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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时钟跳到凌晨两点，任季一个人愣愣地坐在狭小学生公寓的单人床上。屋子里很暗，浴室就算关上门也会传来下水道因老化发出的声响，带着一股霉味的窗帘耷拉下来一节，被迫露出一道缝隙。
忍了又忍，任季终于在反复打开又划走无关紧要的软件三次后点开了微信的图标，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指尖却有细微的颤抖。
唯一的置顶聊天在最上方灰扑扑的，没有任季期待的消息提示图标。
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却感觉口腔中更加发苦。
她扯了一下嘴角，点开了那个备注名只有一个爱心的聊天框，瞬间满屏的绿色涌了出来。
“睡着了吗？”
“宝宝，你们吃晚饭没？”
“在干嘛呀？”
“想你了...”
“怎么不理我？”
...
滑倒最上面，是今天早晨她发过去的一条“早安”。
而对面始终是沉默的。
任季握着手机，目光呆呆地看着屏幕，打了一句“我睡不着”，很快却又删掉了。
她点开对方的朋友圈，没有更新，还是一样的内容，那些她已经看了无数遍、偷偷存在相册里的照片。
最新的一条是两天前定位在巴黎的朋友圈，只有一张图片，是一个女生拎着川久保玲的红色法棍包，穿着shushutong的灰色套装站在埃菲尔铁塔下的样子。
左下角的小红心是界面是唯一的高饱和颜色。
任季在皇荻发的第一时间就点赞了，这张照片她也偷偷保存了下来，放大看了很多遍。此刻她又一次下意识地双指放大照片，聚焦在对方的脸上。
女生虽然没做表情，眉毛却天生弯弯的，像小月牙一样。鼻子小巧挺翘，嘴唇肉嘟嘟的，看着看着任季又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办？
她退回了两人的聊天框，斟酌再三，发了一条“宝宝你朋友要待多少天呀？”，随即又迅速补了个可爱表情过去。
还没等她像鸵鸟一样开启免打扰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任季瞬间坐直了，然而在看清消息后又卸了力。
“无语。。被你吵醒了。。”
任季一下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打字，“对不起”三个字还没发出去对面的消息又传来了。
“三天吧，咋了？”
任季忙又删了刚打的对不起，回道：“没事我就问问啦”，又补了一条，“抱歉吵醒你了宝宝...你快继续睡吧！晚安！”
对面没有再回复，任季等了一分钟，终于确定皇荻应该是不打算回复了，这才敢把手机锁屏。
她抱着手机从床头慢慢滑了下去，黑色的长发绸缎般堆在枕头上。双手交叠着握住手机轻轻放在胸口上，任季盯着在夜色下透着蓝色的天花板思绪纷乱。
皇荻是她的女朋友，两人在一起刚满两个月，是任季先表白追的皇荻。
皇荻在任季之前从来没有跟女生交往过，男朋友倒是没断过。任季则刚好相反，她从出生起就对男生不感兴趣，女朋友谈过一两个，但时间都不长。
两人结缘还是因为一堂跨专业lecture，虽说几经波折但总归是走到了一起。任季表白时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决心，她快被单恋的煎熬折磨疯了，壮士断腕般在下课后拦住皇荻一股脑地诉说了自己的情愫，她原本没指望皇荻会答应的，甚至是抱着被对方骂一顿然后断交的自杀式心理企图靠这种方式来及时止损，却没想到对方在听完自己的告白后只是眼珠子转了一下，就轻飘飘地丢下一个炸弹。
“好啊，试试看呗，我还没跟女生谈过呢。”
任季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之后的反应略过不提，总之两人就这么正式在一起了。
刚开始很正常，甚至两人在一起三周就同居了，任季从自己的小破学生公寓收拾了一箱子行李搬到了皇荻租的1b1b，天天腻在一起，虽然皇荻总说着“第一次跟女生谈要慢慢适应”来拒绝任季的亲近，但任季本就觉得天上掉馅饼了，更别说自己还算是皇荻某种意义上的“初恋”，抱着这种仿佛占了便宜的想法自然对皇荻的各种诉求一再忍让。
一开始皇荻说不可以接吻，任季同意了；后来说不喜欢拥抱，任季也减少了很多；再后来说睡一张床影响睡眠，于是任季去睡沙发了；现在好了，说朋友要来住几天，干脆让任季回自己的学生公寓住了。
于是任季又把自己的行李塞回箱子，怎么来的怎么走的，一个人又回到了自己家里。
甚至通知她让她回自己家住都是发消息说的...没有人送，只有一句通知
“我朋友来找我住几天，你先回家吧，我们今晚就落地了”
言下之意是让她在见到人前就赶紧麻溜地走了。
任季没反对，回了个“好”就默默收拾行李搬回自己家了。
她们已经有四天没见过面了，算上皇荻朋友还要在她家的天数，要将近一周都见不到了。
皇荻除了留学生外还是个小时尚博主，经常到处跑拍照片，之前在英国境内的时候任季还能跟着她到处跑，这次皇荻跑去法国任季就跟不过去了。
皇荻有希腊绿卡，申根国都免签，任季没办申根签，就只能留在伦敦。
出行前皇荻都没让她送机，因为这次是跟另一个博主朋友一起去，也就是现在住在皇荻家里那位。她没有公开跟任季的恋爱关系，所以不愿意让朋友见到她。
任季总是安慰自己，皇荻是博主，不能随便公开恋爱，没关系，至少自己知道自己拥有她就够了，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酸酸的。
尤其是为了给别的女人挪窝，自己收拾行李回家这种事...任季后知后觉地觉得委屈，但一想到面对的是皇荻，心又畏畏缩缩地退了回去，那点委屈也被无奈淹没了。
学生公寓的单人床比不上皇荻家里的大床柔软，因为楼层低，窗外时不时驶过的汽车轰鸣声也一清二楚。窗帘坏掉漏出的缝隙刚好打在任季脸上，像一道闪电般把她劈成两半。
睡不着...
