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Deadpools And Spider-man
Peter慢慢聚焦自己的视线。
他在转移地点的过程中失去了意识。也许是Wilson打晕他的，也许是一直变幻的环境在折磨他本来十分健康的前庭神经——但总之，在神志还未完全恢复的时间里，他感知到自己离开了那个强壮的胸膛，陷入柔软的绒毛沙发，手脚被轻柔地缚上绳索。那绳索很结实，似乎还含带着一些抑制超能力的科技，让他睁开眼睛后仍感到四肢虚软。
英雄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挣扎。
雇佣兵注视着他，他便也看着对方。他的爱人未来的制服样式有了变化，那些硬冷的金属部分更多了，覆盖着每一个关节和要害处，看起来似乎是刀枪不入的材料，也许是振金，或者艾德曼合金。两位心爱的姑娘们的刀刃也不再是单纯的银白，而是反射着红蓝色的暗光。
这是怎么做到的？
Peter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暗暗想了想。不可能不产生悸动，因为Wilson的传送腰带上多了一个蜘蛛的图腾，与Deadpool本身的标识完美贴合。那颜色很淡，几乎要融入皮革本身的色彩之中，也像蛛丝发射器上的武士刀图案一样淡，但Peter仍然一眼就发现了它。
Wilson就这么盯着沉默不语的男孩儿，接着盘腿坐在地上，咧嘴嘿嘿一笑，显得这一切十分合乎常理：“Darling，你醒了，我们来叙叙旧。”
“你的叙旧跟绑架的区别是什么？”Peter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只是四肢有些无力，他靠在沙发背上，面无表情，“Wade，你想干什么？你的恶魔契约是什么意思？未来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帮Victor？”
他有一连串问题想问，甚至已经在心里构建出最坏的结果。
“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Wilson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像是故意在卖关子。他的手在小腿外侧放着匕首的口袋处轻轻摩擦，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扯掉了自己的面罩，露出凶恶暴戾的野狼才有的目光。只是此刻，面对唯一可以温柔对待的对象，其中的眷恋并没有被完美地藏匿起来。
“首先，我没彻底疯掉，虽然在你看来没什么区别。”他的语气懒洋洋的，佯作轻快，“我希望你对我好一点，宝贝儿，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比如——‘噢，看！Deadpool还是没能做个达到基础线的道德标兵，他的脑子自从疯帽子离开后就没好起来过，只是以前被藏得太深了！而现在，他居然还要跟坏蛋狼狈为奸！’”他模仿着Peter的说话方式，又加上了一些Spider-man表示愤怒的常用手势。但最终，高亢的声调和语速全部压了下来。“但是，不，甜心。这事比你想的复杂得多。”
Peter保持着缄默，他被那双一如既往深沉的眼睛蛊惑了，望向Wilson的目光疑惑又锐利。
Wilson吐了口气，手指漫不经心地搭上Peter的膝盖，似乎是在为自己找寻开口的勇气。这过程持续了一会儿，他终于决定从哪里开始陈情，而他的嗓音粗糙得像是从撒哈拉沙漠被吹来的孤独的沙砾。
“你死了，Petey，你死了。”
简单的结论，像是用来刺杀吸血鬼的桃木钉一样，猎人举着它，狠狠地扎在吸血鬼的心脏上，也敲碎了房间内的平静。Peter的喉结因变得沉重的呼吸滚动了一下，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震惊和不忍的眼神盯着Wilson，等待他继续。
