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孩子像是只小白雀。
高一新学期的第一天放学,亚图姆瞥了一眼后排独自埋头做着什么的游戏,不觉这样想到。
搭话真的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是在玩什么呢?”
“这个啊……是爷爷给我的东西哦,虽然已经拼了很多年,但好像终于要完成了。”不同于有些孤僻的第一印象,打开话匣后游戏相当热情地向她展示盒子里已半成型的锥形积木,滔滔不绝地讲起她到处乱跑的爷爷,从小照料的游戏店,还有视作宝物的积木。亚图姆不时点头着附和,终于话题到底时,教室里已经除她俩外空无一人了。
“不好意思……耽误你了吗?”游戏才意识到拖住人太久,同亚图姆一起的人都已提前回去,顿时又畏缩起来,将积木的特制盒子盖好。
“怎么会。完成的样子,我很期待哦。”
“好、好的……!”
亚图姆潇洒地一挥手就欲离去,内心对似乎害臊起来的游戏打了个问号。不过爱好既然相似,日后也许能有机会相处吧。
翌日才刚早读结束,本在窗边昏昏欲睡着,亚图姆突然被人一声叫醒过来。游戏双手捧着已然完成的积木递给她,虽然手抖得有点太厉害了。
“诶,给我吗?不是说很重要来着……”
“毕竟你看嘛,那个……谢谢你跟我搭话,高中以来应该是第一次……”游戏强压住紧张跟她道了谢,最后还是稳稳地放到她手上,“周末有空的话,要不要来我家玩?”
感觉像是,galgame里面才能见到的CG和对话……亚图姆揉揉脸,想着果然还是没睡醒,身体先替她点了头。
“太好了!我们,会成为朋友的吧……?”
“你想的话当然能实现吧。”
亚图姆仔细地摸过积木的棱角,抬头直视着游戏的眼睛回答。
笑起来还是很可爱的嘛,她一瞬想。之后的一整个上午,光顾着摆弄积木东思西想,就这样过去了。
“我发动破坏龙甘多拉G的效果,将全场其他卡破坏并除外!接着从牌组特殊召唤沉默魔术师·零!”
明明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决斗起来暴虐得可怕……亚图姆翻着除外区一整叠的卡牌,心里不住地叹气,嘴角却也爽快地扬起。
“年级赛,你绝对会参加的对吧?双打跟我一起的话,整个学校都找不到对手的啦。”
亚图姆把卡组往桌上一摁,顺手就搭上游戏的肩膀,游戏像被吓到的侏儒兔,慌张地撞上她的视线,又同样慌张地低下头。
“亚图姆想的话我会陪你哦……”
“谢谢……搭档!”好坚实的一个侧抱。游戏硬生生接了下来,数枚戒指的凉意贴到脖颈上,丝毫不让人讨厌。
“要和上学期的冠军组队,好让人紧张啊。但是跟着亚图姆的话,总觉得什么都能做到。毕竟你是一等星那样的人吧。”
忍不住拨弄起太过繁茂的发饰,游戏说着便不自觉地笑起来,亚图姆还懒洋洋地挂在她身上,有些不情愿又无意抵抗地被摸顺头发。
“搭档也一定能发亮的,因为属于你的优点我一直都看在眼里嘛。”
“说得好肉麻……啊,妈妈做了烤饼干,要吃吗?”
“吃。”
亚图姆说得倒是一点不错。单人赛的终点,武藤游戏因战胜了她而使这个名字更为人所知。其他都不是那么重要,她更在乎的是自己基本分归零后,那女孩毫无克制地在她面前哭了出来,仿佛经历了怎样重大的别离,丢掉了过去的什么东西。
如果我是你的话,是不会哭的哦?虽然这样想着,亚图姆还是义无反顾地抱紧了她。
“我们今后也会这样下去吗?”
“一直、一直这样下去也可以吧。”
那时刻她才体会到旁人所言她们的相似性为何,然而那并不出于轮廓相近的脸庞,也不止互相重叠的兴趣爱好。偷戴的饰品,装作忘掉的作业,繁琐得难理清的心事,只有她们知道的,无数的拼图片会构成相似的她们。
她坚持亲自给游戏扣上了奖章,尽管尽全力地笑了起来,连绵的水珠还是不断沿着脸颊滚下来。
分明是天鹅嘛。亚图姆望着游戏的脸,噌地蹦出这样的想法。为这般觉察感到满意时,又几乎没意识到,发生这样的转变多是因为她自己。
“左边和右边的卡选一个。”
“唔……其实两边都是对的吧?”
“不愧是搭档啊。虽然奖励只有一份哦。”
“那么突然肯定的啦……”
塞进手里的盒子被用夸张的包装纸缠上了三层,游戏怀疑地试着掂量,意识到什么而呆了一阵。
“诶,真的是……巧克力?”
“这个日子就是得送这个吧。”亚图姆指了指走廊到处递送着巧克力的男女,一年一度的情人节,一切似乎都理所当然。
“因为几乎没人送过我啦,真的给我吗?”
“拼命学了一下午的成果你就收下吧。”
虽然料到对方会开心,但笑得那么心虚是怎么回事啊。亚图姆索性勾上神游到不知何处的游戏的脖子,任凭耳饰在两人之间无助地摆动。
“搭档……没在想什么事吧?”
游戏毫无攻击力地瞪了她一眼,扒拉下她的手:“我才该说,亚图姆没有在想什么吧?”
亚图姆困惑地眨眨眼回应她的视线,诡异的气氛默默滋生了一阵,连路过的女高中生都忍不住探头向这边张望。似乎终于不好意思了起来,游戏推一把毫未动摇的亚图姆,缴械般地吐气:“总之下个月我会好好回礼的!亚图姆不能再捉弄我了哦?”
