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弦][ichigen]Dirty Diamonds

怪獣8号 | Kaiju No. 8 (Manga) 怪獣8号 | Kaiju No. 8 (Anime)
F/F
G
[一弦][ichigen]Dirty Diamonds
Tags
Summary
你是我全部的色彩

 一.
保科宗一郎在五岁的那一天忽然失去了全世界的色彩。
那只是很平常的一个春天,保科宗一郎握刀不过几个月,进度却一日千里。父亲已经决定亲自教导他,宗一郎挥出的每一刀,都教一种复杂的情绪如潮水一样漫上他的眼眸。
宗一郎是个不世出的天才。这是保科家的共识,他天生异于常人的白发那时候刚刚留到后颈,在练刀的时候便扎起,木刀劈开空气的时候也卷起樱花,早春的天空明澄澈,如同一块宁静的还带着寒意的冰。
保科宗一郎看到的最后的颜色,是一朵缓缓落下的樱花。青绿的藤草,碧蓝的穹顶,那些他习以为常的颜色像是逐渐破裂的拼图碎片在坍塌,而当所有的颜色节节败退,最终浓缩在了他眼前的那片正在下坠的粉色,宗一郎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那朵花。
摊开手的时候,他发现留给他最后的也是黑白。
父亲为他忽然的停下疑惑,宗一郎很难得露出这么恍然的神色,只是愣愣地盯着手里的那朵再寻常不过的樱花,然后又急急地抬起头,从天空到大地,庭前树到阶边苔藓。
“父亲,它们都没有颜色了。”
父母似乎比保科宗一郎还要着急,宗一郎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安静地被撑开瞳孔,也被检查过大脑的每个神经,那朵小小的樱花始终捏在他的手心。
而答案最后由父亲揭晓,记录在家中的一本古籍。命定之人,医学上统计的概率为百万分之一,妈妈搂过宗一郎,说真浪漫呀,当宗一郎遇到命定之人的那个瞬间,所有的颜色就都会回来的。
宗一郎却看得清母亲红了的眼眶,没有人比保科家的人更希望能得到一个出类拔萃的天才,足够成为未来对抗怪兽的战力,为人类劈出一个可以延续的明天。也不会有人比他们更奢望自己的孩子能当个普通人。
宗一郎出言不逊,说遇到那个人的概率一定比得到一个天才的概率大吧。
他握住母亲的手,那朵失去颜色的樱花已经被丢在了一边,稚嫩的脸上却显露出了最开始的倨傲,他说没关系,因为我是天才。

二.
说实话,保科宗一郎并不期待那个所谓的命定之人。
失去色彩对他的生活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挥刀不用辨别色彩,射击也只需要瞄准圆心,唯一的麻烦可能是他在吃柿子的时候总是被涩得犯恶心,宗四郎会在他挑衅后把一筐里最青的那个递给他。
十七岁的那年他顺利进入了关西的第六部队,在新人时期就显出了格外的出类拔萃,甚至破格得到了定制武器。唯一的一次疏漏是在某次讨伐之中,他斩杀了主兽后,未能及时避开怪兽躯体被劈开飞溅出的液体,再一睁眼已经是医院的天花板。
同期见他清醒,惊喜之下又是迷茫,说宗一郎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
宗一郎被绷带包裹得像是木乃伊,哈哈笑了两声,说我以为那个只是普通的血啦。
不对吧!那个是很诡异的黄绿色,一看就是不妙的腐蚀性物质啊。
同期说完才面面相觑,宗一郎所谓的天赐良缘终于再也藏不住,只能把关于色彩的事情和盘托出。
病房内一时安静,又很快被感叹席卷,年轻人总是满腔热情,说白点就是爱好八卦,宗一郎作为赫赫有名的讨伐世家继承人,实力又远在他们之上。难免因此多了一层隔阂,这样的事情反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所以宗一郎会希望对方是什的类型呢?”
宗一郎一下被问倒,其实并没有想过对方的类型,不想泼兴致勃勃的队友的冷水,还是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嗯,希望别太傲慢。”
队友又笑,甚至调侃着,说两个天才病撞在一起一定会完蛋啊。
有记载的那几对命定伴侣也并不都是一帆风顺,即使是遇到了对方又顺利地坠入了爱河,最后也往往落得不欢而散,宗一郎曾经看过一对离婚后的命定伴侣,女人把手埋在掌心,哭诉着自己从小就期盼着遇到的伴侣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命运也会做错事的嘛,更何况爱和生活本来就是两回事。
即使有战斗服的保护,侵蚀性液体也还是造成了太大的伤害,拆开绷带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在保科宗一郎的腰腹形成了一大片狰狞的瘢痕,像是火焰灼烧过后的痕迹。
保科宗一郎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有生之年能不能重新见到色彩。

