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人生如戏,还是戏如人生?
当帷幕落下,又有谁知道背后演员的真实面目?
可是,为什么要知道呢?
陈珂摘下面具,换掉戏服,转头对上搭档关切的目光,用微笑回应对方的担忧。
尽管她们剧团初来乍到,但城主的威名左近无不知晓,她又怎么会对此一无所知。传闻中城主性子喜怒无常,以铁腕手段御下,治理虽卓有成效,却只有威声没有仁名。
城主驾临剧团首演本是一种支持,但剧团众人心下都战战兢兢,唯恐有什么地方得罪,但作为主演的陈珂,似乎并没有什么压力。
她在剧中扮演一个为爱放弃地位财产的贵族青年,情绪到位激情澎湃,举动神态间尽显意气风流。自然的甚至在表演途中还有余暇给搭档的女演员传达一个安抚的眼神。
或许正是这种余裕,让习惯于人们畏惧目光的城主起了兴趣,竟点名要她入城主府一叙。
对于演员来说,受到当地长官的接见本当得起殊荣二字,但理由如果是觊觎她相貌或是对她心性的好奇,那着实算不上赞誉。
但是她能拒绝吗?当然不能。
于是她遵从命令,孤身一人登了城主府门。
2.
如果仅凭“赫赫威名”去判断,是很难想象,这位城主竟是个二十余岁的女性,更难以想象的是,她接见陈珂的理由,与她游历生涯中遇见的不少贵族夫人小姐的理由如出一辙。
她从来没有同意过这种要求。贵族夫人们不会闹大,而大部分贵族看不上她这样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自也不会允许家中的女眷与她发生关系,是以她保持清白至今。
然而她此时并不能拒绝这样一个据说不把任何礼法放在眼里的一城之主的要求,尤其是对方虽笑着支颔,但目光中隐隐透着的危险气息在昭告,她已经无处可逃。
她自己也就罢了,总不能因此连累了剧团的伙伴们,何况她不是迂腐之人,尤其是……城主的长相并不输给她以貌美著称的搭档。
尽管城主有未婚夫的事情人尽皆知,她依然满足了城主的要求。
“你……不怕我吗?”身材高挑的女人此时窝在她怀里,媚眼如丝地勾着她的脖子,完全看不出白日里那生杀夺予的高傲姿态。
“既然来了,就不会害怕。”陈珂平静地回答这个像是调戏又像是挑衅的问题。她不由想起出发前搭档调侃般的问她是否害怕,她的回答同样是不怕。
她看起来很像是胆小鬼吗?
并非只有城主单方面对她起了兴趣,她的好奇心也是很重的。
从结果上来看,她们的好奇都得到了满足,这是怎样一个双赢的局面啊。
不过……
“阁下,我该回去了。”青年演员斟酌了一会,用了敬称。
城主披衣起身,没回头却能从她含着笑意的回答语气中听出她心情颇佳:“不必着急,我想留你住一阵子。以及,叫我名字就好。”
……郑丹妮。陈珂在心里缓缓的念了遍。
“是,阁下。”
3.
陈珂的谨慎并非毫无凭据,但凡对此人的传闻略知一二,都不会贸然把她的示好当真。
其母早逝,其父风流好色,女人无数却不曾有过任何一个孩子,据说这件事与还是大小姐的郑丹妮有关,但在没有证据之前,城主不能也不敢对自己唯一的继承人做出什么。在老城主去世之后,刚年满二十的她接任,计策多变手段狠厉的整治了城内混乱的诸多势力,为她的统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她不太在意名声,从小就对他人指点视若无睹的桀骜少女,在步入政治场后依然如故,但这不等于她不懂妥协。恰好相反,她在必要时甚至愿意以自己做筹码,这从她众多传闻之一中可窥一斑——推翻了其父几乎所有的治理之策,却唯独留下了其父在她年幼时定下的婚约,因为婚约对象是帝都的世家贵族。
连对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如此算计,若还认为她会对欺男霸女有什么心理负担而下不去手,那未免太天真了。
陈珂安心的在城主府住下,剧团曾经派人来和她聊过,但很快离开,快的像是什么都没说。
郑丹妮从门外进来,在她身边坐下,熟稔地把下巴搁在她肩头,笑道:“怎么不和你的同伴多聊聊?”
