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休】两次灾难,以及之后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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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休】两次灾难,以及之后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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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诺丁山AUR休的普通人x大明星paro约稿

首先,瑞恩·雷诺兹不是个特别喜欢看电影的人。

其次,他联排住宅的拐角处有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很大可能被街区唯一的电影院办了包年承租,瑞恩比住在市中心的人还熟悉市影院的当季卖点。
但他就是不去看电影。就不。这里有多少我不需要的东西啊!苏格拉底说的。瑞恩的生活三点一线,家、超市、书店。超市、书店、家。书店、超市、家。如果非要看点什么,他有网飞会员和55英寸电视,完全没有挤进人群里独自吃两个半小时爆米花再从青少年情侣中挤出去的必要。
所以,这完全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绝对不会是休·杰克曼的狂热私生粉。
瑞恩经营一家蓝色门头的小旅游书店,专卖旅游书刊。门头是精心挑选准确配比的#89CFF0婴儿蓝,他的单元门口也刷的是同一种漆,他和妻子一起选的颜色。现在她和一个长得像佩恩·贝格利的男人跑了,门头也被温哥华的冬季降雨摧残成了泛青的掉皮浅灰蓝。哈。像瑞恩本人一样。
瑞恩的书店和房子只差一条街,广告牌竖在那里,他每天都至少能看到两次。《囚徒》在8号首映,海报上渐变柔光的男人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眼神充满忧虑。
时下最红的电影明星,世界上最性感的男人,本届奥斯卡奖的有力竞争者。澳大利亚人。旅游书店里有一整个分区都是关于澳洲。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之间隔着太平洋,温哥华到悉尼的直线距离是12,484公里,直飞航班通常需要15~16小时,如果是穷游,转机航班的飞行时间可能会延长到20小时以上。
唔。他这辈子都不会去澳大利亚的。
书店的销路并不怎么好,利润基本来自廉价促销。瑞恩用拇指比着上个月的手帐,另一只手逐字敲计算器,不小心算出来负347刀。他把计算器清空,账单翻到第一页,再算一遍。
还是负347刀。
他决定把刚买的卡布基诺分成三份,今天只喝奶泡和肉桂粉,剩下的留给明天跟后天的自己。加油,老兄。
门顶铃响了一下,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进来。瑞恩在惆怅中瞄了客人一眼,继续低头检查理货单,指望能挑出几本时下潮流的度假指南摆在橱窗里。
斯里兰卡。普吉岛。摩洛哥马拉喀什。科茨沃尔德。科茨沃尔德。瑞恩眨眨眼,蜂蜜色石头小屋被另一个图像挤了出去,更近,更清晰,但更不真实。瑞恩继续眨眼,用这种方式反复确认自己再次睁眼时没在床上。他的睫毛扇到可以在得克萨斯州引发龙卷风,结果最后抬头的时候只说了像蝴蝶一样轻的一句话。
“呃,”瑞恩说,“你需要帮忙吗?”
带着墨镜的男人从土耳其区的另一面探出头,冲他微笑:“谢谢。不。我只想……看看。”
澳大利亚口音。
瑞恩说:“好的。”
男人从另一面绕出来,站在土耳其区前面,抽出一本二开精装图册,捧在怀里翻看。
“那本书真的不怎么样,”瑞恩说。干,这就是为啥他生意不好,只要失去良心,人就会得到除良心外的一切。瑞恩得到奶沫和肉桂粉。“就是以防万一,你懂的,如果你只是略略看过就买下它,那就是在浪费自己的钱了。”
水电费账单在柜台底下踢了他一脚。“如果你对土耳其感兴趣的话,这本就不同了,非常棒。”瑞恩从最近的柜子里掏出一本更厚更小的平装书,把它举起来,像端着一个清代瓷盘一样展示,“嗯,我想写这本书的人真正去过土耳其,言之有物,提到了不少民俗风情,这本比较有意思。”
“谢谢。”带墨镜的男人礼貌地说,手指夹在蓝色清真寺和棉花堡的图片之间,“我会考虑的。”
“或者选那本更大些的精装本,有……”瑞恩!瑞恩!“稍等,抱歉,失陪一下。”
监控显示屏上正在往裤子里塞口袋书的倒霉蛋救了他们俩。墨镜男人不露痕迹的舒了口气,瑞恩的左脑正揪着他右脑的领子左右开弓,干嘛说那么多话?烦人的像个在精品店偶遇暗恋女孩的九年级男生,蹩脚的像个出现在踢屁股大赛上的独腿人。
瑞恩决定转嫁一下负面情绪,倒霉蛋从最里面的书架间走出来,瑞恩告诉他一个坏消息:“我们店里有监控。”
“所以?”
“所以我看到你把书放进你的裤子。”
墨镜男人从更安静的区域抬起头,向他们这边看。
倒霉蛋挣扎:“我没把什么书放到裤子里。”
“好吧,”瑞恩双手扶在腰侧,摇摇头,墨镜男人合上土耳其精装本,慢慢走向柜台。“我现在就打电话叫警察,如果是我弄错了’书掉进裤子’的事,我会道歉。”
“呃,”倒霉蛋说,“如果我往裤子里放了一本书呢?”
“很简单,当我回到柜台时,你把裤子里那本《巴利旅游指南》拿出来,擦干净放回去或者买下来。回头见。”
瑞恩回头,墨镜男人正站在柜台前看着他,瑞恩紧张的笑了笑:“抱歉。”
男人也冲他微笑:“没关系。我本来想偷的,但现在改变主意了。”
在遮着半张脸的情况下,这个笑容仍然匪夷所思的明亮。瑞恩就这样咧着嘴呵笑出了声,傻得冒泡,但男人可能已经习惯了:“我看到这里有作者签名。”
“啊,是啊。”瑞恩挠挠头,“他非签不可,如果你能找到本没签名的,那绝对需要好运气。”
男人在墨镜之后的眼睛注视着他,微笑在扩大,瑞恩只敢盯着他手里的书看。
《巴利旅游指南》走出来,对着墨镜男人说:“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瑞恩抬头,墨镜男人的笑容缓慢塌缩成礼貌的抿唇。他写了一长串单词,瑞恩看着他俩,倒霉蛋语气热切:“上面写了什么?”
