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
13.
巨大的收益往往伴随着极高的风险。
好吧,郑丹妮承认,她其实并没考虑过暴露的风险,或说她并不害怕暴露之后的结果,这种有恃无恐本质上是一种恃宠而骄,即便她心底埋了许多对利用两人之间感情的愧疚,她依然选择了这么做。
家国利益和私人情感之间,该怎么选择,对军人而言根本不需多想。
只是为何在对上身边那人投来的温柔浅笑时,眼睛会有酸涩到几欲落泪的感觉呢?
她赶在被发现之前将这份情绪压下,笑容明艳,面上一派坦然地接受四周人好奇探寻的目光。
“你不觉得紧张?”从人群围堵中脱身的少将走到她身边,侧头在她耳畔低声调笑道。
她冲着人群昂脖子点头,骄傲的像是来访的某贵妇怀里那只名贵猫咪:“我紧张什么,难道我还能给你丢人吗?”
她今天穿的并非是以往很有军人风格的利落简装,而是特意换上了一身白裙,虽不华丽,却也尽显身材,足够吸引大部分人投以欣赏的目光。
但其实她们彼此心里都清楚,她指的紧张并不是被名流贵族围观的感觉。
至于到底是因会受到军方的猜忌而紧张,还是因某些潜伏在平静之下翻涌的暗流而紧张,那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两人相视一笑,眼底尽是情人间的温柔。在旁人眼中,这只是一幅相敬如宾的美好画面。并非没有人去思考,为何两个来自不同国家的军人能走到一起,但能考虑到这一点的人,多少能意识到这表面的平静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这表面平静,宴会厅的灯光也恰到好处的熄灭。来访者虽有不少军中精英,但更多的人只是普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上层人士,被这动静吓得连连惊呼。
然而这远没有结束。
宴会厅内短暂的骚动被更响亮的枪声压过,黑暗中流弹四溅,击伤了不知多少人,惨叫声此起彼伏,掺杂着不知何时能结束的枪声,直令人头皮发麻。
宴会乱作一团,那么主人无动于衷吗?
这话说给陈珂枪下的冤魂听,恐怕都能被气活。
早在第一声枪响时,她便已拉着身边的女人滚到被掀翻的圆桌后,凭惊人的听力和目力判断出几处隐藏枪手的位置,将其成功击倒。
然而情况不容乐观,她的出手不可避免的导致掩体的暴露,导致火力基本被吸引过来。感觉到坚实的实木圆桌被连接打出好几个孔洞,陈珂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使用剩下的两颗子弹。
将掩体踢开,同时开枪转移敌人注意,随后滚去另一处桌子后面暂避。
可是之后呢?她或许有这个能力全身而退,但在场的其他人,以及一直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的人,该怎么办?
她眉头紧皱,诛杀城内黑帮势力时杀伐果决的少将,此刻却迟迟难以下决断。
或许是关心则乱,她似乎忘记了,她的女人同样是一名军人——是比她顾虑更少的军人。
伟大的头脑总是不谋而合——某小说作家。
陈珂没有想到,她脑中设想的计划会在没有进行任何沟通的情况下由郑丹妮完成,甚至是以一种更加激进的方式。
尽管郑丹妮在准备和她建立关系时体现出的性格与她温和面具下的果断决绝有着明显不同,但郑丹妮的性格基调中绝不缺乏面对困难的勇气,虽说在一些情况下这种勇气会显得近似莽撞……比如说那次持枪直闯城主府的行为。
然而只要细思便会意识到,这看似莽撞的行动下,包含着对承担风险的预测——无论陈珂的态度如何,她都不会有危险。分析过程无需多言,从结果来看她就是赌赢了。
那么,这一次呢?
14.
据后来的事件调查报告记录显示,当时的上尉是直接从圆桌后持枪冲向入侵者,以腹部中枪的代价夺取一把新的武器,此等不要性命的壮举成功吸引了火力,为少将从场内脱身并率部前来解救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这玩意自然是不会记载少将是怎么雷厉风行的击伤击毙剩余的顽固分子,以及过来抱她去找医生时那紧抿如刀削的唇和仿佛翻滚着风暴的眼神……
她是在为什么生气呢?
