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哀] Blue Holiday

名探偵コナン | Detective Conan | Case Clo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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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哀] Blue Holiday
Summary
Start spreading the news, I'm leaving today.
Note
*CP:兰志*BGM:New York, New York - Carey Mulligan(电影《Shame》版本)*女演员×女歌手,和娱乐圈没什么关系的娱乐圈AU,原作时间线(大概)

1.
毛利兰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宫野志保正在巴塔哥尼亚徒步。
徒步队伍里有对日本情侣,在第四天或第五天的时候,他们提到了毛利兰。宫野志保走在前面,听闻她的名字,先想起那只红耳环,才想起她被提起的原因。
哦,学院奖。宫野志保想。可惜她从不看毛利兰演的电视剧,连她被提名的角色是谁都不知道。
百内国家公园的酒店景观豪华,价格也同样豪华,每晚一万美元。宫野志保睡在帐篷里,时速60英里的风仿佛刮走了整篇地区的信号,让她无法获取任何信息。
回到旅店已经是一周后,她出发前在这里存放行李,前台认出她,递给她房间钥匙。她定的房间有两张床,她挑了靠门的那张床倒头就睡,毫不客气把灰尘和汗沾上床单。睡醒后洗澡,擦净身体,她又坐在干净的那张床上打开电脑。

毛利兰的感言很长,宫野志保听得并不清晰。网络很差,她有些晕,耳朵也好像进了水。甩甩头发,按大音量,她赶上最后一句。
“最后我想感谢宫野志保小姐,如果没有她,我就无法贡献最后那段表演,真的非常感谢。”
画面播出精彩片段,宫野志保想起来:是巴黎,是那首歌。她唱给毛利兰,也唱给自己。她轻轻开口(发现自己在笑),哼唱歌曲的第一句。

Start spreading the news, I'm leaving today.

 

2.
我说我今天就走。
经纪人深吸一口气,我在他嚎叫之前挂断电话,换上早已买好的电话卡。我总是服从于他的嚎叫:不要烫头发啊,不要穿超短裙,不要和同学走得太近啊啊啊——诸如此类。有一天我突然想到,我是不是把经纪人当成了父亲。我的父亲是好人,母亲也是好人,除了他们吵架、分居、以及从不管我。我14岁时遇到经纪人,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当偶像。在便利店门口,他当时在吃关东煮,(好像有萝卜,我总记得这些细节)把名片递给我时,关东煮的汤还流到了下巴上。
那时候我的好朋友都不在身边,没有人替我拿主意。我于是问他,你认为我适合当偶像吗?他说,当然,风靡全国的那种。我心想,应该比在便利店打工好吧,答应了他。后来我才知道,他对谁都那么说。不同的是,只有我做到了。
空乘人员小声问我,请问是毛利兰小姐吗?我点点头。签名,合照,绷紧下巴,露出完美笑容。

东京到巴黎要飞20个小时。我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只觉得小腿酸胀,眼花缭乱。勉强走出机场大门,低头看地图准备打车的功夫,行李就丢了。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只剩一张信用卡、备用电池和墨镜。我捧着手机,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翻看我的联系人列表。工藤新一不知所踪,铃木园子去南极看极光了,我上上下下地按着键盘,看到夹在他们中间的宫野志保。
新一的朋友,只见过一两次,好像是个……歌手?关于这个名字,我只能想起这些。完全不熟悉的朋友的朋友,会不会烦我啊。我蹲在地上,机场地砖照出我的脸。眼线花了,嘴角怎么也提不起来,好狼狈啊,哪里像个偶像。
踌躇再三,我还是给她发了信息。
“宫野志保小姐,你好,我是毛利兰,不知道你是否对我还有印象(。-`ω´-)我现在在巴黎,然后遇到了一点小麻烦(。_。)想问问你是否有空帮助我一下,非常感谢(*꒦ິ⌓꒦ີ)这是我的号码。”
我检查好敬语和电话号码,给她发了邮件。中午12点,听说法国人都很慵懒,希望她已经醒了并且心情很好,甚至滋生出一点乐于助人的想法。又读了一遍,会不会颜文字太多了啊……要不要重新发一封?但万一她觉得我烦呢。算了要不还是再写一封吧,正式一点。敬启——
我还没写完,手机响了起来。我连忙按下接通,是宫野志保。她省去了客气寒暄的部分,直接问我发生什么了。我只好实话实说:我在机场,行李丢了。
然后我听见她在电话那头笑了。

