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伴侣相识在童年，他是我遇见过的最美好的人。他会在深夜爬上我家旁边的树，只为了趴在窗口和病中的我说晚安；他会早出晚归地打工一个月，只为了我生日那天能得到一身保暖的新衣服；他会推掉和心仪女孩的约会，冒着雨跑回家，只为了让我在失落的时候有人陪。他是我的救星、我的快乐、我生命中唯一的光。哪怕后来，经历了许多痛苦和悲伤，他依然没有离开我身边。我们相依相守、不离不弃，直到现在有了这个幸福的家庭，有了我们可爱的孩子，而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感谢上帝，把这么美好的人赐给我。”
史蒂夫——戴着娜塔莎送他的电子易容面具——站在幼儿园的课堂里深情地说，一群孩子眨着亮闪闪的大眼睛抬起头盯着他。丽贝卡，他们四岁的养女，穿着她漂亮的公主裙坐在第一排，咧着嘴冲爸爸比出鼓励的大拇指。
而老师则冷着脸斜靠在一边，满脸“你他妈说完没有”的神色，看见凯特·金小姐不耐烦地点着手表史蒂夫才猛然醒悟自己被邀请来参加分享会似乎并不是为了秀恩爱。
“所以，孩子们，从叔叔的故事中我们可以得到一个什么道理呢……”史蒂夫略一愣神，开始竭尽全力把话题往自己偏离多时的中心思想上靠，“那就是，每个人都是有闪光点的。不管他是穷人、病人、残疾人、同性恋者，或是历史有污点的人，我们都不可以轻率地随意去评判他们，而是要用心去感受，挖掘他们内心的真善美。大家都听懂了吗？”
“听懂了——”
小萝卜头们兴奋地扯着嗓子回答他，凯特·金小姐勉强收回了翻到天上去的白眼，为这位学生家长强行扣题的能力默默点赞。她走到小黑板前，带头鼓掌，然后双手撑在膝盖上笑吟吟地说：“谢谢丽贝卡的爸爸带给我们的分享，现在，小朋友们，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格兰特叔叔的呀？”
史蒂夫礼貌地往旁边站了一步，双手握在胸前，耐心地等待着孩子们提出稚嫩的问题。第二排的一个胖乎乎的红发小男孩说话了：“格兰特叔叔！你的伴侣很爱你吗？”
“呃，亲爱的，我想这不是与叔叔的分享主题相关的问题……”凯特·金小姐头疼地说，而这阻止不了全班公认的明星家长兼秀恩爱狂魔一本正经地回答：“是的，我的伴侣非常爱我。我们的爱情是永恒的。”
丽贝卡骄傲地拍着小手，开心得小脸印满绯红，凯特·金小姐刚想尝试把话题拉回来，又一个瘦瘦高高、戴着眼镜的小女孩举手道：“你们会像电影里一样搂搂抱抱吗？你们会玩亲亲吗？”
“呃，孩子们……”
“你们会互相表白吗！”又是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我很抱歉，他们昨天刚学会‘表白’这个词……”凯特·金小姐说，史蒂夫毫不在意，依旧认真地回答：“表白是发生在恋情初步确立时候的事情，而我和我的伴侣已经结婚了，所以我们并不会向对方表白。”
“你们会给对方取可爱的昵称吗？”一个在花裙子下面穿牛仔裤的小女孩举手说，“我爸爸妈妈就互相称呼‘小甜派’和‘抱抱熊’！”
“呃，我想这些甜蜜的小习惯在异性的伴侣中会更多……”史蒂夫解释道，同时为他和巴基居然没能想出这种浪漫的小把戏而感到羞愧，他片刻的迟疑被更多的问题打断：“你们会在晚上偷偷跳舞吗！因为我爸爸妈妈就会哦！”“你们会在家里的各个角落给对方藏惊喜的礼物吗！我妈妈上次在花瓶里找到了一条新的项链！”“你们会在情人节的时候假装不认识的陌生人然后在街上玩偶遇吗！”
“哦，天哪，天哪孩子们，你们知道的太多了！”凯特·金小姐崩溃地叫道，“你们要烦得叔叔头疼了，我们一个一个来好吗！”
她尝试着让孩子们对班上唯一一对同性恋伴侣的爱情生活的狂热兴趣降温，话音刚落，又一只胖胖的小手举了起来：
“你们会互相送鲜花和巧克力吗！”
“呃，我想我们很久没那么做过了……”史蒂夫说，有些难堪地想到上一次他同时收到这两个礼物可能还是1939年。
“你们会用花体写生日卡片吗？洒了香水的那种！”
“这个……也没有……”史蒂夫越发窘迫，事实上他和巴基早就放弃计算自己的年龄了。