“六年。”Wilson哑着嗓子，“整整六年。我试过所有办法，所有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包括那些在漫威漫画书里都会被老板们打回重写的狗屁方式。魔法、科技、灵魂交易、时间逆转……我找了很多人，Strange，Fantastic Four，Mephisto，Avengers，甚至偶尔来一趟地球的诡计之神。我还举着刀站在黑猫国王的王座上与其商谈，仅仅为了那点该死的振金，只有它可以承载时光机器的爆冲能量。毕竟，在未来，艾德曼合金有些难搞，每个国家都在争抢，我还不想让全世界都注意到我在干什么事。相信我，my boy，我差点就像Procrustes①那样做事了，而你一直在我的脑子里拉扯着我的神经。”（注①：普罗克鲁斯忒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强盗，会强行把旅客放到他的铁床上，不合适的话就锯掉脚或者拉长身体，以适应床的尺寸。）
Peter望着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无比：“Procrustes的故事是讽刺僵化的规则和个体的过度牺牲。你想表达什么，Wade？”
Wilson轻笑了一下：“我本想按英雄们最爱的规矩来，找个合适的方式，让我们彼此体面地再会。但是，darling，你知道的，有些时候规则只是为了掩盖更深的问题。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所谓的标准结局，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按那种方式去死？”
“我试过所有办法，但每次都会失败。你死了，Peter。我不得接受这个事实，你就是死了。我踏足的每一条时间线，每一次——你都死了。我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结局永远都会回到原点。所以我决定不再按常理出牌。就像Procrustes，为了目标强行让一切顺着希望的方向发展。噢，也有改变，在某次我早已不记得循环了多少回的时间之旅中，我与Victor Perez第一次进行了对话。很奇妙，很巧合，因为在那之前，我见他就杀。”
他终于把这个名字抛了出来。
“他打破了死循环，哪怕他是害你死亡的帮凶，但他仅仅是稍微调整了那么一下——我才能在这里见到你。”
Peter的呼吸几乎在这一刻停滞，他紧紧盯着Wilson的双眼：“所以你信任和帮助他？”
Wilson向前倾去，几乎与Peter鼻尖碰着鼻尖。湿热的气息吞吐在Peter的脸颊上，这些热气让男孩儿的心开始酸胀无比。Wilson单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微微俯身，语气轻柔得不像是在谈论生死，而更像是在低声诱哄着对方喝下极具迷惑性的果汁：“不，darling，我不相信任何人，但我愿意赌上一切，只要你能活过来。如果你是我，也许不想这么做，因为你是英雄，但我不是。”
然后他拉远了与英雄的距离，回到刚才坦然自若的姿势。
Peter的指尖微微蜷起，试图消化这些信息，但Wilson的另一句话紧接着传来。
“Petey，你不明白。加上我的介入，这是唯一一个你因为不同的选择而安全活下来的时间线。只要你不添乱，别打乱我们的计划，你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大概。我不会把你或者现在的Wade Wilson怎么样，我只是想要回以后的你。我是指，拥有我们未来生活记忆的那个。”他平静地讲着多年未曾说出口的情话，那些话交织着甜蜜的叹息
“我终如一日地爱你，my little pretty。”
他说得如此虔诚，就像是长途跋涉至此，终于能向神明祈愿的信徒。
“……你要怎么保证？你要怎么保证？”Peter喉头发紧，他努力咽下冒着苦味的唾液，却不能消磨那些即将爆发的情绪，“Wade，你知道Victor要干什么，你怎么保证这些都没有改变？我不是仅仅在担忧我自己或者现在的Wade，而是那些无辜的……”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的确，他是为了复活他的儿子，跟你的直觉猜的一样。宝贝儿，别急得像个宇宙道德委员会的主席。但如果你真想知道细节，就得让Victor亲口告诉你，因为我最讨厌躲在背后的孬种、懦夫。”
