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迈尔斯踩着夕阳回到家的时候正赶上妈妈在做晚饭,炖菜的香味在房间里缭绕。
“迈尔斯,正好你回来了!来,啊——”莉欧盛了一勺炖菜放嘴边吹了两口递到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的迈尔斯嘴边,“尝尝怎么样。”
“唔……好吃,咸淡正好。”被迫塞了一口腔美味的迈尔斯委实有点吃不消,他胡乱咀嚼了两口准备上楼去。
“是吗?你哥哥的口味会更重些呢,要不要再放些红椒粉?”
迈尔斯上楼的脚步一顿,“威尔斯回来了?”
“是呢,他看起来有些不舒服,我不太懂这些帮不了什么忙。”莉欧有些伤脑筋地扶额,话风一转又问道,“你们还在闹别扭吗?”
“没有。”迈尔斯抬脚上楼了。
他心想,什么我们闹别扭啊,明明是那家伙自己无理取闹。
回到房间扯开领带,迈尔斯有些气闷地甩开了脚上的鞋子,红白色的AJ东倒西歪地躺在地毯上,一左一右相隔甚远。
脱下西装校服,他拉开衣柜想换件衣服,金属杆上只剩下光秃秃的衣架。
又来了!
妈妈不会不听取他的意见就把他的衣服全拿去洗了,除了威尔斯也没人会扫荡他的衣橱。
一开始只是一件外套和被子,现在直接卷走了他的所有衣服,Alpha就了不起吗?Alpha生理期就乱翻别人的衣柜吗?
推开隔壁房门的时候迈尔斯就被床上衣物堆积的不明物体给惊了一下,被褥已经被床上的人踢到地毯上,迈尔斯的衣服胡乱如山般堆砌着把床上的人包围得水泄不通,连只眼睛都没露出来,迈尔斯甚至怀疑这堆衣服里没人。
这场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迈尔斯喊了一声没得到任何回应,只能自己靠近床边想拿回自己皱皱巴巴的衣服。
掀开几件厚重的羽绒服,威尔斯在一堆衣物里弓着身子侧躺在床上,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蜷缩着,他睡梦中也眉头紧锁,下半张脸埋在迈尔斯经常穿得白色T恤里。
心中的不满如潮水般退去。
世界被落日余晖染成温暖的橘黄色,空气中微小的灰尘如萤火般浮沉,迈尔斯坐在床边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像他曾经无数次那样摸了摸熟睡中人辫子的发尾。
人有时候会渐行渐远吗?
迈尔斯也不明白。
论起关系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迈尔斯和威尔斯更亲密,因为从还没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时他们已经在母亲的子宫里缠绕共生了。
迈尔斯是个Beta,而比他早出生几分钟的威尔斯是Alpha,但是这没有在这个小小的家庭里掀起什么风浪,父母一视同仁的爱着他们。迈尔斯和威尔斯也一样没有因为性别基因的差异苦恼过。
他们睡着同一张床,穿着同款的衣服鞋子,享受着同等份的爱,有时候迈尔斯会觉得他们是镜子里的一双影子分不出你我来。每个和妈妈道完晚安的漆黑的夜里,威尔斯都会拉住他的手和他交颈而眠,他们相拥着,踩过春夏秋冬的剪影一起长大。
青春期的时候威尔斯凭借着Alpha的先天优势已经比迈尔斯高出一个头了,虽然威尔斯觉得这和基因没关系,但是迈尔斯还是觉得有些不爽。以前迈尔斯喜欢玩些双胞胎经典“猜猜我是谁”的游戏,威尔斯虽然觉得这很幼稚,但是偶尔也会配合他的小恶作剧,现在所有人都能凭威尔斯的个子一眼分辨出来了。
迈尔斯不喜欢这种改变,像是突然之间他和威尔斯变成了完全没关系的两个人了。
没过多久他们就分了房间,妈妈给出得理由是他们的身高已经不太适合一起睡了。迈尔斯想说他们抱着睡时床还空出一大半呢,但是他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回到房间时威尔斯已经收拾走了他的东西,只剩涂鸦板上他和威尔斯紧紧靠在一起的签名贴纸还在原处。
原来长高什么的也不全是好事啊,迈尔斯躺在床上第一次感觉房间里空空荡荡的。
一开始只是身高和房间,再是发型和衣服,迈尔斯恍然发现威尔斯已经很久没有再等他一起上下学了。他去问为什么,得到是威尔斯用很平常的语气告诉他该长大了。
这和长大有什么关系?