“我的签名,”休·杰克曼说,“还有’亲爱的,去监狱吧’。”
有人接到这种指令还能笑得像只吱吱叫的鼹鼠一样,很大程度缓解了瑞恩的心情,所有人见到休都会变蠢,他还算抵抗力强的呢。
门顶铃响了一下,去监狱的去监狱了,店里只剩下瑞恩和休两个人。休轻声说:“我要买这本。”
“……噢,哦,好,没问题。”警告!抵抗力随时间推移降低。“仔细想想,也许它并没那么糟。”休把一张大额纸钞递给他,瑞恩拉开收银机找零。“实际上,它也相当不错,真的,绝对没有你在其他书中能看到的幼稚的民俗故事。”他把硬币放回休干燥温热的掌心,低着头。“另外还有,我免费送你这本。”
休眨眨眼,但对面男人的视线从书到零钱到包装袋之间晃来晃去,就是完全不和他进行眼神接触。“呃,可以用来烧火照明,包鱼,擦窗户,啥的。”
休又笑起来:“谢谢。”
瑞恩低声说:“不客气。”
然后他就这样走了,门顶铃再次清脆的响一声,现在店里又只有瑞恩一个人。和柜台旁浅浅的澳洲须后水味。瑞恩摸摸自己忘剃的胡茬,粗暴的上下搓了两把脸,小小的操了一声,一口气喝完了三天份的卡布基诺,对着明亮的门口发了会儿呆,决定奢侈一把,再去买杯橙汁。
再……加个抹新鲜奶酪和草莓酱的贝果。
瑞恩拿着保鲜膜包好的贝果和纸杯橙汁从希腊小吃店里走出来,外面阳光灿烂,没有云,空气清新。吃早午餐的当地居民和来集市闲逛的游客们从遮阳篷的阴影下游过,瑞恩心不在焉的眯眼看了看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注意到有人正从拐角拎着购物袋转过弯来,两人像搞错时间表又拉不动手刹的火车一样砰的撞到了一起。
妈的。墨镜。他妈的,澳大利亚须后水的味道。瑞恩扭曲成了一团由“该死”、“对不起”和“我非常抱歉”组成的有机化合物,而对面被他泼了一身橙汁的大明星只说了一句老天。这就是专业素养,老天。
瑞恩还拿着从小吃店顺来的餐巾纸,他边道歉边忙不迭抓起来就往人胸口按。休·杰克曼的私服,简单有品,有这种身材,再简单都能很有品。棉质白T和剪裁硬挺的皮夹克,全被瑞恩毁了。
果汁蔓延开来,瑞恩从男人饱满的胸肌一直擦到起伏的小腹,他在开始这么干的时候纯然一片赤诚之心,干着干着动作就慢下来,到最后小心翼翼抬眼看了对方一眼。
休,非常宽容的,低头冲他微笑:“嘿。”
他就这么说的,嘿。瑞恩能从他闪亮又高级的墨镜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张着嘴,傻傻的,胸口还有橙汁。
休从他手里接过一团糟的纸巾,折到更干净的那面搓了搓自己的T恤,果汁已经完全被吸收了。他叹口气,好气又好笑的——最重要的是,非常好脾气的说:“看起来咱俩都挺倒霉的,是吧?”
“不不不,”瑞恩说,“这都是我的错,我没看路,是我害你倒霉的,我真的很抱歉……”
“我也没看路,”休打断了他,“实际上,天,他们应该在这立个反光镜,我感觉自己被一杯橙汁伏击了,我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到你啊。”
瑞恩愣愣地看着他,休在他意识到上一句话的表述问题前就补充道:“但我现在看到你了。你还好吗?”
瑞恩眨眨眼:“……超好,谢谢。”烂。“我是说,呃,我就住在街对面,那有水和肥皂,五分钟就能让你弄干净回到街上。还有电话。如果你想打电话。还有茶。如果你想喝茶。”
还有三明治,自制果酱,盆栽罗勒,什么的。瑞恩一紧张就会漫无边际的说废话,现在过于紧张反而把后面的大部队给忍回去了。休把T恤下摆撩起来,因为它和皮肤粘在一起了,他只短暂的犹豫一会,就问瑞恩:“你说’在街对面’,具体是多远?”
“18码?大概。”瑞恩紧张的挠了挠脖子,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走个二十步,差不多?那扇蓝色的门就是我的家。”
他越过休的肩头指给他看,休顺着他的手指回头,看到一扇像书店一样的浅灰蓝色的门。
休·杰克曼在他家浴室里洗澡。
浴室在顶楼,目送休的身影一从楼梯拐角消失,瑞恩就开始疯狂在客厅做收纳。餐桌上摆着昨晚的意大利面盘子、早上没吃完的麦片碗和只剩吐司边的三明治,烤箱上摞着速食披萨包装盒,洗碗池里的则摞到溢出来,瑞恩把煮意式肉酱的锅藏进水槽底柜,以一种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的心态离开了厨房。
他是个离婚寡居的单身汉,真的不能对他的生活状态要求太多了。休结婚了吗?他从来没有关注过这种八卦。休的家肯定不会像他一样邋遢,他会自己做饭吗?他的身材,太,太,太好了,说真的,休拥有你能在大银幕上看到的最让人目瞪口呆的男性裸体。半裸。2/3裸。印象中的那个男人在他脑海里变换各种露肤度的造型,瑞恩想起在某部他不记得名字的电影里休没被床单遮住的腰窝。
接着,非常不合时宜的,瑞恩想到,休·杰克曼正在他的头顶洗澡。
为了赎罪,瑞恩加倍努力的擦桌子。
休真的只需要五分钟就能把自己弄干净回到街上。瑞恩听到他从楼梯上下来,像所有拍女主角出场的电影开头一样,从鞋子和脚踝开始进入瑞恩的视野。
他换了件牛仔裤,然后是黑色的polo衫,敞着两颗扣子。肯定不是瑞恩会买的款式,但休穿起来就显得特别舒适又有型,他好像浑身都在散发让事物看起来更好的闪粉,让瑞恩好奇自己站他旁边是不是也会在物理意义上变帅一点。
休站定在楼梯口,收拾妥当。他俩对视一会儿,瑞恩的舌头在各种各样想说的话里突出重围,问他走之前想不想喝杯茶。
休又开始微笑:“不用。”
“咖啡?”
