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广播声里秋日私语响了又响，代表终于放学，高中生便等不及地从教室里鱼贯而出。胡桃蹭地跳起来，大声号召小姐妹都跟跟着姐走姐认路。只有甘雨路过魈身边时，出于礼貌还是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她说的是这段时间被女高们讨论得最火热的韩团舞街头串烧活动。火热到哪怕甘雨这种羞于当众跳舞的性格，也会想前去看看凑热闹。班里女生几乎全被胡桃撺掇走了，剩下魈还在橘色的光里慢悠悠收拾书包，甘雨突然物伤其类到一种被排挤了的别扭，才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不用了，谢谢你。魈抬头，看向甘雨的眼睛，一片真诚，我得回家，有些事要做。甘雨还想再劝劝，胡桃又跑回教室里喊她，怎么还不跟上来呀！见她在跟魈讲话，眼观鼻鼻观心地秒懂：别劝学霸啦！她这周全都有事，每天都得呆在家里！而且她本来就不爱出去浪，好啦快走！等她两小步跑走后，教室霎时更加安静，魈仔细收好所有书本用具，跟余下同学一一道别，最后，她看了眼没有任何新消息更新的手机屏保，再收回百褶裙口袋。踏出教室前，她又对着天空若有所思，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空教室的角度往外看的，漫天的火烧云。
胡桃的话对了一半。对的部分是魈这周确实每天都要回家做事，做的事不复杂，等别人微信电话而已。由于电话那一头的人更忙、时间更不可控，所以魈体贴地不希望对方遇上一次错过或不在线，干脆早回家守着手机屏幕。不对在于说魈不爱浪，如果知道自己有多浪可能胡桃都会吓到吧，魈脸红地暗自想道。魈只是不怎么跟同龄人玩在一起，也懒得把课余生活发社交软件，她连抖音都没有，香菱锐评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可仙人也有七情六欲，会戏流觞，逐玉娥。她就是一年前遇到她的玉娥的。
点开微信置顶联系人，魈选择发送相册最新照片：姐姐，看今天我这边的云。
2
魈从小爱看奇史异谈，沉迷三星堆考古发现，也相信龙的存在，她觉得她身体里住着一个老灵魂。不仅抱着纪录片看，同城有各种线下沙龙讲座展览她都爱去，去年《开天辟地——中华创世神话考述》大型展览甫一上映，她卡点抢到了早鸟票。往常魈习惯戴听讲器逛展，但那天她注意到人流有意围成一个圈往同方向走，好不热闹，凑上去，看到人群隔开一段距离围着一位高挑年轻的女性，正对着墙上的展出柔声讲解、娓娓道来。她谈吐字正腔圆，音色如沐春风，对每副作品的背景史料也都博闻强识信手拈来，魈认定她是首日开展的特聘讲解员，跟了一路，还凭借身量娇小的优势想办法挤到了最前排去听。由于在学校上课习惯了盯着老师以示尊重，没改过来，因此跟钟离对视了数次，格外记得这姐姐不仅博学，相貌也十分出众。钟离讲述得精彩过人，她忍不住听到最最后，金乌西沉，趁闭馆了钟离在门口补口红，大起胆子搭讪钟离这份讲解资料会上传到博物馆公众号吗？她想再反刍学习。
年长的姐姐笑着说，我记得你，但我不是工作人员。原来钟离也是来看展的普通游客，一开始只是一对帮看不清导览文字小字体的老爷爷奶奶讲解，没想到会吸引这么多人流，自发围成一圈跟着她走。那这也太强了吧，魈刚想夸她台风超绝毫不怯场，钟离就低头挽挽发不好意思地说了声，无意作掉书袋卖弄之嫌，让你见笑。怎么会呢？何必这么谦虚？她比魈高不少，一低头留海遮住眼睛，魈就正好迎面盯着她翕合的、形状美好的红色嘴唇，心跳也漏了一拍。晚风掠过，魈怔住忘了接话，钟离又捡起话头说你是因为等我才留到这么晚吗，真不好意思，您不介意的话，我把一些书单文件都整理一份发您邮箱吧，希望有帮助。
