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检点与倍缠绵书

The Glory (TV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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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检点与倍缠绵书
Characters
Summary
什么蒙娜丽莎,崔惠廷是贱人天使、纯真婊子、廉价的阿芙洛狄忒,她听不懂祈使句以外的句子,又哪里接收得了情天恨海。 

时过境迁,李莎拉看《巴黎恋人》,屏幕内韩国人到法国去,上演灰姑娘的故事,结局把这爱的剧情全部推翻;屏幕外她落脚法国又返程,身边没有灰姑娘,只有拜金女。

崔、惠、廷。

李莎拉在心底咀嚼这个名字,从十几岁开始,这个名字就盘踞在她身边,像一个粗制滥造的脏玩偶,不被摆在玻璃橱柜里打光,自然随叫随到,低档,但勉强值得玩玩,无需照料。

可是。真的不看管她的话,她就会马不停蹄地狂奔而去。

李莎拉想到高中时期那个体育老师,有一种泄气之意,还有一种叹其不争的心理,崔惠廷勾着体育老师的脖子接吻,手上的钥匙链也甩着转圈,李莎拉看着,心情就像往甜甜圈中间的空心吹气,知道自己的行为无任何意义。

她不太确定自己的记忆是不是被刻意悲情化了,它们已经很模糊,留下来的只有很多像针孔一样细密的恨意,卷发棒和电熨板的烙印永远留在文东恩身上,青春期的针孔同样刺激她一生。

作为极致的拜金主义,崔惠廷总在不停、不停地跟不同的人做交换,她的人生观与其说畸形不如说扭曲,她需要她需要的东西,为此心甘情愿把本我完全奉上,像她一生最虔诚最漫长的献祭。

为什么不来跟我换呢?李莎拉有时也自暴自弃,想忽略崔惠廷是一只脏玩偶的事实,可是不洗干净,她也没有办法真的去玩。

爱这种情感像涡轮机,越想靠近一点越会受伤,李莎拉的身体太窄,装不下很多很多的爱。她因此迷恋清醒的痛觉,创伤让她焕发生机和活力,而不是像此时此刻,永远死气沉沉,需要被多巴胺麻痹。

她总是特别在意那个面容都已经被岁月模糊了的体育老师,十八岁后又过十八年,她一直忘不掉。那实在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人,但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非常简单,就能让崔惠廷乖顺地伏在身边,而早在少年时代,她只顾嘲讽,还不懂什么是爱。

画展上李莎拉笑得志得意满,好像真是性格特别亲人的艺术家,年纪轻轻就大有作为。但笑颜生动起来,人是死的,即使描下浓墨重彩的画、化上神采奕奕的妆,仍然遮不了惨白肤色和眼底乌青。

不过实际上也没人真去关心她的状态和精神,他们只在乎买画之后自己会有多快才能拥有来历正当的钱。

租来摆展的场馆特别大,小家子气也变宏伟,崔惠廷矫饰自己的一切,在这儿拍照用以准备更新IG,李莎拉在她背后受人恭维,这让崔惠廷恍然想起早在十八岁那年,李莎拉那个信上帝的爹在教堂做礼拜,她们不穿内衣,露点,白单衣去跟着唱诗,把信仰当成看着受欺负的人的脸一样笑着玩。

那是多么好又多么坏的日子。

李莎拉笑得浑邪而天真,让远处理所当然注视着她的老牧师吹胡子瞪眼;李莎拉往纯白的画布上抹颜料,连带着自己苍白的脸也跟着一同涂上深浅。崔惠廷或侧头或利用手机摄像头,观瞻着她的表情,也感到有趣极了。

崔惠廷向来跟在他们身边,像一条缓慢而蓄势待发的走狗,实际上时刻在观察,她在他们身上学会装腔作势、拿腔拿调,但也没能摆脱狐假虎威、迎来真正的转变。

就比方说现在。十八岁时文东恩信誓旦旦,问出她的心愿,空中乘务员,她做到了,但是大多数时间她没那么体面,三十六岁的她坐在窄仄的洗衣店,抬头看并非天空,但仍像她就是那只井底之蛙。

没有流星划过,自造的穹顶只有一件件名牌的logo,或端正地大大印出来,或细致地小小藏起来,布没什么不一样,只这些logo的存在,就让它们的珍贵肉眼可见、明码标价,但世上还有赝品,完全地说,颠倒过来,假的那个才是她崔惠廷的世界,传说中流星能够实现愿望,而真成为空姐后她的愿望变成这些logo的价值。

崔惠廷向来明白自己也是那个不需要辩白就被人剖析的赝品,有心人一眼便知,她站在人群中,才突感这是一个寂寞的城市,明知会被人拆穿,仍需要这些名牌的加持。

她精明又笨拙,摘下李莎拉的裙子去奔赴后来专门羞辱自己的聚会,好像把针对自己的羞辱添砖加瓦了一人份,心理上的承重就会更兼容一分,向上攀附,就要向下撇低,她的眼泪连被羞辱时都憋在眼眶里,像一生都没有真的哭过。

暴君卡利古拉不吻妻子或情妇的脖子,免使她们联想到他有权砍下她们的头颅。李莎拉不爱接触,尤爱打量,她的眼神自上而下,好像崔惠廷真的持价而沽。

所有人都八面玲珑到能够巧妙绕开这些恶意世故,只有崔惠廷直愣愣转不过弯直接撞上去。 她又贪婪,又懂得交换,摘下自己的生血肉身,往脸上贴金,但是得到的永远贴不满失去之物所构成的残缺。