“所以，你因为私欲要帮他。他的做法很可能导致无辜的人变化，甚至消失。拜托，Wade，哪怕这是小范围的，我也不想再出现一个Thanos（注：灭霸），你不是这样的！你告诉我，我们可以再……”
再想想办法。
Peter急切起来，但他无法向爱人说明那些残酷的话。他不是圣人的孩子，这些事情落到他的头上，他也会不知所措，心如刀绞。
“我怎么不是？Deadpool一向拥有灵活的道德底线，以金钱衡量人命的价值……这是我很早前就跟你说过的，你该知道。”Wilson轻声说。
低垂着头颅的姿态，却又强硬。
未来的爱人浑身被硬壳覆盖，长满疯狂和极端的刺，不允许任何甜蜜的汁液轻易地渗透进去。
这不是他的Wade吗？不，他依旧是，他只是更失控、更迷惘。
“Wade，如果你只是想让我活着，为什么要来找现在的我？”Peter放轻声音，“仅仅是因为……你思念我？”
Wilson眨了眨眼，似乎真的被这句话戳中了。他舔了舔嘴唇，又啃咬着上面的死皮，缓慢地回答：“因为你总是要插手，不顾一切。你是Spider-man，试图拯救每一个人，哪怕是用命去换。你死的那一日，我无法用你最喜欢靠着的胸膛再度感受你的温度，甚至连余温都没捞着，我去得太迟了。你阻止了Victor，代价是死亡。我出现于此，因为你很快就会发现他还有别的方法，你会用上全部的气力，那透支了你的生命——力竭而亡。你抛下了……我。”他停了两秒，硬生生地继续，“你还记得你送给我的那只粉色的彩虹小马玩偶吗？我连那个都失去了。因为我烧了我们的家，那里所有的一切都让我痛苦难眠。”
Peter咬住了下唇。这是他感到压力和难过的时候下意识会做出的行为。
他记得送给Wade的玩偶，但那是白色的。雇佣兵抱怨粉色的版本丢失了，他却认为对方在无理取闹，或者自己的记忆出现问题。
那是Wilson的。
他们的时间线在那么早之前就在互相交叉影响，把时空碎片当做旧日的真实，而他们迟钝得对此毫无察觉。
“你以为我不想试试别的方法？我试过，相信我。我试过说服你，试过提前干掉过去的Victor。但每次，你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你真的是英雄，my darling，在这点上，我一败涂地。所以我明白了，杀掉那个混蛋并不能解决问题，我迫使自己不再用对待仇敌的态度面对他。现在，我要换个方法。”
“你想干什么？”鼻尖有些发酸，但是Peter不得不问。
Wilson又笑了：“不像以前那样好言相劝，直接把你藏起来如何？安安静静地睡上一个月，像真正的sleeping beauty，等你睁开眼……”
——沉闷的响声。
一颗消音子弹飞来，直接射穿了他的脑袋。
鲜艳的血花炸裂开，溅洒在Peter的脚下。Wilson没有动，他只是因暂时的死亡而静默，贯穿额头的伤口在下一秒愈合。
“Fuck，狗屎。”他低声咒骂，甩了甩脑袋，侧头看向角落，“你他妈的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再开枪？”
“抱歉，我的手太痒了，它们根本听不下去这些狗屁逻辑。”
熟悉的红黑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他一手握在刀柄上，另一只手里转着一把还冒着烟的手枪。冷笑挂在那张熟悉而年轻些许的面庞上，姗姗来迟的人显然由于愤怒而呼吸不畅，同样摘下了头罩，露出恶狼把猎物拆骨入腹的目光。“宝贝儿，我希望，你这副样子以后只出现在我们的床上。别瞪我，我要凌迟这个混蛋。”
Peter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但还是尽量镇定地开口：“不行，你不能这么做。他可以杀你，你们都冷静一点。”
Wilson用怪异又理解的眼神看着过去的自己，胡乱抹掉头顶滑淌下来的血水，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哟，Rookiepool（注：菜鸟侍），你来这里，是想打一架，还是想听我讲个更完整的爱情故事？”