迈尔斯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无声中像是有片看不见的浪潮,将他和威尔斯越推越远。
不知不觉间威尔斯已经睁开了眼,迷迷蒙蒙间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下意识地抓住身旁人的手放在脸庞上蹭了蹭又在昏昏沉沉间睡去了。
炽热的体温顺着迈尔斯的指尖爬上他的脸颊,迈尔斯想抽出手奈何五指被睡梦中的人紧紧抓住,他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掰威尔斯的手指。
感觉到了对方的反抗,睡梦中的威尔斯不安地加重了力气,喃喃梦呓道:“别走。”
迈尔斯一愣,松了力气任他动作,到底是心中有气,他转过头不再看床上的人。
“明明是你要走。”
他的话无人回应。
2.
凌晨,威尔斯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漂亮的小鹿眼睛,迈尔斯躺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他们的手交握在一起,温暖得不像现实。
又做了关于他的梦啊,威尔斯想。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和迈尔斯手足相抵的时候,迈尔斯抱着他的腰,柔软的带着婴儿肥的脸颊靠在他的胸膛上,云朵般软绵绵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对于以前的他来说那些只是稀疏平常,如今却是梦里才能再感受得画面了。
颈后的腺体微微发热,威尔斯觉得今天的梦格外真实,窗外稀疏的霓虹落在迈尔斯的脸上,光影朦胧间美得出奇。
威尔斯立起身像无数个梦境中那般吻住了他。
从记事起威尔斯就知道迈尔斯和他不同,迈尔斯是个Beta还是他的弟弟,他要好好保护他。威尔斯也会因为迈尔斯怕黑而深夜爬起来陪他一起去上厕所,会在雷雨夜里抱着因为惊雷吓得发抖的迈尔斯的肩膀,也会在放学父母没来得及接他们的时候拉着弟弟的手回家。
小小的、冰凉的手,好像怎么握都捂不热,威尔斯能做得只有紧紧握住迈尔斯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度分给他一部分。
他喜欢和迈尔斯十指相扣的感觉,就好像他们的血肉交融重新组合成了一个新的自己。
妈妈经常会夸他是一个好哥哥,威尔斯也这样认为,上生理课时他听到Beta平庸大环境无奈的困境时他甚至想这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以后他来养迈尔斯。
他是哥哥,还是个Alpha,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地对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
但是除了迈尔斯,他的弟弟。
威尔斯,迈尔斯,那个颠倒的字母注定他们这辈子都是世上最亲密的人。
青春期的孩子如柳树抽芽般成长起来了,迈尔斯的脸庞有了棱角的轮廓,身材也更纤细修长,一眼望去,是独属于少年的青涩。
成长得太快也不尽然是件好事,威尔斯侧躺在床上抱着熟睡中的弟弟,他的手慢慢沿着少年的背部向下游走,温热的皮肤下能清晰地摸到突出的脊骨,从前腰间手感很好的软肉也被骨头和肌肉取而代之。
收回手时威尔斯啧了一声,心想以后一定要好好管教这家伙吃饭敷衍的毛病,要再把他喂胖一点。
他想:不急,他们之间来日方长。
在没做那些梦前之前,他是真的这样想过。
第一次做得梦威尔斯现在还记忆尤新,他梦到一轮落日。他躺在浅水中,有人涉水而过被光线反射成橙红色的水纹在他身边漾开,那人背对着光来到他身边,威尔斯睁开眼看那人伸出手,威尔斯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天地间一片模糊,他只是本能地握住那只手然后将他拉入水中,上一秒还是浅水的小池转瞬变成汪洋,威尔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然后有人吻住了他的唇。柔软的、温暖的唇瓣,让人舍不得离去,于是威尔斯搂住他加深了这个吻。
荒诞的梦境中没有任何逻辑可言,不知不觉间他们又回到了水面,借着落日的最后一丝光线他看到了被他拥吻住的人无比熟悉的棕黄色眼睛。
湿漉漉的、无辜的小鹿眼。
刹那间,犹如火焰入深海,威尔斯听到了自己惊雷般轰鸣的心跳声。
朦朦胧胧中醒来,梦中熟悉的香味顺着他的鼻腔涌进肺部迸裂出花朵,威尔斯低下头凝视着怀中人熟睡的脸庞。
那是迈尔斯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威尔斯落荒而逃。
3.