“不。”
“橙汁?”
休扬起眉头,意思不言而喻:认真的?你身上还有一大片呢。
瑞恩身上的果汁都干了。他挣扎着从餐桌旁挤到冰箱,开始不理解既然没几个朋友会来干嘛买那么多椅子。澳洲人倚在他身边,好笑又有点好奇的注视着他,比他这个主人看起来放松得多。
“可乐?水?”瑞恩在冰箱里翻,“或者来些所谓的天然水果味的恶心含糖饮料?”
休摇头,但声音很柔和:“不。”
“或者你想吃点什么吗?蜜制杏子?”瑞恩把密封罐从一堆酱料里拔出来,“不过没人知道味道怎么样,因为大家买的时候都不会想着尝尝杏子,以为味道就像蜂蜜。我是说,如果你想要蜂蜜,那直接买蜂蜜就好了,根本不需要再搭上杏子。”
瑞恩捧着蜜制杏子:“但不管怎样,我们有这个。你可以尝尝。”
休歪头看着他,他看起来有点真诚到可怜了,让人都不忍心说:“不。”
瑞恩沉默的把密封罐放回去:“不管什么事你都说’不’吗?”
休想了想:“不。”
瑞恩梗住,无声的点点头,休又笑起来,补充道:“因为我有饮食限制。很严格的限制,每天能摄入多少卡路里,多少糖分。”他耸耸肩,衬衫在胸肌下绷出阴影和褶皱,“Fausts Handel(浮士德的交易啊)!”
突如其来的德语来源于他刚在欧洲结束的一部吸血鬼电影,休有时候会即兴的歌剧腔,没指望对面的陌生人能明白,但瑞恩出乎意料的乐了。他理解了这个笑话,因此变得轻松了一点,休告诉他:“我还是走得好,经纪人肯定在找我了。”
哦。瑞恩把冰箱门关上,休说:“谢谢你的……帮助。”
“不客气。”瑞恩说,“谢谢你的,呃,一切。你太棒了,很高兴认识你。我只有一次机会这么说,你读过那些糟糕的书后肯定不会再回那家书店了。”
回想起来,休似乎一直在微笑。他们说一些陌生人之间的客套话,谢谢和不客气之类的,因为休身上还带着瑞恩买的沐浴露的水汽而略显微妙。走到门口玄关时休停下来,他俩此时站的很近,澳洲人看着他,瑞恩于是又说了一次:“很高兴认识你。”
他非常诚恳的说:“超现实,但很棒。”
休的笑容加深,瑞恩才意识到他只是在等自己开门。他手忙脚乱的拨开锁,刚把门打开一道缝,就被一只伸过来的手阻止了。休用手指轻轻的把门推回去,门舌咔的咬合,他们离得更近,有点太近了。
某本书上是这么描述的,成年人在这种距离打量对方,不是要打架就是要接吻。已知事实是,瑞恩绝对打不过他。瑞恩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看,因为完全不敢看别的地方,直到休向前靠近,近到不太可能是要用这张英俊的脸来给他个头槌。瑞恩下意识的也向前动了动,在来得及退缩之前被按住后颈,休给了他一个带着橘子果汁气味的轻轻的吻。
这才叫“超现实,但很棒”。
瑞恩比他先睁开眼——这才发现他俩居然都闭眼了——看到休密密合拢的棕色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时差和工作让他睡眠不足,但休连那块泛青的薄薄皮肤都显得很性感。休轻轻眨眼,从他身边退开,瑞恩感到胃里有整整一个纲目的蝴蝶在飞。
休在等待他的反应,瑞恩过了好一会才把自己的声带找回来:“……我很抱歉。”
休抬起眉毛。“关于’超现实但很棒’,”瑞恩喃喃道,“我不该那么说,太糟糕了。”
“没关系。”休安慰他,“蜂蜜和杏子那段更糟。”
瑞恩沉默,同时开始傻笑。休用指头弹了弹他早该被换掉的黏哒哒的衬衫:“我要走了。”
“最好别跟别人说起这件事,”休语气柔和的告诉他,所以这是个建议,不是命令。“我会在温哥华呆到周六,宣传期间。”
从排比意义上,这是个邀请。而在比喻意义上,瑞恩像条被钓出水面的鱼一样扑腾,他在空气中挣扎:“好的,好的,没问题。我是说,我偶尔会和自己说说。不过别担心,我自己都不信,他们会给我上精神病拘束带,而你会很安全。”
休又笑了,他说再见,瑞恩也说再见,他把门拉开,门关上。
瑞恩一个人站在玄关里发呆。
休再也没有来过书店。休·杰克曼在网飞有单独的影人专栏,瑞恩边吃桶装冰淇淋边窝在沙发上看他已经看了七遍的电影,间歇在网上搜索影评。最新最热的短评是“想象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有人能亲吻他”。是呢。瑞恩点了个赞。
看店的时间变得很好打发。瑞恩总是在想他,一天二十次或三十次或四十次。书店的冷清成了一件美好的事,他发现自己一直在想他,并且完全不想停,就像在一个冬日的早晨不想离开热水淋浴。
他想他的容貌,气味,笑声。想他站在靠近门头的明亮区域里翻看土耳其画册。想他的电影和角色。但是更多时候,瑞恩没有在想任何具体的关于休的事情。他仅仅是在那儿,一道模糊的色彩。仅仅是关于他的念头。
电影宣传期,男主角的写真海报会被印在路过的大巴上,每天来回六趟。瑞恩想象不出来和休分手的人该怎么活。出版商的送货让他忙起来,补交公寓附加费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好几天没检查过家里的答录机,他刷着牙从五天前开始往回放。
有两条来自妈妈的,叮嘱他别忘了吃午饭,还有她的腿疼又犯了。一些朋友的,一些哥哥的,零星几个莫名其妙的。答录机播到三天前,一个澳洲口音的男人从里面冒出来:“嗨,我是休。打电话到丽兹酒店找我,好吗?”