感谢这声笑,我们见面时没有那么尴尬。她住在第戎,但正好今天在巴黎。开车到机场花了40分钟,我坐在咖啡厅里等她。她走进来时,戴着墨镜和丝巾,黑色连衣裙衬得她白到发光。我不由自主低头看了看自己,马卡龙碎屑掉在大腿上。好吧,她(暂时)更像电影明星。
她走过来,摘下墨镜问我:“毛利?”
我点点头,跟随她的思路回问:“宫野?”
她又笑了。对哦,还能是谁?我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她问我吃完了吗?我点点头。她说走吧,然后带着我去找工作人员、登记、报警、做笔录。我需要做的就是听她翻译对方的提问,回答问题,然后再听她用法语说一遍。到后面她几乎不再问我任何问题,因为她已经记住了我的行李箱尺寸、里面物品的价值金额、我的航班号码等一切信息。
机场像墙壁隐形的迷宫,宫野志保是从天而降的向导。我呢?我可能是裤腿上沾着糖霜的爱丽丝。梦游仙境的过程里,我逐渐想起一些关于她的事。她出过一张动画OP的单曲,我给那部作品的角色配过音。在录音棚,我结束工作出来看见她,她在休息区和新一说话。新一介绍我:毛利兰,目前是偶像兼演员,我们俩三岁起就是邻居了,熟得不行。又介绍她:宫野志保,我在斯坦福的同学,突然辍学去唱爵士。怪咖一个,脾气很差。

爵士乐。嗯嗯嗯……Fly me to the moon?好像只能想起这一首歌。这怎么当话题啊毛利兰,你好歹也是出过专辑的(虽然是团体专)偶像歌手,拿出点专业的词汇来啊。我从后视镜里偷偷看她,结果她正好也看向我。
她挑起眉毛,低头从口袋里拿出盒烟。“想问什么?”她说着,抽出支烟夹在指尖,冲我晃了晃。
“介意吗?”
我摇摇头。
她低头点烟,头发滑到腮边。她好像没有化妆,下唇翘起一块干皮。得说点什么吧,我想着,可眼睛却无法离开她的手指。左手摇下车窗,接过右手的烟,放到窗外,脱离我的视野。于是我看向右手,拇指搓揉中指指腹,飘到我的面前。
她打了个响指,我如梦初醒。停车场上的鸣笛和咆哮涌入车厢,她收回手臂,摇上车窗。
“想问什么?”她又说了一遍。
“嗯……”我的声带擅自回答:“爵士唱起来是什么感觉?”
她又笑了一声,微蓝的烟雾被她的鼻息吹散。我感觉脸上发热,有一种受骗的羞耻感。她哪里像脾气不好了?新一大骗子。
宫野志保清清嗓子,回答我:“感觉很自由。”
我这才注意到她眼睛有些偏蓝。Blues and Jazz。我警告自己不要讲冷笑话,可是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翘起来。宫野志保没有问我笑什么。她哪里像怪咖?我才像吧。好在这时车窗被人敲响,是警察。

警察说行李还在追踪,但保证在今天内给我满意的结果。
宫野志保问我可不可以,我统统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吸了烟的缘故,她讲话的声音比刚刚低了一些。我不由也板起面孔,在她每次看我确认的时候,尽量把头点得端庄严肃。
“警察说7点在酒店碰头,”宫野志保说,“现在才下午两点,去吃饭?”我当然答应。
茉黎斯酒店一楼的餐厅已经歇业了。宫野志保带我步行穿过香榭,拐进巷子里的酒馆。我看到餐厅名称,小野居酒屋——竟然是家日本料理。把鲑鱼刺身塞进嘴里的时候,我突然想笑,这究竟和在东京有什么区别啊?那我叛逃似的旅行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坐在背光处,天光透过玻璃在她身边投出一片光晕。我张嘴的样子一定很傻,因为她也笑了。
我突然想,好像还是有意义。

