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郑丹妮照例准备翻出学校上网，被墙下那个新上任的值日生拦住了。
“这位同学，翻墙翘课是不对的。”
她低头看着这位天真的值日生：“所以呢？”
对方似是没见过如此理直气壮厚颜无耻的存在，愣了愣才说：“所以你赶紧下来，报上年级班级姓……”
话音未落，郑丹妮从墙头跳下。
落在墙的另一头。
老实巴交的值日生回学生会报告的时候才得知，这是全校公认不需要管也管不住的校园一霸。
混了多年才混上个值日生立志恪尽职守的陈珂，在上任第一天就碰到如此刺头，梦想还没起飞便折翼落地。
2.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老实勤恳的少年在一段不成功的跟踪式蹲守后终于又一次抓到郑丹妮的把柄。
正在准备打架斗殴的少女摆开架势，气势汹汹地盯着对面一群混混。
陈珂憋足了气，一口从丹田里释放出来：“不许打架！值日生查岗！”
双方，虽然其中一方只有一人，纷纷转头，眼神中尽是……
看傻子的怜悯。
郑丹妮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去去少管闲事，等会打到你跑去老师那里哭多麻烦。”
老实人一时语塞，不等反驳说自己没那么没出息，两边已经动上手了。
就像有句老话说的，贪官贪，清官要比贪官更会贪，而制服打架的小混混们，得比小混混们更能打。
陈珂想到此节，捏了捏拳头，加入战局。
并非各打五十大板那样的简单粗暴，而是更简单粗暴的加入了看起来弱势的郑丹妮一方。
“找值日生当帮手，丢人不丢人啊！”被两个人打退的小混混头目发出悲愤的指责。
陈珂既没想到这群人这么不经打，也没想到郑丹妮这么能打，又陷入语塞。
而郑丹妮尽显小霸王本色的嚣张一笑：“哪来这么多借口，输不起吗？”
气跑对手后她大咧咧的拍了拍陈珂的肩膀：“不错嘛，还挺能打。这次我记住了，下次有事我罩你。”
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眼看自己便要被逼上梁山，陈珂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没有要帮你……哎呀也不是，总之我只是不能看着你们打出事来。那既然他们跑了，你得留下年级班级姓名，接受处分。”
压根不在乎这些的少女翻了个白眼，指了指丢在花坛边的书包：“自己找本书看去。”
陈珂半信半疑的走过去，把书包里为数不多的书本翻了个遍，比书店里的还崭新洁白。
“你这上面也没名字啊。”
啊，郑丹妮摸摸后脑勺，想起来自己上次在书本上写自己信息，还是在学期末收上去应付大检查被班长按着头搞完的。
“拿来我现写。”
唰唰几笔在扉页龙飞凤舞的留下个人信息，她侧头看这人一脸认真的在登记本上抄好，衬衫板板整整熨熨贴贴的穿好，扣子扣到最顶上一颗，有几分傻气又有几分帅气，看的有些出神。
最后是陈珂一脸担忧的在她眼前摆手才唤回她的神志：“你没事吧？前面被打到脑袋了？要去校医那里看看吗？”
这三连问把郑丹妮活活气笑了，她一把握住陈珂的手腕往墙上一怼：“我看你才要去看看脑袋。”
如此场景诡异的连素有榆木脑袋大直男外号的少年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结巴着发问：“那、那你在看什么？”
还有能不能先退开。
面对身高与自己不相伯仲的少女，她本能地察觉到不妙却莫名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郑丹妮嘴角上挑，学着电视里强抢民女的地主少爷口气：“我在看你啊。”
还不等陈珂反应过来具体哪不对劲，她伸手扯开这人衬衫最上头的两颗扣子，露出锁骨。
“好看多了。”她松开陈珂的手，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潇洒转身而去。
3.
翻墙翘课之类的是小事，打架斗殴可不是，郑丹妮本已经做好了接受处分和训话的准备，却没在学校大黑板报上的通报批评那一栏看到自己的名字。
顺便看了眼本周值日那一栏，找到了想要看见的那张面孔。
和相关信息。
下课后把袖箍戴的整齐准备出去值班的陈珂，在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中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郑丹妮。
“你来找我？”
“对啊，”她拽的不行的看了一圈，逼退那些眼中包含好奇和看戏态度目光的人，才继续说道，“我来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没把我报……呜呜……”
亏陈珂福至心灵预感到不对，在郑丹妮把话说完之前捂着她的嘴把她拖到无人的楼梯转角。
“你干嘛？！”炸了毛的少女差点扬起拳头。
“你别在大家面前说啊，不然我得遭殃。”
郑丹妮撇撇嘴：“就这你都在意，那他们都看见我来找你，也看见你拉我出去，要不了多久你和我这个小混混玩在一起的消息就能传开，你岂不是更受不了。”
“那倒不至于，”陈珂没听出来她这是调侃，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口气认真，“交朋友的事情，和别人有什么关系，但徇私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这份态度让郑丹妮很是舒服，她笑着拍了拍陈珂的肩膀道：“说得好，你这个朋友我交了，日后多多关照啊。”
陈珂没想太多，单纯的把这句话当了客套，报之以同样灿烂的笑容。
4.
