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雨了。
纽约并非是个干旱的城市,因此下雨是一件平常至极的事。有时雨天起雾,眼前的路一眼望到尽头,然而踩在湿润的地面又感到一种清晰,好像全身压在了地面,雨打在身上时,便可以尤其感受到:现在下雨了。
韦德威尔逊则是认为雨天使人清醒,特别是刚杀完人时,不用等他做点什么来清醒自己,雨水浸过制服,穿过身上的孔洞,与正在愈合的,软嫩的肉吻合在新生的皮肉之下,然后轻巧的,又粘稠的滑过脊骨,好像有谁在按压脖颈,用刀尖浸润,再之后褪去。然后,一种迟缓的疼痛就会清晰的作用与全身各处,如同钝刀切割皮肉——这也是为何雨天使人清醒。
于是他便得以看到阴冷的小巷:经他之手,尸体皮肉外翻,毛细血管大量哀嚎,破碎的肋骨和碎肉一齐在他脚边,如果用心感受,那么就可以感到无遗是属于心脏的那片碎肉在脚底跳动——他也许还是有点不清醒,但是总归比他疯癫时要好。所以,当他听见脚步声时,他以一个雇佣兵的素质明白了,那是一个史蒂夫罗杰斯。
一双红靴子不偏不倚正好踩在巷子口,在顺着因湿润而紧绷大腿的裤子向上看就能发现史蒂夫有一张静谧而沉重的表情,因头发贴合脸颊而显现出可怖。
“韦德,收手吧。”
美国队长是这么说的。
或许他应当立马丢掉武器,全身心投入队长的怀抱中,然而他却放声大笑,直到血液与雨水一同呛进喉咙。
于是他们顺理成章的打在了一起。史蒂夫率先打出来第一拳,精准的打在了韦德的脸上,水花溅与拳脸交界处,韦德往后移了几步,反击了回去。
雨天发生的斗争往往激烈,雨水粘稠的黏连在人身上,就好像他们密不可分,所以就连打在小腹上的那一盾击都似乎与肉合并,在史蒂夫回收盾片时,他只觉得自己的皮肉也被带出去一块,因而显得痛苦。也用一种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抗,用那把武士刀插向史蒂夫的肩,刀柄狠狠攥入手中,刀尖滑进制服,由于未躲开而在皮肤留下一道血痕。韦德在呼吸,深呼吸,雨水一段一段的在脸上冲刷,由于面罩被扯破,露出一只眼睛,在水顺着脸上的凹凸进入眼球上方时(他并不会因这点刺激而不断眨眼),那只灰蓝色的,常年扩散的瞳孔,如一轮青蓝的月光,在水的折射下显得扭曲,闪亮,不可理喻,难以忘怀。
史蒂夫感到鼻腔进水而透心的凉,看向韦德时,对方仍保持着迷一样的表情,无一点因进水而头疼的迹象。也许他真的是个疯子,疯癫的疯子,起码别人是这么说的,然而史蒂夫不想,也不愿意去这么看他,所以平等的去揍他一顿吧。一脚过去,红色的雇佣兵被踢出去几米,脚底的碎肉被挤尽最后的血液,连着未干的血液,在灰黑的地板上留下一道很长,很长的痕迹。韦德感到兴奋,但是因为下雨,理智冲淡其三分,随之感受到一阵疲劳。韦德一口吐出存续在嘴里的牙齿,他很累了,大脑在发出信号:睡觉。
他们都很累了,按理来说,他们还能再打很久,但可能是由于下雨,他们都变得很累,变得困顿,变得发晕,就如同在巷子里的早已被灌满雨水的尸体。韦德最后还是想倒下了,他的肌肉绽发出投降的信号,在水的按压下还是站不住了,史蒂夫会撑住他,接住他,用宽大的,即使泥泞却温暖的手去抚摸他的背。
“韦德。”史蒂夫开口。
他也许已经在幻想那一刻了,所以他立马丢到双刀,向史蒂夫走去。
“队长,我想去吃那家新开的墨西哥卷饼店。”
“那就去换套衣服吧,回家,20分钟后我在楼下等你。”
史蒂夫闪了下睫毛,看着韦德,好像看见一轮从血水中被抬起的月光,在尖声大叫。
于是结局便是:巷子里的尸体被清理干净了,他们去吃了麦当劳,因为墨西哥卷饼店过了营业时间。但并非是口中所尝的味道,韦德想,在雨天,嘴中弥漫雨腥味时,他是否回味过这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