我麻烦她太多次,已经不好意思再求她带我去逛,于是提议去咖啡厅坐坐。但她却问我想不想逛商场。“你来巴黎不是为了喝咖啡的吧?”她低眼看向我的裤子,“而且你一路上看了不下十次,那块污渍。”
好吧,我的确在意得不行。可是在意外表是女明星的课题之一嘛,我暗暗打量她,好吧,她是例外。她不涂口红不涂红色指甲,应该是为了保护巴黎的和平。
我逛商场的固定对象只有三个,经纪人、园子和新一的妈妈。聊天的话题也高度统一,明星们的八卦。和宫野志保应该聊些什么?呃……工藤新一的八卦?但我的顾虑在见到漂亮衣服的那一刻全消失了,我只记得我一直冲进店里,然后拎着袋子出来,而她什么都没买。
回到酒店时,法国人带着我的行李箱等我,同行的还有一名翻译。我的衣服和首饰还在,只是脏了一些。酒店送了我一份welcome tea,表示如果我有意向,可以为我留好餐厅的位置。
我仿佛看到巴黎女神(没有那种东西)长出了妈妈的脸,拉住我的手放在她手上,并且嘱咐我,到幼稚园要和小朋友好好相处,一起分享零食哦。
于是我打起精神,对她发出邀请:“让我请你吃晚饭吧,好吗?”
可是她说,“其实我不太吃晚饭。”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脑中响起《波西米亚狂想曲》。Mama~wooo~好遗憾,仍然不是Jazz。警察说我的经纪人联络不到我,我这才想起来手机可能没电了。更换电池,邮件像病毒一样收进来。
宫野志保的目光低垂,看起来像是在思考,又像极尽耐心地等待麻烦结束。她仿佛随时可以离开的姿态令我有些难过,我这才意识到,我们其实还不算朋友。
她问我:剩下的事情,自己能处理吗?
我说可以,我都24岁了。说自己年龄是很傻的事情,但我不想被她当成小孩子。
她笑了笑说,那就好,那我就……
可是如果就让她这样离开了,我和小孩子又有什么分别呢。不对,我连小孩子都不如。
我手忙脚乱地翻起自己的袋子,找到我今天唯一购买的一副耳环。可是打开盒子,我又想起来这是宫野志保挑的。那是在范思哲看中连衣裙的时候,宫野志保指着隔壁店铺的橱窗说,可以搭配这对耳环试试。我想保留她为我挑选的,哪怕是一部分。
于是我摘下一只,递给她。
“就……就当作麻烦的……不是,麻烦你的,谢礼。”我怎么能连语言能力都不如小孩子啊,绝望。
但是她好像懂了我的意思,接过这只红宝石耳环,戴上她的左耳。
“那我就收下了,毛利。”她说,“再见。”
在我结束这天之后的所有对话、精疲力尽地趴在酒店床上、勉强撑开眼皮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好像是她今天第二次叫我的名字。
但我竟然觉得亲密。

 

3.
她说她今天就走。
短讯上敬语齐全,措辞稳重:承蒙你的照顾,有机会回东京的话,请一定让我招待你。我将信息按到底部,上一条充满颜文字的信息和这条对比鲜明。
这种消息怎么回?“谢谢,再见。不过几率很小。”“美国见的几率更大。”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期盼白马探坐在副驾驶上过。他是社交模范,我来巴黎的第一天,他陪我逛了10个小时,只有赞美没有抱怨。我把这套复用在毛利兰身上,效果显著,她高兴得在商场里跳舞。算了,还是直接打电话吧。我选中她的号码,拨通。
后车鸣笛,我抬头,是绿灯。我自认起步不算很慢,但后车还是开到我的隔壁来。我摇下车窗,刚想示意抱歉,对方用法语骂了句“欠顶的婊子”。我只好换了个国际通用手势,回他“你最好开快点不然我会把排气管塞进你屁股里”。
电话再晚几秒接通就好了,因为毛利兰问我刚刚那句什么意思,听起来好酷。我只好说,是问候。她仍然问:这句好长,和我学的不一样。我胡说八道,意思是问对方午饭吃了什么。她还在问,可以重复一遍吗?我只好打断她。
“你的飞机是几点?”
“唔,我看看……早上3点20分。”
“你现在在哪?”
“呃……酒店大堂的沙发上。”
我愕然。现在是晚上8点,她该不会打算就这样坐到凌晨吧。我又想起机场咖啡厅里的她,小口地吃甜点,眼睛不停张望。不像能忍受寂寞的样子。
“毛利,”我对她说,“我送你。”