琥珀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纯净的澄黄色的光,凑近看还能看到琥珀中安详的昆虫标本和漂亮的琥珀花。
威尔斯是在一间路过的杂货店的柜台上看到这块琥珀的,泪滴型棕黄色树脂包裹着一只蜘蛛,蜘蛛的每条腿都完好无损生动得仿佛随时能活过来。
威尔斯花了两个月的零花钱买下了它,他本来想把这个作为礼物送给迈尔斯的,可是做了那样的梦,这块曾经想逗男孩开心的礼物变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罪孽,赤裸裸地嘲笑着他。
威尔斯将那块和梦中眼睛颜色一样的琥珀攥在手中,光滑的石头没有一丝温度。
他曾安慰自己那天的梦只是偶然,但是在那之后的每个夜晚他几乎都会梦到迈尔斯,生活仿佛割裂成了两部分。白天的他是人前彬彬有礼的好学生和哥哥,梦中他把自己的弟弟压在身下亲吻抚摸,细腻的,温热的皮肤在他揉/捏下泛红,少年青涩的喘/息和呻/吟声如此的真实,真实得让他每次清晨醒来时望着迈尔斯熟睡的脸颊都感觉怅然若失。
不想承认,不敢承认。
他对自己的弟弟有了除了亲情外的情感。
于是无数个曾经威尔斯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在他面前清晰起来,迈尔斯长个子后高高卷起的裤腿显露出的纤细的脚踝,他弯腰系鞋带时劲瘦的腰,低头写作业时光滑的后颈。
梦境中的亲密和现实中的的重重禁忌相融,有时候威尔斯一觉醒来神志不清下意识就想去追逐怀中人温暖的唇瓣,直到床头上的闹钟将他拽到现实,他才猛然惊醒。
该清醒些了,威尔斯想。
如果可以的话威尔斯也可以去引诱迈尔斯,主动哄骗他撞进他用亲情编织的陷阱里将他吃干抹净。毕竟威尔斯是那么了解他,单纯的Beta生理卫生课都跟他们学习的不一样,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把他哄得团团转。
疏远比威尔斯想象得要难,老实说看着来质问他的迈尔斯又伤心又生气的表情有那个瞬间他想直接坦白算了,坦白他躯壳下肮脏丑陋的欲望,坦白他血缘下不可言说的情意,理智如胶水粘住他的喉咙,他说不出口,也不能如此。
他们渐行渐远间威尔斯也会问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得到的只有无解。因为不想伤害他而远离他,真是太蠢了,可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办法。不能后悔,在那之后每个独自醒来的的凌晨他都告诉自己。
不能后悔,不能回头。
可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随着时间逐渐发育完成后的腺体,他赢来了人生中第一次易感期。
Omega有发/情期,Alpha也有易感期,易感期的Alpha易燥易怒缺乏安全感,信息素也会不受控制的外泄,对其他Alpha充满敌意,除了极需要Omega的信息素抚慰外还会下意识产生筑巢行为。
威尔斯几乎是下意识地去追逐迈尔斯的身影,哪怕他不是Omega,想和他拥抱,想接吻,想把他囚/禁在身边。破坏欲和占有欲如雨后春笋般涌出,那是他最原始的本能。
前几次抑制剂还勉强能压抑住,现在随着时间过去抑制剂的作用也越来越小了。威尔斯只能在每次易感期避免和迈尔斯撞上,绕是如此有几次迷迷糊糊中醒来威尔斯都会头疼得发现身边有他意识朦胧间找到的关于迈尔斯的东西,有时候是衣服,有时候是迈尔斯的浴巾。
本能比他想得还要失控,再这样下去他也不知道这副兄友弟恭的模样他还能维持多久。
但是此时此刻,就让他沉溺在梦中吧。
迈尔斯嘴唇上的温度比任何一次梦中的触感都要真实,用舌头撬开他的牙齿时威尔斯甚至想发出一声喟叹。
怀中的人挣扎着想推开他,威尔斯伸手按住他的后颈继续迫使他和自己接吻,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彼此的脸上,唇齿交/缠时的水声和少年的呜咽声/交/融。
满足感充盈他的胸膛,威尔斯迫切地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
4.
