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曾经是他求之不得的奢侈品。
当Bruce谈论起生命的终结时总会有一种向往和希冀，因为那意味着平静和安宁。没有任何需要担忧的事故，摆脱所有需要克制的情绪，遗忘一切痛苦的过去。
而且，他活在一个拥有超级士兵、会飞的神、看上去永远不会衰老甚至有魔法女巫的团队。他几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人类的身体面对疾病和死亡时究竟有多脆弱。
印象里从太空回来之后的Tony只是因为印象不良瘦了很多，还在试图和美国队长咬牙切齿地吵架。
可第二天早上Pepper慌不择路地撞在他怀里，她在哭，她的衬衫湿漉漉的，领口胸口全是血点
他并不是那种医生，但他也意识到在太空中即使只是经历了短暂的缺氧，同样会使器官产生功能障碍，而且这样的损伤是不可逆转的。何况Tony原本就受了伤，而且是一个曾经做过多次心脏手术甚至一度为了活下来必须要胸口挖一个窟窿来安装反应堆才能活下来的病人。
任何极其细微的干扰因素都会引起急性心衰。
他完全无法直视Tony灰败的皮肤和尖锐苍白颧骨，还有那些陌生的、明显处理不当的狰狞疤痕，监护仪发出的刺耳警报让他感觉呼吸困难。对死亡的恐惧前所未有地笼罩着他的全身，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在耳边撞击着神经，手指冰冷而僵硬。
他终于理解了当他平淡地提起死亡意愿时Tony为什么总是大发雷霆。
他不能失去Tony，那是他愿意活着的原因。
Steve和Natasha提起过他错过的那两年，但他并不怎么在意。他经历过的迫害和能够带来的灾难远比什么超级英雄法案严重得多，就算那些人想要把他囚禁起来做研究样本也不足为奇。他并不反对监控和管制，他的伽玛信息数据和追踪方式早就已经交给了Tony和他的人工智能。
如果能够避免Hulk带来的灾难和损失，他可以被关在安全的笼子里。
只要是Tony，他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真正的医生终于结束了抢救，向他传递了相对来说的好消息。但Tony湿冷的皮肤依旧让他觉得不安，手环不断提醒着他过快的心率。
尽管他已经很久没有能力放出Hulk，他还是退出了房间，他不想赌任何概率。
夜风很冷。
他坐在没人经过的户外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拽着一根青草，脑海中浮现的乱七八糟的画面杂糅在一起，压的他直不起腰。
他们好像还有两篇论文没有写完。Tony对于实验结果的数值不满意，认为有误差，一直要求重新测试，但他们需要的原料比预期的时间晚了两个星期才送来，然后就一直没有时间。Pepper说他们两个在实验室出现差异而争论的样子像是准备打架的中学生。而和好方式一般是热可可或者一切甜得发腻的东西。
他们会在实验室睡着，Tony有时候会用手挡住胸口，一开始Bruce以为那是为了挡住反应堆的柔光获得更好的睡眠，但在做了心脏手术之后这个习惯反而更明显了。
直到有一次他没打瞌睡的促膝长谈中他们聊到了Tony那些漫长的心脏病史。
“Hey.”
Natasha和她手里的热茶打断了他的思路。当她把头发松松编成辫子搭在肩上时少了女特工的杀伐决断，显得比印象里温柔了许多。
“谢谢。”
“他没事。”她带来了好消息，“Pepper和James在照顾他，医生说他最迟明早就会醒了。”
“那就好。”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了地，Bruce长出了一口气，热茶将暖和的气息顺着杯壁传至手心。他用手擦了擦台阶，让Natasha坐在自己身边。“抱歉，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那不是你的错，Bruce。”她把手放在他肩膀，眼睛里的坚定让人安心。
“不重要，Nat，我只是看着他，我……”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语言组织能力也开始下滑。“我不知道，我很害怕。”
“他会没事的，他可是Tony Stark.”
“他会没事的。”他重复着。
……
一切都是冰冷的。
指腹下的颈动脉没有任何跳动的痕迹，仪器上的数值只剩下毫无生气的0。绝望的病人仍然还睁着眼睛，散大的瞳孔令人害怕。
四肢百骸传来的寒意让他动弹不得。
死亡的气息绝望而哀伤，像一把足够锋利的刀可以无声地直插入心脏。
……
他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醒来，毫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发出了扭曲的尖叫。他慌乱地手脚并用地狼狈爬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地冲到监护病房门口。可怜的门锁被他一下撞开，掉在地上发出金属的脆声。
“……呃……早安？”
Tony醒着，谢天谢地。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扑在了Tony身上将人死死抱在了怀里，温暖体温接触的瞬间他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呜咽。
“放松，Brucie Bear。”Tony的声音有些哑，手指仍然满是汗水又湿又冷，回搂着他的手臂依旧没有什么力气。“噩梦？”
但仅仅是这些就已经很足够了。
“没事的，Bruce，没事的。”Tony侧过脸来轻轻亲吻Bruce的下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颈间的青筋，那是他们习以为常的一个小动作。总能恰到好处地让他的偏高的心率降下来。“梦到了我了吗？”
“Tony。”他在抚摸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哦，Bruce，我可怜的心脏赚到你不轻弹的男儿泪了吗？”Tony笑起来，这引起了一串咳嗽。但仪器没有尖叫，这只是咳嗽。
“你的心脏停跳了，Tony，我差点失去你。”他很诚实，他需要诚实，他没有力气去想任何粉饰的谎话，他甚至想要抱着他几乎失而复得的爱人嚎啕大哭，但那对病人不好。“我无法想象，Tony，我无法承受，Tony，我害怕极了，Tony，你是我唯一……”
“听起来你完全爱上我了，Dr.Banner。”
“当你第一次给我展示‘汽车电池’的时候我就已经泥足深陷了，Dr. Stark。”
“我不会突然死掉，我保证。”Tony捧着他的脸，棕色眼睛里倒映着他乱糟糟的发型和慌乱的表情，“但我要再睡一会儿了，如果你能保证不压到输液管的话就可以到被子里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
他不困，但他还是把头钻进Tony的怀里只是为了能够真切地听到令人安心的心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