“我才没有呢。”也许是真心话。
包装的丝带都没来得及折起,游戏急忙逃离了现场。亚图姆还茫然着又是哪句话戳中了她,手揣着兜又摸到了快溢出来的巧克力块。
糟糕。忘了叫她帮解决一些了。
一个月后的白色情人节,学生们正应着春假前的期末考,休息间擦过有些吵闹的人群,扎成兔耳的巧克力袋子就赫然出现在桌上,还用别针别上了新刊附送的卡牌。
「当然是本命款哦!^_^」
卡背贴着的便条上这样写着。
还能不是本命吗?亚图姆觉得好笑,将卡片小心摘下,放进常用的卡盒里。
拣出做成星星状的黑巧块嚼了嚼,故意地加了只有自己偏好的苦味。
果然也是和她在想着一样的事吧,那家伙。
总感觉好像,变成她不习惯的甜了。
“说起来,亚图姆的sns,除了决斗资讯之外没发过什么吧?”
布置可爱得用力过猛,因贴满了联动海报而otaku味过重的咖啡厅一角,游戏对着棉花糖拉花一阵乱拍,忽然抬起头问。
“那还有什么好发的?”
“唔,稍微,记录一下青春什么的?你看,像这样。”
“喂——”
连着突然凑近的手偶一起,镜头记录下亚图姆这一瞬无比抗拒的脸。而游戏毫不在意地诶嘿一笑,打下几个乱七八糟的颜文字发到了账号下。
“这就是……记录?”
“跟杏子学的啦,这样会更像女高中生是吧。嗯,很可爱哦?店长很有眼光呢,送的东西很适合你。”
边这么说着游戏上手捏了捏亚图姆头顶的黑色猫耳,抗拒的表情已经逐渐变成了单纯的无语。游戏自然是选择无视掉,咖啡店完美的一切让她认定先前的赌局简直赚了个大发,于是又毫无同情心地冲着被一通打扮的亚图姆和点心们一同狂拍。
“……也别只拍我嘛。”
手机被整个抢了去,还没反应过来那只手就按下了快门。同样无视了游戏埋怨的声音,亚图姆左点右点照片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聊天框内。
“今天的账我会记下的。”
“诶,明明是亚图姆自己说的输了就陪我然后请客的。”
“这个我知道。但是搭档啊——”亚图姆用手机顺手轻敲了对面的额头,抛给她一个爽朗的笑,“摘我装饰和拍照的要另外算。”
不要那么死板啦,你其实也很开心吧?虽然只噘着嘴回这么一句,游戏显然小看了亚图姆这一句话的决心和严重性。
那之后的半个月。卡组构筑,整理构筑的自己,烤饼干的自己,作业完毕累趴的自己,新卡速报,和苦力波玩偶合影的两人,甜品,对面在吃甜品的自己……再往下拉几乎全都是同一张脸!游戏闷闷地翻着泄洪式更新的亚图姆账号主页,终于没忍住无奈地开口:“虽然说是让你拍,这是不是也太多了点……”
“嗯,我说了会奉还的☆”
不是让你跟我竖大拇指加上wink啊!游戏凭借自制力没有把手机扔出去,默念下次无论如何不会再纵容她了。
交往后过了段时日,游戏总算决定从龟之屋搬出去,住到亚图姆那独居则显空的家里。大扫除漫长又折磨人,刚过半途便宣告暂时休歇,两人在游戏的房间两角,不自觉各玩各的起来。
好像有点安静过头了,亚图姆翻看着游戏攒下来的卡堆,想到这点翻身起来探搭档在做些什么。对角线上游戏呆立在老旧的玩具箱前,手捏着什么而愣神了许久。
“搭档?”
“啊,抱歉,看到了感觉很怀念的东西。”游戏转过身,举起手里表情温顺的棕兔子玩偶朝她身边凑去,“像是……亚图姆也会有的吧,童年里很重要的东西。”
“父亲确实留给过我那样的东西。”亚图姆想起家中封存的六件金饰,难以言喻的心情弥散开来,“对搭档来说这就是……?”
“虽然是我自己的东西。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哦,听爷爷说小时候离开它就会哭来着。”游戏抱紧怀里的兔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倒是很容易能想到她还是小不点的样子。
“和它约好了……要一直在一起哦。如果分离了的话,我肯定会不知道如何是好吧。”游戏眯起眼睛,却没有逃开亚图姆的注视,“但长大了之后还是忘掉了,即使没有分开也丢掉这份心情了,所以才会扔进箱子里。独自度过了这么久,应该非常、非常寂寞吧。”
“所以亚图姆一定不要让我再忘掉这份心情,不要让我有放手的机会——”
亚图姆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眼里的泪花,玩偶与她的温度就被身体感知到,于是理所当然地,她会紧紧地抱住她。
“毕竟我又不是玩偶,就算分开了我也会抓上来的哦?所以搭档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过了半晌游戏才极畏缩地露出脸,全不客气的蹭上人衣领擦眼泪。啊,像是把那晚上的份全还回来了。亚图姆也不多话,连人带兔子都摸过头,一起圈进怀里。
“……唔,大扫除呢?”
“果然还是再歇会吧。”
“其实偷懒得很爽吧……”
被看穿了于是鼻子挨了一捏,亚图姆哀嚎一声又继续阻止她起身。片刻后房间又回归宁静,不过这回是让人心安的那种。
有什么好急的呢?反正从今往后都是我们的时间……思绪轻轻拂过心头,睡梦的指针一步步走近。小憩一会也没关系吧,如此也,一直是我们两人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