迈尔斯睁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望着枕边人的睡脸他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尴尬。本来是兴师问罪的,结果因为太习惯被人拉着手睡着了。
冷战了这么久,突然又手拉手一起睡觉,已经能预想到等人醒了后四目相对的处境了。
睡觉时半梦半醒间能感觉到手机震动,多半是妈妈打来让他们去吃饭的。
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减少,迈尔斯叹了口气去吹威尔斯紧皱的眉头。
几年前的暑假他们曾经一整天夏天都住在艾伦叔叔家,很小的时候迈尔斯觉得自己的叔叔是超人,神出鬼没,教他们街头涂鸦,还会打拳,而且音乐品味还很好。如果用一个词去形容他的艾伦叔叔那么一定是“完美”。
于是他们跟着完美的艾伦叔叔去了海边游泳,美国东海岸边的海滩从来都不缺少游客,迈尔斯为了洗刷前两天游泳时呛水被威尔斯嘲笑的耻辱一心想和他一较高下。
约定好远处的礁石区是终点后迈尔斯就一头扎进了海水中,到底是平时疏于锻炼,没出发多久他就只能远远看见威尔斯的背影了。碧蓝的天空和海水连成一线,盘旋的海鸟叫声清脆,Alpha就是Alpha,知道赢比赛没什么戏的迈尔斯索性也懒得去和他比了,游到礁石区后就自顾自的去练起自由潜了。
练了会就累了,迈尔斯屏息闭眼慢慢沉了下去,微凉的海水包围着他,耳边除了海水翻涌的声音外其他一切都随之远去了,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
周身的水波忽然动荡,手臂被人死死抓住带着他向上游去,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威尔斯拖上礁石区的岸边了。再迟钝他也明白过来是什么情况了,因为礁石区的视线角度威尔斯以为他溺水了,迈尔斯第一反应是想指着他鼻子大笑他笨,笑意没来得及发出就卡在喉咙里因为迈尔斯看到了血丝从威尔斯的脚下涌出。
丝丝缕缕的红从他的脚掌流出被海水稀释,那是威尔斯因为想去拉他跑得太急被附着在礁石上成群的牡蛎割伤的。
迈尔斯很自然的道了歉,想象中的生气并没有发生,威尔斯向迈尔斯伸出手,然后迈尔斯听见他说:“我们回家吧。”
在提出背他后被拒绝的迈尔斯就这样拉住他,为了让受伤的威尔斯走路方便,迈尔斯特意倾斜上半身让他把大部分中心倚靠在自己身上。炙热的温度从他们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呼吸间全是腥咸的海水味,他的手上还黏着几粒沙子因为掌心紧紧相握所以感觉格外明显。
而他们并没有在意,阳光下他们相依在一起的影子被拉长像是生来就是一体。
想起往事迈尔斯又叹了口气,昏暗静谧的房间里他的视线只能落在威尔斯的脸上。
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迈尔斯在心里默念。
纵使别扭纵使矛盾,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想威尔斯好好在一起,毕竟那么多年间的感情和羁绊,不想就这样疏远。
等醒了再好好聊聊吧,迈尔斯想。
顺着窗外的彩色霓虹迈尔斯发呆地盯着威尔斯的脸看,头发长了点,许是睡得急了辫子都没解开,粗矿的野生眉乱中有序,平日里深邃的眼睛现在紧闭着,迈尔斯心里微微一动只觉得好久都没这么认真地看过他了。
他正想着,那厢被观察的人突然睁开了眼,迈尔斯下意识得心漏跳了一拍,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怎么解释他们现在这个情况。
然而事实是他完全是多虑了。
下一秒,威尔斯就凶狠地吻了过来,迈尔斯瞬间感觉自己是被猛兽盯住的猎物,连带着他那没来得及开口的气音一起被吞进了别人的肚子。
5.
