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黝黑的小兽蜷缩在放置于模拟沙地的窝里,凸出的尖嘴一张一合,正沉浸在酣睡里。拉文克劳的五年级生一一走上前去,带着胆怯和好奇的神情,将手掌摊在透明的玻璃上,打量着这只被称为“眠兽”的神奇动物。
“长吻眠兽,顾名思义,它能让人陷入良好的睡眠,通过消化腺分泌出的一种特殊物质。巫师们在它们身上发现了很大的商机,于是大量地捕捉这种生物,提取它体内的有效成分,制成了效果极佳的催眠药物。”
桑葚站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同学身后,正踮起脚,吃力地辨识着夜半教授的声音,在笔记本上匆忙地记录着什么。
“这种药物在失眠患者间大受欢迎,捕捉眠兽的猎人和制药师也因此获得了大量利润。久而久之,捕捉眠兽的风气应运而生。为了躲避巫师们的抓捕,眠兽的种群学会了躲藏。近几十年,野生眠兽逐渐在村庄周边绝迹,只有深入荒野的人才能见到它们。”
“那您是从哪里找到这只眠兽的呢?”一个学生举手提问。
夜半教授回过头,沙地里的眠兽依旧沉睡,落在它身上的目光里写满了温和,令学生们感到意外——通常,这位萨弗拉种族的教授面对傻乎乎的学生时,总会露出拒之千里的冷漠神情。“我在荒地考察的时候发现了它,当时它还小,掘地的野兽毁坏了它的巢穴,赶走了它的家人,所以我把它带回了营地。”
学生们露出了惊奇的神情。桑葚也不例外,她停下了手里写个不停的笔,抬起头凝望着倚靠在玻璃边的萨弗拉女性。
“它亲人吗?”另一个学生问。
“我的眠兽只会亲近跟它有特殊关系的人,比如说,我。一般来说,眠兽不会轻易靠近人类,”她简短地回答道,随即把目光转向了酣睡的神奇动物,蹲下来拍了拍手掌,“小帽,过来。”
听到熟悉响动的眠兽抬起了它尖尖的口鼻,睡眼惺忪地走到了它主人的身边,隔着玻璃触碰着夜半的手掌。几个好奇的男生学着她的样子,拍打手掌企图引起小帽的注意力,但眠兽对他们不屑一顾,将身体转了过去。
桑葚悄声笑了。
“教授能不能透露一下,您到底是怎么驯服它的?”
下一个提问的学生眨巴着狡黠的眼睛。桑葚觉得他不怀好意。教授也一定有同样的看法,因为萨弗拉警惕地扫了他一眼。“首先你要找到一只眠兽,其次你要善待它,”她耸了耸肩,“靠近的时候小心一点,交流的时候耐心一点,夸奖的时候用心一点,就这样。”
“啊……您可以再详细一点吗?”学生问道,“让学生熟悉神奇动物的驯服方式,这也是教学的一部分,不是吗?”
“当然不是,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知道这些知识,”夜半告诉他们,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宣布道,“现在下课。别忘了带你们的东西。”
离开场地时的学生依旧喧闹。桑葚把笔记本塞进书包时,听见身边几个人讨论着方才教授“吝啬”的回答,大多带着不满的语气。
“又不是想把她的眠兽骗走,这么小气干吗?”