郑丹妮随手把调查报告丢在桌上,在床上翻了个身,目光飘忽地出了神。
这场暴乱是他们演的一出足以以假乱真的戏,目的直指她之前闯入城主府看见的、陈珂手里那份泛黄的旧卷宗。
她可是职业军人,即便是随便一瞥,也足够让她意识到此物的重要性——这样东西会让她对自己到来的反应如此之大,必然记载着很重要的内容。这一点在她趁入住的机会所进行的暗中调查后得到了确认,这的确就是记载着那批军火藏匿地点的文档。
亲自下手未免落了下乘,到头来还容易落个人赃并获的结果,那时论谁也保不住自己。
何况她也不想让事情发展到这样无可挽回的决绝境地……与个人私心无关,她这么在心里说着。
于是郑丹妮给军方提出的方案是苦肉计。
陈珂得罪的势力不少——这座边境小城里不仅仅有土生土长的本土力量,还有各路想要趁乱分一杯羹的外来势力,经营多年却被一个天降的新兴贵族彻底清扫,任谁都不会咽下这口气,而这正好可以成为掩饰他们行为的幌子。至于书房里的卷宗,只需在混乱期间拓印下来便足够,几乎没有任何被发现的风险。
但要如何让陈珂相信,这群人与自己不是一丘之貉,那就要看戏演的逼真与否了。
其实她只负责提供方案建议,并不负责确定方案与执行方式,是以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群“友军”会以什么方式来完成这次行动,她甚至不知道这群人会不会为了戏演的更像一点牺牲自己……好吧,这倒是不太可能,毕竟她的价值不止于此。
然而付出代价却是必须的,何况在混乱中谁也不能保证苦肉计执行起来不会变成杀人灭口。如此高的风险,总也得保证一下收益。
于是她在向特使递上方案建议后,微笑着提出了一个要求。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再次上扬。
这笑容不说小人得志,那也是成竹在胸,不过落在端了午饭进门的陈珂眼里……
“傻笑成这样,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虽然结合当下情境,可以品出这话包含着以调笑方式转移受伤的郁卒情绪的努力,但这世上可不是努力就一定有正向结果的。
“不解风情”的少将接了恋人一个白眼,想要以故作伤心的浮夸表演换美人一笑,最终还是在看到她强打精神的苍白脸色后叹了口气。
郑丹妮看过陈珂的各种表情,包括但不限于愣怔温柔意气委屈愤怒严肃冷峻等等,但这种夹杂着多种情绪、甚至无法用简单的词语来形容的叹息,直戳了她既不愿以感情做欺骗人心的武器、又不愿看人明明受她利用还为她担忧的纠结心思,逼着她撇开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喉咙的哽咽。
“我不想吃饭,我想喝酒。”年下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陈珂,隐约能察觉到有泪光在闪烁。
“受伤了是不可以喝酒的。”
美色当前还能板着脸义正严辞的吐出拒绝的话语,真不愧是我们定力上乘的少将阁下。
只是定力再高也怕撒娇,她最终没拗过语调婉转的请求,拿了瓶陈年佳酿过来。
“我不喝也行,那你喝给我看。”
什么叫酒不醉人人自醉,陈珂觉得自己光看着眼前托腮含笑,眸光流转的美人,就有了熏然飘忽的上头感,遑论要把这未揭开封口便能闻到酒香的美酒纳入腹中。
但拿都拿了,总不能这时候再退缩。骨子里要强好胜的青年回应着恋人期待的目光,硬着头皮将陈酒开封,纯色的液体翻滚着涌入透明杯里,房内很快酒香四溢。
她酒量其实很一般。
嗯,很明显了。
一杯下去脸上就已经藏不住坨红,双眸剔透的仿佛能溢出光来,靠在床边的身子也不知何时顺着床沿滑落,仅剩后仰的脑袋托在床上,坚持盯着人看。
这人五官端正俊朗,但不知为何,一旦笑起来,眉宇中那股乖觉就再难掩饰。不过她就职以来,深谙上位者该有的神态,即便是笑,也透着轻易拿捏的胸有成竹,或是令人背后泛凉的笑里藏刀,偶尔对着她能有发自内心的开怀,也是眉眼飞扬的朗逸,与眼前堪称可爱的傻气相去甚远。
这伤受的值了。
郑丹妮在心下暗叹这人怎么都很好看的同时,心智没经住酒气侵染,竟伸出舌尖在她嘴角轻点,尝了些许醇酒。
好吃。
可能她没有多余的想法,但对那颗已经七荤八素的脑袋来说,这么一下的威力堪比再喝一杯。再低头时,她差点没能从那双深不见底的透彻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报复心突起的受伤人士,正准备贯彻趁你病要你命的准则,手指勾着陈珂的下巴,将自己“口头”吃过的亏如数奉还时,却见这人缓缓闭上了眼。
“你不必这么做……”
尾音轻的几不可闻,随着酒气消散在空中。
郑丹妮准备吻下去的动作停住了。
这个时候还要把这句话当作是她心疼自己决然的掩护之举,未免也太自欺欺人。郑丹妮本该完全不怕陈珂知晓真相的,因为她没有实在的证据指控自己里应外合的行为,她也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好了一切应对质问的说辞。
可她自己心里明白,她怕的不是质问,而是对方失望的目光。
然而都没有,有的只是醉后心疼的轻叹,即便猜到这是愿打愿挨的计策。
“……你放心,我不是会吃亏的人。”
说完,她轻轻揽了那颗失去意识的脑袋入怀。
15.