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手机屏幕又被唤醒，在黑夜中散发着莹莹幽光。
任季点开了相册，一个名为love story的相册赫然出现在第一页，封面是皇荻笑着看向镜头的样子。
像受蛊惑一般点了进去，瞬间几百张皇荻的照片跳了出来占满了整个屏幕。
看着镜头的、没看镜头的；笑着的、没有表情的；打扮精致的，睡眼朦胧的；偷拍的，光明正大拍的、从社交平台保存的...各种各样鲜活的皇荻。
任季划到最底下，点开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为数不多的双人照，一张对镜自拍。
照片里的任季和皇荻牵着手站在镜子前，皇荻笑的肆意，任季则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嘴角却偷偷翘起一个弧度。
这是她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拍的。
任季看着这张照片，良久还是叹了口气，把那些弯弯绕绕冒出来的心思强压了下去。
她又把手机熄了屏朝下盖在身侧。
“她就是最近太忙了...”
自己可是她的初恋女友...何况原本就是自己高攀了，皇荻那么忙，有自己的生活不围着她转才是对的，或许是自己太闲了...
窗外渐渐安静下来，伦敦这座川流不息的古城也迎来了万物寂静的时刻，任季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歪头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到皇荻了。
梦里的皇荻不似她发在社交媒体上的照片中那样穿着精致，而是裹着任季最熟悉的黄色小熊睡裙。
头发看上去像是刚洗完，发尾还带着点水珠。
任季下意识地走到跟前道:“头发没吹干会着凉的，我给你吹吧。”
皇荻没有反抗，懒洋洋地仰起头随任季摆弄。
手指插在带着水汽的发丝间游走，刚洗完的头发格外顺滑，轻飘飘像羽毛一般就从指缝划走了。
任季低头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皇荻，对方闭着眼，淡淡的泪沟和黑眼圈伏在眼下，显出一点脆弱与疲惫来。
任季没由来的呼吸一滞。
这是别人看不见的皇荻，只属于自己的模样。
良久，吹风机的声音终于停止，任季微微笑了一下，轻柔道：“好啦。”
皇荻一转头，发丝瞬间从任季的指尖滑落，轻飘飘的带着香味，她抬头看向任季：“谢啦，那你就先回家吧。”
任季一愣。
“回家..？回..什么..我们不是...”这不是我们共同的家吗？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下一秒皇荻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离开了，任季抬手想抓，皇荻的身影在梦中却又像发丝一样轻轻散开如雾一般朦胧了。
再一转眼，皇荻穿着小熊睡裙站在离她好远好远的地方，远到无论她怎么跑都不见对方的影子放大哪怕一点点。
“等等我..皇荻你等等我..！”
她呼喊着爱人的名字，对方却像没听见一样无动于衷。
跑了好久好久，梦里的任季终于跑累了，她停下来看向皇荻的背影，还是那么远。
忽然间，皇荻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身影，很模糊，任季离得太远了看不清。
那个身影好像对皇荻说了什么，瞬间皇荻就鲜活了起来，朝着那道身影走去。
“皇荻！”
任季还在喊她，却改变不了任何。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荻走上前去，牵住了另一个人的手，然后一起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任季忽然惊醒了。
刺目的阳光打在脸上，窗外有鸟叫，任季下意识抬手遮住光源，却摸到一手湿润。
眼角还挂着泪痕，任季胡乱抹了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
她好像没睡多久，头昏昏沉沉。
却看到有两条未读消息。
是皇荻发来的。
“你回来吧，我朋友说提前回去了”
“今天下午有没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