“就是就是。”
桑葚猛地转过了头。“教授不是这个意思。”
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她愣了一下,惊讶于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喊出声来,紧接着声音就慢慢地小了下去。
“我……我的意思是,夜半教授考虑的是眠兽的……眠兽的生存现状,所以不会把驯服眠兽的秘密说出来。”黎博利吞吞吐吐地说,最后一句话缩进了嗓子眼里。
“你说什么?”同学困惑的目光望向她。谨慎的黎博利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团。“没什么,对……对不起。”她嗫嚅道,往后退了一步。
——就读于拉文克劳的桑葚并不擅长交流。平时的课堂上,人们总能看到小黎博利低着头,抱着一沓书来往于各个教室之间。
“她很认真,各项科目的测试成绩都不差,就是在小组合作的场合总是沉默不语。是一个腼腆的孩子。”一位老师曾经做出这样的评价。
桑葚暗暗希望她的同学们忽视她刚才的言论。等到大部分学生都离开了场地,她才从祈祷中醒过来,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还不走,不怕下节课迟到扣分吗?”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桑葚回过头,保护着模拟沙地的玻璃罩已经被揭开,萨弗拉的怀中紧抱着打着呼噜的眠兽,此时正从沙地边站起来,盯着黎博利,等待她的回答。
桑葚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今天没有别的课了,所以不急着回去。”
“行吧,既然这样你就留下来,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夜半朝她眨眨眼,“作为交换,我给拉文克劳加分。”
桑葚有点惊讶,但依然答应了。
萨弗拉教授示意她跟过来,然后转过身,自顾自地抱着眠兽走向了位于霍格沃茨城堡边境的简陋小屋。
“小心门边上的机关。”她丢下一句话。
桑葚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躲开了门边隆起的土包——那一定是危险机关的所在处,看着她打开房门,把眠兽安置在门后一个铺满了细软沙粒和羽毛的窝里,安抚地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眠兽发出舒服的哼唧声,柔软的脑袋蹭着夜半的手掌,睡意朦胧的豆豆眼半眯缝起来。它好很可爱哦,她如是想道。想到有人想要捕猎这种神奇动物,残忍地提取出它们体内的特殊物质,桑葚就忍不住一哆嗦。
“别发呆了,帮我把那罐飞虫干拿过来。”夜半说,指向身后的柜子。
桑葚连忙跑到夜半的柜子前。高大的橱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罐,五彩的色调看得她眼花缭乱。
“从上往下数第二排,第一个罐子就是。”夜半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桑葚根据她的指示找到了那个装满了晒干的飞虫的透明小罐。她踮起脚,努力地伸出手——够不到。
萨弗拉教授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真麻烦。”她嘟哝道。桑葚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走到了自己的身后。不知道是否有意,或者只是为了维持平衡,夜半的手指轻搭在黎博利的肩膀上,越过她的头顶拿下了那个罐子,然后塞进她的手里。
桑葚盯着手里的罐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什么,思想仿佛在那一刻停滞了,直到夜半再次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我……我叫桑葚。”黎博利忙不迭地道歉,懊悔自己怎么又走神了,“对不起,教授,要怪就怪我吧,请不要给我的学院扣分。”
夜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你的学院扣分了?你这家伙真是奇怪,”她说,朝眠兽的窝努努嘴,“现在去喂小帽吧。”
桑葚应了一声,在名叫小帽的眠兽身边蹲下来。似乎闻到了她手里罐子的气味,小帽的脑袋立刻偏向了她,慢慢地凑了过来,嗅闻着她的手指。
“好了好了。”她低声说,拧开了罐盖。里面装满了已经被晒干的飞虫,黑糊糊的一片,辨识不出它们的种类。她皱了皱眉头。
“这些都是我洗好晒干的,别担心,”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夜半走过来紧挨着她蹲下,告诉她,“眠兽以飞虫为食,沙地里的所有昆虫都能成为它们的美餐。平时我会带着小帽去禁林里觅食,假如没时间把它带出去,平日里晾晒的飞虫干就能派上用场。”
桑葚睁大了眼睛,真诚地说:“教授知道的可真多,太厉害了。”
“那倒不必这么说,只是野外生存的经验比较丰富,而且,小帽在我身边很久了,了解关于它的习性也是应该的。”夜半耸耸肩。
尽管语气冷淡,她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一个淡淡的笑容出现在了脸上,紧接着变成了严肃的告诫:“五指摊开,把一些虫干倒在手掌上,让小帽熟悉熟悉你的气味。”
“诶……”
“没关系,照我说的做。”夜半催促道。
于是桑葚小心翼翼地抖了抖罐底,让几块黑糊糊的虫干掉在自己柔软的掌心。她没敢看它们的模样,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只管将手伸向懒洋洋的眠兽。接下来是等待,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好一会,她能听见心脏在胸口扑通扑通地跳动,很响。
她等待了很久,很久。
温热的触感终于沾湿了掌心。桑葚放下捂住眼睛的手,惊奇地看着舔食飞虫干的黝黑小兽。眠兽不断地从尖尖的口鼻处伸出细长的舌头,温柔的舔舐一下一下地落在她的手心。她忍不住摸了摸它光滑的脑袋,突然想起眠兽的主人正在一旁观察着自己,连忙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直到食物全进了它的肚里,小帽还恋恋不舍地舔了舔桑葚的手背,然后蜷成一团,不一会就打起了满意的呼噜。
她抬起头。夜半朝她点点头。“拉文克劳加五分。”
“但是教授,我什么都没做。”她惊叫道。
夜半指了指小帽。“你帮我喂了小帽,这不就是我要你帮我做的事吗?只有耐心和最真诚的善意才能打动眠兽,让它们亲近人类。”
“不过它们最终会回到野外的,所以我不会让它跑出小屋,”她咳了一声,“有点跑题了。在我看来,你做的还不错。”
“真的吗?”
