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慧廷不是一条温顺的狗,李莎拉知道。
从不摇尾巴,从不翻肚皮,她只是难得聪明地学会了匍匐在主人的脚下求生。这是一种无足轻重的小聪明,总会在舔食盘里的骨肉时得意忘形,又在同类的哭叫里回想起自己的处境,垂下瑟瑟发抖的一双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李莎拉会怜爱她的愚蠢,但也只是在那么一瞬间。那般肤浅的灵魂像一张有些许香味的纸巾,她无心在上面作画,也不在乎它怎样被撕碎——她只会在自慰完后用这样的纸擦擦手指。
思想也是一种猥亵,但崔慧廷对她的愚弄从未有所察觉。于是她并不说太多话,仰在体育馆的座位上摸了摸狗的下巴,仿佛她们亲密无间。
惠廷啊,总是在这种时候上当受骗。李莎拉吐出一个烟圈。
突然间这是说什么呢。朴妍珍的声音从更衣室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并未停下,显然声音的主人并不会在意她的回答,于是李莎拉也没再说话,用食指抖落指间燃尽的烟灰。灰烬并不烫,不会落下什么遗留的烙印,但是足以弄脏白瓷的烟灰缸。
这件。李莎拉看着烟灰缸沉默片刻,顺着烟头的方向指了指眼前的白色连衣裙。妍珍呐,这件衣服送去干洗吧。
片刻后,试衣间的门框哐哐作响,朴妍珍在背后大笑出声,说莎拉你可真是个天才。
李莎拉和她一起笑起来,恰如几天后崔惠廷走进她们视线的那一刻。
庸俗的,色情的,寸步难行的崔慧廷。紧身的布料是为她精心挑选的项圈,这副丰腴的躯体如此被心甘情愿地禁锢着,还慷慨地袒露一对温热的乳房。她睡过的男人里有人告诉过她吗,她情绪激动时脖子上凸显的线条如此单薄,最适合留下毒蛇的咬痕。
李莎拉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难堪与狼狈,却没再能挪开过半分。
多完美的作品。画家想。
-
做玩具会比做狗的下场更好吗?李莎拉死死盯着那只自以为找到主人的狗。
会吧。崔惠廷的讥笑声尖锐得刺耳,仿佛永远不会停下,丰满的乳房贴着她的呼吸起伏,像一船溢出的海浪。
多荒唐,这个婊子,笑得一双眼瞳里盛满了她。
如此荒唐的一瞬间,李莎拉又想起教堂里那座白石雕成的圣母怜子像,第一次见注意到它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不应该在此刻被想起的人。疯了吗,明明她还没开始嗑药。李莎拉不理解。是因为同样温润柔软的躯体和胸脯吗,可那女人的身体似乎天生就应该承受这样贫瘠的灵魂,每一寸软腻的脂肪都被她的俗庸出售得游刃有余。她与圣洁沾不上边,更不用说温柔与母性,若玛丽亚如她一般廉价又放荡,子宫里孕育的上帝便会是撒旦。
李莎拉索性坐在教堂的地板上,描摹起眼前圣母像。怎么会,怎么会是你。她质问着,直到手中的铅笔落在那双低垂的眉眼上。
原来是这里。李莎拉扯出一声低笑。低垂的,颤抖的,无能为力的一双眼睛,最适合在她的注视下落荒而逃的崔惠廷。李莎拉太过沉溺于崔惠廷的脆弱了,她甚至想要在崔惠廷咬牙逞强时,往体内注射对方的血肉,那是一份美好到甜腻的恐惧。没有退路的崔惠廷只能被她品尝。可她是多愚蠢的一条狗,愚蠢到谋杀了这份甜美,明明可以在她施舍过的假象里欢快地摇尾巴,却聪明地学会了用背叛和羞辱激怒她。
无法原谅啊,李莎拉,你这样一双恶毒的眼睛里仓皇逃窜。
于是手中的笔尖蘸着杀意落下,一如既往地,她顺服地忠实于一切欲望——食欲,性欲,杀欲。众目睽睽之下,画家在撒旦湿润的眼眶和流血的嘴唇里,完成了一场欺瞒神明的交合。
阿门。
-
李莎拉梦见了十七岁的崔慧廷。
她正打算和传言中的体育老师接吻,在器材室的角落,李莎拉透过窗户的一角观赏。画面随着她的目光又拉近了一点,她发现他们是拥抱着的,那时崔慧廷的胸部还称不上是乳房,却依然张扬又暧昧地紧贴在男人身上。那个男人应该是有一双粗壮的手,青筋攀附在他的臂腕上,沿着少女的后腰向下探去,下流肆意地把玩着掌心里的两团软肉。她听见崔惠廷矫揉造作的喘息和调笑,又听见她捏着嗓子撒娇索吻。
她不认识那个体育老师,于是男人的脸上模糊一片。直到他低下头去的一瞬间,那个男人的脸逐渐清晰,变成了她的样貌,甚至能看见她随手用铅笔散漫盘起的长发——李莎拉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上也穿着高中校服。而梦里的崔惠廷对眼前的一切并没有半分意外,她只是望着李莎拉的眼睛笑,又在她混乱的思绪里得寸进尺,贴上她的脸颊细细磨蹭,用一种从未对她说起过的语调开了口。她说莎拉啊,你在这儿等什么呢?
李莎拉窥见自己与崔惠廷嘴唇相贴。这是多么陌生又多么柔软的一双嘴唇,涂着香味劣质的廉价口红,像是一颗快要腐坏的苹果,裹上一滩污秽的烂泥,她却被毒蛇引诱着闭上眼,咬了下去。
崔惠廷的嘴唇在下一刻消失,她躺在地上睁开了眼睛,视线对上电视机里播着的巴黎恋人,这一集才堪堪放到一半。
疯了,这次是不是真的磕多了。她想。
李莎拉摸索着把自己从地板上扯起来,眼下赤裸的人体堆叠一地,她找了一个腰间有赘肉的女人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