“你们会手拉手去看电影然后在电影院亲亲吗？”
“呃……”他们上一次去电影院是什么时候来着？解决洛杉矶爆炸案的那群恐怖分子之前？
“你们一点都不好玩！”一个圆脸、小大人模样的小男孩不满意地宣布，“你们基本上什么都没做过！同性恋婚姻糟透了！”
“嘿，孩子们，这么说是不对的！”凯特·金小姐企图力挽狂澜。
“我妈妈说过这么一句话：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黑头发的亚裔小女孩叫道，“所以你们会死掉吗！”
史蒂夫此刻只想当场晕倒。
“爸爸？”丽贝卡抱着一份超大号的奶昔坐在私家车后座歪着头盯着他，“你为什么不开心？”
史蒂夫使劲晃了晃脑袋，从沮丧中回过神来，“爸爸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想今天在你们班上发生的事。”
“爸爸，什么叫‘坟墓’？”
“就是一个人们死了之后会去的地方。”史蒂夫说，“我和巴基爸爸还没有教会你这个词因为我们觉得你还没准备好学会‘死亡’的意义。”
“那什么叫‘爱情的坟墓’？”丽贝卡问，“你们的爱情会死吗？会到另一个世界去，我再也见不到它了吗？”
“当然不会！亲爱的。”史蒂夫道，“那都是瞎说的，巴基爸爸和我永远都会相爱，就像我们永远都会爱你一样。”
“唔。”丽贝卡哼了一声，继续低头去吸她的奶昔，若有所思。而史蒂夫的思绪却被女儿的疑问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幼儿园的孩子问起问题来，个个都是能把你扒皮抽筋的小鬼。童言无忌，但听在他的耳朵里，却引起了不愉快的联想。史蒂夫不得不承认孩子们说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对的：他总是标榜他和巴基是多么完美的一对情侣，但事实却是，所有那些他叙述的动人瞬间，都是来自上个世纪的了。他们走过了太多的硝烟战火，以至于在这个新的世界重逢时，两人都早已没有了玩浪漫的精力。他们像两只精疲力竭的老狗一样聚在一起，迅速地组成家庭，用各自伤痕累累的身体抱团取暖。除了一对婚戒的存在，这听起来，就和咆哮突击队在战壕中做过的没什么两样。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在必要的时候拿上武器并肩作战，然后在寂静的深夜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回布鲁克林，躲在家门口的小巷中包扎好彼此的伤口再偷偷溜进门亲吻他们共同的女儿。当他们终于回到床上的时候，往往是累得连拥抱的力气也没有了。
是什么让他们变成这样的呢？那两个曾经愿意为了看一场烟火整夜站在东河海滨的寒风中等待的布鲁克林少年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丽贝卡发现窗外的景色正变得陌生，她从她的下午茶中抬起头来，看见爸爸正坚定地握着方向盘调转方向。
“爸爸我们不回家吗？”
“先不回，我们去给巴基爸爸找点浪漫回来。”史蒂夫说。
窗帘，拉好了；蜡烛，点好了；床，铺好了；花瓣，撒好了；女儿，送走了。万事俱备。
史蒂夫美滋滋地看着他布置一新的卧室做起美梦来。想着巴基从神盾局做完简报回来，一开门看见这副浪漫的场景，一定会超级感动的吧。他仔仔细细把玫瑰花洗干净，刺剪掉，对着镜子选了个最英俊的造型叼在嘴里。
镜中的他看上去傻得可以，但早在上个世纪他们十六岁时，他就已经是个陷入爱情的傻瓜了，不是吗？
钥匙插在门上的声音。史蒂夫浑身一激灵，带着一点恶作剧的快感跑进卧室躲起来。
巴基进了门，史蒂夫听到钥匙丢在玄关上的碗里的声音。“史蒂夫？你在家吗？”
史蒂夫开始认认真真回忆起他生疏已久的dirty talk。
“……史蒂夫？”巴基疑惑地推开门，想寻找他失踪的丈夫，震惊地呆立在烛光朦胧的卧室门口。
“我……”
史蒂夫露出他最迷人的笑，张开双臂准备迎接他的爱人。
“……我操？”
嗯嗯嗯？什么？不是“我爱你”吗？为什么要“我操”？
