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十六岁
01
这间公寓破得吓人。
地板是带着毛刺的，所有的家具都有修补的痕迹。租房子的Jones夫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用很便宜的价格租给他，告诉他注意保护家具，不要丢掉任何一件。
Chris挠挠头，反正他只是短暂地住在这里，又不是长年累月，而且他只是要一个睡觉的地方，父母资助他的房租租下这里绰绰有余，于是就敲定了。
这根本不是现代意义上的那种公寓，这是上个世纪初的那种老式住房。一楼高出地面，有半层楼高的台阶，连着长长的门廊，两侧都是别的住户。房子带个连门锁都没有的地下室，Jones夫人说他可以用地下室的洗衣机，简直和蔼得不像话。
Jones夫人不常在这，她住在两条街之外的一栋房子里，有很多孙辈，是一个特别热闹的大家庭。她嘱咐好Chris注意事项之后，就拄着拐杖慢慢地散步回去了。
房子虽然有些破，但是很整洁，看得出来有经常打扫。壁炉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积灰。Chris在房子里探索了一圈，天色也晚了，明天就要去公司实习，他吃了点饼干，倒头就睡。
实习工作很顺利，每天他都积极地做事，并为了自己的试镜努力，少年人简直不知道什么叫累。工作的前一周里，房东太太还来过一次，给他填了一冰箱的食物，几乎全都是家常炖菜，还有好几个生的苹果派——留了字条，告诉他用烤箱多大火烤多久。Chris简直没见过这么好的人，他觉得大概是自己跟房东的孙子们差不多大，所以她才会对自己照顾。
02
这天是独立日，Chris去了大游行玩，一直疯到晚上十一点多，他才回到布鲁克林的破公寓
门口坐着一个人，戴着鸭舌帽，正看着烟花。
“这位先生——”Chris在震耳欲聋的炮声里大吼，“请问你找谁——”
那人看了他一会儿，“你可以叫我Winter，我不是来找你的，能让我进去坐会儿吗？”
03
“他以前住在这里，今天是他的生日。”Winter认真地说。
Chris不知道“他”是谁，Winter记不清了，Winter记不清许多东西，忘性也特别大。但是Winter记得“他”。
“我前几天看见你站在大门口，我都要以为你是他了。”Winter低着头说，“要不，你替他把这蛋糕吃了吧。”
Winter穿着黑色的衣服，蜷缩在老旧的沙发里。Chris打开蛋糕盒子，给他切了一块。
“他身体特别不好，蛋糕这样的东西都不能多吃。”Winter说，“他还有心脏病，还有风湿，哮喘，长得又瘦又小，还对很多东西都过敏……”
Winter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伸手蘸着奶油舔着。Chris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胳膊是银色的假肢，上面还画着一颗红星。
Chris嚼着蛋糕，他突然有点心疼Winter。
也许Winter是一个老兵，“他”是他的弟弟或者朋友都好，Winter去参军了，退伍之后“他”不在了，也许Winter每年都会来一趟……
“我可以在这里住几天吗？”Winter问。
Chris大着胆子答应了。
反正房东也不常来。他心想。
他打开自己带回来的袋子，里面有几支独立日冰棍，红蓝白三色，他和Winter一起坐在门廊上分享那几只冰棍。实话说这是他第一次参与独立日的活动，以前他可没有这个时间。Winter叼着冰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脸色在五光十色的烟花照映下飘忽不定。
04
事实证明收留Winter是对的，布鲁克林的夏天酷热难忍，老房子的电压不稳经常断电，Winter帮他修了好几次电路，电风扇罢工了也是Winter修的，期间Winter还无情地嘲笑了他——“你们学艺术的简直都一个样。”
“他”也是学艺术的，是画画的。Winter指着走廊里挂着的几副陈旧的风景画，告诉Chris那些都是“他”画的。
Winter总是呆在屋里不出门。Chris休息的时候就极力要拉他一起出去。
“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晒晒太阳对你有好处，”Chris把Winter推到门外，关上门，拉着他一起去公园跑步，顺便去附近的超市补充存货，“房东太太给的苹果派还有一个，回来烤给你吃。”
Chris确信Winter在听到苹果派三个字的时候眼睛亮了。
05
“哎钥匙呢……”