威尔斯刚分化不久时,好奇的迈尔斯曾问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他记得威尔斯当时给的答案是下雨的味道。
雨水也有味道吗?迈尔斯不解。
自那后每当下雨天时迈尔斯总会多注意空气中的气味,所以威尔斯说得到底是什么味道的?是下雨时草地上散发的青草香吗?还是下完雨之后太阳出来时炙烤在陆地上的泥土的味道,或者是阴雨绵绵时犄角旮旯里潮湿的霉腥味。
每当他问威尔斯时,对方都是坏心眼的不做回答,迈尔斯就这样在每个下雨天里一遍又一遍地寻找每个可能是属于威尔斯的味道。
有几个瞬间迈尔斯也会有要是能闻到信息素就好了的念头,不过很快就被他打消了,比如现在被禁锢在威尔斯怀里的迈尔斯一定会因为幸好自己闻不到信息素而感到庆幸。
Alpha的信息素在无形中包围了他,牙齿被撬开,涎水在唇舌交缠间完全控制不住得顺着嘴角滴落,空气被掠夺让迈尔斯的大脑有点缺氧。他想去推开发了疯的威尔斯,手却被死死抓住动弹不得。
一开始他还能安慰自己可能是威尔斯睡懵了把他当成某个Omega了,直到威尔斯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将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迈尔斯只觉得脑子里浑浑噩噩一时间连破碎的呻吟也发不出来,五指张开又合拢,身体好似不是他自己的,锁骨被啃咬着,Alpha的犬齿细细碾过柔软的皮肤,毫无规律地游走间停留在他颈侧退化的腺体处。
他一定会咬下去的。
一瞬间动物的逃生本能让迈尔斯不知道从哪里来得力气,他咬了威尔斯一口,趁人走神间推开他慌忙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事到如今哪能还不明白,那些日日夜夜里让迈尔斯不得其解的刻意疏远在此刻有了答案。
威尔斯喜欢他。
迈尔斯只是迟钝并不是傻,宛如穿针引线从前的种种迹象终于如抽丝剥茧般浮现了出来。
他想起往日的清晨他和威尔斯挤在卫生间里刷牙,嘴角旁薄荷味儿的牙膏泡沫总会被威尔斯装作不经意间替他抹去。还有他在曾经无意中看到威尔斯的画板上画着的自己,还有威尔斯有意无意间的目光,那么多那么长的时间里隐晦的爱意,迈尔斯都毫无察觉。
太蠢了,真的是太蠢了,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口钝痛,迈尔斯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狂奔,他不知道要去哪,耳边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和呼吸声。
远处起了一阵风,他忽然感觉有点冷。
6.
被发现了。
像是死刑犯终于等到了宣判的那天,看着手上的齿痕,威尔斯苦笑了两声。
已经无暇顾及为什么迈尔斯会在他的床上,威尔斯曾经也想象过现在的情况,当虚伪的皮囊被揭开,亲情沦为借口该是怎样得令人作呕?迈尔斯又会怎么样看他?
他现在肯定很害怕吧,威尔斯想。
一股痒意从他的喉咙齿间翻涌上来,威尔斯咳嗽了两声,慢慢地起身穿上鞋子打开门追了出去。
他的脑子乱作一团,说是追却是走得很慢很慢,凌晨的街上没有任何人的影子,走到艾伦叔叔公寓的楼下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顺着消防梯爬上去,透过玻璃窗果不其然看到了少年抱着膝盖蹲坐在沙发上,他没开灯,在昏暗的房间里像只孤单的影子。
威尔斯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胆怯意味,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掉头逃跑,他是个软弱的逃兵。
真没出息,你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完他后扭头就走呢?
