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5
又一个平淡无奇的星期过去了。周末放学时,彼得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小危机。他没有免费午饭了,那是他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顿饭,现在正渐渐变成一个问题。他的体重已经在下降;尽管他已经学会了忽略饥饿感,他的新陈代谢仍需要不断地高速运转。但他根本买不起足够的食物。在把钱用在自助洗衣店与干洗店后(这身破制服当然只能干洗,唉),他就没有足够的钱来解决温饱问题了。他确实是有一些积蓄,如果把目前每周剩下的零钱—高达1.97美元—算作积蓄的话。
他试过去翻垃圾箱,但几乎什么都没找到。他找到的第一个垃圾箱臭气熏天,三英尺外就能让他忍不住干呕。当他靠近它时,尽管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但耳边还是响起各种声音,不断分散着他的注意。不过,这奇怪的体验还是足以让他暂时打消了“捡垃圾”这个念头。不知怎么的,整个过程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被别人指指点点。
所幸的是,他现在有一个主意。
周六下午,彼得离开了消防局,回到了犯罪巷的中心地带,那家他遇见奥马尔和索菲亚的餐馆。他走在路上,如他第一次跌跌撞撞穿过时,这里的气氛还是一样令人毛骨悚然,但他设法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凄惨又可怜,这样就避免了吸引那群在街上游荡的帮派的注意。他们甚至都没再多看他一眼。真是谢天谢地。
他溜进那条通往餐馆的小巷,敲了敲门。门几乎是瞬间就被摔开;奥马尔一手拿着棒球棒,一手拿着屠刀,显然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当他看到彼得站在门口时,他呆愣在原地,于是二人之间出现了一段非常短暂、非常尴尬的沉默。
“我,呃,我要在城里多待一段时间,我想问问你周末是否需要一个洗碗工?”片刻后,彼得问道。“哪怕报酬只是一两顿饭,而不是钱—”
奥马尔放下球棒,挥手示意彼得进屋。“事实上,是的,我们周末是需要一些帮助。晚餐高峰期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只是一点小费可以吗?”
“嗯,是的,当然—”彼得开口道。
“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就现在,”彼得说。
奥马尔把围裙扔给他。“那我们来帮你准备一下。”
彼得以前工作过;大部分干的都是些杂工。所以对他来说,在一家繁忙的餐馆当洗碗工是十分陌生的,但他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细节。在一个蒸汽与湿气弥漫的屋子里工作是艰辛又痛苦的。一天下来,他筋疲力尽,但却赚了55美元。对于一个六小时艰苦的工作来说,这换来的报酬并不算很高,但这正是他现在非常需要的钱。
奥马尔已经在门口等他,和彼得一样疲惫不堪。他把一个手提袋塞到彼得手里。“给。你今天干得不错,彼得。明天能来吗?”
拒绝的话语差点脱口而出,直到彼得闻到了食物的香味。食物是刚刚现做的,散发出的香味足以让他的胃咕咕直叫。“好的,当然可以。”
“很好,明天见,彼得。”奥马尔说,冲他微微一笑。
彼得回到家,洗了个澡,然后重重地坐到床边。看着提包,但已困得睁不开眼,他在想自己是否应该费心去吃点东西。他已经把自己洗干净了,又累又困,而且现在真的一点也不饿。食物可以留到明天早上再吃。
他刚要靠着墙睡过去,肩膀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力道很足。
“不行,孩子,”山姆说。“你需要吃点东西。快起来。”
彼得发出一声沮丧的抱怨,但还是挣扎着醒了过来。为了这顿饭,他可是做了六个小时的苦工。他应该好好享受一下。而且他今天除了早饭(冷豆子和米饭,唉)什么都没吃。
他一顿风卷残云,把饭一扫而空,然后把空纸盒放在一边,打算以后再扔掉。他爬上床,没有骨头般地摊在被褥上;他吃得很饱又精疲力尽。在几分钟里,他就沉沉地进入梦乡。
* * *
第二天和昨天一样,他在洗碗池旁工作了几个小时,得到了一顿饭和另外50美元的报酬,然后精疲力竭地走回家。他的手腕又开始给他带来麻烦;它很疼,随着心跳一抽一抽地跳动着。如果到某种地步,他可能就不得不给它买个夹板了。
这次他带着饭菜去到了屋顶。如果进到消防局里的话,他就会很容易睡着。他可不想像昨晚一样,吃到一半就反复地被惊醒。老实说,他感觉好像每隔五秒钟就会有人把他摇醒。
“是啊,”螳郎女道,“还挺好玩的!”