加您微信可以吗？魈捏了下裙摆，心跳如鼓，嘴巴比脑子转地更快。会冒进吗？但又想想自己同是女孩那加个微信也算不上骚扰吧。好在钟离没拒绝，看到她微信号后缀数字知道魈年纪小，甚至还帮魈叫了快车先送她回家，再加个下车点回自己家。这下更让魈念念不忘了。
钟离此人做什么事皆真诚仔细，当晚就发来好几个压缩包和推荐顺序，叫魈慢慢看，魈狂点小猫比心表情，好好好，实际魂飞天外根本没下载，在钟离姐姐的朋友圈里畅游了一晚上不舍得出来。感谢朋友圈不显示浏览痕迹，好让她从钟离最新的看展repo、出差札记，直挖到几年前钟离学生时代各种公路旅行、国际支教、模联辩论、吐槽食堂、熬夜发刊的瞬间。除了钟离的博学，她还喜欢她平直但深刻的叙事语调，侍弄花草静物也含着几分禅意的摄影滤镜，还有她暗暗察觉到的，钟离孜孜不倦地读诗、评诗的忧郁。她蒙在被子里目不转睛地看，时而惊呼时而共情嗟叹，特别赞同却不敢点赞，只好截图一一保存。全翻完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数数相册，多了两百张照片。
她又反刍一遍直至五点，天亮之时，她看着天边一道乳色，知道她心中正酝酿着一起从未有过的风暴。魈决定给自己时间消化这个酸甜的秘密：在连续一周都会因为无关紧要的小事联想到钟离后，她确定了她的暗恋。
“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它将死去，像海浪拍打岸堤。”她记得钟离在朋友圈提起过普希金的诗歌，于是她也去图书馆借来，每天熄灯前读。“就像用无人能懂的语言。它有什么意义？它早已被忘记。在新的激烈的风浪里，它不会给你的心灵，带来纯洁、温柔的回忆。” 钟离，我最爱这一篇。她在心里默默想。
只可惜，除了头几天她俩交换了神话史读后感外，魈只点赞，不敢跟钟离说更多话。人都说暧昧让人变得委屈，到她这是暧昧还没，暗恋已够委屈。也不怪她，这个秘密给谁说了都会明白：年幼者有多害怕在年长者面前露怯，如幼鸟渴慕却不敢搏击雄鹰。魈只好睡前再回顾一边名为ZL的相册，期待也许，会在梦里梦到她呢？可惜她没有来过一次。她们依旧维持着魈单向点赞之交，淡泊如水。
因此，消息框安静了两个月后，钟离的链接分享突然弹出来问她上影节的这个安哲导演新片有兴趣吗，她差点没跳起来沿操场乱飞三圈。怎么这好事就落到她头上了呢？她穿着小洋裙去赴约，激动且不得其解。相恋后魈才从钟离嘴里得知缘由。钟离把她搂在怀里一手喂可乐喝一手塞爆米花，慢悠悠说，因为只有你一个人一直认真给我的分享点赞，此心可辨，谁是知音。
不过在这之前她们还是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搞暧昧。实际上，魈没和同龄人搞过暧昧，是胡桃一语惊醒梦中人她俩所做的事可不就是暧昧？包括但不限于：给钟离抄写长长的英文书信，钟离竟然也会老古董似的贴上邮票回寄到学校信箱；珍贵的3D打印课被拿来做石珀发簪，一看就不是魈这个年纪的女孩用的；魈参加团建，被剧本杀npc吓到心悸之后，来接的人是钟离...而最震惊胡桃的事是，目睹了魈半坐在钟离大腿上被钟离徒手接吐出来的葡萄皮，后面又知道她们这对姐妹没有血缘关系。那钟离这看魈的眼神还算哪门子清白？胡桃握着魈的肩膀认真谏言，你姐姐对你，绝不清白。