这次“暗杀”风波很快过去,官方宣布的案犯是城内几个黑帮的残余势力的报复,在一个月后一并处决以儆效尤。
至于这套说辞是否能取信于人,尤其是身为受害者的少将阁下,就另当别论了。
对于监守自盗的军部特使来说,只需要给出一个交代,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她是否意识到真相,也不重要。
“早知道美人计这么好使,两国犯得着打这么多年的仗么。”战友靠在椅背上,晃荡着杯里的红酒,语气轻佻地调侃着回娘家省亲的上尉。
郑丹妮没有生气,只是推开面前的酒杯,淡然反击:“这世上没有第二个我,也没有第二个她。”
如果说,她听了这话暴起发难,那这意味着她走肾不走心,可现在她竟然平静的接受了这份调侃,怕是已经连肾带心一起栽了进去。
“……你来真的了?”
“我不拿感情开玩笑。”
战友盯着她,几乎要在她身上盯个洞出来:“你还记得你是什么人吗?”
“……朱丽叶?”
面对战友的担忧,郑丹妮的态度轻松许多。对这些担忧,她心里都清楚,不外乎立场和利益之争,以及最后很可能天各一方乃至阴阳相隔的结局。
“可我就是喜欢了。”
固执、坚持,对自己看中的东西绝不撒手,站定了位置就绝不离开,或许只有这个年纪还未经历过风霜搓磨的年轻人会有如斯执着,然而那位呢?
那位自少年时代起就饱尝人情冷暖、出身贫寒的少将,在得知自己被心爱之人欺骗后,还能坚持这份感情么?
她不知道,她也没必要知道。她没有厚颜无耻到认为自己可以用双方努力建立起的感情联系裹挟对方以换取原谅,说的直接点,她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互相利用之上,如果强求原谅和长久,恐怕只能使这段感情提前结束,倒不如推倒一切,以最真实的身份面对彼此。
这个堪称疯狂的念头其实一直存在于她脑海之中,只在暗杀事件后最终成型,毕竟事已至此,她没有别的选择。
当然,要问她是否考虑过陈珂的安危,那答案是肯定的,她对此也早有准备。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她们目前要做的,是如何从陈珂手里夺取那批武器。
那份被拓印下的卷宗上描绘着武器藏匿处的大致地形,不足以让他们精准的找到位置,并且要神不知鬼不觉绕开掌握更多信息的陈珂,难度和风险都太大。最终,他们选择做做一只坐享其成的黄雀。
“我会申请跟随行动。”
“你嫌她不够恨你?”
郑丹妮的笑容洒脱中透着苦涩:“我懒得自欺欺人。”
16.
行动时间是由特使决定的。
郑丹妮在其中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监视陈珂的行动?根本不需要她,军部自有专门盯梢的人员,何况是盯一辆以极高频率朝城外行驶的专车。
这个出行的频率让他们意识到,应该到了动手的时机了。
有些人,天生对危险有着敏感的嗅觉,这种敏感也可以是后天锻炼出来的。郑丹妮不知道陈珂的这种敏感从何而来,但她确实是有的。
刺杀案件结束后,她俩生活回归正常,只是陈珂不再有空闲时间与她一起出门,而是经常性的以公务为名独自离去,一去就是一整天。但晚上回来会趁她睡着偷偷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或者是带一些她喜欢的吃食。
行动的前一天,陈珂久违的给自己放了个假。她说,我们好久没出门逛了,我带你去转转吧。
她们去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黑酒吧
黑酒吧的老板在那次剿灭行动中被杀,现在负责经营的是个普通人,此前的那些小混混和黑帮成员们已经不会再出现在这里,所以也没人认出这两人就是当初在酒吧里闹出过不小动静的主。
陈珂点了一堆酒和一杯水,亲自上手给郑丹妮调了一杯七彩色的酒,然后连水一起推到她面前:“你挑一杯?”