“我很少说谎的。”
桑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下意识地抚摸着小帽光滑柔软的脑袋。夜半弹了弹她的额头,开始把她往门口赶,“行了行了,快回城堡去吧,小心门外的机关,别误了晚饭。”
黎博利忽然抬起脸,朝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您。”
接下来的几周里,每次保护神奇动物课后,夜半时不时地教给桑葚一些关于眠兽的小知识,尽管桑葚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腼腆谨慎的她从来不愿意主动发问,每次都好学地记下每一个问题。
慢慢地,桑葚从片面的聊天中了解到这位教授其实刚毕业不久,在南方的密林中工作过一段时间,突然有一天被调回了霍格沃兹。
“原来刚毕业不久啊,难怪我觉得夜半教授比其他教授更好相处呢。”
“哦?别的教授怎么了?”
桑葚想了想。“其实老师们都一样,但他们总是喜欢更加活跃的学生,也总期待着我有一天能在大家面前自如的交流,我其实不喜欢这点。”她眨了眨眼睛,“夜半教授就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责怪我。”
“是吗?”夜半拍了拍她的脑袋,若有所思的样子,“嗯…对于我来说,每一个巫师只要找到自己喜欢的领域和喜欢的生活就挺完美的。至于我的话,我有小帽,还有一片自然,这就够了。”
她指向窗外更远处的禁林,露出了笑容。“你想听听关于小帽的故事吗?”
桑葚用力点点头。
“我在荒地里找到小帽的时候,它才那么小,”夜半比了个手势,“一个巴掌这么大,一只手就能捧住。嗯,一开始它做过的坏事可多了。”
“真的吗?”
“嗯。它好几次差点把我的帐篷拆了,也有很多次企图从帐篷里逃出去,每次都被我抓回来——那时它还带着伤,我的意思是让它好好养养伤。但是…”夜半没好气的声音软了下来,“但是回到霍格沃兹时只有它一直陪着我,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我的家人。”
桑葚点了点头,越发理解她拒绝将接近眠兽的方式告诉不怀好意的学生的原因。
接下来的日子里,夜半时不时地会叫上桑葚,在保护神奇动物课后帮忙喂小帽,或者在禁林附近搜寻草药。当某一次桑葚把每一种草药的名字都说出来了的时候,夜半夸奖了她。
“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擅长草药知识。”
桑葚呆呆地盯着她,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教授是想说,我本来做不到这一点吗?”
“啊,不是不是,”萨弗拉连忙摆着手,“我的意思是,你挺厉害的。厉害的小孩就应该被夸奖,不是吗?”
她揉了揉黎博利的头发。
尽管是用着开玩笑的口吻,桑葚还是红着脸低下了头,说着谢谢教授。
在这之后夜半经常会在一些很小的事情上,以调笑的形式夸赞这位拉文克劳的学生。
这本来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但自然,也有热衷于传播闲言碎语的学生,说,保护神奇动物课的老师偏心拉文克劳的某个学生,并给拉文克劳加了不少分。这些谣言一段时间后被此人亲口打破,在众人前宣布压根没有这回事。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上青一块肿一块,不知道是机关作祟,还是被释放的神奇动物爬上了他的四柱床。只有夜半在上课时还是一副冷淡疏远的样子,即便看到那位学生青肿的脸也不置一语。
但心怀不轨的人不止一个。在拉文克劳的餐桌上,上次对夜半表示过不满的学生拦住了桑葚,询问她保护神奇动物课下了课后怎么没见过她。紧张的黎博利攥紧了衣服的下摆,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紧张,我只是来请教的。教授有没有告诉你关于眠兽的一些……知识?”学生露出了一副真诚的表情,“我有很多知识点没有记清楚。”
“我不是很确定……”
“我来举个例子。比如,它喜欢吃什么?”
嗯,这个问题她是知道答案的。黎博利很高兴能帮上同学的忙,于是认真地告诉他:“眠兽喜欢吃大部分的飞虫,晒干的虫干也很受欢迎……”
“明白了,谢谢!”
