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基的一生干過很多可怕的事,有些很勇敢,有些很邪惡。他救過人也被拯救過,追殺過人也被追殺過,對抗過的對象包括納粹、傭兵、正規的軍人,還有他自己不可靠的大腦。
現在他的最新目標是翻土。
善良聰慧的瓦坎達公主治癒了他的大腦,她的哥哥則慷慨地給了他一間房子,和一塊地。
巴基用右手舉著鋤頭,盡可能把土壤翻得又鬆又軟。這是第二天了,前一天他的進度有些落後,但現在差不多掌握了訣竅。他想他可以在太陽下山前成功翻出四排一呎寬的土丘。
他打算種玉米。
附近村莊的鄰居們告訴他現在不是雨季,正好適合種玉米。他們會教他怎麼將玉米磨粉做成餅。它也是飼料的原料,所以等他能成功收穫玉米,就可以養雞和綿羊了。
“你的土翻歪了。”有個聲音說。
特查拉忽然冒出來,泰然自若的站在預定的玉米地邊。他要是矮上一吋,身上精緻的黑色刺繡長袍就要拖到泥土上了,但某種神秘的技能讓他成功保持住那種不突兀的優雅之感。
“但你將土翻得足夠鬆軟,這很好。”特查拉繼續指點江山:“希望你沒有挖得太深,玉米種子在埋下時不該超過兩吋。”
巴基將自己倚在鋤頭上,他在看見別人這麼做之後也一直想嘗試這個姿勢來著,“我記得你是國王,不是農夫。”
“農場勞動有助於孩童學習與自然共處,以及鍛鍊體能。”國王驕傲的說,側頭示意他的左半邊身體:“你仍然不想要一條手臂?”
“我可以的。”巴基說。獨臂真的很麻煩,不過他早就失去左臂幾十年了,只不過以前外部環境不允許他做個殘疾人,現在可以了。他大可慢慢摸索如何用一隻手完成所有事,又不是說如果他種不出東西,瓦坎達人會讓他餓肚子。
“喔是嗎?”特查拉饒有興致的說,“你的頭髮是怎麼綁起來的?”
當然是村莊裡的小孩幫他綁的。
巴基摸摸自己滿頭的小辮子。
“給我兩隻手,我也綁不出這樣的頭髮。”他說。
特查拉笑了,“好吧,也許只要你有朋友,有沒有一雙手並不那麼重要。”
小辮子們甩了一下,巴基轉轉頭,將鋤頭推向國王:“朋友?”
特查拉知道很多小孩喜歡冬兵,蘇芮和他提過。孩子們難得看到一個白皮膚的人,活的!當然充滿好奇。
他也知道冬兵的人緣不錯。這挺明顯。特查拉提供了土地,還有基本的生活所需,但可沒有派人去教他怎麼種田,然而當他去看的時候,冬兵已經大致把地墾好了。特查拉幫他做完剩下的部份,順便重溫了一把童年,證實童年時學會的技能很難被遺忘。
下一次再去看,已經播下種的玉米田和小屋中間多了一口井,那種砌磚的手法不可能出自外行人的手,看得出有什麼人幫助了冬兵。
特查拉很滿意。他的客人和他的人民相處良好,這令人愉快。下次如果再有人要求瓦坎達收容難民(在他開放國門之後這種要求沒有一天斷過),他能毫不臉紅的說他們已經在做了。
比起他,蘇芮更常去探望冬兵。她對他有種特殊的關切,混合了責任感和好奇心,畢竟她曾經看過他一生的記憶。特查拉不介意她交朋友,多個能讓她不宅在研究室的理由是好事。
不過他還是像所有哥哥該做的那樣,謹慎地刺探過她沒有任何展開異國戀情的想法:“告訴我你不是喜歡他?”
“直接問我喜不喜歡他不是刺探,你在污辱這個詞。”蘇芮鄙視。
“那麼我是在拷問。”特查拉一點也不打算收斂。他想補償自己的錯誤,不惜冒著跟聯合國作對的風險,但可沒打算把蘇芮補進去。身為一個合格的哥哥,你可以動他,不能動他的妹妹。
“我喜歡他。”蘇芮故意說,小表情氣哼哼的:“我現在才發現我喜歡白皮膚,而且他一定會是個好爸爸。”
特查拉臉色大變。
倒不是他不知道妹妹只是在逗他。
但還是有點緊張。
冬兵看起來真的是個好爸爸。
冬兵身邊總是有兩、三個小孩,如果那天學校放假的話還會更多。
孩子們有時候幫忙干活,有時候幫忙搗亂,冬兵從來不生氣,總是在笑。
特查拉聽見那些孩童喊他白狼。
“為什麼是白狼?”特查拉問。
“因為他是白色的。”幾個小孩睜著大眼睛嘻笑,好像在取笑國王怎麼還需要問。
“很有道理……”特查拉失笑,“但為什麼是狼?”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冬兵正在為玉米人工授粉,舉著雄蕊,緩緩刷在長長的、鬍鬚一樣的雌蕊上,一朵接著一朵,大概需要刷上一整個下午,但他一點也不急躁。這個男人完全沒有掠食者的樣子,唯一和狼有一點相像的地方,大概是有耐心?