三.
保科宗一郎升至第六部队的队长时已经有了西方师团核心的名声。世界依旧是黑白灰三色。
他已经能熟练地运用嗅觉辨别血液或其他的腐蚀性物质,副队长是他最开始的同期,也好奇地问过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保科宗一郎把刀从怪兽的尸体上拔出,彼时正是黄昏,建筑被笼在一层深沉的暖黄里。保科宗一郎抬起头,巨大的一轮落日为世界拉下了落幕。
“我记得夕阳是橙色的对吧。”宗一郎甩了甩刀上的血,“它像一张剪纸,只是贴在那里。”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失去的色彩,但是那些记忆已经逐渐像是隔了蒙蒙的雾一样看不清晰。海是一望无际的蓝,黄昏的云渡上橙红像是烤熟的棉花糖,他发尾的那一抹紫色和鸢尾一样。他会下意识地在心里像是知识点一样地背诵,从砖块里钻出的苔藓是深绿,睡莲的花瓣染着嫩色的粉,远处雾蒙蒙山丘是青黛。
说到底他也没有很需要颜色。
保科宗一郎每个季度都要到东方师团处一趟,这年初夏碰巧遇上了怪兽来袭,第一部队新上任的队长刚好出差,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提出了帮忙。
灰白的楼房倒塌的时候像是屋檐上压实了的雪块,尖锐的警报声在嚎叫,居民已经被疏散,刚刚下过一场暴雨,讨伐队队员踩过地上的水洼,涟漪搅碎了倒映出的天空,潋滟着碎金一般的阳光。
讨伐的进程很顺利,深色的液体划过刀锋,他在第一部队队员的掩护之下顺利地抵达了主兽的位置,而在这个时候,在天地间的喧嚣和怪兽的哀鸣中,保科宗一郎看见了数万里外,海上席卷而来的风暴。
所有的颜色在他的面前爆裂开来,镜子破碎的时候闪烁出无数幕天地,太多的色彩,摇曳着像是舞池里的灯光,在无尽的旋转里晕上世界的颜色。炸裂出的颜色是烟花,是万花筒里装着的廉价塑料水晶,他像是被溺死在了过多的色彩里目眩神迷,直到喘息都在痛。
而他看到的第一个颜色,像是扎进靶心上的那只嗡鸣的箭,那是浅粉色,成熟的桃子饱满散发着香甜,海上的落日会晕出胭脂般的边缘,自五岁那年飘摇着从枝头坠落,而如今正在加速下落,那是一对樱粉色的眼眸。
铳剑先是插入了怪兽的头颅,开枪的时候鲜血飞溅像是一场盛大的礼花。保科宗一郎没有被溅起的鲜血波及,他的心跳得令胸腔发痛,虹膜中的青年撕裂了整片黑白的幕布,剑插在怪兽的躯体里向下又滑开了一段瀑布般的血色,青年借力将剑抽出时也蹬了怪兽的躯干接着反作用力落了下来,他的动作像是猫一样灵巧,发尾被风掀起的时候那对眸子似乎凝聚了所有的颜色。
怪兽轰然倒地的时候,青年也在他面前几步落了地,保科宗一郎在心里说过千遍万遍对于所谓的命定之人毫不在意,他有太多的责任要去承担,要成为一棵不会移动永远葱郁的巨树,可是在此刻他的心跳得太快,沾满了糖浆的棉花取代了那颗心脏在他的胸口一下一下地响,从喉管到耳膜都在震荡。
而那位青年转过头,似乎把宗一郎当作了普通的队员,而宗一郎看到了他从微微眯起的眼角溢出触目惊心的红,于是压下一时心悸,只是提醒。
鸣海弦用手背去擦,摸到了一手湿黏的液体,道,“一号武器的适配,还总是流眼泪。”
保科宗一郎的血液慢慢地凝固了下来,命运在刚刚瞬间的低语成为了宁静的冬季狂风,他重新听到了四周的声音,心跳也被淹没在了消防警报的哀嚎中。
“那是血,血是红色的。”
他凝视着鸣海弦,最终说。