对我来说,毛利兰是个热烈过头的名字。甜美的日本偶像,笑容、舞姿甚至连姓名发音都昂扬。在遇到工藤新一以前,我以为我的同龄人都会这样看她:过于热烈,过于遥远。直到我在计算机课上看到同学的壁纸,他和毛利兰的合影。两个人穿着高中制服,一派青春偶像剧双向暗恋的景象。
“女朋友?”我问工藤新一。
“不是啦,青梅竹马。”工藤新一说完,欲盖弥彰地解释,“她公司不让谈恋爱。”
“那太好了。”我说。
“喂,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16岁的我认为不能谈恋爱是对青春少女的一种惩罚。但在换过几个恋爱对象以后,我的优越感又转化回那种微妙的嫉妒。我开始接触爵士乐,在学校草地上唱过两次,被学校乐队邀请一起演出。暑假我回日本,和工藤新一、以及他父亲的朋友碰巧同一班航班。那位长辈是艾回唱片的老板,在工藤新一的引荐下,当场决定和我签约。下飞机的时候,我的人设已经从“常春藤天才少女”变成“日本世纪末最后一位爵士名伶”。
于是我顶着这个头衔,第一次见到了“日本世纪末最后一位完美偶像”,毛利兰。
回头去想,世纪末让人觉得一切都像梦,只不过有一些梦会在崩塌之前先醒。

毛利兰依然坐在咖啡厅里等我,只不过这次比上次从容了许多。我走到门口时,她正在一名亚裔游客的机票上签名。她今天戴了墨镜和蕾丝手套,冲我招手。
“我像明星吗?”她拖着行李箱到我面前,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这个。
我咳了一声,勉强回答:“你本来就是明星。”
她好像很开心,眯着眼睛哼了两句旋律,我听出那是《Autumn Leaves》。开始听爵士了吗?我没来得及开口,她先发制人。
“我们去哪儿?”毛利兰问我。
我看着她,她的表情慢慢变得奇妙。下唇撅起来,眉毛也向上扬。上一次见她,走神时就总是这样。呃,宫野,你该不会打算和我在机场坐到天亮吧。她可能在这样想。但是这样想好像很失礼对不对?于是她嘴唇又抿起来,偶像小姐谴责自己。
“总之把行李放在车上。”我说。
她点点头,拉着行李跟在我身后。我从酒店大堂的地砖瞥过去,她比丢了行李的那天还沮丧。也许我玩笑开得太过了,我想。我们可能还没有近到可以懂对方潜台词是真是假的地步。
我停下来,转身对她说,“我知道一个很好的酒吧,我请你喝——”但女明星好像很注意皮肤,不能喝酒,于是我改口,“喝东西吧。”
她笑起来,伸手比了大概一厘米的高度,“我可以喝酒的,我平时自己也会小喝一点。”
那就好,但是我不喝。这句话我决定留着到了地方再说。

Harry's New York Bar in Paris。
“好怪的名字。”毛利兰说,“宫野你总带我来奇怪的店呢。”
“有吗?”
“在巴黎吃日式料理,去纽约酒吧。”她上车时就摘了墨镜,笑起来眼睛弯弯。不是偶像的那种笑容,更像工藤新一壁纸上的那种。想起工藤,他好像也的确总说我是怪咖。
我诚实回答:“可能是有些怪,不过都是我很喜欢的店。”
毛利兰摆手,“没有啦没有,完全不怪。”
酒吧是美式风格,入口处有个很旧的弹簧牛仔门。我推开,让毛利兰走在前面。
“好复古啊。”她说着,好奇地打量环境。
我回答“嗯,一百年前就是这个样子了。”
“哇,好厉害。”她又笑,“宫野怎么知道?”
我总不好说,是我的社交模范朋友告诉我的。于是我指了指墙上的照片,“这里有介绍。”
晚上9点的Harry's人很多,吧台正好空出两个位置,我们坐了过去。调酒师拿出酒单递给我们,万年不变的报纸样式。毛利兰好像很喜欢,接过来看个不停。还好酒单是英文的,我心想,就让她自己选喜欢的好了。两分钟后她把酒单推给酒保,托着下巴看我。
“宫野替我点吧。”她说,“完全看不懂。”
我没忍住笑了一声。周围的人经常说我这样笑时显得很凶,或是有些瞧不起人。原来笑声最容易被误读。但是毛利兰听到,笑得露出牙齿,猛一拍掌对我说:“电话里你也是这样笑我的。”
我想了想,无法反驳。