有一就有二。
有二就有正无穷。
不知多少次（被迫）对郑丹妮“违法乱纪”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陈珂也练出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没有人逃课？我怎么好像远远看到有人翻墙？”教导主任翻着登记本问道。
“没有，您看错了，是只小野猫。”
教导主任怀疑地看了看墙头再看了看陈珂，却也没想到这个在他印象中听话老实的好学生在胡说八道，想着是不是这段时间工作太多累着眼睛，得吃一段时间的胡萝卜了。
等他走了，郑丹妮的脑袋从墙那头探出来：“谢了啊。”
“你咋还没走？！”陈珂吓得不轻，赶紧回头看看教导主任有没有杀个回马枪。
“哎呀怕什么，他走啦，”郑丹妮从树上摘了颗小青果子往陈珂脑袋上一丢，惹来对方毫无杀伤力的瞪视，“我这不是怕你暴露，留下来给你打圆场的嘛。不过没想到你这家伙现在说起鬼话来也这么顺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舌头打结的笨蛋了。”
陈珂只感觉一阵头疼，甚至没心情去计较那个“笨蛋”的评价：“你可别了，还不如赶紧走了死无对证呢。”
看她这份怂样，郑丹妮反而心情舒畅：“好啦那我走了。为了感谢，下次带你也出去转转。”
“不用了！”
“我走了听不见！”
5.
为保证学业，学校规定高三学生不能担任学生会职务。
“那以后就没人包庇我了啊。”郑丹妮双手抱着后脑勺，语气惋惜。
“挺好的，我再也不用为了你扯瞎话了。”
看着陈珂头也不抬奋笔疾书的样子，郑丹妮坏心突起，伸手抽走了她手里的笔。
习惯了她一切奇葩行径的少年波澜不惊地问了句干什么。
“我带你出去玩吧。”
“不行。”陈珂一把抢过自己的笔，又低下头去。
“喂你这人就很没有意思，少写一天作业又不会死。”
这次陈珂没有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她，反倒是有几分好笑。
她说，可这是你的作业。
郑丹妮愣了愣，对上陈珂眼底越来越深的笑意，突然也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很在意这件事？”
这下换作陈珂愣住了。
“你不在意为什么还要用每天一包辣条收买我给你写？”
还要守在我旁边监督。
陈珂在心底犯着嘀咕，全然不知少女心事。
“……要你管！总之今天不写了陪我出去玩！”
“喂喂等我收拾好书包……”
不过幸好这次没翻墙抄近道，毕竟是放学时刻以及某人放不下包袱。
路上郑丹妮突然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买椟还珠的用作业这么蹩脚的借口？
“我说，要是我不收买你，你会帮我吗？”
少年侧头看她，昏黄的路灯照在脸上，给她一种温柔的错觉。
“会的。”
郑丹妮笑了，她伸出手去，搓揉着在她笑容下不好意思转头的少年的脸，惹来对方无奈的斥责。
似乎……也不是错觉？
6.
其实郑丹妮不怎么打架。
她这么向陈珂解释，说自己多是自我防卫才动的手。
“有人欺负我被我打回去了，总有要来找场子的，次数多了还给我传出个校霸的外号。”她口气有些不屑。
“怎么，你不喜欢？”
“谁会喜欢啊！我又不是真的恶霸！”少女愤愤不平的咬下冰棍一角，声音清脆的让人忍不住担忧她的牙。
陈珂还没想出安慰之词，就听郑丹妮自己安慰自己起来：“也好啦，因为这个名头没什么人敢管我，省了不少事。”
看清她眼底的些微落寞，少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郑丹妮也难得没对她这个把自己当小孩子的动作做出应激反应，安静了一小会，下垂的嘴角突然又扬起：“不过我马上还真有一场架要打。”
这话给陈珂吓了一跳：“你和谁打架？”
郑丹妮起身拉了拉外套，随口解释道：“那天碰到校外两个社会人士欺负我们学校的女生，看不惯就把他们打了一顿，结果跑去找老大求救了，和我约了个地方决一死战。”
“那你别去啊，我找老师去！”陈珂此时的反应尽显好学生本性，她一骨碌站起，转身就要去教师办公室。
“别别别，你干什么啊，多大点事就去找老师，”少女叼着冰棍一把把人拽回来，“何况人家真要找我麻烦的话，找老师有什么用，迟早有一天会在学校外蹲到我的，还不如早点彻底解决。”
说完也不等陈珂再说什么，挥手离去，只留了个潇洒的背影。
“……笨蛋。”站在原地的少年最后小声嘀咕了一句。
7.