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声,威尔斯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紧闭的窗户。
迈尔斯终于动了,他抬起头看到了窗外的威尔斯,于是他凑了过来,他们就这样隔着玻璃窗相望。
威尔斯看着迈尔斯泛红的眼睛很想伸手去抱抱他,手指条件反射地颤动了两下然后又放弃了,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推开那扇形同虚设的窗,但是威尔斯并没有动,透明的玻璃将他们分割成两个世界。
“我很抱歉,迈尔斯。”
“之前你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那样做,是我骗了你,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我不能面对你。”威尔斯感觉自己的心里死一般得平静,如释重负间是对这一切的愧疚,“长大什么的都是借口,你不需要做什么改变,这些都是我的错。”
“我不能和你只做兄弟,因为我无法停止去爱你。”爱是如此自然地说出口,连威尔斯自己都是一愣,“不用担心,如果你讨厌这些我会尽量远离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将手伸进口袋拿出那块琥珀,最后用手指蹭了蹭那属于少年眼睛颜色的石头后轻轻的将它放在窗户的边缘,象征他的私心和隐晦的爱,他低着头带着克制隐忍的悲戚:“这是很早以前就想送给你的,它很漂亮,你收下吧。”
最后威尔斯的嘴唇抖了抖,故作轻松道:“如果不想要的话就丢掉吧,它不值钱。”
那块琥珀的成色在绝对算不上是上品,它不特殊也不珍贵,是威尔斯投射在它身上的对于另外一个少年的爱让它变得独一无二。
爱一个人所以会事事为他着想,因为不想看到他难过为难,血缘曾经是他们最引以为豪的关系,现在却像是一种恶毒的诅咒。
是时候结束了。
威尔斯感觉自己的舌尖发苦,指尖也一阵阵的发麻,铺天盖地的情绪如海浪般将他吞没,可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安抚着迈尔斯,“你不要害怕,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好吗?”
尾音落下,他看到迈尔斯将他们面前的那扇窗户推开了。
7.
迈尔斯从来没见过威尔斯如此狼狈的样子,他从来都是骄傲自矜的,不像现在这般眼睛里泛着血丝,头发凌乱,像是一只被雨淋湿的垂头丧气的流浪狗。
不得不承认在他知道威尔斯喜欢他后的第一反应是难过和恼怒,难过于这么久以来他的未察觉,迈尔斯甚至不敢去想象威尔斯是怎样在那日复一日的时光里带着什么样的感情去伪装的,背负着不可言说的罪恶感和深情踽踽独行,一想到这些迈尔斯就感觉到心口绞痛。
恼怒于在这一场盛大又漫长的威尔斯对他的爱里,迈尔斯从来都无从参与。
他成了这场爱里的旁观者。
可是他并不怨恨威尔斯,他没有办法也没有什么立场去讨厌威尔斯。
因为如果易地而处,迈尔斯也会和他做一样的选择。
那他爱威尔斯吗?迈尔斯想。
兴许是爱的,若是今天威尔斯对他做得事换成另外一个他可能都无法接受,因为是威尔斯所以想象中的令人作呕的欲望都没有引起迈尔斯的反感,他甚至在威尔斯的动作中有了反应,比起害怕和厌恶他更多的情绪只是茫然无措。
威尔斯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察觉不到的颤抖,迈尔斯终于忍无可忍掀开了窗户,他抓住那块琥珀问:“你要怎么处理?你又要离开吗?因为这个你就要离开这里,不要爸爸妈妈,不要艾伦叔叔和我了吗?”
威尔斯没有看他,只是沉默。
长久来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迈尔斯红着眼道:“我真的很讨厌你,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地就要和我划清界限,明明这种事两个人之间的事你却把我当傻子一样地瞒着,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就要这样疏远我一辈子?你这个自大的混蛋!”
“我不要你去处理什么,我不稀罕。”迈尔斯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攥住威尔斯的衣角,五指紧握手背上青筋泛起,“所以,别走了……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迈尔斯说:“我原谅你了。”
我原谅你。
原谅你难言又晦涩在每个深夜里升腾的负罪感。
原谅你畏缩不前小心翼翼的爱。
原谅你不曾认真解释过的疏远和一切的一切。
威尔斯怔愣,心底好似涌上来无数甜蜜的气泡,噼里啪啦在他耳边炸开,某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的天使对他伸出手。
然后天使对他说,“我们回家吧。”
太阳在他们的背后升起,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个海边一样,威尔斯回握住他的手,不曾再放开。
兜兜转转那块见不得光的琥珀终于在不久后变成了块吊坠,被挂在了有着和他眼睛颜色相同的少年的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