“你他妈在搞什么鬼啊史蒂夫！”巴基尖叫道，“家访的人就要来了！你想就打扮成这样去接待他们吗？！”
糟糕。
于是在巴基恨铁不成钢的瞪视中史蒂夫恍然意识到，今天似乎是他们为了筹备第二个孩子而与领养机构约定的家访时间……只是巴基通知他时间的时候他正在艰难地脱下脏兮兮的战服，而那条备忘录又被他随手扔在了包扎伤口的纱布堆里……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史蒂夫飞快地跳起来，语无伦次地开始收拾他一手布置的羞耻现场，而巴基恨不得拿起盾牌来狠狠给他一下，一边捞起铺满床单的玫瑰花瓣往他头上狂丢一边咆哮：“你他妈！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啊！”
丽贝卡从山姆叔叔家回来了，一回来就看到她的金发爸爸像只被猫踩了的大狗一样委委屈屈地蹲坐在厨房门口，苦着一张脸在冰箱搜寻今日的晚餐，差点把头埋进冷柜里。巴基爸爸在阳台和领养机构的阿姨打电话。他们两个的房间弥漫出一股异常魅惑的香气。
“爸爸，你又怎么了？”丽贝卡蹲下来戳着史蒂夫的脸说，“你没找到浪漫吗？”
“没关系，宝贝。”史蒂夫说，偷偷对小女孩做了个鬼脸，看了看站在阳台上的巴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而且爸爸我可是个玩浪漫的高手。”
“你好，请问是詹姆斯·巴恩斯先生吗？这里有一位史蒂夫·罗杰斯先生想要提醒你，半小时后他会在三曲翼大厦一楼等着和你共度美妙的结婚纪念日~”娜塔莎向镜中西装笔挺的他比了个“你帅呆了”的手势，史蒂夫捏着嗓子对着手机说。
“啊？史蒂夫？”巴基在那边听起来似乎很慌乱，“我真的很抱歉……刚刚老师打电话来说丽贝卡生病了，我现在和她在家里……我知道你今晚策划了很棒的约会，可是她好像在发烧……”
“呃，没关系。”史蒂夫一边说一边挥手阻止了娜塔莎继续往他头上喷发胶的举动，“其实没有什么……我们在家过也是一样的……”
“计划又泡汤了？”娜塔莎挑眉看着挂下电话瞬间泄了气的史蒂夫。
“嗯，宝贝女儿生病了。”史蒂夫说，他看上去很沮丧，但还是很快振作了起来，笑呵呵地一挥手：“没有关系！美国队长永远有B计划！把花给我！”
史蒂夫抱着他亲手在特查拉的皇家温室里采摘的一束花打开家门，鲜花的香气给室内寡淡的空气平添了一丝妩媚。他踢掉鞋子，把自己藏在巨大的花束后面，轻手轻脚地摸到卧室，巴基正抱着丽贝卡坐在床头。
“嗨，亲爱的，”史蒂夫从花束后面露出半张英俊得犯规的脸，笑道，“纪念日快乐~”
闻声，巴基惊喜地抬起头。
然后史蒂夫看见，巴基像迎面撞上了九头蛇一样惊悚地把眼睛瞪成了两倍大，大手一挥，以战场上才能听到的高分贝尖叫道：
“快给我把它扔出去！今天才知道，你女儿花粉过敏！”
会成功的。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嘛。
“宝贝，侦察得怎么样？”厨房里的史蒂夫一边忙碌一边仰头叫道。
丽贝卡一手抓着芭比中士一手拎着玩具望远镜哒哒哒地跑了过来，两脚一并夸张地敬了个礼：“报告爸爸，目标已到达，正在停车！”
“知道了，去门口堵着别让他进来。”
史蒂夫听着丽贝卡轻快的脚步跑出家门，接着就传来了她被巴基日常当作沙包在空中抛了三次的声音，小女孩乐得笑个不停，一个劲地拉着爸爸嘀嘀咕咕一些来自幼儿园的废话，而巴基一边牵着她快步往门口走一边假装对凯特·金小姐的头发夹子和新同学的小白皮鞋很感兴趣。然后史蒂夫就欣慰地听见女儿坚定无比地把爸爸拦在了门口，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宣称不听完今天的所有故事就不让他进门。
“搞什么鬼啊，史蒂夫？”巴基在门口高声叫道。
史蒂夫一边装傻一边飞快地把蛋糕从烤箱里端出来（差点烫到了手），又发挥人生所有的艺术细胞把菜肴摆盘成悦目的形状。