她的话却被粗暴地打断,询问者一句话也不愿多说,扭过头急匆匆地走了。桑葚盯着对方的背影,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了黎博利的脑海。
——也许她应该警告一下夜半教授关于小帽的事情。
但沉浸于课业的桑葚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直到某天晚上正对着她的四柱床的窗户被敲响,把她从梦里惊醒。迷迷糊糊的桑葚向窗外望去,在看见萨弗拉熟悉的脸庞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正当她要说些什么时,夜半把食指放在了嘴唇上。
“嘘。别吵醒你的室友。”
桑葚点点头,摸索着打开了窗户。窗外的冷风顿时跑进了室内,夜空里的星星闪烁着冷淡的光彩,在萨弗拉的脸上随意地涂抹着。
“到飞天扫帚上再说。”
夜半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腰,把柔软的黎博利抱出了窗口,让她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飞天扫帚上。这时桑葚才意识到,她们连同扫帚一起,正漂浮在拉文克劳高塔旁的高空中。
她连忙抓住了身前萨弗拉教授的斗篷,松松地抱了上去,以防自己掉下去。
“发生什么了,教授?”
“时间很紧迫,我们边走边说。”
飞天扫帚在夜空中划开一道金色的光影,夜风呼呼地从她们耳边吹过。
“小帽不见了,”夜半皱着眉头,“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的粗心,让它溜出去了。小屋的门是开着的。但等我走到门外的时候,我发现地上散落着几只被咬过几口的飞虫,似乎是有人故意洒在那里的。”
身后的黎博利倒抽了一口气。“对不起。”她垂头丧气地说。
“怎么了?”
“我……”桑葚低下头,手指依然揪住夜半的斗篷,吞吞吐吐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为自己的失语感到难过,明白夜半会对自己的行为和反应感到失望。
是啊,她会感到失望的,就像所有等待她回答问题的教授一样,在面对她的害羞腼腆时会无奈地摆摆手,让她坐下。
意料之外的是,夜半没有露出责备的神情,而是叹了口气。“别着急,有重要的线索的话,我们慢慢说。”
桑葚眨眨眼,决定把一切都告诉教授。她的声音差点被淹没在风声里。“前几天有同学来问我一些关于眠兽的小常识,我告诉他,眠兽喜欢吃飞虫,”她嗫嚅着,“对不起,夜半教授,都是我不好。”
她等待着前面的夜半不客气地批评自己,说不定还会给拉文克劳扣上几分。但萨弗拉并没有说话。她们就保持着这样的沉默,半空中只有风吹过黎博利耳羽的声音。
直到飞天扫帚开始降落,稳稳地落在了夜半小屋前的空地上,夜半才开了口,平淡地催促她下扫帚。
桑葚担忧地看了看她。萨弗拉打开了小屋的门,招招手让她跟过来,没有说多余的话。
——呜,要是教授真的生气了该怎么办?跟人相处真的好难啊。
她在门口驻足,紧张地绞着手指。
正在检查沙窝的夜半注意到了她的呆滞,抬起头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又不是你的错,小鸟,假如真的是那个心怀不轨的人偷走的小帽,我们应该去找他的麻烦,”她说,“我信任你这个学生,我才大半夜的来找你。”
“真的吗?”
“真的,找到了小帽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呢,”萨弗拉朝她眨眨眼,“现在我们开始吧。”
夜半说的对,门口散落着的是几只飞虫的尸体,被踩扁了。桑葚盯着它们看了一会,目光慢慢投向前面没于阴影的树丛。
“荧光闪烁。”她掏出魔杖,悄声说。
一抹光束点亮了黑夜。顺着这抹光黎博利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树丛边的黑色踪迹,端着魔杖慢慢走了过去。
“你发现了什么?”夜半的头从门框里探了出来。
“是更多的飞虫干碎屑。”她告诉,指着散落在地上的恶心残渣。
夜半走到了她身边,蹲下来用手捏起一撮黑色,放在鼻头闻了闻。桑葚抿起了嘴,往后退了一步——她一直这么随意的吗?
“别担心,我能闻到小帽的味道,这是它吃剩的零食,”萨弗拉警惕地眯起眼睛,“它就在附近。不过不止这些,还有一个小巫师。”
“说不定就是那个带走小帽的人。”
“没错,”夜半直起腰,拍掉了手上的灰尘,“哼,等我抓到这个小鬼,我要给他的学院扣分。”
桑葚用魔杖指向树丛后的黑暗世界。魔杖的光照亮了密密麻麻的枝桠,更多的黑暗盘旋在其后。地面上的食物残渣往深处延伸。
“看起来他们进禁林了。”
“我们走。”
禁林不愧被冠以“禁”的名字。树丛中诡异的窸窣声,枝桠间时而闪过的黑影,远处偶尔响起的不明尖叫,都让人感到莫名的恐惧。不知道是这里阴森的气氛,还是半夜急剧下降的温度,瘦小的黎博利不由自主地发起了抖,步伐慢了下来。走在她身前的夜半回过了头,将自己的斗篷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诶?”桑葚看着她,“教授不会觉得冷吗?”