有什么可聊?总不能聊让他们拼命闯进城主府救她走吧。
“我让他们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很好。”
这个回答简短却很实在。陈珂不打算向这个年纪轻轻坐稳城主之位的女人隐瞒剧团的担忧,和老手玩心机的危险比实话实说可能带来的不满,聪明人无需在如此明显的利弊之间多做权衡,更别说她不会坐视这样的不满发生。
在交代她们之间并不稳固的关系同时,话中明确表示自己不会离开的意思,及时止住了那颗不轻信他人的多疑之心多想的可能。
显然,郑丹妮对她的回答很满意,陈珂能感受到一直飘在她耳畔的森冷气息转暖。
玩火容易自焚。她在心里叹道。
女人对她走神的表现略有不满,挑起她的下巴,有些大力的亲吻着她的嘴唇,有丝丝血迹从她被咬破的下唇上溢出,不待流下就被对方舔舐一净,餍足的神情落在陈珂眼里,活像一个饱食的吸血鬼。
4.
陈珂本以为她们的关系只是露水情缘,等郑丹妮玩够了自然会放手,想来以她城主之尊,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不至于紧抓着她一人不放。
但好像事情的走向脱离了她预料的轨迹。
比如说对方的认真程度。
那日她被喊去书房,以为城主阁下又有什么新鲜的情趣,看见的却是郑丹妮坐在书桌前疲倦的捏着眉心。
“越是劳累的时候,越是想要个人陪伴。”那平日里多是言笑晏晏难见真心的女人稍稍一抬头,对她未说出口的好奇做出了回答,口气随意却要比她任何轻易出口的“我很喜欢你”来得真切。
尽管陈珂本就没有离开的打算,听了这句话后暗自叹气,她有些担心自己是否担得起这样不知由来的认真。
而等到她唤来副官与之讨论起了如何应对来自帝都对地方势力的怀疑时,陈珂开始浑身不自在甚至想要离去的程度。
然后等听到她商量起政敌争斗的一些暗黑手段时,她的眉头彻底皱起,努力维持的平静神情险些被打破。
且不说她对这些危险话题并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厌烦,更为难的是,她要怎么以平常心对待这看似试探实则交心的举动?
郑丹妮把自己真实的那一面展现给她,既是灼热滚烫的的邀约,请她介入自己的生活,也是笃定她不会离开的自信。
不会,不敢,或是不能,并没有区别,不是吗?
陈珂只能苦笑,她甚至对方不知道这样热切的情感和态度因何而起,更别说应该如何对待。
毕竟这同时昭示着,她不可能在知晓她的秘密后安然离开,除了成为她的人以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5.
过早地打出底牌,在牌局中不是明智之举。
郑丹妮没少参与人心博弈,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出牌如其人般随性,带着“我便是这么做了你会如何回应”的期待,以及不必明说的骄傲。
我把选择权交到你的手上,你做出的选择只能是我,没有不是的如果。
尽管她们相识还不到一个月。
不过是寂寞了这么些年,怎么会遇到个目光澄澈不带任何算计利用的人,就轻易地沦陷呢?
她怎能想到,自己一度嗤之以鼻乃至倒欠为负数的感情,会以另一种方式来找她讨债,连本带息的那种。
所以,看起来拿捏人心轻而易举的城主阁下,当事情落在自己头上时,惊讶地发现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她的感情观念中没有直白表达这一说,这是一种将自己置于被动境地的做法,她更加习惯于主动争取,与其等待他人未知的怜悯施舍,让对方心甘情愿的献上她所想要的不是更美妙?