四.
宗一郎重新获得颜色同样没有隐瞒。
长谷川站在他和鸣海的中间,面容严肃像是一堵看不出缝隙的墙,“宗一郎,你确定是他?”
鸣海弦抱着手臂,刚刚才知道面前这个睁不开眼睛一样的白毛就是他之前听说过的西方核心,从长谷川背后露出脸,血已经擦干净,罕见的粉色眼眸微微眯起,“灵魂伴侣?这玩意谁信啊?”
长谷川也不好说什么,宗一郎的病上级也操过心,作为西方师团的最强战力,即使只是一点貌似微不足道的缺陷也有可能成为摧毁防线的裂缝,能找到人当然最好,可这个人选未免也太微妙。最后只能叹口气说让年轻人自己解决,撇下还在闹脾气的鸣海弦就逃离了队长室,开门的时候抓到了一串趴在门前的小队长。
被莫名其妙塞了一个灵魂伴侣的鸣海逆反心理大起,从保科宗一郎的头顶打量到脚,又在那张游刃有余的脸上徘徊了一阵,最后宣判,“很讨人厌的脸。”
保科宗一郎还在兴致勃勃地打量着队长室内的装潢,鸣海弦上任不到一个月,却像是把所有的家当都搬到了这里。
“别误会了,”宗一郎道,“我也没有打算要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一个只见过一面的自大小鬼啊。”
他拍了拍鸣海弦的肩,最后留下的话却要鸣海弦如遭雷劈,“血闻起来有铁锈味,颜色比怪兽腐蚀液更深,别忘了这一点。”
“鸣海弦,不管怎么样,保护好我的颜色啊。”

五.
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保科宗一郎的不作为扼腕叹息。
重新获得颜色后,宗一郎却没有和好不容易相认的灵魂伴侣再联系,夕阳的暖黄,黎明的紫黛,回家的时候甚至向母亲请教了插花的艺术,母亲心不在焉地帮他修建粉香槟的花杆,终于忍不住问到,你什么时候和那个人再见面?
保科宗一郎拨开枯萎的花瓣,说自己也不知道。
鸣海弦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已经隔了半个月,“教我,”他说,血的颜色,怪兽分泌液的颜色,还有很多种,你都要教我。
教堂的钟声渺远地回荡,爬山虎的新叶是褐红,成熟的叶子生机勃勃,而拨开藤蔓,枯萎的脚是黯淡的灰黑色。绿色有太多种,草木茂盛,春季新生,温带常绿阔叶林永远郁郁葱葱。一号武器被激活的时候也是绿色,保科宗一郎补充,比这样的绿还要更深一点,鸣海弦抬起下巴,那是能看透未来的绿色。
路过花店的时候宗一郎要鸣海进去,不同种类不同颜色的玫瑰被摆在他面前,鸣海弦轻松地选出了红色,鲜血的颜色要更深,火焰的外焰温度不高,可在人类的印象里却最为滚烫。粉色和蓝色要鸣海犹豫了一会,又轻轻嗅了嗅味道,最后决绝地选出了正确答案,“这支上是蓝色染料的香味。”
孔雀鱼的尾巴有着星空一样的蓝紫,在水族箱里摇曳像是夜空中的云雾,鸣海弦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像是要触碰深蓝的水,波光被顶灯照射粼粼,实际上他开始怀疑自己主动邀宗一郎出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灰暗的世界还是灰暗,绵延至尽头的灰黑像是燃烧殆尽的尘埃,像是坍缩后寒冷的没有风与光亮的白矮星。
紫色是什么颜色。
他问宗一郎,成熟的葡萄,鸢尾和矢车菊,鸣海弦收回手,他看着宗一郎,白色的发尾带着一点深色的渐变。
“你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那一抹看不清楚的发尾被他缠在指尖,保科宗一郎看着鸣海低头认真观察时的发涡,黑白的头发却流光溢彩,是一切美好的他能重新得到的颜色。
“是紫色。”

