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斯佩克特死在那个冬天

Moon Knight (TV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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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斯佩克特死在那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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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好。”马克说,弯起右胳膊想把自己撑起来,但扯到伤口的疼痛足矣让他僵住一秒又任命地躺了回去。“是啊,”莱拉放下胳膊,把床边的椅子拉开坐下来,“如果你还是三十出头的话。”

马克最终还是死了,在疗养院,他已经太老了。

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结局会是这样的。在他还是孩子时他曾以为自己活不到成年的那一天,参军时他又觉得自己会死在战场上,后来成为孔苏的化身,整日在致命武器中行走,他确信自己会因此而死,总有一天会有一发比治愈之力更快的子弹击穿自己的心脏。不过这些假想的情况都没有发生。在头发全变得灰白之后,他住进了纽约的一家疗养院,这是他之前最不会去想的事情。

开罗的事件过去之后马克和莱拉还是离婚了,但不像之前的不告而别,这一次他们进行了几场很艰难但很有必要的谈话。后来马克想要换个城市重新开始,一个人搬到了纽约。

搬去纽约又过了好些年之后,孔苏消失了,不是一夜之间,其实在搬来纽约之前就早有预兆,马克也并不是真的想要“重新开始”——随着时间流逝没有人再信仰孔苏,失去信徒的神明力量会逐渐枯竭,直至不足以维持自身的存在。在孔苏伴随马克那么多年之后的某一天,马克醒来耳边终于没有了孔苏的低语,脑海里一片寂静。他摆脱了孔苏的奴役,没有摆脱掉自己的。

***

“史蒂文可以找一份博物馆的工作,杰克甚至能在悬崖边上倒着开车。你能做什么呢?如果不是有我的话,你甚至都熬不过那个晚上。”马克突然想到孔苏说的话,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他还会对抗、争吵、谈条件,直到后来他的每次任务都带着铺天盖地自毁情绪,大部分时间孔苏假装看不见,剩下的时间则会出言嘲讽。

“别忘了——”

“是谁让你活下来的。”马克醉醺醺地打断孔苏,在酒吧里伸着一根手指对着空气破口大骂,“你他妈能不能闭上嘴。”

“看看你,真是可悲。”孔苏并没有停下,“如果你是想用酒精杀死自己,还不如给自己一刀来得痛快。”

马克翻了个白眼,把自己扔回吧台的座椅上,举起杯子把剩下的酒精一饮而尽,将空杯子砸在桌面上,滑给桌子另一边的酒保,后者截住杯子,看了眼马克的方向,熟练地在空杯子里重新倒上酒,又把杯子原路推了回去。

***

马克住进疗养院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他好像没有来纽约之前的生活,凭空出现在纽约,然后又突然住进了这里。

年轻护工偷偷讨论他的来历,从他的步伐、他不小心露出来的伤疤,从前黑帮成员到军人,有次学生志愿者来疗养院,结果不知道怎么变成了马克斯佩克特的埃及神话课堂,孩子们总是对神话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几乎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而马克眼睛发亮,讲到兴奋的地方还冒出了英国口音,然后他短暂停顿,有些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又讲下去,如果这里有黑板的话他一定能满满写上两大块。

“您以前是教授吗?”艾利克斯在学生志愿者们离开之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马克只是挠挠头,含含糊糊地说不算是,只是对这方面感兴趣罢了。

直到最终,来到纽约之前的马克斯佩克特究竟是谁,依然没有人有答案。

***

“看看谁终于醒了。”

马克醒来盯着惨白的天花板缓缓眨眼,试图回忆自己是怎么到这儿的——这是哪儿?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莱拉?”他意外于自己声音的沙哑,嗓子像是被刀片刮过一层地疼痛。眼睛终于聚焦,莱拉站在他左侧的床头,双手抱在胸前,眼睛发红,看上去有好几天没休息了,现在她显然非常生气。

现在他的意识终于回归了,鼻腔里充斥着的消毒水味告诉他现在正身处医院,而几个小时前——或者马克认为的几个小时前,他打断了一场巷子里的抢劫,却没注意到那帮人手上的武器。被抢的人趁乱跑走,马克成了唯一的目标,一个人打不过一帮人,更何况他们还有武器在手上。马克伤得不轻,意识模糊地被扔在巷子里,之前跑走的人躲起来报了警,听到那帮人散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回来,看到马克那副样子吓得又是道谢又是道歉,连拉带拽地把他送去医院,在医院忙起来的时候又悄悄离开了。