我给她点了一杯Sidecar,调酒师表示赞同。毛利兰端起金色的酒看了看,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我抿起嘴唇,尽量不发出那种“电话里的笑”。她又看向我面前的长饮杯,问我喝的是什么,像汽水一样。
就是汽水。我坦白,我最近有演出,要保护嗓子。她哇了一声,又有些遗憾。
“可惜我看不到。”她说。
也不算可惜。我也没看过你的现场。算扯平吗?这有什么好扯平的。我感觉自己的思维的确变得奇怪,但我暂时找不到原因。
最终我只是把她的话还给她,“没关系,以后有机会的话。”
她对自己的话倒是深信不疑,笑着点点头,“一定会有的。”
“是吗。”我低头喝了口气泡水。
“其实你说来酒吧的时候,我还以为会是海明威酒吧。”她说,“飞机宣传册上看到的。”
“那里的确很有名,”我说,“不过海明威也很喜欢来这里。”
“哇,宫野怎么知道?”她又说了一遍。
于是我又指了指墙面回答,“这里有介绍。”
她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尝了一小口酒。
“怎么样,喜欢吗?”我问她,“这杯酒诞生于这里。”
她皱着眉头,努力表现出适应的表情。还好我没有给她点French 75。
“也是墙上介绍的吗?”她努力说道。
我笑起来,又要了一杯冰水和一样零食。她喝了几口,捻起玉米片叼在嘴里。
“其实我第一次表演是在这里。”我说。
她惊讶地张开嘴,玉米片自由落体。我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她咬过的地方,有些湿。

Harry's有时候会有表演,晚上10点开始,11点结束,1点打烊。
今天来的是一位男歌手,长得有些像《1900》里的斗琴的那位钢琴家。音乐需要天赋,真正决定做这行我才意识到这句话的实际重量。我是有天赋的,只是我的天赋之上还有神赐般的律动和嗓音,我在巴黎唱了两年,终于承认自己达不到那个领域。男歌手以《You Never Can Tell》开场,相当经典。我想起自己学这首歌时的样子,在镜子前扭得很僵硬。
我意识到自己又发出了“电话里的笑”,回过神来,看见毛利兰很有耐心地等我。我应该沉默了很久,她杯子里的酒只剩一半,脸开始发红,却仍然看向我。
我深呼吸,试图简单地概括那天。第一次上台,和今天一样是现场钢琴伴奏。我开口唱,发现自己在发抖,练习过几百次的歌完全失去节奏。巴黎比纽约严格,这里没有鼓励式的掌声,只有嘘声和口哨。
毛利兰没有说话,一口气喝完剩下的酒。她把杯子推给我,像对拉面店师傅那样说话:“再来一杯!”我把气泡水推给她,她摇摇头。
“我第一次,也很糟糕啦。”她慢慢地说,“收到粉丝的恐吓信。很难过。被人说,腿不够好看。呜呜……”
我低下头去看她,她笑起来,冲我吐舌头,“没有哭啦。”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说:“嗯。”