彼得在屋顶边缘坐下,开始吃起饭。这是一道苹果咖喱,素食,带有奇怪的辣味。很快,它就变成了这家餐馆里他最喜欢的菜。现在,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用那只完好的手吃着饭。
当听到有人落在他身后的屋顶上时,他并没有任何反应。他从容转身,对着夜翼咧嘴一笑。
“嘿,夜翼—”他停顿了一下。“哦,你不是夜翼。”
男子站在屋顶中央,双手搁在膝盖上,他穿着一身亮黄色的战衣,在哥谭朦胧的橙色夜色中显得格外耀眼。他胸前还有一个蝙蝠图案的标志,光线似乎都在被其吸引着。彼得花了一点时间才从学校与地铁里听到的描述中认出他来。此人就是“信号”,他看起来就像是和一只大猩猩来回打了十多个回合。
“呃,嘿,伙计,你还好吗?”彼得问道。
“怎么了?我很好,只是,你知道的,风有点大—”信号说着,转过身面朝向他。然后他愣了一下,困惑地环顾起彼得的四周。
“他可以看见我们吗?”山姆问道。
“我觉得他可以。”奇异博士慢慢地做出回答。
“他的眼睛在一直跟着我们。”巴基说。
彼得歪着头,一脸茫然。“你确定你还好吗?”
信号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小声嘟囔着。"我今晚绝对不会去搞《捉鬼敢死队》的事情。我拒绝!”他直起身子,看向彼得。“是啊,伙计,我没事。只是今晚连上两班,我现在感觉非常的好。”
彼得决定礼貌地忽略《捉鬼敢死队》这一评论。技术来讲,正常人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到它的。“哦,你想吃点东西吗?你看起来需要休息一会儿。”
信号停顿片刻,显然是在犹豫,然后又耸耸肩,走到他身边坐下。当他闻到彼得递给他食物的芳香时,他兴奋了起来。“这是奥马尔和索菲亚家的吗?”
“是的,我现在在那里工作。”彼得说。
“真不错,”信号说着,改坐到彼得身边的屋檐上。“我觉得我可以稍微有个午餐休息时间。”
他们相顾无言地吃了一会儿。信号在几分钟内就把食物全炫完了,他不时的用眼角余光瞥向彼得。
“所以,为什么哥谭的日间超级英雄会来上夜班呢?”
信号叹了口气。“因为事情在以一种糟糕的方式,现在越闹越大1。大都会出了一些事情,而一些新的犯罪分子也搬进城里。他们同时袭击了我们所有人。这几乎像是组织好的一样。蝙蝠侠为此都失眠了。哦还有,猫女又回来了。”
彼得歪着头思索着。“哦。”
“另外,已经有好几周都没有任何关于神奇女侠的消息了,”信号补充道。“这让大家都很紧张。联盟正在失去控制。”
“什么?”彼得直起身子问道。“为什么,她在哪儿?”