“我还好。”马克说,弯起右胳膊想把自己撑起来,但扯到伤口的疼痛足矣让他僵住一秒又任命地躺了回去。

“是啊,”莱拉放下胳膊,把床边的椅子拉开坐下来,“如果你还是三十出头的话。”

“哈,”马克发出一声自嘲的笑,“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不年轻了,马克,但我的人脉还在。”莱拉语气缓和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别告诉我你来纽约这二十多年还在被孔苏绑架干活。”

“孔苏已经走了。”

“什么?什么时候?”

“很久了,”马克说,“好多年了。”

“你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克?纽约就少你一个义警?”

马克没有说话,他也不确定为什么双脚总带着他奔向危险。

“好吧。”莱拉看出马克不想谈这个话题,站起身,“我现在要回酒店好好睡一觉。明天回来的时候你最好没有偷偷溜走。”

***

刚到纽约的时候,马克在白天找了一份博物馆的工作,那时史蒂文已经可以隐藏起自己的口音,能很好得模仿马克了,没人能发现工作时候的马克其实是史蒂文。

孔苏控制马克的时间变得比没有他的时间更久,到孔苏真的消失之后,马克却又有点心慌,好像总有块石头没落下,让他上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他在下班的路上阻止了一场不怀好意的跟踪,受了点皮外伤,但那天他觉得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在隔了很长时间之后他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他有时候想,自己真的像孔苏说的那样,没有他就什么都不是吗?自己现在在做的事和以前好像也没有太大区别,自己是真的只会挥舞拳头吗?后来他又想,不,这不一样,现在他制止了正在实施的犯罪行为,没有人受伤——除了施暴的人,还有他自己。他逼近当年亚瑟哈罗的年龄,又逐渐比他年长,他又会想自己当年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或许亚瑟是对的、阿密特是对的,死去的只有恶人,难道不是“保护夜行的旅人”的意义吗?在他们死了之后的复仇还算是保护吗?这个问题他在年轻的时候也想过,让马克非常痛苦,酗酒成了他停止思考的方式,戒酒的时候他想象自己钻进玻璃罩里把这些声音拒之门外,不去想就不会痛苦,他只是个冷漠、没有感情的、孔苏的拳头。现在有裂缝爬上这层玻璃罩,马克觉得在内心某处开始有一些微小的崩塌。

“不能再喝酒。”他想,眼光投向放在抽屉里的那张名片,好几年前莱拉给他的。莱拉把名片递给他的时候他发出一声不可思议地大笑,直到看到她还是一脸严肃才确信她不是在开玩笑。

“疗养院?”马克没有去接那张名片,“莱拉,你知道这不是我。”

“不是让你马上就住进去,只是考虑一下、当作是一个备选。据我所知你可没有在享受你的退休生活,你不是刀枪不入的,记得吗?这个人,”她抬起食指敲了敲名片上的名字,“不会问太多问题,你的过去在这里很安全,没人知道你是谁,你只是一个叫马克的神秘人。”

“我不要。”

“快点把名片接下来,这只是张纸,不是他妈的定时炸弹。”

于是马克别别扭扭地接下这张名片,暗想宁愿这是枚定时炸弹。

现在他盯着上面的名字,手指摩擦着名片的尖角,然后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

神也会变老吗?

以前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马克也没有。神总是高高在上,是即使人类灭亡,但神不会消失的存在。但最近真的很不对劲,从前刀子刺进他身体又拔出来,他立刻就能完好无损,变得需要好几秒、到几分钟、甚至更久。

“我的信徒在减少。”在一次马克不得不去医院缝针处理伤口回来之后,孔苏这么说。

“是吗,你很惊讶吗?”马克冷淡地回答,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感觉伤口痒痒的,“向你祈祷向你寻求庇佑的人都死了,你还期待什么?”