把蛋糕装饰好，餐桌布置好，酒倒好，从古董商店搜罗来的老式留声机也开始播放出四十年代的款款情歌，史蒂夫这才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一声，丽贝卡听到号令，立刻开门放行。刚刚还铁面无私的小小守门将瞬间变成了热情的迎宾童，欢快地往旁边一跳，拖着巴基的手把他拽进门，甜甜地笑着叫道：“生日快乐爸爸！”
“哇，什么情况……”巴基像个傻子一样大张着嘴走进瞬间变身高档餐厅的家，受宠若惊，他的丈夫系着印有小小盾牌的围裙端着蛋糕走出来，英俊得恍如梦幻。
“我知道你在厨艺方面一直都比我好。”史蒂夫说，“所以这是我给你的惊喜。生日快乐，亲爱的。”
“爸爸偷偷去上了一个月的烹饪课。”丽贝卡扯了扯巴基的手，神秘兮兮地说。
“我的天哪，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巴基笑道，史蒂夫直接推着他去换衣服、洗手，把人拉着按在餐桌旁坐下。
“你最喜欢的水果芝士蛋糕，许个愿？”
“真的，我已经没什么好许愿的了。”巴基说，“一切都很完美。”
“那我们可以开始吃了吗？”丽贝卡已经等不及了，眨着一双狗狗眼祈求地看着两个爸爸。
“当然，宝贝。”史蒂夫立刻切下了一大块蛋糕放在巴基盘里，“这是你喜欢的李子果酱，还有樱桃……”
“嗯。”巴基一边接过，一边自然无比地把所有红艳艳的新鲜樱桃全都挑出来放在丽贝卡盘子里。
“再来一片这个，我撒了巧克力薄片……”史蒂夫把第二块蛋糕放在他酷爱甜食的爱人手上。
“你真是太棒了史蒂夫。”巴基说，接着把所有甜蜜而稀少的巧克力也拨给了丽贝卡。
史蒂夫飞快地给小女孩递了个意为“我刚刚跟你说什么来着”的眼色。
丽贝卡浑身一惊，不好意思地把爸爸无私让出的美食都推了回来，“爸爸，这是史蒂夫爸爸给你做的，你……你吃……”嘴上这么说，亮闪闪的小眼睛却还是依依不舍地盯着诱人的蛋糕装饰。
巴基舔着勺子上的奶油笑了，“没事，爸爸不喜欢吃的，你吃吧。”
“那我……吃了啊……”小女孩羞怯地瞄了史蒂夫爸爸一眼，后者向她露出一个“算了你吃吧你这个没出息的小叛徒”的表情。
谁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的？制造浪漫的尝试，他真的就失败了三次。
史蒂夫蔫头耷脑地趴在床上，瞪着巴基的枕头发呆。
刚洗完澡回来的巴基带着满身水汽走出来，看见他这个样子，忍俊不禁，“我还以为你在床上也会准备什么惊喜给我呢？”
“你不能说出来啊！”史蒂夫猛地坐直叫道，同时无语地把他早就藏好的东西全都从被子底下掏出来扔在床上，赌气一般说：“你不能直接走过来说‘惊喜’，这样太毁气氛了你懂不懂啊！”
巴基一愣，盯着满床“惊喜”，和一个看上去似乎一点都没心情去使用那些“惊喜”的人。
“我还以为我们两个是我比较精于此道？”
“那是以前，现在你就是个神经大条的糙汉。”史蒂夫满脸不高兴地嘟囔道，“专会用一句话毁你老公辛辛苦苦准备了半天的浪漫情怀！”
“等等等等……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巴基挑眉道，“你在生气吗？今天是我的生日而你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我生我自己的气。”史蒂夫别扭地说，“我气我自己太没用，说好了一起到时间的尽头，结果才十年，我们的爱情就变成了这样。”
“哪样？我们的爱情哪样了？”巴基越发摸不着头脑，“咱们还是蝉联复仇者联盟最佳情侣的啊？”
“我们的地位正在岌岌可危！”史蒂夫拍着床叫道，“你想想托尼和佩帕，还有旺达和幻视——甚至还有山姆和他新女朋友！为什么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一点激情都没有了呢！”
“谁说……”巴基急道，但他很快明白了什么，“等等，你是从最近才开始不对劲的，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吗？托尼？山姆？”
“我听说了一个说法，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史蒂夫说，有一瞬间巴基甚至觉得他快要变回童年时期那个动不动就撅嘴大哭的小豆芽了。
