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不是说少了一根手指就弹不了钢琴了啦。”德米特里说,“看过猫和老鼠吗谢尔盖?有一集弹钢琴的可是得了奥斯卡奖的,而汤姆只有八根手指头。”
“完全不清楚你在说什么。”谢尔盖戳着自己盘里那块可怜的牛排。把德米特里送回来后他已经在这里陪了有一段时间了,没有哪个正常人能在被绑架、被剁掉一根手指、差点死掉个三四次、接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莫名其妙”地在一次外出捕猎中死亡后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过日子。好吧,他弟弟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太正常的人,拜托,他们俩从小接受的教育注定了他们只会过上畸形的人生,所以德米特里现在适应得算是挺不错的了,适应到甚至可以说让人惊讶的程度。
俱乐部里依然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丝毫看不出之前里面有多少地方被溅上多少人的血,本就是克拉维诺夫旗下的产业,能期待一个毒品交易起家的家族有多单纯?这里死过人、贩过毒、销过赃,什么都有,挂着德米特里的名字,干的还是他父亲的活。好在这下德米特里继承了一切,他终于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塑造自己的人生了,谢尔盖为他高兴,高兴到愿意天天忍受着空调的噪音坚持睡在那栋顶层公寓里。德米特里说受不了他辗转反侧的声音,于是谢尔盖就忍到德米特里睡着了再开始翻来覆去,他是个猎人,而猎人永远有耐心等待他的猎物。“你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愧疚自己被绑架的事吗?”有次德米特里半夜爬起来上厕所的时候问他,这会儿他正忙着把自己闷死在沙发靠枕里,“你成功了兄弟,真的,回去吧,别再折磨你自己了,你这样看得我难受,我真的没事。”
“直到我解决掉你身边的所有威胁为止,不然我不会走的。”
谢尔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答的,透过枕头的声音很闷,和他的心情一样郁闷。他从不后悔自己逃离原生家庭,但他的确为丢下弟弟一走了之而感到歉疚,季马现在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也许可以再加一个卡吕普索,但她那神奇的夏令营经历绝对让她有能力自保,轮不到克莱文保护。听到这话后德米特里似乎是冷笑了一声,谢尔盖没听清,他的注意力被通风口折磨得半死不活,但他还是停下了所有动作,直到德米特里躺回床上开始平稳呼吸后才继续折腾自己。
“噢我怎么忘了,你现在是个野人了,你当然听不懂啦。”德米特里假惺惺地嘲讽着,一边示意服务员为他们续上新的红酒。舞台上的钢琴还在,只是演奏者一换再换,德米特里再怎么调侃,他也没上去再弹过琴。兄弟俩碰杯、喝酒、谈笑风生,谢尔盖说你值得享受一下生活,父亲不在了,没有人会再强迫你做你不想干的事了,而我永远尊重你;德米特里则又醉了,一如既往,嘟囔着那天跟在你身边的姑娘是谁?你才是别忘了好好过日子,别什么时候你死在深山老林里了都没人知道。
估计是因为自己对消息的回应寥寥对方才这么说的吧,谢尔盖抿抿嘴。一个是野外信号确实不算太好,一个是他分享欲也没那么强,弟弟发了百来条他或许只会挑其中几个回,但德米特里也不介意,依旧乐此不疲地装着父亲的声音给他发语音。弟弟真的很擅长模仿别人,像条变色龙一样,可真正遇到危险了的时候却没办法像变色龙那般保护自己,而他们是克拉维诺夫家族的人,危险如影随形,就算父亲死了也避免不了。谢尔盖不动声色夺走弟弟的酒杯一饮而尽,酒精划过喉咙的滋味像被灼烧,或许这是德米特里试图麻醉自己的方法,看来他也不像他说的那样完全没事。谢尔盖谢绝了服务员试图上来帮忙的举动,又一次扛着俱乐部老板挪回他们的小窝。祖宅还在一点点被收拾着,墙上那些各种各样的动物头颅着实让人不敢乱动,季马压根不喜欢那些,不愿意回去也是情有可原的事,于是他们俩就这样继续缩在那个在十几层楼高的公寓里。
只是谢尔盖两个地方都不喜欢,他想念自己的深山老林,想念母亲的小屋,想念树叶的沙沙作响,想念夜晚大自然中的动物嚎叫,他需要听到风声,而不是空调运转的低鸣,需要闻到泥土的气息,而不是红酒杯中飘散的醇香。谢尔盖没仔细去数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更没想好怎么开口要回去这件事,季马现在看上去确实一切都好,除了继承的家族产业偶尔需要这位庶次子出面打理,因为嫡长子完全不想和其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第一次离家出走内心有多坚定,现在决心就有多动摇,他确实没办法当弟弟一辈子的保姆,猎人归属于森林与荒野,不是困在牢笼中的家宠,可谁知道什么时候父亲的烂摊子会缠回他们身上阴魂不散?谢尔盖又一次把烂醉的弟弟扔到床上,德米特里却勾紧他的脖子把人拉下来,呼吸间的酒气在谢尔盖眼前晕开。“我原谅你。”德米特里说,又是这句话,他或许醉得不轻,眼睛内毫无情感,缓慢转动的感觉甚至称得上诡异,“我知道你没办法在这里继续待着,你走吧,我会原谅你的。”
谢尔盖愣住了,为什么这一切都那么熟悉?他盯着弟弟雾蒙蒙的瞳孔,感受到摩挲进他衣领内的无名指断面,突然觉得对方现在的模样真实又虚幻,像他曾抛弃了的弟弟,更像往事阴影的重叠。“我爱你,但你不属于这里。”德米特里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哥哥的脖颈,又加了些力气把人往下压。实际上谢尔盖的力气肯定比德米特里要大百倍不止,但他任了,于是他俩的嘴唇碰到了一起,感觉仍旧很奇怪,其实谢尔盖几乎没怎么亲过人,难道是因为乱伦才带来了这种感受吗?弟弟探出的舌尖点燃着他的唇齿,他的兽齿项链抵着两人的喉咙,他没办法压抑自己的野性,于是他吻了回去,凶狠得像是要咬掉对方的嘴唇,他真的做得到。
就在德米特里的衬衫扣子要被全部崩开到地上之前谢尔盖停下了,他抓住那四根手指拉开,别过头不去看弟弟幽幽发光的眼睛,再给人掖好被子。季马永远会原谅他,会放他走,会支持他想做的一切,但季马会成为现在的模样本身就是谢尔盖的错,实在称不上什么年度好哥哥,而他现在打算踩着对方给的台阶走了,又一次。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克莱文。”
谢尔盖抠着门框,嘴张了又闭。
“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回来的,不管什么时候。”最后他说,“你是唯一知道我号码的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