“老子在这方面可不是虚无主义的拥戴者。”Wade恶狠狠地呸了一口。
“我的确可以杀你，用这把覆盖着魔法气泡的刀。”Wilson意味深长，“Fine, fine, I am kidding.我怎么可能把Peter关起来？再说，他难道就能乖乖被我关住？他已经在暗暗解红袍魔法师给的法器了。不过……”他的语气随着话尾而冷了下来。“以及，对，DP，是我向你展示了我的慈悲，不然你的确有概率死在那个地方。”
Deadpool和Deadpool。
此时的空气像是被拉紧的弓弦，随时都会崩断。
Peter手上的动作顿了下。他能感觉到Wade的怒气在翻腾，几乎要变为实体的火焰。而他未来的爱人依旧站在原地，沉静、冷淡却又疲惫——这让Wilson与此时的气氛格格不入，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Huh, Victor Perez?你们联手了？”Wade用后槽牙咀嚼着这个该死的名字，语气阴森森的，“你他妈真的疯了，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不想承认你是未来的我自己。”
Wilson看着他：“我不过释放了属于我们的本性，毕竟你拥有我所失去的。”
杀意在这一刻释放。
刺耳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Wilson的刀刃精准地格挡住Wade的双刀，红蓝交错的光映在他的面庞上，嵌进他充满故事和悲苦的细纹。
“Listen to me, DP.”他低吼。
“Damn you, fuck you!你以为你是Spidey的救世主？”
Wilson没有退让，他只是冷静地格挡下来所有攻击，仿佛已经习惯了，甚至不再为自己的愤怒动容。他们的招式旗鼓相当，呼吸的频率一致，一时是难以分出高下的。
“我不信Victor，也诓骗了Mephisto。”Wilson终于开口，“我只是暂且没有其他选择。你被牛粪塞满的脑子理解了吗？”
“放你妈的屁！我要为我自己感到耻辱了，这丢脸的记忆会跟进我的坟墓！”
Wade想要掏枪，但那只枪没能拔出来。他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钳得紧紧的。
Peter用了极大的力道，用力到发抖，甚至令Wade的骨骼微微发出抗议，但他仍然没有松手，毫无退让之意。
“哇哦，Petey，你挣开了那个法器，怎么做到的？”Wade分心惊呼。
“闭嘴，以及，够了。”Peter眯起眼睛，带着十足胁迫感的声音就像他的电击蛛网一样，生生将二人定在原地。
那语气隐忍着一场暴雨和雷霆。
他把Wade甩开，另一只手猛然扣住Wilson握刀的手腕。武士刀被干脆利落地回插进刀鞘，直至发出一声落定的脆响。
英雄本可以不暴露任何愤怒，不嘲讽他们的冲动和愚蠢，或者用蛛丝先把他们粘在墙上或者直接电晕，但他没有。Peter站在那里，站在暴风的中心。他像刺猬那样收起柔软的肚皮，锐利又坚定——那是独属于Spider-man的气势，他从来都不会用柔软的话术和爱情泡泡来说动任何一个踏入歧途的人，他们对此心知肚明。
“还不放手吗？Deadpools？”Peter轻声命令。
有些凶神恶煞，有些不近人情。
Wade的确能够被他的男孩儿震住。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能看着Peter发白的指节。他能感受到Peter带来的力量，顺着掌心和手骨的痛感传来，那力量来自体表也来自内心，强大的、果断的、可靠的……
“还有你，听见我的话了吗？”Peter又看向了Wilson。
“你是个奇迹，Petey，无论是哪个阶段。”Wilson叹息，然后主动后退一步，“可是我只想让你活着。以及，别插手，我会解决。虽然我知道你应该不会听。”
“所以呢？你要怎么阻止我去阻止你？”Peter下意识地把Wade挡在身后，他盯着那把可以要了男友命的刀，戒备地开口。
“如果不把你关起来，我无法阻止你。但是，咱们还有时间。Petey，”Wilson倾斜着脑袋，“下次，如果你能狠狠揍我一顿就更好了。”
“你还是个受虐狂。”Wade冲他发难，嘴角挂着冷笑，但并没有再说下去。