他恍然大悟，也不顾未擦干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淌满了赤裸的背，马上半跪着爬到了床上，像只温暖的泰迪熊一样把他闹别扭的爱人圈进怀里，下巴埋进史蒂夫僵硬的肩上，用湿漉漉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对不起，是我太粗心了。”他说，“我不像年轻时那么浪漫了，而你一直都是个诗人，一个艺术家。很抱歉让你觉得我们的爱情不再美丽了，但那不是真的，我向你保证那不是真的。”
“你现在甚至都不经常抱我，也不让我抱。”史蒂夫委屈地说，“在瓦坎达的时候你可是每天都让我抱着睡觉的。”
“可是你身上真的很热啊！！！”巴基叫道。
史蒂夫瞪他，他立刻乖巧地改口：“抱！必须得抱！还有什么我也一并改了！我们一定可以追回失踪的浪漫，继续雄踞复联最佳情侣的宝座一百年！”
史蒂夫被他逗笑了，纠结了一晚上的脸上，阴霾终于一扫而空。他呵呵坏笑着拉着巴基一同倒在柔软的被子上，那双他熟知了一辈子的水雾雾的灰绿色眼睛正含笑盯着他。
“所以，你想先从哪里开始呢？我的小甜心史蒂夫·罗杰斯？”巴基柔声说，“要我即兴作诗一首来告诉你我有多爱你吗？”
“不用……”史蒂夫说，“嘿，你知道吗？我听说那些善于保持感情的新鲜感的伴侣，会偶尔装作不认识对方的样子，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地交往。就像从头再来一次恋爱。”
“真的？”巴基挑眉笑道，“你想试试这个？我们先来看看你的小心脏能不能承受。”
说着他抹了把脸，换上一副漠然的表情，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谁他妈是巴基，我可不认识你！”
史蒂夫抿着嘴瞪着眼睛，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扑哧一声笑败下阵来，把脸埋在巴基的肩窝处无奈地长叹一声：“啊！我想我可能这辈子都接受不了这个！”
“所以啊，我想有些浪漫不适合我们。”巴基说。
史蒂夫扭动了两下，抬起眼盯着他，逐渐露出了搞事的笑容。
“所以，还要做爱吗？”
巴基收起笑容，突然猛地起身，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一把手枪拍在史蒂夫手上。
“亲爱的，记住，无论何时，如果哪天我胆敢拒绝你的这个问题，直接一枪打死我。因为他肯定是斯库鲁人假扮的。”
史蒂夫笑了，两眼亮晶晶的，他俯身凑过去，嗅着爱人身上凉丝丝的肥皂的香气，把一个个深情的吻落在他的锁骨和脖颈，然后来到脸颊与嘴唇。
“就是这样，史蒂夫，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相爱。”巴基说，呼吸急促，满脸绯红，软软地缠绕上他的身体。史蒂夫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然后敲门声无情地传来，丽贝卡抱着枕头站在门口喊：
“爸爸，我害怕，我今天晚上可以跟你们睡吗？”
“我有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我也有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你觉得我们想的会是同一件事吗？”
“不知道，和现在抱着我的胳膊流口水的这个小家伙有关吗？”
“……有。”
他们并排躺在大床上，中间横亘了一个酣梦香甜的丽贝卡。夜的静谧让欲火正燃的这对爱人越发燥热。
“你觉得……我们应该把孩子交给山姆，出去单独度个假吗？”史蒂夫悄声说。
“我不知道……但这是为了挽救我们的爱情？”巴基道。
“对对对，挽救我们的爱情。”史蒂夫心领神会地钩住了他的手。
再没有什么比瓦坎达更棒的爱情圣地了。他们又穿上了十多年前那些奇怪的衣裳，再一次坐在临海的悬崖上看落日，手挽着手，肩并着肩。晚风吹来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清新自然的气息。