六.
他和鸣海每隔半个月就会见一面。
酒吧舞池里的灯球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旋转,碎碎的光斑像是太阳和月亮的碎片,气泡在杯子里翻滚,鸣海弦认出了所有的颜色,却在最后一杯犯了难,宗一郎要他抿一口,碳酸饮料冲进口腔,保科宗一郎摊开手笑,说可乐就是黑色吧,小弦还是练得不够啊。
时间在季节交替里向前,从粉色香槟到金黄的向日葵,新年来的时候天地茫茫的雪,宗一郎和鸣海弦约好要在第一天求签。
神社朱红的鸟居在薄雪中屹立,香炉的烟袅袅升起,鸣海有些别扭,不懂宗一郎为什么要约自己在这里见面,这里也供奉着那些讨伐怪兽而牺牲的先辈,宗一郎对他说,手指上沾了香的红色。
既然来了,也是要求签的,鸣海捏着竹筒,却不知道该问什么,他的世界依旧黑白,保科宗一郎是因为他能重新看到颜色的,而他却始终对对方没有反应。如果说灵魂伴侣是神明恩赐的礼物,他现在不想要这个。
签筒甩出来的时候他拿起来看,小凶。
宗一郎和寺院里的神官似乎有旧识,他一个人转了一会,看见冬天的太阳照在雪上,宗一郎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一条御守,又问他是什么样的颜色。
“粉色。”鸣海弦和他一起顺着还残留着薄雪的台阶下去,连看都没看一眼。
“小弦怎么看出来的?好快啊。”宗一郎感慨,鸣海弦得意忘形地笑了,一边从他手里把新年礼物抢来,揣进了口袋。
“宗一郎,你说到粉色的时候,总是会笑。”

七.
春季的时候山野的樱花开了,这是宗一郎自五岁后第一次见到有颜色的樱花,粉色的薄云铺满了整片山丘,作为情侣表白的圣地和家庭聚餐的地点,野餐布像是春雨后的蘑菇长满了樱花树下。鸣海比约好的时间迟到了整整三个小时,而宗一郎抬头的时候,春风略过碎发,他发现世界在褪色。
比第一次失去时还要更快,所有的樱花树都凋零成了白骨,平地塌陷,云成了苍白的闪电,他太久太久没有见过黑白的世界,早就忘记了像是剪贴画一样的太阳,直视时居然还是会要人想要流泪,保科宗一郎很冷静,他离开约定好的山丘,跑过宁静的灰色的湖泊,他要赶到东方师团,而色彩像是被无尽贪婪的黑洞吞噬。
幸运的是,他的黑色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
鸣海弦醒来的时候床前守着的是东云,他的腹腔被怪兽的前肢捅了一个洞,幸好一号战斗服提前将能量聚集在了那个部位抵御了冲击,心脏停跳了整整一分钟二十五秒,事后立花鼓起勇气,问他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思考了一下,回答,那个时候我好像看到颜色了。
他看到到自己沿着一条黑白的柏油马路向前走去,两侧整整齐齐排列的灌木像是切得整齐的积木,他走过的道路塌陷,碎成了一片片破碎的紫色花瓣,然后天地动荡,满世界的紫色。
葡萄,鸢尾,薰衣草,紫色的矢车菊开满花田,保科宗一郎的发尾缠在他的指尖,孔雀鱼云雾般的尾巴浮动。
“那家伙呢。”
没想到队长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东云愣了一会,最后出了房门,保科宗一郎进来的时候带上了门。
“小弦知道自己昏迷了几天吗?”
“不想要知道,”鸣海弦直截了当地回答,病房内一时陷入寂静,像是黑色。“宗一郎,”鸣海弦颐指气使,“以后每次来都给我带紫色的东西吧。”
鸢尾花平均三日要一换,封面幼稚的画本《辉夜姬》被嫌弃是糊弄小孩子的东西,鸣海弦快要痊愈的时候宗一郎带了葡萄,保科宗一郎当着鸣海的面一个个剥好皮又全部心安理得地进了自己的嘴里。
鸣海弦出院的前一天,保科宗一郎是空着手过来的,鸣海弦看着窗外,病房窗前也有樱花,窗子没有关,樱花花瓣落在雪白的床被上。
“白毛眯眯眼,”他第一次提到这个问题,“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感觉眼睛要炸了。”
他被鸣海弦瞪了一眼,捏起樱花花瓣要往他脸上丢,飞到一半便不争气地摇摇晃晃掉了下来。
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是纯粹的黑白,唯有那一对眸子亮得像是盛满颜料的盒子。鸣海弦的眼眸是粉色,他毫无意义地想,樱花一样的粉色,可在那天他看见世界扭曲变形,宇宙暗淡无光,他看着那些深色的树干那些摇曳的花瓣,尝到的却是血味。
鸣海弦揪住他的发尾把他往下拽的时候,他又听见了春雷声响,鸣海弦恶狠狠地想着,那个至今没有遇见过的命定伴侣可以不必再出现,他记得绿色是草木的味道,蓝色是咸味的海,而紫色,他同保科宗一郎的嘴唇相触的时候,他想,紫色是保科宗一郎。
奇怪的是,在那个电光火石般的瞬间,雷电在惊蛰时劈开了樱花木,鸣海弦睁开眼睛,缠在手指的发尾是他此生见到的第一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