“就你一个人？”
足有二十多人的社会人士团体，看郑丹妮孤身赴约，发出此起彼伏的嘲笑。
“一个人够了。”少女深沉且帅气的侧头看着他们。
“不，是两个人。”
从众人背后绕过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女孩子，边走过来边脱掉身上的校服。
“你来干嘛啊？！”郑丹妮忍着气压低声音在陈珂耳边质问。
她面不改色的答曰：“帮你啊。”
“我要你帮？”少女眉毛挑的老高，却很快在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败下阵来。
好吧……她确实打不过这么多人。
然而就算她俩也打不过二十多个人，这可不是上次不过五人之数的敌人以及顾忌着在校园内不敢打得太厉害。
少年对此心知肚明，却只笑了笑，拍拍她肩膀轻声道：“我已经报警了，咱们能拖一阵是一阵。”
郑丹妮瞪大眼睛，对她这等以身作饵的行为表示算你狠。
然而亲自钓鱼总要付出代价的。
等警察赶来，两人已经被揍的头破血流，但幸好并不很严重，警察把她们送去医院，一边联系了她们的老师家长。
郑丹妮抱着好像骨折了的左手，同情的看了眼脑门被人敲破了个口子刚止住血的陈珂，口气沉痛：“你完了。”
也不知是头疼还是心疼，她两眼一闭：“是，我完了。”
果不其然，她在缝针的过程中挨了老师和亲妈的混合双骂，还被指着脑袋说以后不许和闲杂人等往来。
原本无精打采垂头挨骂的少年猛然抬头：“她不是闲杂人等。”
8.
在此之后，郑丹妮来找陈珂的次数少了很多，按她的说法是不想影响她冲刺阶段的学习。
对，没错，这样的想法并没有问题，可当事人却忍不住自己的心事，每每在放学时都会隐含期待的用眼角余光注意着教室门口，会不会出现那个熟悉身影。
结果当然是没有。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高考前夕，同学们约着去看考场，走之前说最后一天了不如约顿饭，得到多数人的响应，安安静静跟在人群后面的陈珂推脱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拒绝了邀请。
别的事情。她站在校门口出神，手里手机停在拨号界面，迟迟没有拨出去。
因为她想要联系的那个人正朝她迎面走来。
“不回家吗？”
她摇头，明明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沉默。
最后两人走到学校操场，在草地上坐下，相顾无言。
是郑丹妮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你生我气了？”
“没有，我没那么小心眼。”原本脸上写满心事的少年露出浅浅的笑容。
“是啊，你本来挺好一人的。只可惜认识了我，什么不好的事情都跟着我做过了。还好至少没有影响你的成绩，不然我肯定要被老师骂死。”想到老师那横眉冷对的模样，她缩了缩脖子。
陈珂看她这样子笑容更深了：“你也知道怕啊。”
郑丹妮抬手给她脑门上一个爆栗：“我不叫怕，叫烦。”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陈珂不想和她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便顺了她的话头，“但其实你带我做的事情我并不后悔，在遇到你之前的日子，回想起来还真有些无聊，跟着你挺有青春期的感觉的。”
郑丹妮刚拧开瓶盖正喝水呢，听了这话差点喷她一脸，“你的青春就是跟我欺上瞒下逃课翻墙打架混战？未免也太叛逆了吧，你可是好学生诶，我说你是不是发烧了净说胡话。”
“没有，我是说真的，”她握住郑丹妮伸过来想摸她额头的手，一脸正经地继续说道，“我的确从你身上感到了最青春的部分，不过还没有正式实现。今天是青春的最后一天，我觉得也该试试了。”
看见陈珂眼中闪烁着的不知名光芒，郑丹妮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被夕阳晃花了眼。
“什么叫做青春的部分？”
“你说呢？”
面对她的反问，郑丹妮感觉自己好像明白可又说不上来，她下意识握紧陈珂的手，追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嗯……”少年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突然凑过来吻了吻她的嘴角。
“我们早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