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44
窗外雪花纷飞，屋内却是一片温暖。
泉奈躺在床上神色困倦，他身边不远处就是空荡荡的药碗和点心盘子。而斑正跪坐在房间一角，认真的拨弄着炭盆里的火炭。待一切处理完毕了，斑擦了擦手来到了泉奈的身边，亲了亲他的额头。待斑就要离去时，泉奈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哥哥要去做任务吗？”泉奈轻喃道，声音轻得像是耳语。药物的作用使泉奈困极了，可心里的担忧却让他实在难以安眠，便只好在被子下用力掐着自己的腿以免立刻昏睡过去。
此前大量服用的安神剂到底给泉奈的身体造成了损伤，之前泉奈一心求死自然可以不在意，如今却不得不为恢复身体状态伤透了脑筋。苦药一碗接一碗的喝，养身丸一颗接一颗的吃。由此引起的胃口全失还是小事，对泉奈来说，更麻烦的却是服药后的嗜睡难醒。
就像这次，明明知道斑要出去做任务，泉奈却不能同行，甚至连清醒地道一声别都很困难。
斑一看泉奈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纵然泉奈掩饰的很好，可斑本就是以技术闻名的忍者，观察几乎就是他的本能。很长一段时间里，视觉是斑能接收到、唯一一种不会伤害他的讯号，而在他所能看到的所有人和事之中，只有泉奈始终如一的表现着自己的喜爱，也因此，泉奈永远是斑关注的重心。
长久以来的生活环境让斑落下了手脚冰凉的毛病，此时在这温暖的房间待了许久也没能暖了过来。于是斑搓了搓手，用查克拉暖热了才把手伸到泉奈的被子里，小心地握住了弟弟作怪的手，不让弟弟再折磨自己。
接着，斑俯下身亲了亲泉奈的额头，轻声安抚他：“只是一个边境巡查的情报任务而已，不会有太大危险的，奈奈不用担心。”
泉奈低“唔”了一声，还在努力眨着眼睛。斑见他这样，便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对泉奈道：“我等你睡着了再去，好吗？等你醒来的时候哥哥就回来了。”
泉奈这才点了点头。他早已困得头晕目眩，一旦不再抵抗睡意，呼吸很快就变得平稳起来。就在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泉奈忽然梦呓般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声音。泉奈的声音飘飘忽忽的，他问：“哥哥，我是不是变得懦弱了？我现在好怕战斗，我好担心你会……”
泉奈的声音时断时续，还未等说完便沉入了梦乡。他的眉头轻皱着，长长的睫毛发着颤，即便睡着了也显得极不安稳。
斑看着弟弟苍白的睡颜，想要伸手摸摸泉奈的脸却又忍住了。他闭了闭眼，虽然泉奈看不见，可还是认真地摇了摇头，无声地回了句“不是”。泉奈的话勾起了斑的回忆，长刀斩向泉奈的画面又一次在斑眼前回放。斑隔着衣服轻轻按了按自己胸前的伤口，几乎用尽全力才制止自己去想这伤口若是出现在泉奈身上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泉奈仍在睡着，斑又待了会儿，确认他完全睡实了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昏暗，可斑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先去父亲的门口听了听。田岛这些日子身体也是一日差过一日，多数时间都在卧床休息。斑隔着门听到了房间里悠长的呼吸，确认父亲也睡着了，这才小心地带着武器和一篮子食物离开了家。
45
斑要执行的是一个情报探查方面的任务。
任务发布者听说在水之国的边境有铁矿的痕迹，便委托忍者前去探查。但他自己也不过是捕风捉影地听到了一些流言，因而下任务时也漫不经心，并不苛求一定要有什么结果。正如斑对泉奈所说的那样，这个任务并无什么危险，酬金也不多，只是因为路途遥远才分配给了脚程较快又熟悉地形的斑。