他们不会让未来的Wade独自掌控局面，也不会让Victor得逞。
Wilson看着他们，回馈一个微笑，然后启动了传送腰带。
房间内陷入寂静。
“我找到你之前，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刺激。你得谢谢我在蛛丝发射器上装了个追踪器。”
Wade用背部重重撞在墙壁上。他的额上还有打斗时喷溅的血，此时已经有些干涸了，大面积地覆盖在坑坑洼洼的皮肤上。
Peter呼吸急促，指尖还在因为肾上腺素的飙升而颤抖。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痛苦、疑问、不安，就像是在肺叶中不停冲撞的野兽。
“所以，你也是那么想的。”
听见英雄的话，雇佣兵手指猛地蜷缩起来。他抬起头，对上Peter的视线。他的男孩儿声音带着颤抖，显然是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只要能救我，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Peter盯着他，漂亮的瞳孔似乎都在燃烧，“这话我找不到错处，我理解，但是你最终会变成他。”
Wade被这句话激怒了。他猛地把枪甩在地上，武器撞击地面，发出叮铃哐啷的响声。他抬起脸，双目通红，声音嘶哑：“所以，你他妈到底想听到什么答案，Peter Parker？”
Peter面露不忍。
“你想听到我说什么？‘放心，我不会’，还是‘是的，我就是这样的垃圾’？”他慢慢向Peter走近，脚步沉重，像是被拴上两块巨石似的。那些话语都堵塞在他的喉管里，显得痛苦不堪。“你到底是想听我甜蜜而虚假的发誓来抚慰你的道德感，还是让我自裁谢罪？Jesus，我甚至不能满足后一个条件！我来说，我不会，宝贝儿，我永远都不会。你信吗？”
Peter抿了下唇：“Wade，我……”
“我是雇佣兵，我他妈是个没道德底线的混蛋，我从出生开始就是这样的出厂设置，无论是天使还是魔鬼，都无法改变我的灵魂。”Wade压抑着声音，但他也开始发抖了，“我踩着人类的尸体赚钱度日，这两把刀只有放在我们的床边时才保持着干净。我只在乎我在乎的，我所做的大部分‘好事’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或者减免一些挥之不去的空虚。你信我说的话吗？Petey，我们分别的时候说的那些全都是谎言？你告诉我。”
Peter什么都知道。归根结底，他们并不是脑子里只有爱情魔法的蠢货，虽然这情感时常霸占他们的理智，让他们能够对彼此的冲突视而不见。
英雄安静地听对方把话说完。
“你想让我变成什么样？”雇佣兵的眼睛染上更深的暗红，“我说过，我不是超级英雄，我没有英雄主义。我在乎的只有那一小部分人，我的大义是有条件的。”他苦笑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让本就难看的笑容显得愈发狼狈。“抱歉，Peter，我学不会，我让你失望了。”
他垂下脸，丧气得仿佛一头被击败的狼王。明明个头和体魄都超出了常人，却在此刻变得无比脆弱，仿佛一根最细的缝衣针就能将他刺透。
Peter的眼眶被一层湿气包裹。他忍不住，鼻头和眼睑都开始泛红。眼前的男人在逐渐虚化的场景里快要与背景融为一体，他努力眨眨眼，把模糊的视线和不争气的水雾一起逼走。
他的Wade不是那么“好”的人，他知道。
他的Wade总是处在悲哀和愤怒的深渊，他也知道。
但是留下对方一个人在没有彼此的世界？
Peter不敢想象这个画面。他一回想起Wilson的眼睛，就感觉胸腔里仿佛有一把镰刀在来回收割，几乎把他砍断。
他向前走了一步，一把抓住要退缩的雇佣兵，猛地抱了上去。
蜘蛛的气力很大，却又跟刚才阻止他们打斗时的不同，他像一向缺乏安全感的Wade以前抱他的方式那样，手指嵌进对方被坚硬肌肉覆盖的后背，几乎能摸到那些热辣沸腾的骨血。
Wade浑身僵硬。
他不敢回抱，也不敢发声，只有断断续续的气音从鼻腔和嘴角溢出来。
英雄的下颌靠在爱人的肩膀上，双唇接近对方的耳边。那声音发闷得厉害，又听得出在狠狠地咬牙切齿：“Fuck yourself, Wade Wilson. Fuck you.”