郑丹妮偏头看向好整以暇支着下巴的青年:“挑一杯泼你脸上?”
这回答陈珂倒是没想到,差点被这反问呛到,赶紧干咳两声拉回气氛,正色道:“别闹,我是请你喝的。”
郑丹妮不会天真的认为真的只是出来喝酒,这两个杯子看起来更像是选择的具现化,陈珂此举是试探,还是要她现在就做出决定?
她端起两个杯子,同时往嘴里倒。
她笑着说,我才不挑,我全都要。
陈珂沉默着和她对视,她们眼中映着彼此的倒影,气氛浓稠的像是高浓度的纯浆酒液,熏的人恍惚。
然后她被郑丹妮按在椅子上亲吻。
两人确立关系以来,她是第一次这么被动,含着酒气的湿润双唇甘甜可口,她吮吸着、享受着这送上门来的美味。
结束时的两人,喘着气调整呼吸,再度陷入了沉默的对视,脸上的情动之色还未消散,但她们的眼睛里已看不见欲望。
“回去吧,明早还有事情要出门。”
青年牵了女人的手,漫步出了酒吧门口。她俩没有开车回去,而是在深冬的夜里缓慢的朝城主府行进,像两个互相扶持的落魄行人。
一路无话,最后走到府门前的旗杆,陈珂抬头望着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的旗帜,轻声道:“明天要和我一起吗?”
郑丹妮瞳孔抖了抖,最后她松开了陈珂的手,以更轻的声音回答:“我会给你送行。”
……
果然,我们终究不同路。
17.
第二天是郑丹妮帮陈珂穿好那身大氅,系上领带,纽好纽扣,拉好腰带,披上披风,手法虽有些生疏,但动作轻柔,而享受着的人脸上含笑,目光似水,若是旁边有人见了此等情景,定要道一句相敬如宾。
谁又能想到,她们即将……
在穿戴完毕后,郑丹妮盯着陈珂的眼睛,神情认真:“我会一直等你。”
她没有说回来,她知道她回不来。
陈珂没有用语言回应,因为一切表达情绪的语言都不如一个吻适合。
在目送陈珂的专车离去后,郑丹妮登上了一辆方向相同的军车。
战友这时没再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她也明白,两人应该已经做好了道别。
这批“重宝”隐匿的地点是一处峡谷,她们此行的目的,是在谷口截获运送出来的武器,虽简单,却有效。
只是陈珂出来的速度未免太快,快到像是什么也没做。
她也确实什么都没做,侦察兵在车辆上并未见到装载大型物品,但此时已经由不得他们撤退——如此大的行动,之后必会被知晓,并且拖得越久,失去主动权的可能越大,他们此时没有选择。
看见谷口突然出现大批武装部队,少将下了车,孤身一人走向他们,眼神望着的,是立于人群之后的上尉。
“不想问问我为什么空手而出吗?”
特使面无表情:“现在让你回去取也来得及。”
“不,来不及了。”青年平静的脸上忽现张狂,她当着一众人的面,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遥控器,果断按下。
峡谷的天瞬间被火光照亮,耳畔传来的轰隆巨响宛如天崩,在场所有人无不大惊失色,除了始作俑者。
她仰头望着火红的天空,笑容轻快明朗,好似一个攒了一年的钱,在新年时全拿来买了烟花,亲眼看着它们绽放的快乐的孩子。
她这段时间的频繁往来并非是准备运输,而是埋设炸药,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藏匿地点,正相反,她要做的是,让所有人做这个见证,见证她是如何毁灭这些令人垂涎的武器。
她的家人因此而死,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她就能不存芥蒂的让它们重见天日?