加之多年争斗中磨练出的多疑之心让她更迫切想要看见陈珂的另一面——人性复杂,非至亲之人又岂能窥得全貌。她调查过对方的基本信息,得到的结果是身世清白,但送来的档案中有部分据说因火灾损毁,令她产生了些许怀疑,并且她直觉这人面对无言的逼迫,快速判断利弊后痛快妥协的气度,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陈珂对她一见钟情这样白日做梦一般的可能性被她当先排除,毕竟她不觉得世上存在几个拥有如她一样古怪内心的家伙。可同时她又不认为这样一个有着坚定目光的青年会单纯因权势妥协,那么除去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简单的理由,是否还存在着其他可能?
总之,上述一切都直指一个现实:她绝不会先行打开心门,只有在试探和计谋的协助下,真正握住了这个人的心,她才会考虑把在她看来最没有统治力的真心道出。
6.
“不开心?”忙完之后郑丹妮不肯入睡,但在索取之前得先抚平某些人打了结的心思。
“不敢。”陈珂口气淡淡的,却也没有挣开她伸过来搂着她脖子的那双手。
这回倒是大胆起来,敢直接和她摆冷脸了。
不过她并不生气,而是为自己慧眼识珠抓住了这个聪明人感到骄傲,越是强大的对手,越值得去征服。
“如果我的急切吓到了你,我可以道歉……但我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想法。”她神态诚恳,不似作伪,但怎么看都更像是在……博弈。
如此没有安全感的举措实在令感情充沛的陈珂叹息,她宁愿郑丹妮另有所求,也不愿看到她用如此曲折的方式,只为获得一个她张口问问也许就能得到的答案。
不过好在她没有直言,因为她现在也不知道答案。
既然是博弈,那就看谁先投子认输。
陈珂所流露出的这种奇妙且与她身份不符的骄傲,曾受到剧团搭档的劝告。
刚过易折。
不到最后,谁折还未可知呢。
她嘴角轻轻上扬,虽笑着却听不出笑意:“我只是担心,我还没有到能够让阁下如此放心的那一步。”
郑丹妮一哽,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这挑破窗户纸的自谦。
破局最好的办法,就是直言她愿意去相信接纳,但她并不会这么做,理由与她的性格经历相关,在此无须重复赘述。她本也可以采取更好的应付方式,以她一切皆可利用的心性来说,但最终她选择了沉默,放弃这种无谓的拉扯。
适当的示弱在她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7.
陈珂没想到自己这话真能问到她无言以对,当她察觉气氛中诡异的沉默四散,搂着脖子的那双手力道渐渐变弱时,决定还是给个台阶让这件事过去。
“你今天累了,好好休息吧。”
从她幼时母亲去世后,还真没人再以这种温柔的口气和她说过话。虽说说话的是谁更重要,但兼以这种口吻,加上她确实累得有些迷糊,让她那扭成窗外爬山虎般的玲珑心没能发挥其别扭的加工功能,竟老老实实的从了。
“嗯……”郑丹妮把头埋进陈珂怀里,尾音拖得老长,不情不愿的委屈中又冒出一丝丝乖顺,既与她阴晴不定情绪下的危险气息相悖,也完全不符合她们近期相处的虚假温情,古怪的陈珂好一阵欲言又止。
同时意识到不对劲的,还有郑丹妮心里残存的那部分清醒理智。
休息这事本身不大,然而她意识到自己这被一句话给说服的妥协姿态,瞬间心里警铃大作。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住阵地的同时予以反击,怎么还没等对方倒戈来降,自己先被温香软玉的“美人计”诱惑到了。
于是她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中计”般,猛然一个翻身,把陈珂压着准备解她的衣扣。
她却没想到这小小演员的力气竟也如此大,一通扭打拆解之后,她反被对方按着双手制服在身下,唯一的战果是她用牙咬掉了陈珂睡衣的头一颗扣子,露出锁骨下晃眼的一片白。
但即使如此,那对眼睛依然不带羞涩、退缩与谄媚,只是安静的注视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但在对方眼里,大约并没有区别。
“真的要吗?”是商量的口气。
她点头,此前不自觉敛去的笑容重现在眼底。在折腾一番后她也已经是衣衫不整,此时的气氛堪称香艳,如果这家伙能到这一步依然坚持不做,那大概不叫坐怀不乱,叫无能。
更决然一点说,是没有半分情感。
郑丹妮心里有些许她不愿承认的惴惴,因为她并没有考虑过被拒绝之后该怎么做。
但好在,纯种正人君子的确不存在,至少陈珂不是,抚过她腿部的那双手的灼热温度出卖了她的想法。
8.