操——操——操。操的立方。瑞恩把牙膏都吞下去了。
“你好。”
对面说嗨,声音有点模糊。
“打扰了,我是瑞恩·雷……诺兹?”一片安静。“我们,呃,我在书店工作。”
本世纪最漫长的几个世纪。“你很酷嘛,”对面说,“等了三天才回电。”
生气了吗?这是生气的语气吗?他能察觉到一个演员在生气的语气吗?但总来的说,听起来不像。瑞恩花了大量的时间道歉和解释,结果还没花到预算的十分之一就被打断了,休问他:“下午四点有空吗?”
“有,有。”
“愿意来找我喝杯茶吗?”低低的哼笑从电话那头传来,被电流沙哑成哧声。“我这有一罐蜜渍桃子。等我工作结束,我们可以一起去吃点东西。”
瑞恩头晕目眩:“好的。”
“再见。”
“再见。”
他换了套衣服,还有两个小时,所以干脆再去买了束花。
瑞恩从没进过丽兹酒店,在这吃个工作日简餐都要八十九刀。他从穿着丝绸马甲的侍应生身边路过,很幸运的第一圈就找到了电梯,一个拿着黑咖啡和公文包的时髦男人在他身后一起走进电梯,和瑞恩去同一个楼层。
他们同时走出电梯,向同一个方向迈步,在走廊尽头的套间前停下,互相瞥了几眼,有种不知道谁在跟踪谁的尴尬。瑞恩很紧张,对方比他更紧张,但友好而鼓励的冲瑞恩点点头,好像他们是同一个阵营的,彼此心知肚明他们来这里的秘密。
瑞恩完全不知道他来这干嘛,也不知道自己来这干嘛,因此敲门敲的分外心惊胆战。门很快打开,一个陌生的西装女人满面笑容地出现,递给他们每人一份物料,封面是休在新电影里的单人写真,随即邀请他们跟着自己进屋。
瑞恩从没见过这么豪华又忙碌的房间。每一张桌子上都摆着鲜花,他们被领到会客厅做记录,其他到的更早的人四散在大厅里穿梭着交谈,西装女人拿起记事板,问他:“你们对本片有何看法?”
先不提这些,瑞恩对此刻的自己的看法是:像一条被丢在高速公路上的狗一样不知所措。
时髦男人救了他:“我觉得妙不可言,让人联想到’黄金岛’。”
西装女人满意的写下几个字,两人一起看向瑞恩。瑞恩说:“我同意。”
女人看了看板子:“抱歉,我没记下你是哪家杂志社的?”
时髦男人说:“《中场休息》。”
两人再次看向瑞恩,瑞恩说:“……《马和猎犬》。”
就放在一大瓶百合和白色康乃馨旁边,摞在一堆杂志的最上方,封面是个穿着马术服的男人带领一大群比格犬去打猎。
没有人质疑《马和猎犬》为什么要来参加悬疑电影记者招待会,搞不好只要胆子够大就真的可以拿开市客会员卡假装自己是FBI。瑞恩告诉西装女人自己的名字,或许休正在等他。
他和那个真正的记者一起等待传召。男人冲他那束牛皮纸包裹的一小束雏菊示意:“我看到你给他带了花。”
“哦,”瑞恩说,他在那瓶香水百合旁边吸了吸鼻子。“没有,是给我祖母的。她住在附近的医院,我正好顺路去看看她。”
这就是我,FBI雷诺兹先生,谎言随口拈来,神秘又冷酷。
记者同情的点点头:“她在哪家医院?”
神秘的FBI萎缩成了沉默的羔羊,因为,你知道的。沉默。这次换拿着记事板的西装女人来拯救他:“雷诺兹先生,请跟我来。”
她给了他们五分钟的时间。
瑞恩走进又一扇门,一个更精致的小会客厅,像巴洛克版本的白宫办公室。休从落地窗前转身看向他,背后是瀑布一样流淌下来的白玫瑰和铃兰,像个王子一样,对瑞恩说:“嗨。”
“嗨。”瑞恩说,“我带了,这个。呃,但显然……”
皱巴巴,又小,又无聊。休伸出双手把花束接过来:“不,它们很漂亮,非常漂亮,我喜欢这个。”
瑞恩正要说话,休的经纪人走进屋里,对着他确认:“你是《马和猎犬》杂志社的,对吧?”
瑞恩小声说:“……是的。”
休歪头看他,也小声说:“是吗?”
他又笑了,很愉快的抱着胳膊坐到沙发上,没有任何要纠正的意思。经纪人站在旁边专注于改日程表,瑞恩咽了口唾沫,坐到休的对面,拼命回忆电影里的杂志编辑都是怎么说话的。
“我可以……开始提问了吗?”
休扬起眉毛,咧出一个大大的促狭的笑:“请。”
“很好。”瑞恩清嗓子,开始像台接触不良的压面机似的往外吐词,“这是一部,非常棒的电影。”
他卡住了,休说:“谢谢。”
休温和的注视着他,瑞恩也对他笑了笑,感觉脑袋运作的流畅了点:“我想知道你是否,曾考虑过……”马和猎犬,马和猎犬。“加些马进去?”