“你记得你向我表白的那天吗？”巴基靠在史蒂夫的怀里，眯起眼睛凝视着渐沉的夕阳说，“我刚刚从冷冻舱出来的那天，你在玻璃房外面，远远地看见我，像百米冲刺一样飞奔进来，一句话都不说，立刻就把我的手攥住了。”
“是啊，你那时候的手可真冷呐。”史蒂夫叹道。
“可是你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哭哭啼啼像个小孩子一样。”巴基说，“但我还是答应了你，从你握住我的手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预料到，这十年中的每一天了。”
“而现在呢，我拉着你的手不知道多久了，你还没发现。”史蒂夫笑道。
巴基颔首而笑，无奈地摇头。“我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史蒂夫？小的时候，我们难道不都鄙视过大人们那种无趣的生活，都发过誓永远不会让自己也变成那样吗？”
“我不知道啊，也许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史蒂夫说，把他的另一只手伸过去捋了捋巴基在风中飞扬的发丝，“也许这就是婚姻。它把你的爱情吃进去，消化了，变成亲情吐给你。”
“又或许，被它吃进去的爱情并没有消失，只是进化了。”巴基说，“进化到更高层次的存在，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也许吧，亲爱的。”史蒂夫说，“也许吧。”
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享受这份宁静的美好了。事实证明，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即使你把孩子托给朋友照顾，也很难和爱人一起有一个完完全全不受打扰的完美假期。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会找上门来，比如工作，比如反派。
“娜特，它们最薄弱的部位在眼睛！重复一遍，攻击它们的眼睛！”史蒂夫一边在被外星军队摧毁的纽约街道狂奔一边对着通讯器大喊，惊慌的群众跌跌撞撞地从他身旁跑过，史蒂夫用盾牌替他们挡下那些泰坦人的近亲的攻击。娜塔莎在用匕首扎进一个紫红色外星人的眼穴同时用大叫回应：“知道了！”
公共频道是一片混乱，不一会儿，他听见巴基的声音。
“嘿，伙计，你在哪里？东三区解决了，正在过来找你。”他的爱人听起来还是那么沉着冷静，这让他散发出一种异常的性感。
“你见到山姆了吗？丽贝卡没事吗？”史蒂夫边躲开一道激光束边叫道。
“她没事！奇异博士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巴基高声喊，这是他这一个小时内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倒塌和射击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伙人自封为灭霸第二，但它们看起来却更像一群来自半人马座星系的外星原始民。
“我说，有人记得我们是怎么摧毁齐塔瑞军队的吗？”托尼说。
“你是说击垮它们的大本营，让它们丧失战力吗？”
“没错！扫描结果显示这群外星蠢货也是同样低效的组织形式，看见那个红棕色皮肤，头顶有两个肉瘤的了吗？它就是我们要搞的家伙。”
“我去解决！”史蒂夫又一次冲了出去。
公共频道里只剩下巴基怒不可遏的咆哮：“史蒂夫·罗杰斯你等一等支援能死吗！！！”
外星怪物的嚎叫和黏液迸发的声音构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巴基端着枪飞快地穿行在遍地瓦砾的街道，从一个凹陷的车顶跳到另一个庞然大物的残躯，去忙着保护他不要命的爱人，他孩子的父亲。