剧团又来人了。
这次来的是陈珂的搭档,以探望之名登门拜见。
人她留了两个月了,来问问情况也是人之常情。郑丹妮这次没有让侍从推脱,而是直接请人入会客厅,她与对方打了个照面,短暂聊了两句后微笑着离去。
搭档和她相识已久,知根知底,该说什么的时候不必隐瞒,可见到她第一面时却满脸写着难以言明。
“怎么了?”青年神态平和泰然,与剧团成员设想中的被迫截然不同。
“她……有点危险。”搭档咀嚼着字句,倒不愧是演员,说话时掂量的口吻带着职业病般颂读台本的谨慎,和陈珂刚入府的表现如出一辙。
面对搭档看穿本质的发言,陈珂淡淡的笑了笑,看不出情绪,却是默认了这个判断。
她会见郑丹妮的时候,没有她想象中霸道占有的发言,态度随和的与她这个时常和陈珂扮演情人的搭档交谈,对她提出会面的要求也一口答应,还放心的让她俩独处,要不是行动上让她们吃了无数次闭门羹,她险些要以为这位城主当真是个良善之辈。
这些她会不知道吗?不该。但她想要离开吗?不想。
难不成……
搭档看着她的脸,手指在掌心摩挲着,没把心里所想的话说出口。
“有什么需要,剧团都会尽力帮助你的。”没有根据的猜测被她憋在腹中,她们的对话止于这句充满暗示的承诺,她却不知道,陈珂是否需要这样的承诺。
万一,她真的心甘情愿呢?
回想起陈珂提到城主时的笑容,搭档对其他剧团成员的询问保持了缄默。
9.
陈珂是否心甘情愿这件事情,没有人比郑丹妮更想要知道的了。
关系越是进展到她以为的深处,她越是戴不住她惯用迷惑他人的面具,于是她放弃了旁敲侧击的试探,转而执着地询问她是否愿意离去。
明显的欲擒故纵是上位者的直接。
不过,进攻非她一人的特权。面对这个听了好几次的问题,以往都顾左右而言他的陈珂,这次破例发动了反击。
她说,我的做法,取决于你的想法。青年人的双眸依然澄澈,看不见敷衍和作伪。
你一味的想我寻求答案,那你以什么来证明你值得我给出答案?
她笑笑,又说道:“我听说你在帝都有个未婚夫。”
那是在郑丹妮年幼时老城主和帝都某家贵族定下的婚约,她即城主位后没有单方面撕毁婚约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她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需要这份势力的帮助。
这个问题虽然难以回答,却让郑丹妮绽开了笑颜。这可是她这些天来,对于她这个问题第一次算得上是认真的态度。
“我贪恋权势,也贪恋你。”
兼得的好事上哪去找,偏她就是要自信满满的宣告她全都要。
可不能纵容这贪心的毛病。陈珂推开凑过来的那张脸:“还是等你哪天的选择只有我的时候,再来询问我的想法吧。”
“在这一天来临之前,先让我先支取点利息如何?”郑丹妮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眼波流转间竟似要勾人心魄。
她手上推卸的力道和那天扭打的相比简直微不足道,简单的让人嗅出她并不排斥的情绪,既然如此又岂能放过这趁胜追击的大好机会。
在精力彻底消耗一空之前,郑丹妮在她耳垂上留下一道细密的齿痕,伴随一句微若蚊蝇的呢喃溜进她心底。
“你什么时候让我见到更真实的你?”