突然,城市里发生了一次爆炸。从那照亮整片天空的火球来看,这算是一场巨大爆炸。信号立刻站起身。“该死。是阿卡姆。听着,我得走了。你—”
他转过身面向彼得,停顿片刻,然后摇了摇头,“待在室内,好吗?这座城市很危险。”
他从屋檐上一跃而下,消失在夜色中。追踪他的路径非常容易。彼得不安地望着他,然后爬下楼,回到了消防局里。
那天晚上,他很久都没有入眠。
* *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气也越来越冷,彼得升级了他的公交卡,开始在地铁站外搭乘公交车。他要去的车站离学校只有一英里远。问题是,他必须每天都要从地铁冲刺到公交车站,才能及时赶上公交车。哥谭市的公共交通效率低得令人发笑。他开始越发的怀念起纽约地铁了。
司机是个大块头,大约是中等身材,脸几乎永远固定在一个阴沉的表情。彼得想方设法地不去打搅他。于是每次下车时,他只会对司机说声“谢谢”。这让他得到了回报。一两周后,那人会让公交车在他的站台点多停留个三十多秒,彼得也得以在一个温暖的环境中休息,完成最后一段去往学校的旅程。
有一天,秋雨滂沱地下着,公交车司机在彼得下车前叫住了他。
“外面的雨大得要命,孩子。你有雨伞吗?”他问道。顿了一下,他又看了彼得一眼。“或有带外套吗?”
“什么?哦,没有,先生。”彼得看向外面。“只是一点小雨。我会没事的。”
“胡说。你这样出去会被冻死的。”那人粗声粗气地答道。他把手伸进隔间的某个夹层,拿出一把崭新的雨伞和一条围巾。“这些。快拿去。”
彼得大吃一惊,接过东西。这是自餐厅那对男女给他食物以来,他收到的第一件来自其他人的礼物。他有些措手不及。“谢谢你,我会,呃,明天带回来的。我保证。”
公交车司机看着他,皱起了眉头。“你自己留着吧,孩子。快点去上课。暴风雨越来越大了,那些东西在冰雹中是救不了你的。”
* * *
他冲进室内,只有半身湿透了。学校铺着大理石地板,大厅用的是抛光的木制材料,寒气逼人,让他时刻都保持着清醒。不过,这倒是不会再让他被老师训斥或冷嘲热讽,但他的衣服却一直没有完全干过。它们一整天都是湿漉漉的状态。显然,即使是在全是富家子弟的学校里,他们也在暖气上省钱。
他忍受着,似乎一切还算好。但到了午餐时间,他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不是他的蜘蛛感应,他也暂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当今天最后一堂课即将结束,下课铃声响起时,他还在纠结在这点上。
他没有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他现在会感觉如此不舒服,直到他发现自己左眼可以完全看清什么东西。他测试了一下自己的视力,先闭上一只眼睛,然后另一只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拇指上。当他用左眼盯着拇指时,拇指上有一片空白区域。不是黑暗的,而是一种奇怪又静态的虚无。他叹了口气。视网膜性偏头痛。正是他想要的。
这可能会很糟。他在哥谭没有救助协会,他不能给梅发“911报警”短信。他不能求凯伦给哈比或托尼打电话。他现在完全只能靠自己了。如果幸运的话,他将会在一小时内完全失明,并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不幸的话,他回家中途就会立马发作。
“你得马上找个阴暗又安静的地方。”舒莉说道。
“你以前经常这样吗?”奇异博士问。
“这孩子看起来要晕过去了,”巴基嘀咕道。
他们的话语回荡在他的潜意识中,他皱了一下眉,反射性地想到了…某个人。他们。不管那是谁。真的很难集中意志。真的很难看清面容。
请安静,好疼, 他想着。
他们静止了,沉默不语。彼得稍微放松了一点。他仍然能听到电流穿过墙壁的滋滋响声,以及大厅里上上下下那十几个人的砰砰心跳声。他尽可能地绕过人群,向出口走去。
他在储物柜附近撞到某个人,在跌跌撞撞地经过那人身边时,他近乎把那人撞进了储物柜里。
“嘿,你他妈搞什么鬼!”一个声音喊道。声音大到几乎能让彼得当众跪下。“你他妈有什么毛病,新来的小子?”