“萨弗拉的种族不怕冷。”夜半告诉她,“你就安心披着。万一把学生冻感冒了,校长得扣我工资了。现在把步子放轻,跟上我,不要引起周围野兽的注意。”
“唔,谢谢……”
她的话还没说完,夜半就加快了脚步。桑葚不得不迈大步子才能赶上她。她们蹑手蹑脚地走了一会,夜半突然停下了脚步,桑葚差点撞上了她的背。
“等等。”
拨开新的树丛是一片草地。隐约可以听见不远处小兽的哀鸣,在旁边晃动的不知道是什么生物,正跳着脚发出吃痛的叫声。桑葚还在脑海里回想要用什么咒语,夜半的魔杖就举了起来。
“昏昏倒地!”
一道红光越过了草地,擦着学生的长袍飞了过去,落进了树丛里。仓皇逃跑的巫师钻进了灌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空地上只剩下了眠兽的呜呜叫声。
“小帽!”
眠兽的头抬了起来,豆豆眼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闪烁着。在夜半跑过去跪坐在它身边,让它的头搁置在她的膝盖上时,它发出了满意的哼唧声。
桑葚在它旁边蹲下来,抚摸着它起伏的身体,查看有什么伤口。幸好,除了几处表皮刮伤外,眠兽的皮肤依旧完整光滑。
“没有什么伤口,只需要一些安神的草药。”桑葚告诉夜半。
她明显感觉到夜半松了口气。“我相信你的草药学知识,小鸟。”她喃喃道,抚摩着眠兽的脊背。她的话让桑葚心里暖暖的。
萨弗拉挠了挠小帽的下巴,忽然碰到了嘴角处的一片异物。她把它扯了出来,丢在地上。桑葚魔杖的光线让她们看清了这个物品——一块带血的斗篷,蓝色的绣边揭示了主人的身份。
“我猜那个家伙明天要带着显眼的伤口来上课了,那一定不好受。”
夜半说。她跟桑葚相视一笑,后者在目光相触的瞬间腼腆地低下了头。
给小帽喂食了一片安神叶后,夜半让它安心地卧在了窝里,率先走出了小屋的门。桑葚犹豫着跟上了她,她却猛地往下一坐,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草地上。
“你不来吗?”
“我……”
“没关系,躺在星空下很舒服的。”
桑葚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还是不愿意躺下来,让夜晚的露水打湿夜半的斗篷。夜半无奈地笑了。
“固执的小鸟,”她说,“随便你。我其实只是想跟你聊聊天,然后看看这里的星空,数数星星什么的。”
“夜半教授会经常这样做吗?”
“以前会。在赏金猎人的工作结束后,会跟朋友就地宿营,每到这个时候就该享受篝火和聊天了。”
“原来夜半教授当过赏金猎人啊?”
“是,我没有告诉过任何学生,其实荒地考察也是赏金猎人野外工作的一部分,”夜半说,把手臂折叠在脑后枕起来,“雇主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绝对不能亏了价钱,我可是会讨价还价的。”
桑葚低头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很难想象在野外生活是什么感觉呢。”
“哈,像你这种笼子里的乖乖小鸟当然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夜半抬起一只胳膊,点了点桑葚的鼻头,“新鲜的空气,开阔的夜空,闪烁的星星,还有眠兽的陪伴,那是一种自由的感觉。”
她望向天空,桑葚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去。今晚的天气其实很好,星罗棋布的夜空里,无数个微小的光点跳跃着,汇成一片宏大的美丽景布。这是只能在开阔野地上才能看到的景象。桑葚曾经无数次在夜间的霍格沃兹城堡大厅里看到星空,但那里的星星被局限在了建筑的方框里,不如今晚的这样自由美丽,犹如荒地上的生灵。
“很美丽,很自由的星空呢。”黎博利说。萨弗拉哼了一声表示同意。
寒意散播在空气里。黎博利不由自主地拉住了萨弗拉的手指,发现对方的皮肤比自己的还要冷,于是她把她的手指抓得更紧了,呼出的冷气在空气里汇集在了一起。夜半没有拒绝她,安静地躺在原地。
有那么一刻桑葚希望这一刻能继续下去,直到清晨的阳光落在小屋的屋檐上。但夜半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拍了拍湿漉漉的裤子。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可别让管理员发现你不见了。”她说,轻笑着。
桑葚却紧紧地抱住了她。“谢谢您。”
“别抱得这么紧,不然我给拉文克劳扣分了,”萨弗拉挣扎了几下,固执的黎博利反而抱得更紧了。她只好放弃,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好吧,就这样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