她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合适的时机,大概……到不得已的时候吧。
陈珂抬手,将逐渐入睡的女人拥入怀里。
10.
出事了。
剧团长沉着脸敲开了剧团女主演的门,把一张报纸甩在她面前。
城主遇刺,刺客是……
……
是她政敌派来的人,她猜都懒得多猜。
医生小心翼翼的给郑丹妮肩上的伤口上药包扎,生怕撞上她肉眼可见的怒火,成为枪口的炮灰。
当然,这个普通的医生自是不会知道,真正惹她生气的,并非是被她逼上绝路的政敌竟然垂死挣扎派人来暗杀,而是在她肩膀中枪后,才从她床边暗格中摸出她藏匿的手枪击杀刺客的陈珂。
伤口兀自滴血,女人也没去看刺客身上留下了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线索,而是转头将做了她枕边人三月有余的青年死死按倒在床上:“这百步穿杨的枪法,真是恰到好处的出手啊,需要我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吗?”
她可以不计较陈珂是怎么知道她给自己准备的武器藏在何处,也不是没对她有所隐瞒的事情做好心理准备,可是就非要等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才肯“暴露”吗?她是不是还要为自己的“重要地位“而窃喜?
青年眼神依然平静,郑丹妮只能从她眼中看见倒映着的怒火中烧的自己,触不到其他任何情绪,这不由让她怒火更盛。
“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不能久拖。”
不断有血迹滴在她脸上,但这些连同对方几乎能化为实体的怒意依然不能让她变了脸色。
确实过分。被关押的陈珂事后回忆起自己的反应,浇灭了心头升起的丝丝委屈。
最后郑丹妮瞳孔中的怒火燃烧殆尽,冷冷注视了她几秒起身,甩开她伸过来搀扶的手摔门而去。
随后她被冲上来的士兵收押,在狱中听见看守们闲谈中提及,她的罪名是间谍罪,罪行是潜伏刺杀。
……
女主演接过报纸,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这些年来,承蒙您的照顾了。”
11.
她们需要时间去冷静下来思考,她们对于彼此来说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郑丹妮来见陈珂,是又一个月之后。
“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城主阁下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涵养,脸上难见喜怒。
“我没有恶意。”
当然没有恶意,如果有的话,以她对她不设防的态度,够死好多次了。
她想听的当然也不是这个。
想来要等到她快被人杀了才出手的秘密,怎么会因为被关了一阵就吐露呢。
郑丹妮脸上的冷漠之色渐浓,沉默的气氛凝重压抑的让人难以呼吸,但陈珂不为所动。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她那莫名的骄傲阻止她为自己辩解,出手太晚是因为她在寻找开启暗格的方法,这话只能解释她以为的无关痛痒的疑惑。
你信自然就信,不信我说什么也不会信。并且,我的身份真就那么重要么?她垂下眼,停止了无意义的对视。
但很快她的下巴被狠狠挑起,终究是主动方先抑制不住想要得到回应,青年被迫仰头直视女人的质问目光。郑丹妮看见她眼中有犹豫,可是等了许久这份犹豫也没能转化为坦诚。
我要怎么做才能换来你的认真对待?
像是泄愤般,她凑上前去,状似亲吻,实则啃咬。她此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类举动,但至少作为承受者的陈珂来说,她分得清什么叫情趣,什么叫惩罚。
至少不会是这种,让坚忍如她也忍不住发出闷哼的剧烈疼痛。
据说血液能够激起人性中的原始本能,郑丹妮盯着她血肉模糊的下唇,不禁再度欺身向前,但这次是温柔的亲吻,只是触及到伤口依然疼痛。这种带来痛苦的温柔让陈珂意识一阵模糊,朦胧间她抬手想要触碰对方,手上锁链传来的禁锢力度提醒了她,她当下的阶下囚身份。
同时也提醒了施暴者,她此时正不合时宜的动情。
像是掩饰情绪,她不再与陈珂对视,直起身冷冷丢下一句“我等你想清楚为止”,干脆地转身出了狱门。
“你总不能一直关着我。”
“就算关你一辈子又如何?”