Chris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也许被他落在门口的柜子上了，也许在半路掉了，也许根本就被他落在公司了……他不死心地在兜里掏啊掏。Winter看了他一会儿，伸脚挪开门口的砖头，下面赫然压着一把老旧生锈的钥匙。
Winter用铁手蹭掉上面的铜锈，费力地打开了门。
“哎哎哎你怎么知道这藏着钥匙！”
Winter不说话，伸手拿起被Chris落在鞋柜上面的钥匙串，卸下那把光滑的钥匙，压在了砖头下面，然后翻了工具箱出来打磨那把锈钥匙。
“以前我们就把多余的钥匙放在那。”Winter小声说，“你这把是新的不锈钢的，不会坏，就放在那下面吧，万一他回来了可以找到好用的钥匙。”
Chris抿了抿嘴。
“他”不是不在了吗？
Chris欲言又止，他想不明白。
他跑去厨房烤苹果派，Winter把头发扎成小辫，吃得满手满脸的油，说和他妹妹做的一样好吃。
他和Winter聊天，他告诉Winter他十六岁，以后要做演员。Winter说“他”十六岁的时候说要当画家。
“后来他当成画家了吗？”
“没有。你一定要当上演员啊，当大演员，大明星，拍电影，演很多故事。”
“嗯，希望这样吧。”
“他要是十六岁的时候跟你一样健康，该和你一样了。”
“啊？”
“和你一样脸上有肉，高高的壮壮的，挨揍了还可以揍回去……”
Winter又陷入了神游。
Winter说，Chris站在门廊找钥匙的时候，简直和“他”一模一样。
“他十六岁的时候，跟我说他喜欢我。”
Winter笑着说。
06
夏天就快过去了，Chris已经习惯了有Winter这么一个“室友”。他的工作也一直很顺利，有几家公司很看好他。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回到公寓，打开门后，他看见三把枪指着他。
Winter被束缚带绑着坐在沙发上，看见Chris进门后着急了。
“跟他无关，别对他动手！”
三个全副武装的军人看了Winter一眼。
“他什么都不知道。”Winter咬着牙说，“你们放过他，我跟你们回去。”
Chris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他快速呼吸了几下镇定下来，把钥匙放在门口。很多年以后他回忆起这件事情还会觉得手脚发软，然而那时候他不知道怎么想的，他说……
他说你鞋脏了，我帮你把鞋擦干净你再走吧。
Chris拿起海绵，把Winter沾了尘土的皮靴擦干净。
Winter被那三个军人拖走了，Chris站在屋子里，他看见Winter扭头看着他，绿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Chris十六岁，在布鲁克林的夏天结束了。
07
他会回忆“他”的一切，Winter跟他说的一切。
“他”被人打趴在小巷子里，仍然倔强地爬起来。
“他”会穿着背带裤白衬衫，坐在窗台上画素描。
“他”和Winter一起去科尼岛，被Winter骗坐过山车。
“他”和Winter一起逛斯塔克博览会，和姑娘们一起勾肩搭背。
第二年的一月他又来这里租房子，这里那么冷清，和Winter没有来之前一个样。
第二年的七月他来到这里，独立日这天，他买了一个蛋糕在门外坐了一天，Winter没有来，也许Winter不会再来了吧。
第五年他去了科尼岛，那里早已经荒废了。
第十年他去了斯塔克工业博览会，没有遇到Winter，也没有遇到“他”。
他在第十一年的时候，成为了“他”。
他终于知道“他”是谁了。
他成为了大演员，成为了大明星，他拍电影，他和他最甜蜜的小孩一起，演着“他”和Winter的故事。
end
一个欢乐的08
“你居然还有我的黑历史！”Sebastian冲着视频通话大叫，视频那头的Bucky得意地举着正在播放视频的手机，上面是幼年的Sebastian正在为了一个试镜跳舞。
“随便在网上一搜就能找到啊。”Bucky笑着，“Chris呢，把他也叫过来，我有事让你俩帮忙。”
Sebastian瘪着嘴把Chris拉到屏幕前，不出所料Chris看见了他的“黑历史”，又是一阵魔音贯耳的爆笑。
“帮我去探望一下我妹妹吧。”Bucky说，“Chris你知道，就是Jones夫人。”
Jones夫人也该九十岁了。
“你可是沾了长得像Steve的光，才能吃到她做的苹果派。”Bucky说，“我会努力在瓦坎达给你们艹票房报答你的。”
瓦坎达。
Steve和Bucky一人一桶爆米花，在情侣厅看《美国队长3》。
“我十几年前遇到过这小孩。”Bucky指着屏幕上Chris饰演的美国队长，说道，“他那时候十六岁，租了咱们家住了一个月，他比你十六的时候省心多了。”
“……”
“……不高兴啦？吃醋啦？来，哥哥给你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