
贝卡已经埋头在我胸前软肉睡着,我躺在青春期男孩的床上,心想,哎呀哎呀,我的贝卡,我亲爱的小男孩,你全都忘光了,往前数十多年,我还记得你穿着小裙子追在我身后喊弗里恩姐姐,现在你为什么要留及颈的长发呢?你的耻骨下面又为什么没有丑陋的性别增生呢?可谁叫我偏偏是一个好好老师,那我只能教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