女人头也不回地走了,监狱里的光芒瞬间暗淡下来。
12.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陈珂并不是从郑丹妮嘴里听见的这句话,而是来探监的搭档。
有钱能使鬼推磨,城主不在,她自有办法进来。毕竟她说过,会在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
听完陈珂叙述的前因后果,搭档脸现恍悟之色。
“听说,城主前往帝都了呢。”她慢悠悠的道出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在注意到陈珂微变的脸色后难掩笑容。
“大概是彻底失望,准备去订婚了罢。到这时候了,你不该做点什么吗?”
她怎么想不重要,你怎么想更重要。
搭档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像一把直射心脏的刀刃,剖开她隐藏极深的内心。
青年不改沉默,但显然不是无动于衷。
“探监时间还剩十分钟,你做出选择的时间不多了。”她似乎看穿一切的搭档靠在门边,悠然的燃上一支烟,等待她的回答。
果敢决断,在这方面她比不上郑丹妮,无论她此行为何,都要比自己这固守原地不肯迈步的行为要强得多。
……所以啊。
事到如今,到底是谁还在在乎身份呢?她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就算被误解,难道她真的就要放手吗?
她摸了摸心口,感受到心脏非同寻常的跳动速率,终于意识到她早已不愿离去的事实。
她徐徐开口,叫住背对着她的搭档:“我想,我是时候需要帮助了。”
13.
泥人尚有三分土气。
郑丹妮不远万里的登门拜访她的便宜亲家,却连吃了好几次闭门羹,可把她那桀骜脾性憋的不轻。
但这回她一定要把事情彻底了断。
“贵府仍然找不出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来见我?”她冷笑着看眼前赔笑的管家,决定不再留面子。
这推脱之词的理由她清楚,不过就是她那传说中的未婚夫对权势全无兴趣,成年后就离家出走至今未归,宣称是在外游历但全帝都无人不知,如今见她登门,不知如何应对罢了。
“不必躲着我,我这次来不是来逼婚的,我是来退婚的。”她笑容淡去,表情平静却透着不可动摇。
“退……退婚?!”眼前的管家果然吓得不轻,惊讶到连说话都不太顺畅。
“不错。”
谁让她对那家伙没辙呢,尽管她在乎的并不是所谓的真实身份,而是一个态度,但既然非要等她做出选择才肯表态,那她就做给那家伙看。
“我知道我的未婚夫不在,我也不在意她在不在,今天我只是来退还婚约的,贵府当家接与不接,此后都与我无关。”
管家的脸色涨红,支吾着不知如何作答。
“可是不巧,她在。”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她耳中,穿戴整齐的青年含着笑从侧门向她走来。
能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也不枉自己匆忙赶路,还老早就电报转告父母让他们躲她几天。至于她不打招呼的突然出现……这小小的恶趣味就当作是自己被关了这好一阵子的报复吧。
陈珂望着郑丹妮难掩震惊的眼神,眼底戏谑一闪而逝,脸上笑容温柔且诚挚。
怪她当初一时好奇要接近自己从未谋面的未婚妻,怪她明明动心又碍于骄傲不肯明言,怪她瞻前顾后不敢揭示身份,到头来还是等着对方先迈出那关键一步,她才明了主动的时机。她性格中潜在的骄傲使她容易卡在牛角尖里难以转圜,但一切又只需她想通。
再不表露心迹,就要来不及了啊。
她向着呆立原地的女人单膝跪下,递上一枚刻印着狮鹫纹样的徽章:“您的未婚夫赶了回来,并说愿用余生去偿还犯下的错,不知道您是否愿意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