“闭嘴!”彼得咬牙切齿地回道。
“什么?”他现在听起来绝对是气急败坏了。他的蜘蛛感应闪了一下,在他伸手要抓住他的前一秒,他灵巧地躲开了。“嘿—”
“现在不行,”彼得简短地说道。他讨厌无礼的自己,但上帝啊,他现在无法去应付他们的说话声。他推开那人,小跑着冲向大门。
他没有听到身后有人追他。这很好。他最不希望的是,因为不小心撞到一个富家子弟而被挨揍。他以后会找到那个人并向他慎重道歉的。但现在,他直奔公交车站而去。通常他会步行至地铁站,但今天是不可能的了。
* * *
坐地铁绝对是一种折磨。他左眼的盲区正在逐渐扩大,右眼也开始出现了一纵条纹。他感到阴冷而浑身都在发着抖。他的病状已经足以让地铁上的其他人投来担忧的目光。如果某个随机的哥谭人打破了以往的冷漠态度,向一个陌生人伸出援手,那么他现在一定是看起来非常的糟糕。
“你看起来糟透了,”坐在他身边的一个男人开口道。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浓密黑发中有一缕与他年纪不符的灰色,他穿着皮夹克与红色兜帽,看起来非常的吓人。此人的气质上散发着一种克制的暴力与忧郁的愤怒。通常,彼得会选择避开这样一个彪形大汉,但这次唯一空着的座位就在他旁边。如果这家伙把他打晕过去,那他一定会出现脑震荡。
彼得已经因脚下刺耳的地铁刹车声而整个人摇摇欲坠。“偏头痛。对不起,我不会吐在你身上的。我保证。”
那人身体停滞了片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把手给我。”
“什么?”
“照做就是了。”那人恼怒地回嘴道。
彼得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向那个男子伸出了手。随机,那人把一副耳塞按在彼得的手掌上。
“戴上它,”那人说。“然后保持不动。”
彼得呆傻地盯着耳塞好一会儿,然后回过神,迅速戴上了它们。它们并不能阻隔外界所有的声音,但却也能屏蔽掉大部分,足以让彼得放松下来。
那人轻轻地把一副墨镜戴在彼得的眼睛上。这副墨镜对他来说太大了,不过还是能起一定作用。地铁刺眼的灯光变暗了下去,彼得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谢谢,”彼得说。地铁又戛然停了下来,液压系统释放出空气,发出嘶嘶的响声。戴上耳塞后,这些几乎似乎都还能忍受。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人嘟囔着,一边把手插进外套兜里,一边朝出口踏步走去。“快回家吧。”
彼得正是这么打算的。戴上耳塞和墨镜后,他更加容易忍受周围的环境。
但即使戴上它们,城市的景象、声音和气味还是如此“超载”。他爬进消防局,把背包放到房间中央,然后又爬到床上。他把自己埋在重重毯子之下,试图阻挡城市中的环境噪音,当一辆卡车在消防局外面的街道上大声鸣笛时,他不禁呜咽出声。
“够了,”一个女人说道,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索科维亚口音。她的声音听起来离他很近。好像她现在就在他身边。
彼得睁开眼,试图找到她。他看到一只发着红光的手停悬在他头顶上。然后那只手伸了下来,轻拍了一下他的额头。
疼痛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疲惫。彼得如释重负,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身处复仇者联盟基地。灯光昏暗,窗外又漆黑一片,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来自于厨房。彼得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立马感到晕头转向,房间开始在他的视角里开始倾斜,他选择又躺了回去。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现在并不是独自一人。
“休息吧。”旺达·马克西莫夫对他说。她看起来疲惫不堪,又如此悲痛欲绝。她周身散发着一股忧郁的气息,浓郁到足以揪紧他的心。她随手一挥,掀起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我为我俩准备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哦,”他说,大脑因偏头痛后期而陷入到一片混沌之中。他蜷缩于毯子与沙发之间。“谢谢你。”
