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时候,班克斯会忍不住怀疑,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读心术,或者量子阅读。
前者尚且存疑,后者则已经被否认。但是说真的,看看伊恩·唐纳利和布鲁斯·班纳,他们之间绝对有什么她不能读取的联系。要不然,就是这两者之间一定有哪一个是真的。
量子速读,或者读心术。
他们之间的默契看起来就像是已经合作了无数次,又像是至少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布鲁斯一脱下外套,伊恩就自然而然地接过去,把它挂在一边的立架上。重点,就在他自己的旁边。重点,他们甚至没有交流。
哦,如果说,对视了一眼,然后微笑了一下,也算是交流的话。那他们还是有交流的。
从他哥哥,那是他哥哥,对吧?从他的表现来看,他甚至比她更惊讶,所以显然,他们并没有在一起生活,甚至至少在他的印象当中他们的见面次数绝对不会多。
所以这算是什么,物理学家之间独有的交流方式吗?露易丝·班克斯作为一个语言学家,她在这种独特的现象当中找到了一点趣味,就当是枯燥复杂的翻译工作当中的一点点娱乐。
她开始观察起这两人。
布鲁斯自然地拉开了椅子,然后没有回头地又迅速拉开了它旁边的那一把,自然而且迅速地坐下,开始看起了屏幕。然后伊恩就在那把拉开的椅子上坐下,自然地越过布鲁斯拿起放在左手边的鼠标,开始滑动。
哦,左撇子。
伊恩的整个上半身都要压在布鲁斯身上了,而后者甚至没有额外的动作去躲避,依旧紧盯着屏幕,看着那些代码或者什么她不懂的公式还是什么的。紧接着,伊恩开始给他展示他们目前的成果,左手紧挨着布鲁斯的右手。
看在七脚怪的份上,他们看起来就要牵手了!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着独属于两人之间的什么密语。他们的脑袋又挨得很近,电脑荧屏的光线勾勒出他们两人的剪影,那看起来就像是紧靠在一起一样。布鲁斯和伊恩时不时看向对方,就那样注视着,有时候在说什么,有时候没有。
然后在讲到什么的时候,又一个她无法听懂的物理问题,不过那似乎是一个笑话,他们都低声地笑了出来。而她只是在另一边默默地分析,然后把那个被他们破解的形状标注上意思,发给那两个物理学家,让他们去解决剩下的算法。
不过不得不说,自从布鲁斯·班纳来了之后,他们的工作效率确实高了很多,他确确实实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天才,各种意义上的。不过,至少她觉得,这里面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伊恩终于找到了一个和他说着同个语言的人。
露易丝·班克斯,她是一个语言学家,看在上帝的份上,她甚至会说普通话,但她不止一次的怀疑,伊恩·唐纳利和布鲁斯·班纳是不是在用一种尚未被发现和登记的全新语言在进行交流。对她来说,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又为什么笑,简直比七脚怪的圈圈划划还难懂。
放过她吧,她真的不懂量子理论又或者什么暗物质,还是什么相对论、“爱因斯坦-罗森桥”。那听起来就像是中文的什么方言,每一个字符她都明白,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她无法理解的话。
他们之间绝对有什么她不明白的暗语,否则她实在不明白暗物质、量子论有什么好笑的,暗物质又有什么可以红了耳朵的。
他们两人之间有自己的氛围,她实在插不进去。露易丝放下了她的纸笔,决定去外面广阔的空间里散散步,放松一下她的眼睛。
随着“壳”的离开,这片营地很快也会跟着拆除,然后政客们的争执会决定他们将来要挪去哪里继续他们的工作。但绝对不会是一个大学或者研究所,大概率是神盾,外星人,这就是他们负责的部分,不是吗?
露易丝不出意外地在空地上看到了停泊着的昆式战机,这意味着伊恩那个总是抱着弓的哥哥也在。她还记得他开着昆式降落在她面前的那一天,飞机的引擎带起了风,吹乱她无法扎起来的碎发。然后,她看着他把一本证件啪地打开,在将军的面前一晃。
“克林特·巴顿,神盾局特工,我来找我弟弟。”
哦,将军脸上的表情确实挺精彩的,事实上他们脸上的表情确实都很精彩,“从未听说过?档案空白。”
她注意到他身上还缠着绷带,像是从某个任务里刚刚回来,却又全身武装。克林特,他头也不回,身上依旧背着弓,抱了一下伊恩,“机密,当然。”
弓箭手神出鬼没,唯一可以确定他在这片营地的证据只有停泊着的昆式战机。有些时候他们能够看到他在营地里转悠,或者在伊恩的桌子边上趴着浅眠,但更多的时候他都会在某一个隐蔽的高处,难以被找到。
她从未听伊恩说起过这个哥哥,不如说,伊恩从不谈论起他的兄弟或者家人。露易丝并不是真的对时事一无所知,至少她确实知道一点关于神盾和那支叫复仇者的队伍。
她承认,在她认出布鲁斯•班纳的时候,她确实有过一瞬间的担心,害怕他可能会变成那个巨大的绿色巨人。这很正常,没看见那些军人看到布鲁斯的时候,紧张得都要端枪了吗。虽然他们最后都被将军制止,但是,正常人好吗?