不过斑接下这个任务本就不是为了那点委托金，因此也就无所谓酬金的多少了。而也这不是斑第一次到这附近做任务了，他来这里的原因更多的是为了见一个称得上强大的对手，是为了更好的磨练自己战斗的技艺。
——斑从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诺言。
斑曾经请求泉奈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曾经对泉奈说“我会做的更好的”，而这绝不是一句戏言。为此，斑愿意、甚至是急迫地想要提升自己的能力，他想要变成泉奈期待的哥哥，他甘愿为此付出一切努力。
斑的奔行速度很快，仅用了一个时辰便到了约好的地方。这是水之国边境的一座荒山，山下有着巨大的山洞，斑先按着委托人的需求四处探查了一番，接着就带着自己准备好的油豆腐坐在洞口等待。也许是油豆腐的味道实在勾人，山洞深处渐渐传来了轰隆隆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其中穿行。
不一会，只见一只巨大的橙色狐狸头从山洞里钻了出来，几乎塞满了整个洞口，让人难以想象它的真身有多大。狐狸甫一出现便目标明确地将探头向了斑带来的篮子，斑也不阻拦，他甚至掀开了篮子上盖着的纱布，让狐狸取用更方便点。
那橙色的巨型狐狸见状也不客气，直接伸出了自己如人似的爪子捏起油豆腐放到了嘴里，一边嚼一边含含糊糊地抱怨。“
你们人类做的油豆腐都太小了，吃都吃不出个滋味来。”名为“九喇嘛”的尾兽如此嘀咕着，可话虽如此，它却完全没有停下手中动作的意思，仍然一个接一个的吃着，“油豆腐不能变大，那你就不能想个办法把我变小一点吗？每次打我倒是不含糊。”
斑眨了眨眼睛，诚实地回答：“这种程度的封印术估计漩涡那边才有，我不会。”
这段日子九喇嘛已经和斑混得很熟了，早就已经被斑优秀的烹饪技巧折服。一篮子的油豆腐很快吃完了，九喇嘛珍惜地舔舔手指，从山洞里爬了出来。“这次你要怎么打？先说好，不许用写轮眼控制我，都控制住了还打个什么？你们因陀罗也太过分了。”
“我把上次的战法又改动了下，想再试验一下。”斑拿出铁链和扇子，麻利地跳到了九喇嘛身上，“还是去上次那个地方吧。”
“你就非得用那种大开大合的战斗方法？我觉得最开始那次就挺好的，比后面几次好多了。”九喇嘛甩甩头，因为斑的位置而有些不爽地砸了咂嘴，可行动却毫不迟疑。它按着斑的指示向大海的方向跑去，直跑到了距离海岸几十公里处才停了下来。
九喇嘛并没有说错。
长期以来的战斗习惯让斑的战斗风格像精细与技巧倾斜，他是那种愈战愈勇、能够以弱胜强、以一敌百的人，却不擅长大开大合的正面碾压。尽管在前线的几年斑应对正面对抗的能力已经得到了很大提升，可万花筒写轮眼开启后，由此延展的须佐能乎使战斗有了新可能。
更何况，和千手柱间相比，斑认为自己正面对战的能力仍有待提高，而泉奈言语行动中透露出的蛛丝马迹也让斑意识到了泉奈期待的兄长必定有着和千手柱间相似的战斗风格和能力。斑觉得自己还是有可能追上泉奈前世的哥哥的，万花筒的觉醒让他有了正面对抗、威凌所有的能力，斑需要的只是让自己习惯于另一种战斗方式，让自己的身体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压榨出自己的每一分优势。
九喇嘛的出现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斑是在一个月前的一次简单的截杀任务中遇到这头尾兽的。当时的斑刚刚恢复不久，父亲田岛身体虚弱，弟弟泉奈精神受创严重，斑在照顾两人的同时担负了完成任务的责任。不过族里也顾及到他的身体，并不曾派什么危险性的任务给他，斑接到的多是情报探查或是单人刺杀类的工作。