旺达没有回答。她注意力集中在厨房,特别是厨房里那个人的身上。那是幻视,他正一边忙着做饭,一边自顾自地哼着小曲。彼得记得这一切;他曾在基地里过夜,帮助幻视完善了他的厨艺。
旺达全神贯注地看着这段回忆。
彼得在一旁睡了过去。
* * *
这一段时间里,他的生活一直处于一种摇摇欲坠的平衡状态。他上学,做作业,在镇上更僻静、更破烂的地方打探消息,去奥马尔和索菲亚的餐馆打杂,尽力融入这个世界。直到现在,他也仍然相信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从他宇宙穿到本宇宙的人,并对此耿耿于怀;每当他思索这一点,他的蜘蛛感应就又会轻微地活跃起来。
在此期间,他一直在思考着回家的办法。他的头脑不停地运转着,稳定而又持续地思考着各种可测试的理论、想法和实验。
他把所有可行的主意都记在笔记本上,尽管这并不理想,但这也是他所拥有的一切了。如果放在原宇宙,他会闯进托尼的实验室,启动星期五(FRIDAY)的实验室环境,然后就开始到处摆弄起各种模型。
而在哥谭,他连手机都没有。甚至几乎都没有一个计算器。
在现在众多阻碍中,他又多了一个新的。他可以攒够钱去买电子产品,但要找到一个可以建造东西的地方就难得多了。
好吧,还是把这个问题留到下次再说吧。
他现在的积蓄越来越多。而他也开始用现金购买一些物品。更好的工具、布料和皮革、针线包。胶囊。急救箱。护目镜。
进展十分缓慢,但他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会这样。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去研究。
* * *
他的一天都过得很顺利,直到开始上物理课。他今天的最后一节课。
“帕克先生,请下课后过来找我。”老师道,他的语气平淡无奇,近乎充满敌意。
真不错,彼得想。难道是他忘记交作业了?“呃,好的,我知道了,老师。”
老师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开始讲课。彼得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他一直都保持着低调。他没有去打扰到任何人。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呃,好的,我知道了,老师。”一道讥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紧接着一个纸团打在了他的脑袋上。
彼得翻了个白眼,没有去理会。
“熊孩子永远是最讨厌的,”巴基在他脑海边缘嘀咕道。
彼得专心听课,想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惹教授生气。当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其他同学都站起身,离开了教室。几个大个子男生—那群坐在他后排的—在离开前冲他狠狠瞪了一眼。
他们到底有什么毛病,彼得纳闷道。他待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老师把他叫上前。但直到校长走进教室之前,老师都没有这么做。彼得打量着校长,他个子不高,一脸严肃,穿着一身无可挑剔的西装。
“过来。帕克先生。”教授说道。
彼得站起身,拿着他的书包走到讲台,在老师的办公桌旁找了个就近位置坐下。“我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和你谈谈你的考试成绩,帕克先生。你知道你是这次考试中唯一一个拿到满分的学生吗?自我十年前开始在这所学院任教以来,还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
彼得让自己放松下来。很好,他可以结结巴巴地应付过去。“哦,我还以为我有麻烦了呢—”
“你确实有麻烦了,”老师抬头看着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只有你是大家公认的天才,在这次考试才有可能拿到满分,但你并不是。我无法容忍作弊。校长是来这里和你讨论,终止掉你的奖学金。”
“我—什么?”
“你听到我说的了吧。你是怎么做到的?手机?还是你闯进我办公室记下了所有答案?嗯?”
彼得难以置信地瞪着他,震惊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年长些的声音—认为这声音和老师一样,干哑又十分冷淡—他曾听到其他声音称呼此为“尼克”—开口道,“这人刚才是不是在指责斯塔克的孩子作弊了?”