哦,露易丝并不是说伊恩就不是正常人。但也许这就是物理学的独特魅力?至少她没看见伊恩露出任何关于担心和害怕的情绪,他甚至像一个老朋友一样热情的欢迎了他,给予他一个接纳意味的拥抱。
他们几乎没有寒暄,但却表现得过于熟稔,她知道不少的多年知交和他们表现得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直接自然地接入了他们关于七脚怪的的研究话题,一切自然顺畅地就好像他们只是出来散了一个步,现在要继续他们散步前未完的研究。
这大概就是物理的魅力,而她只是一个语言学家。她或许可以翻译出一本梵语古籍,但是让她去研究什么量子?算了吧。
郊区的旷野空气无比清新,她可以闻见其中草木天然的芬芳,还有泥土朴实的土腥气。空气澄澈透明,一直可以望见远处地平线附近的城市轮廓,那高耸的大楼,还有永远最显然的那一座,曾经的斯塔克大厦,现在的复仇者大厦。
天空是灰蓝色,阳光也刚好,不过分明亮,却也足够透明。远处的树林是深色的绿,浓密得如同深黑。
露易丝开始绕着营地散步,营地的人总是忙忙碌碌,这让她在日复一日、不知明天是否就会搬离这里的翻译工作里找到一丝烟火气。她喜欢看着这些人进进出出,即使他们忙碌着一些她并不知晓的事情,但这种忙碌,要远比在那个帐篷里俯首干活要来得真实。
然后,她在某一处帐篷边缘发现了一点血迹。很新鲜,露易丝摸了一下,指尖是粘腻的触感。据她所知,现在整个营地里唯一可能受伤的,只有克林特,伊恩的那个特工哥哥。
她顺着这点血迹,找到了营地边缘某个瞭望塔上的克林特。
克林特和伊恩非常像,乍一看非常容易把他们认错,但还是有些地方把他们可以区分。
伊恩的五官更为柔和,更年轻一点,基本随身带着他的眼镜,在看书或者荧屏的时候都会拿出来戴上。他身上带着浓厚的书卷气,靠近了些,仿佛还能闻到图书馆里书页的油墨气息。
而克林特,露易丝几乎从没见到过他穿常服,他总是穿着那一身深色的制服,神盾那只白鹰的标志打在他的箭筒上。他看起来更严肃,蓝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总让人联想到那些在高空的鹰隼,敏锐、锋利。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特工都是这样的,克林特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像一个影子,一个幽灵,如果不是昆式战机,他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而当他警觉起来的时候,一般出现在有什么人找他的时候,身上又会聚拢起一股奇异的气质,就像他的武器,他整个人沉静而又锋锐,如同要破开一切的箭矢。
露易丝抬头看了看那个高处的影子。很奇怪,他在如此容易引人注意的高处,却没有什么人发现他,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克林特带着伤,他每一次都带着伤。露易丝看着他往手臂的伤口上洒酒精,看在上帝的份上,她知道这有多疼,更何况那道伤口看起来很深。而克林特面无表情,如果不是她的错觉的话,弓箭手的面部肌肉甚至因为这个动作舒展开了一点。
他看起来不仅仅是习惯了伤痛,不如说是他正在享受这一种刺痛感。露易丝不知道怎么描述 但她隐隐约约地感知到,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来确认自己还活着。
在他熟练地用牙咬住雪白绷带的一头要开始包扎的时候,露易丝开口,“你应该让他们去看看,那些医护人员什么的。”
然而克林特却在她出声的第一时间抓住他的弓,然后闪着寒光的箭头对准了她。
露易丝忍住了从后脊窜起来的寒意,继续站在原地,“神盾难道不给自己的特工包扎或者其他医疗服务的吗?”
露易丝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又渗出了一点血,然而他握着弓的手连颤都没颤一下。
“班克斯博士,”克林特放下了弓,继续低头包扎他的手臂,动作熟练地给伤口洒上止血粉缠上绷带,“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他听起来疲惫,声音沙哑,然而却没有放下戒备,即使他现在被一个营地的军人包围着 他也依旧没有放下他的弓。
露易丝看到了他眼下深重的阴影,他看起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的睡过一觉了。她不知道是任务,还是因为有什么事情在困扰着他。从伊恩的反应来看,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了。
不过有一点他说得对,这些都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
即使他伤痕累累,即使他有着再明显不过的自毁倾向,哪怕某一天他可能会就此陨落。
这些,都不是她该触及的事情。
然后她听到了伊恩和布鲁斯的声音,听起来他们又解决了一个物理问题。他们在不远处散步,有说有笑。布鲁斯不知道说了什么,伊恩发出了他那种独特的笑声,他大笑着把手臂搭在布鲁斯身上。哦,他看起来整个人都要挂到布鲁斯身上了。布鲁斯也被这种大笑感染,自己也浅笑起来,然后笑容扩大。
露易丝没忍住回头去看克林特。
即使阳光同样洒了他满身,可弓箭手却仿佛身处阴影。露易丝没来由地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浓烈的悲伤,裹挟着另一种汹涌的感情,她无法分辨。哪怕他全副武装,就算他全副武装,他看起来依旧那么脆弱,仿佛轻轻的触碰,就会碎裂成无数碎片,再也拼凑不起来。
她至今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刚刚还是她第一次和他交流。但她感觉,克林特不该是这样的,这样的沉默寡言,这样的死气沉沉,就好像他已经从内里死去,只留一具躯壳空空荡荡,残留人间。
只有当他看向伊恩的时候,他的蓝眼睛是有点光亮的,温柔细碎的光会充满那片蓝色,即使眼皮的线条也会看起来柔和一些。
然而现在,他看着伊恩和布鲁斯说笑,那种目光,仿佛就在透过他们看着什么人,像是在怀念什么,回忆什么,但又是那么破碎,那么刺痛。
等露易丝再回过头的时候,瞭望塔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匆忙地四下张望,依旧不见踪影。
消失了,克林特在阳光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