“抱歉抱歉巴基，这真的不怪我，只有我离它最近，你应该能理解……”史蒂夫躲在掩体后窥视他的目标，自言自语，念念有词。那只红棕色的外星军阀正重重地踩踏过人类的遗体，一边把胆敢扑上来抵挡的联邦士兵扔到摇摇欲坠的大楼上一边用特殊的连接方式发号施令。它快要近了。
“就是现在！”史蒂夫纵身一跃落在敌人的头顶，迅速蹲下身举起盾牌用尽全力向它的眼睛砸去。武器锋利的边缘深深陷入粘腻的肌肉组织中，但这还不足以完全摧毁它，外星人已经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史蒂夫暗想不妙，他需要时间发起第二次攻击。他使劲将星盾拔了出来，敌人开始咆哮一些类似“鼠辈”“蝼蚁”之类的词，它们就连自负的性格也很像灭霸。巴基赶到了，迅速掷出几道长钩，敌人被拖拽得跌倒在地，史蒂夫抓住这个间隙原地打了个滚爬起来，惊险地躲过被外星怪兽砸成肉饼的命运。倒地的敌人陷入了狂躁状态，手掌攥紧绳子猛地发力挣脱了钩索的束缚，拉着那截仍留在手中的绳子咆哮着向前一挥击中了史蒂夫，他双腿一软向前扑倒，星盾重重地撞在地上，震得他胸腔阵阵发麻，巴基的子弹像暴雨一般噼噼啪啪打在怪物身上，一片震耳欲聋的响声中依稀可辨的是他暴怒的呐喊：
“你他妈给我放开他！”
史蒂夫不确定外星人能不能听懂巴基的招牌脏话所传达的威胁，他正忍着剧痛把自己翻过来，从废墟中捡起自己的武器。闪着寒光的长刃凌厉地朝他劈来，史蒂夫堪堪然躲开，而另一击已在路上，在那柄刀即将落下来的时候史蒂夫看见巴基终于让自己爬上了外星巨人的身体，正抱着那丑陋的大脑袋拼命挣扎，敌人像头发狂的野牛一样猛烈地摇动，而巴基却依然牢牢抓住它怎么也不松手。
史蒂夫终于找到了喘息的时间，拖着伤痛的身体爬起来，用星盾打落了它手上的武器，盾牌撞在一堵半塌的围墙上向上弹开，巴基腾空一跃接住了它抛回史蒂夫手上，下落时他的小腿被击中，滚落在一地的玻璃和砖石中，史蒂夫迅速向他跑去，一只巨大的拳头砸了过来，巴基看见了笼罩在史蒂夫头上并迅速下落的那片阴影，猛地跳起来抱住了他，两人同时向旁边一滚。
一声巨响过后，大地久久震颤，史蒂夫两眼发黑，只觉得有什么庞然大物轰然倒地，他缓缓睁开双眼，撑着地面把自己和巴基满是血污的身体分开，却见黑绿色的黏液一滴一滴落在他们中间，抬起头来，不见阳光，已僵死的敌人的尸体泰山压顶般落在他们身上，而那个正不断流出脓血的眼穴，它的致命之处，同时插进了他的星盾和巴基的金属臂。
“咳咳，咳咳……”巴基哑着嗓子咳出呛在胸腔里的灰尘，“我搞的一点小把戏……”他说，艰难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更多恶心的黏液喷射在他身上，把他淋得湿透，带有腐蚀性的液体触到伤口，他疼得一阵颤抖。
“嘿，你，你没事吧……”史蒂夫蹭着地面慢慢地把自己向他挪过去。
“没事，我想我还没到要死的地步。”巴基说，苦笑着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除了腿上的伤口，他小腹的一处贯穿伤也在流血，史蒂夫拖着自己几乎麻木的下半身让自己坐起来，摘掉手套替他按着伤口，红色从他的指缝间渗了出来。
“嘿，史蒂夫，”巴基把发白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间，小声说，“很抱歉咱们的寻找浪漫之旅变成了这样，不过我想，我们在医院应该也可以继续的，是吧？”
“别废话了，你刚刚为我做了我人生中最浪漫的事。”史蒂夫头也不抬地说，“你救了我，而你自己还活着。”
“现在……要求变这么低了？”巴基说，脸色苍白地攥紧了史蒂夫的制服。
“我不需要那些噱头，我只要你好好的。”史蒂夫说，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坚定而坦然，用一只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把巴基乱糟糟的头发别到耳后，“好好的，我们还可以继续蝉联复联最佳情侣一百年。”