魈并不是完全没想过，她的敏感全都砸在钟离身上。因此，她也早就在无意瞥到钟离给她备注小鸟、会从上至下地来回捋她的马尾、牵她的手逛街不方便提东西了也不换手的这些琐碎细节里，若有若无地悟出了一点什么。她知道自己能牵动钟离姐姐的情绪，做什么动作会得到姐姐的摸摸抱抱，有时候小小越界，贪恋地、撒娇地打整周末的电话粥，钟离也不会介意。就像把一只风筝扎扎实实握在手心，魈是牵线引线的那个人。能放这么高就很满足了，但再高，会不会被一阵大风刮走，魈不敢拿当下得之不易的亲密冒险，怕摔个粉碎。
先冒险的人是钟离。魈双手合十吹完17岁生日蜡烛，钟离家屋内灯光还没重新亮起来，女性湿润的唇先贴到了魈侧脸上，温柔摩挲。她被亲吻了这个事实和姐姐近在咫尺的香水味，这两个私密得不能更私密的东西一起冲进她大脑炸了个巨响。为什么是在脸颊上？魈知道，这个吻可以被解释为姐姐对妹妹的亲昵，也可以是僭越，是诱惑，是邀请，全凭魈希望它是什么。
魈希望它是什么？
她心惊肉跳，愣在原地。说不清是十秒钟还是一亿年，钟离的唇离开她。两人默默肩靠肩而立半响，直到钟离又善解人意地摸摸她头顶安抚，准备转身，魈猛地条件反射拉住钟离的手，力度之大撞歪了餐桌。不要开灯！魈大喊一声。把钟离吓得踉跄一步，却也没忘记搂住魈的腰怕她摔了。吞噬了一切光亮和黑暗的空间里，魈望着姐姐在黑暗里也格外亮的金色瞳孔，像一个兴奋的狼崽子，抱着她啃咬了上去。身体也因此紧紧贴在钟离温暖而曲线玲珑的身躯上，原来她们可以贴得这么近，钟离的腰，钟离的胸，钟离的手臂都比她夹着玩具熊时幻想过的更柔软。怎么没有早点抱姐姐？但是钟离好像比她更急，在魈的嘴唇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就双手搂住了魈，把她抱起来举到同一高度侧着头来回吻她，像是要把她的嘴唇含湿后整个吞下去。姐姐灵活的舌头舔得魈无比无助，只好伸手牢牢抱住钟离的上半身，像小鸟待哺，张着嘴任由她为所欲为、吸吮舔舐，接纳姐姐哺喂的所有。
压根没人在意室内开不开灯这件事，也正是因为没灯照见她的渴望和阴暗，魈头晕目眩中，色欲愈发得意忘形。钟离把她压在墙上继续亲，她胆大包天，手伸进钟离下衣摆急不可耐地往上摸，寻找更多真正意义上的肌肤相亲。手逡巡在侧腰和肋骨，姐姐的肌肤细腻又温暖，她就忍不住滑来滑去地摸。钟离被她摸地咯咯笑，可能是痒，便中断了从开头就没开头就没停下过的亲吻，吃掉魈嘴角口涎。魈终于得以大喘气，两人搂抱着，鼻尖相抵。魈的手还在钟离的上衣里，贴在她的腹部，隔着薄薄一层肉，轻轻摸着。喘息平复许久后，魈轻轻歪了歪头，钟离立刻就明白了，前倾上前衔住两片嘴唇，不用任何言语又激烈地吻作一团。
这回魈学明白了钟离是如何舔舐她，勾引她的舌头的。争强好胜似的，她格外卖力投入地回吻钟离，舔遍了姐姐口腔的每一个角落还要缠着舌头不放，弄了许多色情的口涎在自己口腔里来不及喝下去，也无暇顾及。她就是要证明给钟离看，她不再怯场了，还学得很快。那就如你所愿。钟离乐在其中地添了把柴火，乱中捉到魈在她腰侧游走的手掌，拉着去摸胸前的蕾丝内衣。魈果然在她意料之中，吓地停住了，但也只有三秒而已。下一秒火势滔天，小房子着火也是一发不可收拾。小女孩竟然没把手挪开，抓住了钟离乳房下缘，象征性捏了两下，随后反而一边吻着钟离一边借力站直，推着年长者向后走，在一片黑暗中，二人哆哆嗦嗦地摔进了柔软的沙发。
姐姐..钟离躺倒在沙发上，马尾被撞散，被年轻女孩重重地压着熊抱着，笑着把她往上再托了托。魈埋在钟离胸口双乳之间，脸烫得了个彻底，又不愿意再离开。
轻嗫了一声又一声。姐姐。
fin
本来在脑子里有个很长的女同宇宙，但我应该不会写完了，这都是两年前写的了。现在鼓起勇气发上来当作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