那幾個小孩還沒有特查拉的腰高,像幾顆圓圓的小土豆,他們互相看看彼此,異口同聲的說:“因為我們瓦坎達沒有狼。”
特查拉想了想,不得不承認孩童做事迂回曲折、腦洞大開,但還是有他們的道理。
他準備回王宮時,問冬兵:“你喜歡他們給你的外號嗎?”
“很好。”冬兵──白狼──說,“聽起來像個新的開始。”
那天之後特查拉就開始像那些孩子一樣喊他白狼了。
“不用跟著我,奧科耶。我只是去看看白狼。”
他的將軍挑起眉:“誰?”
“我們境內還有誰是白色的?”特查拉得意的反問。
“你幫他取的?”奧科耶嘲笑他,“幼稚。”
“講點道理,奧科耶。”他不以為然:“你們都稱呼我黑豹了。”
巴基的玉米成熟了。
瓦坎達人建議他種玉米是正確的。他翻土播種,施肥澆水,在颳風的那幾天用各種屏障保護它們,第一次體會到生產糧食的不容易,但這已經是一種很容易種植的作物了。
四個月裡他也不只是種田而已。他建起了自己的羊圈,隨時可以將一批羊放進去;雞舍涉及釘子和一些更細節的手工,他還沒能完成,但他相信自己會找到訣竅。
他和村莊裡的人學習各種照顧作物和動物的知識,或者用特查拉的話說:學習與自然相處。這是巴基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領域。布魯克林的男孩只會從商店買食物,九頭蛇的冬兵知道如何在荒野、叢林、沙漠中求生,可不會想在那裡生活。
他還會醃肉乾和鴨蛋!巴基自己覺得味道不錯,史蒂夫也同意。除此之外就沒有第三個人吃過了,不是巴基不想拿去送給他的鄰居,是他實在擔憂自己做出來的東西有毒,至少他和史蒂夫不會被食物中毒害死。
黑豹大概也不會,但那就太不得體了。
“我也不想看到你多一個謀殺國王的罪名。”史蒂夫說。巴基把最大的一顆鹹鴨蛋塞進他嘴裡。
最後他們都沒有中毒,巴基發現自己在做菜上有一點天份。
他還嘗試過剪羊毛。在每隻羊都變得圓滾滾的時候,一位好心的女士從她家的羊圈裡挑選了一隻讓他練習。它確實像她保證的那樣溫馴──話說回來,即使是一隻兇狠的綿羊,他也不怕啊。巴基原本是這麼想的。
結果不曉得是做錯了什麼,他才剪了第二刀,羊就開始頂他,不斷用頭撞他的小腹和大腿。巴基完全懵了,分不清這是在攻擊還是撒嬌,只能被頂著一路向後退退退,正開始覺得這隻羊很可愛,忽然就噗通一聲掉水裡了。
原本這也沒什麼。
但是剛好被寫生的史蒂夫看到了。而且史蒂夫最近笑點很低。
笑也就算了,他還畫下來了。
他硬是在那張優美的風景素描上添了個米奇老鼠風格的卡通小人,小人站在湖邊,身體向後仰倒,僅剩的那條手臂揮成一個大風車。
“你毀了這幅畫的藝術性。”巴基義正嚴詞的譴責:“原本它能賣出去的,現在只能糊牆。”
史蒂夫看看畫,也不得不同意,“是被毀了沒錯。”他聳聳肩,“但這是我的作品,我樂意。”
他把畫拿走了,沒有讓巴基拿去糊牆。
隔天史蒂夫離開了,蘇芮來找他,帶著一個畫框,裡面正是這幅史蒂夫的大作。
“羅傑斯隊長把它賣給我了。”她開開心心的說,“他說這幅畫一美元(one buck)。”
巴基哭笑不得,只能問:“賣嗎?”
“不!”年輕的公主抱緊了畫。
特查拉出現的時候,巴基正帶著筐在玉米地裡摘玉米,綠衣下的玉米粒黃澄澄的,飽滿分明,比金子更好看。特查拉站在外面,隔著長得有將近兩米高的玉米,聽見裡面它們被拔下的清脆聲音。
“看起來你有一場豐收。”他對著玉米們大聲說。
巴基停下動作,站直身,踮了幾次腳,視野裡仍然只有一片綠。他向著聲音來的方向往外走,撥開玉米叢,沒幾步就和走進來的黑豹撞了個對臉。
“謝謝你。”他脫口而出,突兀的伸出手,把剛摘下來的那根玉米遞過去,“謝謝你讓我留在這裡。”
黑豹愣了一下。
隨即微笑起來。
“別這麼客氣。”他用兩隻手接過玉米,就像捧著巴基的謝意,“這是我的榮幸。”
“你想要怎麼樣的新手臂?”
“到了有戰鬥需要我的時候,你再給我吧。”
“好吧。那麼,你現在想做什麼?”
“我能做什麼?”
“任何事。”
當時巴基只是迷惑的看著他,無法明白自己在這個新世界的定位。
但是後來,在瓦坎達的土地上,他確實擁有了一切。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