“我觉得他是的。”舒莉回答道,声音同样有些冷淡。
校长清了清嗓子,将彼得的目光引到他身上。“请回答他的问题,帕克先生。”
“我没有作弊。”彼得斩钉截铁地说道。
老师对此嗤之以鼻。“拜托。就你?得了个满分?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了。我说过了,在我的课上没有人拿过满分。”
“这倒是比什么都更能证明你失败的教书,”彼得冷冷地说道,这算是他来到哥谭后的第一次情绪失控。睡眠不足,长时间的挨饿,再加上周末工作的劳累,他能坚持控制到现在已经令人吃惊不已。“我不会作弊。”
“不会?那我们只能来点硬的了。”老师冷笑道。他从课桌里拿出一套试卷,放在彼得面前。“如果你能在这次考试中获得满分,那我就愿意相信你,同样的,我也会收回我的控诉。我相信像你这样的天才一定能对此应付自如吧。”
彼得看着试卷。这套试卷明显比他那套所谓‘作弊’的要难得多;这是他在中城高中都没有接触过的高年级AP物理。考题比他们之前学的要复杂得多,其要使用到的概念也是他在任何学校都还没学到的。
还好他从托尼·斯塔克那里学过物理。
“好吧。给我支圆珠笔。”
“你得需要用铅笔来做这种—”
“不,给我一支圆珠笔。我不会犯错的,可不像你。”彼得说着,怒火越来越大。
老师皱了皱眉,但还是递给他一支圆珠笔。“撸起你的袖子。我要确保你的袖子里没藏有任何东西。从你把名字写在试卷上开始,你会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来作答。"
彼得卷起袖子,然后拿起笔。他开始了考试,认真仔细地专注于每道题上,利用托尼在实习期间教给他的技巧和窍门,有条不紊地做完了所有的题目。答完试卷后,他放下了圆珠笔。
纸上没有一个被划掉涂改的答案。
“他们甚至都不屑于给试卷增加难度。”舒莉嗤笑道。
“30分钟?这也太快了吧?”老师拉长声音说道,接过了试卷。“让我们看看你考得有多烂。”
他们安静地坐着,老师在一旁批改试卷。随着一道道题的下去,他自信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十五分钟后,他抬起头望向彼得,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彼得也挑衅般地回望着他。
“怎么样?”校长问。“他考得怎么样?”
“他,呃,他全对了。没有一个错误。”老师麻木地说。“我…可是—”
“那么,我认为没有理由终止他的奖学金。”校长轻松地说道,看向彼得。“帕克先生,谢谢你留校到这么晚,为我们澄清事实。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好的,谢谢。”彼得说着,放下袖子,拿起书包。将它甩到肩上,他沿着走廊走出了学校。
他早已错过了公交车,所以他现在必须徒步穿过整个镇子才能回到消防局。
头顶上乌云密布,雷声轰鸣,然后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雨。他沮丧地咆哮着,揉掉了眼旁的雨水,沿着街边小道走了下去。
* * *
在彼得看不见的地方,被烁灭的人们此刻也与他一同走在路上。
“我不明白,”星爵皱起眉头,回头望着学校说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不是什么坏孩子。他一直都在做学校的本分事情。”
“因为他和他们不一样,这就是他们无法忍受的。”洛基回答。“导师们会暂时放过他,但同龄人并不会。他已经向他们的导师证明了自己的价值。那群学生会把其当作一种威胁。”
“听起来你好像经历过这样的生活。”舒莉说。
“对我来说这并不陌生。这孩子也应该为此做好准备。”
“听到你在担心这孩子,我就感到一阵恶寒。”尼克·弗瑞说。
洛基向他投去毒辣的眼神。“很不幸,我现在的安危与这白痴小子息息相关。他的继续生存将对我有利。”
“他能照顾好自己的,”巴基悠然地说着,与彼得并肩而行。他经常这么做,舒莉和山姆也如此。“这孩子很像史蒂夫。”
“希望这是真的吧。”尼克·弗瑞说。“就我所见,哥谭市需要一点红蓝色调。”
* * *
他回到消防局时已经很晚了。太阳早已落山,气温每分每秒都在下降。如果他想在被冻僵之前完成作业的话,那就必须快点行动起来了。他拿了几根蛋白棒作零食,然后从二楼的窗户跳到下面的小巷里。他朝老地方走去,然后在半路上呆愣在原地。
在他用来写作业的路灯附近,马路上躺着一个人。一个青少年,穿着红黑相间的服装。彼得花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他的装扮,但当他认出此人的身份时,他的胃沉了下去。红罗宾正流着血,痛苦地倒地呻吟着,他试图站起来,但脚下一个踉跄,又摔倒在地上。