更何况,父亲当年正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得到它们,才选择在火海中葬身。只是他最后也没下定决心销毁这批武器,才导致了之后的争夺。
父亲没完成的事情,理应由她来完成。
特使气急败坏的怒吼被淹没在连环爆炸的声响中,他愤怒的想要开枪泄愤,却被身后的参谋拉住了胳膊——自会有人替他们处理这个疯子,没必要惹上一笔外交事故。
好像又输了呢……对她的动机了然于胸,以她的计策顺水推舟,到最后才发现所有人都不过是受人利用的棋子。
己方的人走了个干净,只留郑丹妮一人。
一举一动都被人猜透的滋味真不好受,尤其是她一直因自己的欺骗之举而感到愧疚,却没想到她的行为同样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陈珂。”她喊了她的名字。
这个称呼从未有过。在她俩还未熟悉的时候,作为下官,她称呼陈珂为少将阁下,语气是公事公办的恭敬;在她俩关系初定时,她脆生生的喊着珂珂,透着恃宠而骄的张扬;在彻底交付自己的那天夜里,她断断续续的念着她的名,由叠字变为单字,颤抖的声音中饱含爱意。
而如今,她对她直呼其名,不再带有任何的修饰。
陈珂的语气轻快:“你不走吗?”
“我为什么要走?”郑丹妮走到她面前站定,“你是认为没有了这些东西,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
“你想的倒是很美,只可惜我没有恋物癖,要交付终身的对象不是这玩意。并且,我也不是贪恋权势的人,我喜欢的不是少将这个军衔。”
无论你是什么人,你都是我的人。
她对着陈珂,再次强调了一遍临行前的那句承诺:“我会一直等你。”
18.
一时风光无两的少将突然以违背军令的罪名下狱,而x城彻底成为了两国分治的城市,以城主府为界,互不干涉。
有的人生涯辉煌,结局却只需一句话。
双方留下驻军,短暂的实现了真正的和平——目前已经没有需要他们争夺的事物,就算该城的地理位置优越,兵家必争,至少也不必在停战的如今挑起战火。
最开始满心不甘的军官,现在自愿的留了下来。
“军人的意义并不只是战争。”她这样说。
成长似乎总是伴随着失去,又在失去的过程中得到什么。
那你得到了什么?
夜晚偷偷潜入已然破败的城主府,郑丹妮爬到屋顶,带着她偷偷留下的那瓶未喝完的酒,摸着口袋里那把她从未使用过的左轮手枪,仰头灌了一口,气沉丹田,借着醉意对着夜空大声的喊了出来:“我得到了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喊声回荡在无人的夜晚里,没有人听到,只有湿咸的液体混进了酒液中,融为一体。
……
“你想要什么条件作为交换?”
“我想要一条人命。”
“军部不会干鸟尽弓藏的傻事。”
“我要的这条命,不是我的。”
“……我们尽量。”
……
陈珂没想到自己触怒了皇帝,竟然还能活下来。长期监禁的惩罚虽重,但她在狱中的待遇并不差,除了没有人身自由以外,她完全可以想开点当作是在度假。
看不到结果的未来,本该如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恐吓着她,可一个连死亡都不再畏惧的人,又有什么能让她害怕?
至于对她很重要的人……她一定能活的比自己更好。
唯一可惜的只有自己无处纾解的想念,她靠在椅背上,不无懊悔的想着当初怎么就忘了和她一起去拍张照做纪念。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五年,她靠着军方的报纸了解到边境维持着得来不易的和平,还运气很好的在报纸上找到一隅对邻国驻军军官的采访。
那张模糊的黑白纸片被她剪下,细细的拿在手里,与她记忆中的那个人进行对比。
其实这张纸片糊到看不清表情,尤其这是一份官方的采访,她就算有表情也该是严肃的,然而陈珂硬是能从其中观察出她眉眼下压的细节,感受出她的不耐。
还是藏不住喜怒的笨蛋啊。
她笑着,把纸片收入口袋。
负责传达命令的侍从看着她这个温暖的笑容陷入失神,这么些年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如此真实的表情,用以伪装自我的面具融化在这份笑容中,令人舍不得打破。
然而军方派来的使者却没有这份体谅,冷冷的打断了陈珂的遐思。
“陈小姐,我们奉命来送你上路。”
“……”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吗?
她微微一愣,然后平静的笑起来。
她被送上了一辆车,一辆开往荒郊野外的车,也没有随行车辆,一切从简。
车停下的时候,场面并不是她设想中一队持枪的士兵,只有停在荒野上孤零零的一辆黑色轿车。
以及车门处站着的一个熟悉身影。
就算五年未见,她依然能一眼认出啊。
她恍惚的从车辆上下来,思绪仿佛被一团浓雾包围,分不清现实和虚妄,直到眼前人轻轻给了她一个吻,并说:“我来接你回家。”
触觉,嗅觉,视觉,听觉,全都正常发挥着作用。
是真实,是不会梦醒便消散的真实。
她们,终于以最真实的面目,面对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