经纪人咳了一声。
“我们也希望这样做。”休说,带着同情,“不过这对太空题材来说显然有些困难。”
“噢,对,太空。”瑞恩坐立难安,“说的没错,显然很困难。”
经纪人拿着行程表走了出去,瑞恩立即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对不起,我根本没看过这部电影,我连预告片都没看,我回去就看。”
“不不不,没关系,那是内部放映。”休把他抓起来,好好塞回座位上,“是我的错,我本以为早该结束了的。我只是想为那个吻的事情道歉,那不应该发生,我想知道你是否会被那件事困扰。”
他换话题的速度太快了,这绝对是种谈判技巧。有那么一会儿瑞恩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肺了,他愣楞的,话倒自觉从嘴里滚出来:“不,不,别担心,绝对没有。”
经纪人又进来,换掉了茶几上空掉的气泡水玻璃瓶,提醒他:“别忘了,杰克曼先生同样希望谈谈下一部电影。即将在下个月开拍的那部。”
“好的,非常棒。”瑞恩说,“那里面有马吗?”
休张开嘴,噎住了。瑞恩急忙补充:“或是猎犬,我们的读者对此很感兴趣。”
休的神情从同情加深到了怜悯:“场景是在一艘潜艇上。”
“哦。”瑞恩喃喃,“很不幸。那如果有马的话,你会骑他们吗,还是会找个特技演员做替身?”
惨不忍睹,经纪人叹着气看他一眼,拿起沓文件离开了。
“对不起,我太蠢了。”瑞恩使劲搓搓脸,“这太不真实了,像做梦一样。我是说美梦,我从没想过我还能再次见到你。”
休眨了下眼睛:“那接下来还会梦到什么?”
“如果这是个梦,”瑞恩说,“我肯定不会在这儿傻傻的坐着。那已经是个梦了,对吧?我会改变我的行为方式,因为你可以在梦里这么做。”
休榛子仁色的眼睛柔和的注视他,瑞恩呆呆的回望,几乎是被蛊惑的说出来:“我会走过来,然后亲吻你。”
他们好像回到了玄关,某种悬而未决的咸味从皮肤上冒出来。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瑞恩向前倾身,像是在椅子边缘摇摇欲坠般犹豫的轻微晃动,直到终于决定起身走过去,经纪人打开门,把两个人都吓一跳。
瑞恩直接站起来了,像被抓包做坏事的高中生一样僵硬。经纪人只是来通知他:“时间到了,你达到目的了吗?”
还差一点,最后一点。
好吧,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
门再次关上,瑞恩问他:“你……今晚忙吗?”
休说:“是的。”
梦就是这样结束的。
下一个记者被安排走进来,休握住瑞恩的手:“很高兴认识你。”
“超现实,”休说,“但很不错。”
瑞恩走出套间时被外头那位《中场休息》逮了个正着:“他怎么样?”
瑞恩张张嘴,却只是简单地说:“好的难以置信。”
“不错。”男人说,“等等,他拿了你祖母的花。”
瑞恩低头看自己的手:“还真是。呃。”找个理由。“贱人。”
西装女人在他走向电梯前劫持了他。“雷诺兹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能临时安排你另一个采访。”
另一个?
瑞恩就这样被困在这层楼里一小时四十分钟。采访导演,女主,男二,男三,儿童演员,外籍特邀嘉宾。表现非常精彩,如果录像被传到油管上,他能被网友骂出世界搜索趋势。
瑞恩最后走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在毕业十三年后再次被期末周轮奸了,西装女士又过来抓他:“雷诺兹先生,能耽误你一会儿吗?”
瑞恩从心底里呻吟着不,但身体还是倒霉的跟着走了。
结果他被带回套间,抓散了发胶的休·杰克曼在休息室里等他。
“是这样的,”休说,他看起来也刚刚被轮奸了,定制外套丢在椅背,拆开的领带挂在脖子上。很疲惫,同时也是种散漫的性感。瑞恩开始觉得应该立法禁止休这种人和他这种人在同一个房间呼吸空气。
“我推掉了我今晚的安排。”休告诉他,“我告诉他们我今晚接受了加拿大第一骑师记者的邀请。”
瑞恩立即把什么什么立法全部抛在了脑后。一干二净。
他们从丽兹酒店坐公交去瑞恩的公寓,休换了身套头卫衣和休闲裤,还带着那束干巴巴的小雏菊。和蜜渍桃子。休真的有罐蜜渍桃子,看密封罐样式搞不好和瑞恩买杏子的是同一家店。休说到“我们可以一起去吃点东西”,休做到。
但休不做饭。他看起来实在很累,瑞恩建议他可以先去卧室睡一会儿,由他来准备晚餐。休揉揉眼睛,给了他一个拥抱,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然后就真的去瑞恩卧室里睡觉了。
继“休·杰克曼在我家浴室里洗澡”,现在是“休·杰克曼在我床上睡觉”。为了报答这份信任,瑞恩挽起袖子检查厨房存货。