彼得听到远处愤怒的喊声正在朝这靠近。他把背包扔到路灯下,抓住红罗宾,把他扶了起来。红罗宾畏缩着,痛苦地发出嘶嘶声,试图挣脱他,但显然,意识早已模糊不清。
“别紧张,”彼得也低声嘶哑道。“我需要把你藏起来。你可以相信我。”
红罗宾愣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然后垂下了脑袋。他的意识时有时无,这让彼得十分担心。他把红罗宾扛在肩上,然后小跑到最近的防火梯旁,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嘎吱作响的金属楼梯。他把他放在一个可以俯瞰整个街道的平台上,简单地为这位倒下的英雄做了下检查。当他试图向他伸出援手时,红罗宾嘶嘶叫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警惕地瞪大了双眼。他的眼里还是朦胧一片,但瞳孔开始艰难地聚集在他的身上。
“好吧,情况很坏,但不会危及生命。我认为你是断了一根肋骨,”彼得说。“那真的很糟,不过只要把他们都包扎起来就没有什么大事了。而且,你知道的,这段时间要避免在大楼之间跳跃。相信我。”
红罗宾什么也没说,但他确实在眯着眼睛看着彼得,好奇地歪着脑袋。
拐角处愤怒的叫喊越来越大,越来越接近这里。彼得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你就待在这儿。我会确保他们找不到你。好吗?保持清醒。我觉得你可能还有点脑震荡。”
红罗宾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又从消防梯爬了下去,跳下最后两段台阶后,他回到了路灯下,然后打开了背包。他拿出作业,假装专心致志地开始做起题目,这时正好一群穿着廉价西装的男子冲了过来。
四双脚进入了他的视线边缘,但彼得能感觉到周围至少还有另外五个人。有些人在小巷里来来回回穿梭着,但大多数人都紧紧盯着他。他们都没有冲红罗宾而去。很好。
“嘿,小子。”一个男人朝他吼道。“大半夜的。你他妈的在这干什么?”
“做作业。"彼得说,厌倦但又无可奈何。“你们在这干什么?”
“你他妈在大街上做作业?”
“因为我家里没有电。”
这引起了一阵低语,几声嗤笑,还有人悄声嘲笑地称他为孤儿。这是真的,但也是相当粗鲁和莫名其妙的侮辱。就连闪电·汤普森给他的绰号“老二帕克”2都要比这动听,因为这次是在真正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你在附近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只有你们。”彼得说,没怎么在意。突然有人站到他跟前,身形完全笼罩着他,挡住了他看书的光线。“嘿,让开,你挡住灯光了。”
“你旁边有血迹。”
“整条街上都是血,”彼得反驳道。“那又如何?”
短暂沉默了片刻,彼得被人抓起,并拖到了那人的脚边。他手中的课本和作业都被踢飞,然后右边的一男子一拳狠狠揍在他的下巴上。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左边的人又用力打在彼得的左眼上,打得他眼冒金星。
彼得站在他们中间,摇摇欲坠。如果不是这些人押着他,他早就瘫倒在地。
“我不喜欢被欺骗。那是新鲜的血液,”那人咆哮道。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他威胁地将其指向彼得。“如果你还在掩护那个疯子…”
“伙计们,我真的只是在做作业。”彼得嘟囔道。他能感觉到身后的红罗宾,他正从防火梯上面看着他。他希望这家伙可以一直聪明地保持躲藏。他处于饥饿状态,也许他现在能应对这群暴徒,但得要花好长时间来努力康复。“我从不关注街上的人。他们会以为你想插手他们的事情。这只会给你招惹麻烦。”
拿刀的人对彼得的这番话思考良久。最后,他讥诮着收起刀子,朝押着彼得的两个人示意了一下。随即他们松开了彼得。
彼得手脚着地,不禁闷哼一声。他刚要站起来,却被人一脚飞踹在肋骨上,让他四仰八叉地躺倒在人行道上。那几个人哈哈大笑着,其中一个把他的课本踢进小水坑里,然后他们扬长而去,嘀咕着下面要去哪里搜查。彼得一直等到他们转过街角,才站起身捡起课本。
它已经浸湿。完全毁了。他叹了口气。“好极了。我并不期望的罚款,真是一个飞来横祸哟。”
“你还好吗?”一个略带喘息的声音从他身后悄声问道。
彼得吓了一跳,转过身去,愕然发现自己正与红罗宾面对着面。“什么?我很好。你是怎么偷偷接近我的?”