换歌了,歌手开始唱《Blue Holiday》。倒算是应景,我轻轻跟着哼唱起来,忧郁散漫的假期。我没有问过毛利兰跑到法国的原因,她的经纪人给我发了一长封邮件表示感谢,对她的行为选择用“出走”形容。我没有问,但我似乎能懂。世纪末的那场梦里,我率先醒来。16岁的我失去资本吹捧,无人买爵士乐的单。我回到美国念书,在一场非常普通的考试之后选择休学。
人总会在某一时刻突然质疑,是否一切都毫无意义。我会,她也会。就当是自负好了,我替她点了第二杯酒。红宝石般美丽,她好像很喜欢,端起来透过酒液看我。
这杯酒叫Old Pal,但她没有问。喝起来有些苦,我看见她皱起鼻子,接着露出醉鬼特有的梦幻笑容。
“宫野,好好看。”她说,“好好听。”
“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喝了。”我说。
“喜欢,也喜欢听。”她说,“一直唱给我听吧。”
于是我唱了。坐在她身边,小声地与台上的歌手合唱。一小时只够唱10首歌,我唱得不太认真,有些歌词忘了,有些和声错了。跟不上黑人歌手的即兴,拍子错得令人发笑。但是很自由。调酒师认出了我,歌手也走过来邀请我。
“要上台表演一首吗,小姐。”男歌手说,“我请求为你伴奏。”
毛利兰鼓掌欢呼,把蕾丝手套摘下来,努力套在我手上。
“唱嘛,宫野,”她说,“唱嘛。”
我被她闹得脸上发痒,但却感到手臂颤抖。原来我在兴奋,我很想唱。我走到钢琴旁,转头对男歌手说出歌名。调了调麦克风的高度,我看向毛利兰。她好像在和调酒师说话,看到我的目光,冲我挥了挥手。
我吸了口气,以玩笑开场:“我曾经在这里,Harry's New York Bar,唱过这首歌,唱得很差,之后再来这里,发现招牌上多了in Paris。”台下安静得就像我第一次表演,“希望今晚发挥不错。”我报出歌名,“New York, New York.”不同的角落里传来笑声。
“送给毛利兰小姐。”我对24岁的她说。

 

4.
陷入绝境的妻子,面对丈夫和孩子的双重背叛,生活像她撕碎的厨房用纸。她赤脚走到阳台上,仰头看向天空,月光淡淡地照在她脸上,她记起小时候想当舞台剧演员的梦。
“If I can make it there, I'll make it anywhere.”
她泪流满面,字幕打出“剧终”。

宫野志保合上电脑,轻轻哼出后两句。
飞机还有半小时抵达东京,天空呈现出淡淡的蓝。她想起送毛利兰离开巴黎的那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她们离开酒吧时,毛利兰醉得像颗软糖。宫野志保只好擅自翻开她的挎包,找到机票,才发现需要提前两小时值机。
她一路将车速开到最高,又撒谎说毛利兰是日本(喝得烂醉的)的重要人物,引得地勤人员高度重视,用轮椅把毛利兰送上了飞机。
希望她不记得这件事。宫野志保对着飞机云祈祷。
那之后两人断断续续地发邮件来往,大多是照片,花、动物和一些毫无逻辑却能想到对方的东西。但很多事她们却又没有向对方说。毛利兰去拍戏了,宫野志保开了场小型个人Live,毛利兰总去酒吧发呆,只点那天喝过的第二杯酒。宫野志保决定去南美,尝试人生的第一次徒步旅行。

毛利兰获奖后,宫野志保也开始接到东京的邀请。商演、代言、综艺、以及各种唱片公司(包括老东家艾回)的邮件。质疑的时刻再度来袭,可这次她好像有了优先级更高的事情。有一个人说过,有机会再来东京时,要和她碰面。
也许这次她们会在东京吃法餐,喝英国啤酒,仍然度过一个蓝色的假日。也许她们会被事业塞满形成,只能匆匆见上一面。但没关系,宫野志保想,无论哪种她都珍惜。
下飞机时,毛利兰的电话第一个打进来。宫野志保接听通话,收到毛利兰热情的洗礼。

我就在接机出口,看到我了吗?哦哦,你还在等行李。我也是开车来哦,厉害吧?我找了家酒吧,我猜你会喜欢。什么?我当然不是说凌晨就开始喝酒,只是我很想告诉你。这回我会请你喝Old Pal,酒名我偷偷问调酒师的。啊,我看到你了。我猜我们现在是好朋友,对吧?
酒醒的软糖威力十足,宫野志保只能在她说话的间隙短暂地回答“嗯”或者“哦?”。以前她不喜欢行李箱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此时却像毛利兰絮语的节拍器,使人脚步轻快。
宫野志保看到了她,戴着口罩,头发梳成马尾。左耳垂下一条醒目的耳坠,和她自己左耳上的一模一样。她笑起来,在电话里回答毛利兰:“It's up to you,毛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