他只会做一些家常菜。单纯按心情来说,瑞恩想烤一只十二斤的火鸡再去拔颗圣诞树,但家里只有肉馅和金枪鱼罐头。他不知道大明星会喜欢吃什么——就算知道也没有自信能做出来,所以只能尽自己所能的去做他能给出的最好的。
一个锅里煮土豆,一个锅里加热橄榄油。瑞恩把切好的洋葱炒到透明,再把磨碎的胡萝卜和肉馅倒进锅里炒到出水。这需要时间,他顺便沥干一盒油浸金枪鱼,给姜剥皮磨蓉,切碎青柠叶、香菜和辣椒,加入两勺鱼露和黑胡椒调味,把它们和两个全蛋液拌在一起,鱼饼的材料就做好了。
肉馅的水被烧干,开始出油,瑞恩用盐和胡椒调味,倒了半罐青豆玉米混合罐头。番茄沙司没了,瑞恩把家里剩下的番茄膏和亨氏番茄酱都挤进锅里,然后是半盒牛肉高汤。转小火炖煮,丢进一小撮干百里香和虾精。
瑞恩忘记给土豆削皮,只好一边预热烤箱一边用叉子把碾碎的土豆皮剥下来。土豆泥加入黄油、牛奶和一点芝士,瑞恩把它们搅拌均匀,简单调味。收汁浓稠的肉馅和蔬菜铺在烤盘底部,捣好的土豆泥均匀铺在肉馅上,用叉子划出波浪痕,和一盘刷枫糖浆的培根一起送进烤箱。
休吃蔬菜吗?再煮点冷冻芦笋。他家只剩这个了,因为买了又不爱吃。瑞恩在另一口锅里热薄油,用手把辣味金枪鱼丸子按压成小饼,顺时针放进平底锅里。肉饼被油煎的滋啦作响,煎鱼的香气和烤箱里牧羊人派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瑞恩把焯水的芦笋丢进冰水里,同时哼着歌给鱼饼做蘸料。鱼露,米醋,柠檬汁,一大撮切碎的香菜,一点糖。
瑞恩又切了一串樱桃番茄,把它和芦笋、鲜奶酪混在一起,淋上初榨橄榄油。他把手擦干净,端起两面煎脆的鱼饼和芦笋沙拉转身,才发现休裹着毯子靠在楼梯口,已经看着他不知道多久了。
“嗨。”休说。
“嗨,嘿。”瑞恩说,觉得自己很糟糕,他真的很有必要想点别的自动回复。“你醒了。”
“你知道屋子里有多香吗?”休抽了抽鼻子:“木乃伊都会饿到复活。你在做什么?”
“辣味金枪鱼饼。”举起左手。“芦笋沙拉。”举起右手。“烤牧羊人派和枫糖浆培根卷。”用脚后跟踢了踢烤箱门,因为他不是史密斯夫妇里的安吉丽娜朱莉。
“天呐,”休感叹道,把自己裹得更紧一点,“瑞恩,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瑞恩最好最好的地方就在于完全忘记了休有饮食限制,休也没打算提醒他。所有食物都热气腾腾,充斥着糖、油和碳水。脆脆的,香香的,又甜又辣。休揉着眼睛坐到餐桌前,他刚睡醒,脊椎还在向外导出深度睡眠后特有的酥麻,煎烤的肉和土豆泥把他的感官调动起来,休得非常小心的控制肚子不发出任何声音。
瑞恩问他:“要喝点什么吗?”
“水就好。”休礼貌的说。
“或者来点葡萄酒。”瑞恩补充,“和鱼肉很搭。我不想——绝对不想你明天在酒店醒来的时候醉醺醺的,所以就来一小杯,放在水旁边,你觉得呢?”
没理由拒绝啊。
牧羊人派的外壳被烤的酥脆,用刀切开时能刮出沙沙的声音,底下是浓郁的茄汁肉沫和甜豆,休先把嘴里分泌出的唾液全咽下去才吃第一口。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喝点水,再来一口。
瑞恩一直觉得做演员非常光鲜,现在意识到也许他们只是很擅长表演光鲜。休今天在酒店里看起来棒极了,像颗真正的星星一样熠熠生辉,杂志社记者们走进他的会客厅都要先在裤子上擦擦手汗。但事实是,休这一整天都又困又饿,太多工作,太少食物。浮士德的交易。瑞恩心想,做世界上最性感的男人是有代价的。
休肉眼可见的被晚餐点亮了,实际上有点太亮了,像颗停留在瑞恩餐桌的超新星。他克制的只吃了1/4个派,因为辣味鱼饼很开胃,又吃了六个被烤出焦香味的枫糖浆培根,快速升糖让他头晕目眩,同时异常的愉快。
做饭的人反倒对食物没有他这份激情,瑞恩一边用芦笋挖肉酱吃一边看着休,有点为他担心:“你脸好红。”
休嘟囔了句什么,没听清。瑞恩前倾身子靠近,休看看他,也倾身靠近,抿着嘴唇碰了一下他凑过来的脸颊。
这下瑞恩的脸也红了。“谢谢你的晚餐,”休含糊的说,“我吓到你了吗?”
“没有。”瑞恩说,“你喝酒了吗?”
没有。他吃的非常快,都还没来得及拿酒杯。瑞恩终于想起来上次休来他家拒绝这个拒绝那个时的说辞:“你是不是,呃,不允许吃肉?”
休把芦笋、鱼肉和奶酪一起插在叉子上:“当然不是。我吃鸡胸肉。”
瑞恩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休把混合沙拉塞进嘴里,没有要补充什么的意思,瑞恩不得不继续问:“然后?”
休只能又想了想,说:“三文鱼。”
瑞恩换了种问法:“你昨天早上吃了什么?”
“一袋坚果,和鸡蛋。”
瑞恩昨天早上吃的是能多益巧克力酱配切片香蕉的开放三明治,俩。难怪他俩腹肌差异那么大。“中午呢?”