“我行动时都会无声无息。”红罗宾说道,皱起了眉头。“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你没事吧?肋骨断裂是真的很糟糕。”
“这不是我以前没处理过的,”他回答。“你呢?”
“我在老家可是挨过比这更重的拳头。所以这也不算什么,”彼得半开玩笑地说道。
红罗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被触动般的变得有些悲伤,彼得才意识到这话听起来有多糟糕。“是啊,那并没有让我感觉好受些。”他看了看彼得,又看了看他的笔记本。“哥谭预备高中,嗯?”
“我很幸运,拿到了韦恩奖学金。这是,呃,我唯一的机会,你懂吧?”
红罗宾歪着头,然后慢慢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想说些什么,然后又摇了摇头。“我得走了。注意安全,好吗?找个好点的地方去做作业吧。城市图书馆的开放时间比你想象的要晚很多。你应该去那里学习。”
这倒是彼得没想到过的。他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好的。”
红罗宾又给了他一个好奇、耐人寻味的目光,然后闪身进入旁边的一条小巷,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好吧,这可真刺激。彼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不禁畏缩了一下。希望这能在一夜之间痊愈。他可不想明天带着黑眼圈出现在学校。
说起学校,他现在还得完成余下的作业。彼得叹了口气,拿起他被泡坏的书和笔记本。这不会花太长时间的。
* * *
自那次考试“灾难”事件后,教授和老师们的语气发生了转变,虽然只是一点点。他们不再向彼得抛出一些刁难棘手的问题,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彼得在学术上完全能跟得上节奏。
但他的社交生活却不是如此的容易。
“请就座—艾迪生·布莱特3 ,你有什么问题吗?”
“是的,我不想再坐在那个‘资助生’旁边了。他一直在破坏我的心情。看上去像他昨晚‘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一样,我讨厌看到他这张脸。”
教室仿佛一下子按了静音键。教授叹了口气。“坐下,艾迪生。”
彼得对此完全猝不及防,他惊讶地瞪大双眼看向那个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认出了这个声音。是他偏头痛发作那天不小心撞到的同学。而这也就能解释一些事情了。
“不行。我父亲给我交了学费可不是让我坐在他这种人旁边的。我来这里上学的一半原因是为了结交人缘,建立关系网的。可我跟他有什么好结交的?”
哇,真是个大傻屌,彼得想着。从教室里其他几人的表情来看,他们也深有同感,但没有人帮他说话。大多数人只是斜睨了艾迪生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彼得的目光。他们可能不喜欢艾迪生,但也不会为了替彼得辩护而去背叛一个像自己这样的同类。
非常典型。
教授停顿良久,他明显是在权衡,究竟是要挺身而出反抗艾迪生的霸凌,还是不要去得罪一位富有捐赠人与校友的儿子。最后,他叹了口气。
“谁能跟布莱特先生换一下座位?”
前排的一个男生举起手。“我可以。”
“谢谢你,提姆。”教授如释重负地说道。他的说话声压过了提姆和艾迪生交换课桌的声音,当艾迪生经过彼得,粗暴地踢了一脚他的课桌时,教授也刻意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评论。“请大家把书翻到第25页—”
“傻屌,”巴基嘟囔道。
课程继续进行着,和他上过的其他英语课没有什么不同。彼得一边三心二意地听着课,一边随意地乱涂乱画,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提姆犀利审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