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韦德从兜里掏出钥匙时就开始抱怨。等到他进了家门,挤开艾尔,占据了大半张沙发和一整只狗侍,被艾尔拍了一巴掌又去拿罗根的酒,再被拍了一巴掌重新瘫在沙发上后,他差不多已经把一天的遭遇抱怨完了。
艾尔对此漠不关心:“所以你出单了吗?”
“噢。谢谢,艾尔,虽然我今天过得很糟糕但是你的鼓励让我倍感温暖。不,没有,你知道我没有,人们对二手车的恨意会降临在推销员身上,我是阿特拉斯,我承担了一片恨意的天空啊。”
“我每天都祈祷这恨意的天空砸下来压死你。”艾尔说,她颤巍巍地走出门,把门砰地关上,震得韦德转头问罗根,“你觉得她最近更暴躁了吗?”
罗根。因为十个小时前艾尔刚刚威胁他要给他报名全城二百四十七个匿名戒酒会,时间表能一直轮排到狗侍四世同堂。所以他点头了。然后他又喝了一口酒。
“上帝啊。”韦德换了个姿势,把狗侍放在肩膀上,“为什么彼得总能卖出去?我一直以为是发型和衣服的问题。你觉得我该学学……比如Nicepool那样与人为善吗?”
“做你自己。”罗根说,“我以为你打算换份工作。”
“当然,只是我答应了彼得至少卖出去一辆车。”韦德压低了声音,试图强行制造出一些神秘,“为了抵消你压坏的那辆起亚,小狼崽。”
“你占一半的责任。”罗根翻了个白眼,忽略掉了那个称呼,“你骗我上路和在虚空撺掇人去送死时不是挺能说的吗?推销二手车有那么难吗?”
“呃。”韦德顿了顿。
罗根在等他的回答,他们之间的气氛凝滞住了,狗侍左顾右盼,担忧地舔了舔韦德的脸。罗根瞥过去一眼,韦德的表情看起来像在短时间里陷入了摇摆不定,就好像他在决定到底要用笑话段子接续话题还是用黄段子惹恼罗根,他迟疑的时间太久了,已经过了韦德·威尔逊最低接话时限。SOJO的海报顶在他们脑袋上,桌上还放着韦德扔着的专辑包装盒。罗根放下酒瓶。这通常是电影的第四幕的沉默启示时间,一个神谕从天而降。“Holy Shit,”他脱口而出,“你他妈的根本不会处理正常生活是不是?”
事后看来,一个能在存在主义A选项和存在主义B选项中开辟出虚无主义C道路;强独特性意识;轻度自厌利他行为;中度以上嗜痛兼有严重自残倾向的白人男性,无论在哪方面都不值得作为亲密关系信任他能融入正常生活。
而罗根在同居一星期后才发现这个问题。
2.
罗根活了二百多年,参加过的战役数量比艾尔剩的可卡因还多,他见过不少退伍老兵,该死,他甚至看过第一滴血。他当然知道士兵退伍后会有强烈的社交不适应症状和创伤后障碍,群体表现为攻击性强,暴力行为,刻薄,酗酒,愤怒和自我封闭。对,他知道他把自己的病历说出来了因为他看过心理医生而每个跟他认识过的X战警都不约而同的愿意兼职当半个心理医生哪怕他们自己也有严重心理问题。
他只是没想到韦德走的是另一个极端。
不重要。
罗根知道韦德有心理问题,考虑到他们的生存环境和人生轨迹,这不稀奇,他们已经为这个打过一架了,没道理再三番四次的拎出来点醒,但他从来没考虑过对方的对外社交状态。看在他妈的上帝耶稣卡桑德拉的份上,一个能在三个小时里蹦出两万个词汇还不带重复语句的成年男性,罗根就算下一秒跳进艾利奥斯的嘴里都想不到对方能有隐性社交障碍。
可见这个世道你根本不能相信一个在家里挂迷幻核专辑海报反枪击政治海报还喜欢裘德德弗洛的男人。
情况一目了然,韦德·威尔逊的社会化程度走向了一个诡异的极端,他要保持一无所有的同时又要赌上所有砝码,只有这样他才能走在处理事件的道路上。一旦两者有一个条件凑不齐,他的社交弊端会立即暴露在太阳底下。
罗根猜他根本没有完成过退伍士兵再工作计划,而韦德露出了世界上所有白痴统一的一张脸问他那是什么。
是的,就是这样。
韦德坚信这一定不是他的问题,他跟在罗根身后,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来辩称根本没人在他退伍的时候把传单塞进他怀里或者在他下地铁的时候被富翁带走,罗根想把门拍在他脸上,但他觉得韦德可能会为此吟诵四个章节的暴风雨,所以他忍了。
直到劳拉回家韦德还在因为这个问题在整个房间里绕圈,控诉,辩解,随便了,从他开始混着讲凯恩斯主义跟乱世佳人的剧情后罗根就没在听了。
劳拉站在门垫上安静的听完了十四个单词,一转身就要重新离开。玛丽先一步咬住了她的裤脚,显然这个家默默忍受的不止罗根一个。好狗狗。
而艾尔回家跟着听了几句。“如果上帝能让韦德哑巴了,哪怕让我聋了我也愿意。”艾尔说。
罗根顿了顿,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比如。
“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艾尔接着说,“两个愿望保险一点。”
比如这样。
3.