那一次的任务也是一样。斑所要做的事不过是窃取一份公文，而后截杀委托人的某个政敌。任务如意料之中一样简单，很快就完成了，可在任务收尾时，斑却意外遇到了藏身于水之国边境的九尾。
被血腥惊醒的九尾自是勃然大怒，它把斑当成了又一个试图杀死他的忍者。一人一兽对视的瞬间就毫不犹豫地打了起来，而九喇嘛毫无疑问不是火力全开的斑的对手。而它的落败也极具戏剧性，九喇嘛本是打不过要逃，斑却不可能放任它逃走再回来报复，斑就下意识用写轮眼强控了九喇嘛的心神。
这本是一个简单的控制技能，斑原也只是想打断一下九喇嘛逃遁的节奏，可连斑自己也没有想到，九喇嘛应对精神控制的能力竟然如此低下。一个对视之后，九喇嘛不仅不再逃了，甚至整只狐狸都懵懵懂懂地停了下来，被斑狠狠打的嗷嗷作声都未曾反抗。
可问题在于，被斑痛打了一番的九喇嘛神色虽然萎靡，却完全没有死亡迹象。用眼前所见验证了尾兽不死性的斑迟疑了一会儿，决定进入九喇嘛的精神好好谈一谈。结果刚一进去，就看见橙色的尾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见他来了就色厉内荏地大叫一声：“没想到因陀罗的后代竟如此卑鄙！老夫绝不屈服！”
斑整个人都被骂的一懵，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尾兽也是有自我意识的智慧生物。当然，斑并不认为九尾是在为刚刚使用的简单的精神控制忍术恐惧，他摸了摸眼睛，几乎在下一刻就想起了藏在万花筒写轮眼之中的忍术。
万花筒写轮眼是心灵的映照。因为强烈的拯救之心，斑的一只眼睛里藏着足以破开时空间的忍术。而他的另一只眼睛里却有着针对灵魂的力量，足以使他能够轻易地分辨、识别、甚至伤害他人的灵魂。
九尾恐惧的多半是这个，斑知道尾兽是查克拉的聚合体，而这个术就是破解尾兽不死性的最好办法。尾兽是无法用常规手段杀死的，可若是灵魂消灭，即便是尾兽也会就此湮灭。
只是，斑并不希望用这个术去攻击任何人，甚至连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获得这个术。斑是不知道什么是恨和怨的，他深深知道灵魂的压制是什么感受，因此根本不想用这个术攻击或是控制任何人。
而于此时此刻，斑当然可以选择在此地销毁九尾的灵魂，可眼前的尾兽有着自己的思维和喜怒，它的灵魂和人类并无区别。斑是一柄染血的利刃，他不认为给敌人以死有什么过错，可杀戮应该有杀戮的规则，无论如何，至少不应该通过折磨和虐待的方式杀害。
如果斑做了那样的事，他又与邪灵有什么区别？
斑几乎在瞬间就做好了决定。他没有选择武力胁迫，而是选择了和九尾详谈。斑不可能就这么放结了怨的尾兽离开，可他也无法通过除了灵魂攻击以外的方法杀死尾兽。事情最终以通灵契约的方式解决了，在斑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九尾别无选择。也是在血之契约建立时，一人一兽知道了彼此的名姓。
斑知道被操控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是什么感觉，因此他向九尾承诺：除非遇到亲友受害，否则他绝不强迫和控制九尾。而现在的九喇嘛依然存有着对人类的信任，尽管很多人一见到它想到的就是杀害或是利用，可当年阿修罗的保护和它自身的强大力量让它并没有对人类全然失望。
更何况，斑确实心地纯澈，九喇嘛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个人比它自己还要好懂一些。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验证了九喇嘛的猜想，斑并没有强行命令过九喇嘛，也不曾要九喇嘛协助他的战斗。当然，在斑比九喇嘛还强的情况下，他好像确实不需要九喇嘛来帮他，至少九喇嘛想不出还有谁打得过斑。
斑从来都是自己想办法来见九喇嘛的，即便是需要帮助的时候也会和九喇嘛协商和交换。就像这一次，斑希望提升自己的战斗技巧，就用自己做的油豆腐或是其他好吃的和九喇嘛交换。九喇嘛当然也端着架子拒绝过，但——