“呃,”没有菜色可言,休只能根据记忆报里面的菜:“羽衣甘蓝,芝麻菜,烤豆腐,鳄梨,黄瓜,生菜。甜薯。橄榄油。”
瑞恩没有兴趣问下去了,他抱住自己的脑袋:“你的经纪人会谋杀我。”
休的声音非常开心,听起来不仅仅是因为糖分:“而我会保护你。”
瑞恩狐疑的看着他。“我家院子里有个防空洞,买来的时候就有了,”休解释道,“不是我挖的。我们可以囤积一个仓库的罐头,我会用罐头玉米和大米做非常棒的玉米汁,一升只有四百卡路里。他找不到我们的。”
瑞恩当机立断:“你不要再吃了,喝点酒吧。”
休喝到第二杯才告诉他,酒精摄入也是不允许的,因为要防止水肿。瑞恩捂住脸,休咬着玻璃杯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大发慈悲的放过他:“宣传期才要节食,从明天开始我就休假了。”
瑞恩抬眼看向他,休笑眯眯的冲他摇头:“别担心。”
瑞恩摊开手仰靠椅子,也摇摇头:“操,你的生活太辛苦了。”
休不置可否的撇嘴,把高脚杯放在桌上滑动着玩。“这是我想要的,”他轻声说,“我真的热爱表演。我喜欢站在舞台上的感觉。”
“也不是非得用这种方式留在舞台上吧?”瑞恩说,“太辛苦了,我想象不到你怎么还能脾气这么好,在每天只吃草和坚果的情况下。”
休血液里流窜的糖分稳定下来,他感到一种舒适又轻松的疲惫,于是只安静的看着瑞恩,冲他微笑。
“也许你是精灵,”瑞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谁知道呢,其实你只用喝露水就能活下来,否则这件事没法解释。”
休笑出了声,不是电视里那种文雅的笑声,听起来也有点笨笨的。
他要求参观瑞恩的家,瑞恩干巴巴的带领他在很可能没有休家客厅大的公寓里遛弯。这是我在爱达荷买的冰箱贴。这是我收藏的绝版绿灯侠漫画。这是我的洗烘一体机。
休拿起一个相框,里面那个穿着红色救生衣的金发小孩笑的像坨打发奶油:“这是你吗?”
瑞恩想把它抢过来,理所当然的没成功。休有一打体能老师、武术教练和动作指导,瑞恩只有晚高峰挤公交车的经验。“这是你几岁的时候?”休饶有兴趣地问。
“四岁?六岁?我不记得了。”瑞恩说,耳朵发红。“我知道看起来很傻。”
“才不会呢。”休说,“我要给你妈妈写信。”
“干嘛?告状?”
休没搭理他,而且允许瑞恩把相框抓了回去,他一本正经的把手抬起来,假装自己在空气里敲打字机。
亲爱的雷诺兹夫人,逗号,回车。您养大了瑞恩这样的孩子,逗号,我想提名您为圣徒,句号,回车。爱您的休,回车。
休把换行杆推到一边,向上推动滚轴松开纸张,把信纸叠起来放进信封,舔了舔胶条,把信封封好,递给瑞恩。
瑞恩捂着红到耳根的脸把信接过来,休叮嘱他:“转交给你妈妈。”
瑞恩把信封塞进自己胸口,说不出什么俏皮话,只能胡乱点头。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瑞恩家里有丰富的藏酒。瑞恩说他只是喜欢买,其实不怎么喝,休哼哼着晃了晃只剩半瓶的杜松子酒:“我们会知道的。”
最简单的验证方式就是不停的喝。他们喝光了那瓶晚餐时开的冰酒,休聊起加拿大产和欧洲产的区别,哪怕都是用雷司令葡萄,加拿大的也会更甜、更浓郁,而在冰酒发源地的德国,则会更酸、果味更复杂。
“会这样。”休用杯子里最后一口甜白葡萄酒演示,把它含在口腔里吞下去,然后滋着嘴的做出口舌生津的倒牙样子。“像咬到新鲜的酸李子。”
“说到李子,”瑞恩指指密封罐,“要试试吗?”
不管第一次的时候休是怎么拒绝的,他们还是打开尝试了。有点像在吃没嚼劲的蜂巢蜜,瑞恩皱着鼻子评价:“不新鲜的甜李子。”
休又喝了两人份的威士忌,瑞恩喝了一瓶底的杜松子酒混合苏打水。储物柜里有一瓶积灰的灰雁伏特加,瑞恩说因为他不是酒鬼,而且家里没有能用来调酒的饮料,于是休给他展示怎么做莓果伏特加。
冰箱里就有蓝莓和樱桃,樱桃正在下市,所以很便宜。休用小刀把蓝莓对半切开,瑞恩蹲在他旁边给切好的樱桃去核,瑞恩通知他:“我明天就告诉温哥华所有媒体,休·杰克曼是个酒精上瘾者。”
“嗯哼,”休说,“然后他们会疯狂的爱上我。如果有比注视一个强硬又英俊的完美男人更好的事情,那就是能从酒精成瘾里拯救脆弱的他。”
“哇哦,”瑞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作为一个肖像满城都是的男人,你实在是意外的了解自己的定位。”
休纠正他:“娱乐定位。”
他们安静的做了一会儿手头的事情,正好作为派对或拳击比赛的中场休息。休把伏特加倒在干净的杯子里,再往灰雁瓶里铺第一层切碎的樱桃,然后是一层蓝莓和黄冰糖,再一层樱桃,重复到叠满半个玻璃瓶,最后用伏特加把它填满。
“很漂亮吧?”休举起瓶子展示给他看,“放在冰箱里,三天之后就能喝,放得越久效果越好,记得把水果滤掉。”
确实很漂亮。瑞恩问他:“谁教你的?”
“剧组里的一个音效师。”休说,微笑着用抹布擦刀。“拍戏能学到很多东西,拍戏之外也是。我没有拍过黑帮片,可能因为我是澳大利亚人。但有的演员在剧组学会了在舌头上碾灭烟头,少儿不宜,但非常酷。”
他真的热爱他的职业,即使它也在他的心底投下阴霾。瑞恩想了想:“如果你不做演员,你会去做什么?”