第二天韦德满怀希望地邀请他一起去二手市场卖车,罗根找了个很可悲的借口拒绝了比如说他要洗头或者把花生酱瓶子灌满之类的。韦德说他回来的时候会给罗根带葡萄的因为匹诺曹爱吃那个,罗根给了他一拳。
本质上说罗根并不关心或者说担心关于韦德无法融入社会这件事,他一生遇到大部分的人都无法融入正常社会,虽然不至于像韦德一样会呈现出完全的错乱和少数自我攻击,但是,好吧,他是韦德,不论他做什么罗根都觉得他能找到自己的行为逻辑。是的,他那一套独属的只有他自己能运行的行为逻辑。
罗根相信这就是韦德分手的原因,他无法跟正常社会交融,所以正如卡桑德拉说的,韦德迷失在他错乱的社会定位和典型性虚无主义里。他无法找到自己是谁。罗根猜凡妮莎看得出来这个,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帮助韦德,这很正常,倘若他们都能那么坦然的跟心理问题和解,变种人的不安全问题或许会减轻一半。
讨论整件事之前,事情是。两天前,罗根走出浴室,看到韦德抱着手坐在沙发上,就好像他在等史蒂夫·罗杰斯来敲他们的门邀请他们加入复仇者联盟一样。
“所以,”韦德开口,听上去像在莎士比亚戏剧里跟上帝对话,“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呃……”罗根希望他的词典里此时能有别的词。因为他从来没遇到过刚刚跟你上完床的人坐在沙发上问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这种事,即使他活了二百多年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互联网时代这个问题也超脱他的回答范围了。
“……也许。”最后他说。这显然是一个暮光之城式的问题,没人讨论他们想要什么因为他们会搞砸一切。
韦德精神一振,他拍拍沙发,罗根坐到他身边,手握住了韦德的小臂。然后韦德问:“所以,我的朋友。你觉得我现在去找TVA让他们把我送回到2018年,再去申请癌症儿童梦想互助,钢铁侠会来吗?”
“Jesus Fucking Christ.”罗根抽回手转身就走。
总而言之,一切关于关系的话题就这么被埋没了。
4.
韦德回家时艾尔说如果他再开不了单或者再不换一份工作他们下个月都会流落街头。韦德思考了一会儿,意识到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艾尔告诉他还有三天要交房租,而TVA告诉他还有三天世界毁灭。
而他实际上做的事情可以简化为在异世界找了一个金刚狼来增加开支。
Fine,Marvel Jesus,Merry Christmas.
他又看了罗根一眼,自从……之后过去几天他一直很安静,但韦德能注意他的下巴越来越紧,眉毛越来越皱,就好像艾尔说要给他报名的那二百四十七个匿名戒酒会已经提上日程了一样。他们俩都没有提起关于“呃你想突然来谈谈我们的关系吗”这个话题;理论上说,韦德觉得这对金刚狼的心理康复和酗酒疗法都没好处。
一分钟后,韦德说:“我以前偷过一匹小马。”
罗根沉吟半晌,问:“然后?”
“什么?”
“你偷了一匹小马,然后?”
“没有然后。”韦德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想让我给你讲故事吗?如果你想的话,你应该开口告诉我。”
罗根想把酒瓶砸到他脸上或者从窗口扔出去直到警察上门。
他翻了个白眼,“韦德,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但你看起来就好像经历了四百次情感虐待还坚强坐在忏悔室里告诉神父这都是你的错。”韦德满脸遗憾,“你的时代过去了,小狼崽,你年轻的时候爱看莱昂莫汉神父或者……”
罗根说:“你能停下来吗?你一直在用延伸话题避开你不想谈的问题,韦德。”
“噢。”韦德说。直到钥匙声打破沉默,他才重新开口:“你想吃点东西吗?”
“当然。”罗根说,因为显而易见的,他们今天可能用完了他们最近十年,或者两个世纪里讨论他们到底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的份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