斑做的食物真的是太香了。
因陀罗一系向来孤傲自诩，怎么就出了斑这个怪胎？
于是就有了此时发生的种种。九喇嘛不会承认，在这个逼着它签下了通灵血契的人身上，它竟感到了久违的尊重和重视。虽然被他打的很惨，但眼前的这个人真正地把九喇嘛看作是与自己平等的灵魂。他既不曾蔑视也不曾鄙夷，九喇嘛便也愿意试着相信他的诚意。
尾兽的速度风驰电掣，一人一兽很快就到了约定的地方。斑从九喇嘛身上跳了下来，他打开万花筒写轮眼，巨大的须佐能乎瞬间从海面上升起。
接着，战斗打响了。
46
战斗结束时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海面上波涛翻涌，明月映照着万里江山。月色下九喇嘛载着查克拉也快耗尽了的斑奔回了自己的山洞，在海风与夜色间感到了难得的快意。
“老夫真是亏大了。”缩在自己的藏身地，九喇嘛用手捏着那个空荡荡的小篮子，沉痛地说，“就那么点油豆腐，你打了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
斑也有些精疲力尽了，但他打的很爽快。实力稳步提高的感觉让他心情轻松了些，可同时，斑看着自己握紧的拳，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提升隐隐偏离了自己想要的方向。迷茫只是一瞬间的事，斑从九喇嘛手中拿回篮子，从底部取出一张包好的帕子擦了擦脸。
因为刚刚的战斗，斑的脸上已经被血泪弄得满是痕迹。斑小心地拭去脸上的血迹，又从山洞某处取出一套预先备好的族服穿上，换下了那身被海水弄得咸湿的衣服。待换完衣服，斑又将换下的衣服在篮子里放好，提着篮子就要到到附近的小溪去洗衣服。
见斑并不理会自己的话，九喇嘛也没好意思再说一遍。它端着自己最强尾兽的架子，在心里把斑翻来覆去骂了一遍又一遍，见斑真的要去洗衣服了，它才突然想起溪边还被它藏了个人。九喇嘛道：“对了，我最近捡了个人。你等会去洗衣服的时候帮我看看，要是死了就替老夫处理下。”
斑“嗯”了一声。他也知道九喇嘛变小了更利于隐蔽，只是斑并不能保证自己一定成功做到这件事。言语是有力量的，斑不想让九喇嘛空等。不过，倒是可以想办法做一点大份量的好吃的……这样想着，斑去了九喇嘛说的河边。
就在河边不远的石板上，斑看到了九喇嘛提到的人。
那是一个小小的身影，无论是现在的体貌还是灵魂的年龄都足以被斑称为“孩子”。只是他的样子实在无法让人恭维，他满身脏污，面上满是狰狞的伤疤，手脚处都有被野兽和虫豸啃食的痕迹。而这孩子的口中流着血，耳朵残缺不全，眼尾处留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眼睑上则泛着浅浅的血痕，仿佛这双眼睛曾被人狠狠一刀划过，又在日月轮转中逐渐自愈。
而最可怕的是，这个孩子还活着。
是的，虽然胸膛的起伏非常微弱，但斑确信这个人还活着。
斑几乎可以想象这样这个人一直处在什么样的处境里。他听不到、看不到、动不了，他的灵魂被有力的攻击撕成碎片，全靠一股外力才不曾破碎，而他的骨骼都被强大的灵魂力量压缩到了三四岁的幼童程度，故而时时刻刻都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而可恨的是，他别无选择，他连求死都不能，只能在疼痛和恐惧中接受一切，活生生地感觉自己在被一点点吃掉……
不，他并不想死。
斑看得到，这个孩子支离破碎的灵魂在勉强支撑着，尽管记忆已经随着灵魂一道混乱散失，可他还记得他要回家，他必须要回到那个有人在等他的家。
在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已经把这个孩子抱进了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