她是一枚哭泣的闪电,迷途、壮丽、暴烈,从天上一跃而下,再蜿蜒在水流中,要想改变她,若非放晴,是永远做不到完满的。

而李莎拉没等到晴天,确实也早早被劈中了。她不再开口,只是叹息,崔惠廷一直都是这样,她没什么好心有戚戚的。

崔惠廷最爱的是钱,如果她早知道,或许也不必用钱购买毒品,挥发自己需要发泄的情感。

她最有钱的时候想不明白。

崔惠廷在群里告知自己将结婚的消息,李莎拉知道,被闪电劈中一次,就成为半导体,还会有机会隐秘地被劈中,就像现在,她冷得发痛。

发出信息的主人像真的开心,跟她未婚的丈夫共进晚餐,手上戴着那枚比朴妍珍要大的钻,夹刺身的动作不停。面前的男人爱日本料理,邀请她共进晚餐,她又要拍照,又要促进感情,还要打探他钱包的余额,忙得不亦乐乎,像她真爱。

生鲜有种肥滑腻的恶心,但是贵,价值很多时候高于一切,所以所有人都会说它好吃。崔惠廷咽得恶心,却又急于通通吞入腹中,饭吃毕了,照拍够了,她又开始给人观瞻她的甜蜜,好像能给她个人的履历添砖加瓦,事实上另一种列于同位的东西也被她摸索了个透:有资本的男人。

这也确实总给她带来好处,她太希望自己拥有镀金的人生,即使自己明晰是命中的梦中,也要别人羡慕,或者说,让别人看得起。

她最爱钱了,别人看不起她,她看不起爱情,怎么会有两个人,全心全意地心系彼此,她想不通。

爱情在被敬仰的同时被蔑视,在被小心翼翼地放在神坛的同时又被如此轻易又鄙夷地忽略与踩在脚下,前者与后者的内涵在无数粗糙又狼狈的滥用、无数高高在上的定义中手拉着手被割裂。前者变成符号,带着无数心怀诡秘、流连于苦欲与痛苦中的破败幻想越飘越高;后者化作彻底的实体,有血有肉又暴烈热辣地徘徊在昏暗、下流与不够得体的阴沟深处。

如果我足够聪明、恶毒、冷漠,如果我生在巴别塔顶,能在运转的社会中如鲨鱼得水一刻不停地厮杀享受,那么我也愿意享受爱情,而不是用自己的一切换钱,没多少的钱。崔惠廷想,怪不得李莎拉说她天真又淫荡,原来她的存在,比爱的要义还更像悖论的形状。

像一张柔软而松弛的弓。任何人都可以伤害崔惠廷的身体,使她紧张而绷起,但除此以外的其它方法,办不到,她是最强大的玩具,早早立于不败之地。

李莎拉却不懂。她面对崔惠廷时刻刻在赢,她看向镜子里自己的脸,可以隔着一层皮和肉闻到那股可怜的味道,可以闻到那股寂寞的味道,可以闻到那股深深的自大的味道,可以看到那颗肿胀的气球,过度、癫狂、装满有毒的气体。

甫一见面她摔崔惠廷的手机,像又被背叛,iPhone的logo真奇怪,她的思想竟然奇异地跟崔惠廷重合,拐到品牌的方向。苹果咬下一口,人不能停下,它慢慢氧化,只能不断地吃、吃、吃,并没有觉得多甜美。

李莎拉终于变成了一个躁动的气球,越飞越高,越飞越高,轻轻盈动。虽然呼吸的都是坏情绪,但肚子里,却最终转化成了很满很满的爱意。

她的头发漂了几度,是闪烁镜头灯下近乎耀眼的白金,是崔惠廷整个浑浊的世界,最刺眼的光明。她的手骨比肉多,也许毒品吸走了她的钱和血,她才那么瘦削,靠得崔惠廷近了,挥来一阵风,就凉凉的可以闻到黑鸦片的味道,不如其名,香得那么甜,让崔惠廷几乎是本能地有些晕眩,朴妍珍说李莎拉吸高了,她想确实是的。

毒瘾转移到她身上,针管先抽出空气再注射,彩铅从插在发中转变为插入动脉,甜味铁锈味一起蒸发,血流如注,变成崔惠廷如坠云端,这儿没人有神论,但她仍然被审判,而李莎拉称她为撒旦。

体育馆光映的十字架重现在眼前,教堂里她们笑着唱诗,“前方邪恶的敌人,你已看见那邪恶之日与灭亡之日”,钥匙在崔惠廷指尖,转啊转,打在体育老师脖颈边,崔惠廷把长卷发剪短,再也落不到李莎拉身边。李莎拉看着她说,你把我害惨了,不负责吗?

什么蒙娜丽莎,崔惠廷是贱人天使、纯真婊子、廉价的阿芙洛狄忒,她听不懂祈使句以外的句子,又哪里接收得了情天恨海。

而崔惠廷,她说不出话,不能点头摇头、肯定否认,但真的流泪,她终于不漂亮地死去,变得轻飘飘,变得无害,变成一只载满恨和后悔的气球,变成一幅与李莎拉有距离的画像。

也许在某一个关键点,她知道她应该追加解释,她深深地知道李莎拉所给出的信息并不组成她的真相。但是那一刻她突然就失去了舌头,不再辩解,任由误会产生,任由隔阂相生。她知道这是有害的,但是她作为局外人旁观它发生了,正如她太疲惫以至于相信了命运。

杀了你你就住在我的脑子里了,永生永世折磨着我。直到这隐秘的咒语在人间被重新吟诵,我才能鲜血淋漓地从中解脱。细密的针刺感,重现在李莎拉皮肤的每个毛孔,而真正深痛的一根铅刺,牢牢地钉破崔惠廷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