休居然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早间新闻主持人。”
瑞恩想象那个场景:“你会害好多人为了看电视而上班迟到。”
休笑起来,又是那种傻傻的笑声。瑞恩指指剩下的伏特加:“不要告诉我你今天晚上打算把它喝掉。”
今晚已经足够罪恶,他们还有杜松子酒,所以又做了一罐蜂蜜杏子代替黄冰糖的莓果伏特加,在放进冰箱之前试了试味道,两个人五官皱巴巴的把盖子扣上。
休勉强保证道:“腌完会好得多。”
最好是。酒劲上来,瑞恩倚在冰箱旁飘飘然的想,我已经不在乎味道了。
他们聊到休拍过的那些戏,休在拍好莱坞电影之前是唱音乐剧的,真正的、纯粹的舞台演员。聊到兴头,休把正在嚼柠檬角的瑞恩拉起来跳舞。休的歌单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的充满爵士乐,瑞恩则在意料和情理之中都不会跳舞,所以基本上他们只是在客厅里牵着手撞来撞去。
第一首歌是艾拉和路易斯的《Cheek To Cheek》,瑞恩有一半确定自己小时候在爸妈的车上半梦半醒中听过。休教他怎么判断节拍,向前,后退,扭动肩膀,时不时的膝盖摩擦到对方膝盖。他把瑞恩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缓慢的引导瑞恩跟随他的节奏放松下来,跟着音乐摇摆。
Yes, heaven, I'm in heaven, (没错天堂,如置身天堂。)
And my heart beats so that I can hardly speak, (我心跳加速,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
And I seem to find the happiness I seek, (我似乎找到了追寻已久的幸福。)
When we're out together dancing cheek to cheek.(当你我共舞,脸贴着脸如此亲密。)
操,瑞恩脑袋里依赖性人格障碍的部分烧着了,火警铃声大作。这么幸福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但瑞恩用一种脑死亡的决心继续抓着休的胳膊,踩到了他的脚。休轻微颤抖一下:“你如果是照片里的那个年纪,我就可以让你掂在我的鞋上教你怎么跳慢四步,现在对我来说好像有点太晚了。”
瑞恩道了声歉,但不是非常诚心。他好大的胆子。
他们跳了好几首曲子,直到休放弃,回到牵着手撞来撞去的状态。瑞恩有显著进步,也取决于他们换了舞种,只是单纯贴在一起摇晃而已。他们在更慢节奏的《Fly Me to the Moon》中逐渐把脸贴近对方的肩膀,很幸运的身高相差无几。
这既不暧昧,也不男子气概,和“强硬又性感”基本毫无关系,反倒是柔软而盲目的。他们仅仅只是靠着彼此,安静的在摇摆爵士中带着酒气呼吸,比起动作,更像是在感受。感受皱巴巴的、小小的、平静的一刻。
瑞恩的肩头重起来,休假装自己睡着了,但仍然小心翼翼的确保瑞恩能承受自己的重量。瑞恩稍微收紧搂着他的腰,带着他在音乐声中转向沙发,如果他控制不好的话会两个人都跌在沙发上,但瑞恩控制的很好。
他们一起瘫在沙发上休息,心在酒精作用下砰砰直跳。瑞恩似是而非的抱怨道:“你太擅长这个了,你应该去演歌舞剧,抱一抱你我都会跳的比之前好10%。”
“你只是缺少练习。”休否认道,但仍然为他说的话微笑。
他们在伴奏声中沉默的休憩,休看着天花板,懒洋洋的开口:“你知道这是第一首人类在月球轨道中播放的歌吗?”
瑞恩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休跟着音乐哼唱,瑞恩保持在瘫坐的大状态里歪头看他,休的哼声变低,好一会之后才忽然小声的说:“我一直很害怕让人失望。”
“我害怕辜负别人,”他像梦中呓语似的,声音很轻的说,“我想让所有人都开心,无法自控的想要取悦别人。”
不论休原本要开展什么有深度的亲密话题,一切气氛都被瑞恩毁了,他完全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可以改变我的人生轨迹只为了取悦你。”
休转头看他,眨眨眼,微笑在皱着眉的情况下扩大。“不要这么做。”他最后说。
瑞恩耸耸肩,想开玩笑说反正我的人生价值也就那样,但因为知道这么说一定会挨骂而咽回去了。沙发对两个高于六英尺的男人来说稍显窄小,瑞恩分神思考为什么休在这种角度还有那么锋利的下颌线,以至于慢半拍才注意到休正注视着他,轻轻眨眼。
空气一下充满了静电。瑞恩逐渐咬紧后槽牙,然后滚动着喉结松开牙齿,终于靠近他,亲吻他。
他们今晚喝了很多酒,但他现在只记得蜂蜜的味道。
和杏子。或者桃子。仅仅是它们的……味道。
休侧过脸,他脸部的线条全部都是笔直的,瑞恩相比之下就显得圆润的多。休的胡茬也刮得非常干净,他闻起来很好,酒气只会让他加倍的好。唇舌分离时有细微的水声,休微阖着眼,在瑞恩的唇边小声呼吸,半是意乱情迷半是得偿所愿,这个认知让瑞恩感到自己从眼球到胃都融化了。
休调整姿势,让自己更舒服的和对方一起下陷在沙发里,睫毛眨动时扫过瑞恩的颧骨。瑞恩没办法从第三方视角转头来看休的脸,但也知道他现在一定好看的吓人。
“紧张吗?”休问他,礼貌措辞中的调笑成分很不礼貌,但总的来说还是,十分贴心。
“不。”瑞恩说,过了会又说:“有点。”
休亲了下他的嘴角:“你一般怎么平复紧张情绪?”
“你知道吗,”瑞恩哼哼着说,“随着年龄增长,我的应对机制出人意料地,不怎么样。”
他们挨得那么近,瑞恩甚至能感受到休的胸腔是怎么平复笑声的余波。他能从字面意义上触摸到休的情绪,他真的把他逗笑了,这让瑞恩感到一阵诡异的满足。
瑞恩低头,用鼻尖磨蹭休的鼻尖,他们都陷进沙发里,深深的。
柔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