“让我告诉你，你要怎么做。十年了，我不是个蠢货，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Wade Wilson，你听好了。你可以有自己的原则，可以在那些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灰色地带跳探戈。但是……”Peter有些哽咽。他直起身子，将自己的额头抵上Wade的，那双褐色眼睛里依旧荡漾着雇佣兵最熟悉的深情。“你说你是我的看家狗，没问题。我会牵着你的。”
Wade愣愣地看着他。
“你可以选择让你舒适的方式做事，但只要你想迈进沼泽，我就会拽住你。”Peter睫毛微颤，抽泣得断断续续，“谁不会做老师呢？我从以前开始就在教授你‘好人规训课程’，我还给Miles当了三年老师，我做得可好了。我会用余生所有的时间让你学习，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要克制的。因为我不会死，我他妈不会死在你前头，我要在你嘲笑我长皱纹和满头白发的时候折断你的脊椎。”
英雄抹了把脸，下手有些狠，白净的皮肤上都留下了红色的指痕，但他没时间关注这些：“我不是一个抛弃小动物的坏主人，我一直都在这里。但如果你不听话，我真的会狠狠揍你一顿，毕竟你不是真的杜宾犬，杜宾犬是黑色的。”
Wade笑不出来。他开始发抖。这状态持续了几秒，直到Peter又接下后面的话。
“Let's see, asshole.看我们谁活得久，说不定最后是你不需要我，叫着嚷着要跟别的人合葬。”
英雄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水光，像是南十字星那样落进了Wade的眼睛里。他们被血染红，尽管Peter没有受伤，身上的颜色都是来自Wade的。
英雄和反英雄对着哇哇乱哭的场面可不多。这画面如果被拍下来，一定又能获得一次普利策奖。噢，god，他就像个在一声“Smash!”后就被砸得乱喷水的倒霉消防栓。
Peter不合时宜地想着，突然破涕而笑。
眼前的男人垂着头掉眼泪，一串接着一串，就像回到他的婴儿时期那样，在母亲温柔哼唱的摇篮曲中幸福而放肆地哭泣。那些眼泪与Peter的交融在一起，又浸湿了彼此的衣襟。
“Fuck, fuck...这不就没有退场票了吗，虽然老子不需要。”
他故意恶狠狠地，试图增强自己的气势，但并没有获得任何自身生理上的支持。
接着，铺天盖地的吻就向他的男孩儿压了下来。滚烫，焦灼，像是一场将彼此吞噬的山火，把所有的矛盾和绝望都置于这个触动里，然后燃烧殆尽。
他们在这里伤害彼此，在这里挣扎，也在这里相拥和哭泣。
“你的看家狗等不住了，Spider-man。”
亲吻的方位从站立转移到了地面上，没有人在意胳膊和后背被硬冷的水泥磕得生疼。而疼痛似乎是他们此时最需要的东西。
“这不是个好时机，Mr Wilson②。”Peter手掌抵着Wade的额头将他推远，扯开被摩擦得发紧的制服领口，但是这动作惹得雇佣兵得寸进尺。（注②：这里有对自家宠物猫狗的称呼的意思。）
“我们还有正事。”英雄被对方的尖牙激得浑身一哆嗦，但他很快在这攻势下败下阵来，妥协地、安抚地拍了拍Mr Wilson的后脑勺，“除非你发誓，再也不看贝齐米萨拉卡的漂亮男孩儿。”
Wade抬起脸，又哭又笑，滑稽的表情几乎快把自己的脸撑裂了：“我要给你改名叫Spider-Never-Forget-Never-Forgive。”
可是Peter从不因此嘲笑他。
他的Wade明明是手握玫瑰的浪荡流氓，却比所有的军官与绅士都要英俊动人。
“Then...Let’s see just how irresistible you’re about to 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