“啧啧啧，可惜你们没机会咯~~~”托尼欠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巴基眼睛一亮，看见钢铁侠带着他的医疗机器人降落在废墟上，摇头晃脑：“你们家的小公主已经告诉我你俩在‘寻找浪漫’的事了，在此，我，托尼·斯塔克单方面宣布，从今天开始，永久废除史蒂夫·罗杰斯和詹姆斯·巴恩斯复联最佳情侣的地位！”
“所以呢？”巴基笑道，注视着灵巧的小机器人剪开他的制服在伤口处注入凝胶来帮他止血。
“我宣布，从此，我和佩帕正式成为复仇者联盟最佳情侣！”托尼得意洋洋地宣布。
“你确实知道这意味着只有我和巴基退出竞争你们才有机会取胜吧？”史蒂夫搂着巴基说。托尼愣了一下。
巴基用灰扑扑的手拍了拍他的脸，笑着说：“没关系，让他当吧，我们现在进化了，我们是复联最佳伉俪。”
“你们……”
“Guys，这里有个人哭着喊着要见你们。”山姆举着手机飞了过来，刚刚包扎好伤口的巴基被史蒂夫扶着坐了起来，接过手机，只见视频聊天中露出丽贝卡哭得小花猫一样的脸。
“嗨，宝贝，我们在这儿。”史蒂夫咧嘴笑着朝屏幕挥了挥手，“你别看新闻，我和巴基爸爸都没事。”
“你们确定没事啊……”丽贝卡还是拖着哭腔，她太习惯两个爸爸骗她说“没事”了。
“真的没事，你看。”巴基说，故作轻松地扭动了几下，证明自己一切都好，托尼和山姆惊恐地对视一眼，史蒂夫淡然地抬起手制止了他们。
“我还和以前一样，他的伤口裂开了，我还是一样的心疼。”史蒂夫轻声说，“但现在我们又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想我们只是……长大了。”
“我和我的伴侣相识在童年，他是我遇见过的最美好的人。小时候，我惊喜于他为我创造的那些奇妙、动人的瞬间，但这并不是我爱上他的全部内容。现在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含情脉脉的温柔少年了，我也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单纯的，会为一朵花、一支舞激动整晚的小孩子。我们变成了爱人，变成了伴侣，变成了父亲，变成了曾经年轻的我们最讨厌的无趣的大人们，但我们并不因此而感到惋惜，因为这就是生命的轨迹。年轻的时候总想让每一天都精彩无比，总想过花般的生活，而总有一个人会让你返璞归真，总有一个人会愿意牵起你的手，一起走进琐碎和枯燥，走进真实的人生。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们也许不会每晚都深情相拥，但第二天早晨床头却总是有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牛奶；你们也许不会有太多甜言蜜语，但当你开口时却总是有人最懂你的心思；你们也许会吵架、会打架，但闹到不可开交时你却会因为担心他胃不好而主动去做饭；你们也许会互相嫌弃，但当真的要分别的时候又怎么都舍不得。你们也许会丧失激情、弄丢甜蜜，甚至遗忘了最初心动的感觉，但你们依然不会停止在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感谢上帝，因为当浪漫随着岁月凋谢的时候，并没有把爱情一同带走。而只要这份爱还在，你们就会很幸福，一直到时间的尽头。”
打着绷带的史蒂夫再一次站在幼儿园的小黑板前参加分享会，丽贝卡兴奋地在纱裙上搓着小手，穿着漂亮的小白皮鞋的双脚在地上拍来拍去。而宅在家里养伤的巴基通过实时录音旁听着史蒂夫的深情演讲，一边给他们的小儿子布置儿童房一边露出遮掩不住的微笑。
凯特·金小姐又在绝望地盯着时钟了。史蒂夫连忙把他的中心思想拉回去。
“……综上所述，小朋友们，你们的爸爸妈妈为了你们真的牺牲了很多，所以，大家一定要做个乖孩子，不要让爸爸妈妈失望哦！”
这回真的扯得有点远，他向老师露出尴尬的假笑。
“出去。”凯特·金小姐一指门，默默下定决心，再也不能请这个不秀恩爱会死的家长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