“当我彻底没有信徒,我会死,马克。真正消失。”

“好。没准阿密特还有信徒,没准有人会想办法把她放出来,没准她的存在有一定道理。”

“注意你的言辞,你听起来像是亚瑟哈罗。”

“或许你也不应该背着我撺掇杰克去杀了他。”

孔苏在屋子里掀起一阵风,把桌上的书吹得乱七八糟,然后消失了。

马克睡不着,最后起身抓起外套走进了两条街之外的酒吧,把酒精一杯一杯地灌进肚子里。

随着信徒的不断减少,孔苏的衰弱不可避免,到马克接近六十岁的时候,孔苏的能力只能维持他还活着而已。

“马克,”孔苏的声音变得十分苍老,“我有话要说。”

马克翻了个身面向墙壁,没有说话。

“那年的事,那个孩子,艾利克斯——”

“我不想听,别说了。”

“你问我能不能做到在那孩子死去之前赶到,我撒谎了,我能做的很有限,马克,我不能阻止那孩子的死,不能阻止任何一起。我太骄傲了,不愿承认自己有做不到的事情。我快没有时间了,我想至少可以让你知道这点。”

马克保持着原先的动作没有说话,像是睡着了,但孔苏知道他没有。

第二天马克醒来的时候,孔苏已经消失了。

***

是什么时候情况在急转直下的?回想起来,是几个月前摔的那一下让马克坐上了轮椅。起初马克觉得轮椅只是暂时的,等他好一些就可以恢复正常——再不济拄着拐杖能走也行,但转眼到了冬天,他还是没能从轮椅上起来。

护工们开始看见马克自言自语、有时候会升级成争吵,剩下的时间一半他还是以前的马克,另一半时间他只是坐着,好像身体这幅躯壳在这,思绪不知道去到了哪里。

即使有医生在,他情况也不断滑坡。他的自我争吵愈加激烈,马克会满脸痛苦地抓着头发对着空气大喊闭嘴,用双手捶打自己的头。护工们想要阻拦他,他却凶巴巴地对他们说自己不需要帮助,逼急了他会竖着眉毛,气冲冲地表示会折断下一根碰到他身上的手指然后把它从他们的屁股里塞进去——听起来甚至不像只是威胁,而是真的会这么做一样。第一次碰到这个情况的时候护工们吃了一惊,很难想象平时寡言温和的马克会这么暴躁,甚至是粗鲁。但后来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就默默退出房间,过三十分钟他们再进去的时候,马克就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会低声道歉,“表现得不像自己”,他会这么说。

“早上好,斯佩克特先生。”护工敲开马克的房门,看到他坐在面对着窗户的轮椅上,睡着了,盖在膝盖上的毯子有一半垂在地上,于是走过去轻声叫醒了他。

“你是谁?”马克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

于是护工又介绍一遍自己:“我是艾利克斯,斯佩克特先生,我是来照顾您的。”

马克眼眶红了,嘴角撇下去,说自己很抱歉,又说太好了你还活着,于是艾利克斯知道马克把自己认成了其他人,但依然像哄年幼的孩子一样顺着他的后背,直到他情绪平静下来。有几次艾利克斯转移马克的注意力问他为什么晚上又爬起来,马克轻声说因为昨天月亮很好看。

这个冬天好像特别漫长,即使开着暖气、穿得也很厚实,马克的手脚还是冰凉。医生叮嘱艾利克斯,虽然不是只照顾马克一个老人,但要多多留心他,担心他熬不过这个冬天。

***

光线刺得马克睁不开眼,他从床上坐起来望向光的地方,窗外的景色变得很不一样,他看床头的钟,分明指向凌晨两点四十三,窗外却像是正午十二点。他把轮椅拉得更近一些,把自己挪到上面,推到窗口向外看去。

外面是一片无边的沙漠——也许是阳光太烈让他看不清,马克抬手遮挡一些光线,依稀看见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再一眨眼就又不见了。滚烫的风卷着一些沙砾吹在他身上,好像把温度也吹进了他的血液里,吹得他暖洋洋的,长期冰冷的手也恢复了温度,他动动脚趾,惊喜地发现又能感受到它们了,他想站起来,于是这么做了,也成功了。那些疼痛了很久的地方不再痛了,马克久违地感到十分轻盈,像是回到了他最强壮的年龄。面前的门砰地打开,沙砾吹到他的脚背和小腿,他站了好一会儿,脚几乎没入沙子中。

好像有什么不对,马克想,但是他又说不上哪里出了错。他心脏狂跳,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要走进这沙漠,他听到有声音呼唤他、召唤着他,熟悉又陌生。为什么不呢?马克想。

于是他迈出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