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人们说这是场精心策划的殉情。
01
彭旭玮第一次见到唐钱婷的时候，唐钱婷的头发还没有这么长。她坐在教室的倒数第二排看着头发扎成一个马尾，有几缕碎发散落下来，看着站在讲台上的圆脸的女生笑起来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介绍自己叫唐钱婷。
彭旭玮低下头翻动自己的课本，直到唐钱婷抱着书包坐在她的身边，唐钱婷歪着头看着彭旭玮，“老师说我们都是体育特长生，让我坐在你边上。”
彭旭玮抬起头，她感觉唐钱婷没有扎起来的发梢蹭过脸颊，她愣了愣才说，“彭旭玮。”
就像很多高中生初见时那样，彭旭玮和唐钱婷交换了名字，也交换了各自的项目，彭旭玮带着唐钱婷下了课收拾好课本，一起往泳池走去。
唐钱婷来到武汉的时间刚好是冬天，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毛绒耳罩，跟在彭旭玮的身后，她看着彭旭玮像一只小兔子一样，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和武汉的天气融为一体。
热身完的唐钱婷趴在浮板上，看彭旭玮刚刚转身从泳池的另一头游回来，唐钱婷从小练的蛙泳和自由泳，仰泳只在练混合泳的时候才突击一下。她看着彭旭玮在水里才是自由的，和那个翻着课本抬起眼睛看着她的彭旭玮完全不一样。
“适应的还好吗？”在唐钱婷还发着呆的时候，彭旭玮已经倒边。她摘下泳镜放进水里，任凭泳镜在水里落下又被她捞起，“看你在发呆，是水池适应的不好吗？”
“你仰泳游得好好看。”唐钱婷脱口而出，看着彭旭玮惊讶的睁大眼睛，又急忙摆摆手，“我以前没怎么和仰泳运动员交朋友。”
彭旭玮看着唐钱婷手忙脚乱的解释，笑了起来，她去拉唐钱婷的手，湿淋淋的两双手交叠，唐钱婷看着彭旭玮笑起来和小兔子一样的表情，她也笑了起来。
训练结束后彭旭玮吹干了头发坐在泳池旁的长椅上等唐钱婷，她从小到大都是短头发，洗完澡吹两下就干了大半，她划开手机，从置顶的消息里看到闫子贝在她和孙佳俊的群聊里喊她回去吃饭，说他和孙佳俊训今天会回家吃饭，让彭旭玮下训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又往下滑看到班主任发来的课后习题注意事项，她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加唐钱婷的微信。
唐钱婷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闻到了和她如出一辙的洗发水的味道，唐钱婷的黑色长发披到肩上，落在她的脸颊上。
“等了很久了吗？”唐钱婷递过去一瓶水，“请你喝水呀。”
“没有，你是长头发嘛。”彭旭玮扭过头看着唐钱婷，“你的头发好多。”
“旭玮一直是短头发吗？”唐钱婷的手指拂过彭旭玮短短的，毛茸茸的短发。
“嗯，好像这两年越剪越短了。”彭旭玮举起手摸了摸刘海，“贝哥和佳俊哥每次都说我剪得太猛了。”
“下次留长一点点怎么样。”唐钱婷靠了过来，两个女孩子靠在一起，唐钱婷的脑袋轻轻的放在彭旭玮的肩头，相同的洗发水的味道又飘进彭旭玮的心里，她握着手机的手不知何时换成了右手，左手握着唐钱婷的右手，她缓缓的闭上眼睛，祈祷这一霎那能持续的久一点。
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彭旭玮和唐钱婷交换了联系方式，唐钱婷一颗糖果的emoji出现在联系人列表里，彭旭玮把唐钱婷拉进班级群里，给她讲了班主任布置作业的喜好，把明天要交的作业理好，才在校门口的转角和唐钱婷分开往两个方向走。
唐钱婷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彭旭玮背着黑色书包，往亮着路灯的路尽头走去，冬天的风吹的她的头发打在脸上，她伸手拨开，想起了彭旭玮在泳池边上握着她的手的触感。
“今天有点晚哦。”彭旭玮推开门的时候孙佳俊已经坐在饭桌前了，闫子贝正从厨房里把最后一道菜端出来，“是郑教练喊你加训吗？”
“没有，今天班上有个转学生。”彭旭玮把书包放在沙发上越过餐桌走进厨房洗手，“贝哥佳俊哥应该听说了，和你们同项，游蛙泳的唐钱婷。”
“上海那边来的蛙泳选手对吧？我听郑教练说因为年纪还小所以来练技术。”闫子贝给彭旭玮添了碗筷，“原来是去你们班上了。”
“嗯。”彭旭玮一边喊闫子贝坐下，一边轻轻的问他，“所以她还会回上海吗？”
“肯定回吧。”闫子贝给彭旭玮夹菜，“等你们读大学了，肯定还会代表大学比赛，小唐应该会回去上海上大学吧。”
彭旭玮看着眼前的哥哥们，他们都留在武汉读书，她有如醍醐灌顶。
彭旭玮坐在台灯下给唐钱婷发微信，问她晚上吃什么，开始写作业了吗。
唐钱婷的消息回的很快，拍了书本上的一道数学题，黏糊糊的语音问她怎么写。彭旭玮拿铅笔在笔记本上划拉，发给唐钱婷的解题步骤里还藏了一颗小爱心。
发出去的消息收到唐钱婷一个萌萌的表情包，彭旭玮心满意足的笑起来，她把手机锁屏放到一边，继续写她的作业。
睡前彭旭玮洗漱完才摁开手机，那颗小小的糖果emoji安静的躺在她的置顶，她摁开聊天框，看着唐钱婷发来的晚安信息，她笑起来，也回复到，“晚安，小糖。”
02
唐钱婷和彭旭玮一起比的第一场混合接力拿了第四名。唐钱婷站在场边看了颁奖典礼，她看着手上的证书又看了看台上的人，彭旭玮站在她的身边，她握着唐钱婷的手，十指紧扣里她和唐钱婷说，“下一次接力，我们一定能拿奖牌。”
唐钱婷转过身看着彭旭玮，她红红的眼眶，彭旭玮轻声的笑起来，她抹掉唐钱婷眼角的眼泪，唐钱婷的头发还是没有留的更长，彭旭玮的短发也依旧是毛茸茸的。
比赛结束后她们一起去了一趟迪士尼。她和唐钱婷戴着粉色的头箍，唐钱婷一路都挽着她的胳膊，在上极速光轮前碎碎念着好紧张，彭旭玮则是笑得弯起眼睛，一边安抚着她，她的镜头里唐钱婷永远是肆意明媚的，唐钱婷会自己凑上来贴着她的镜头。上海的天阴沉沉的，彭旭玮的镜头里有着能驱散阴霾的一切。
彭旭玮对着镜子拍着视频，唐钱婷贴着她的肩膀，“你这拍的好好看啊。”彭旭玮转过头看着她笑，“你长得美啊。”
彭旭玮说完就回过头，她低下头准备看看菜单，唐钱婷的吻就是这么猝不及防的落下来，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唐钱婷的吻隔着口罩，很轻很轻的落在她戴着口罩的脸颊上。她仓促的关掉了手机镜头，转过头看着唐钱婷，唐钱婷摘掉彭旭玮的口罩，轻柔又温和的吻印在她的脸颊上，带着她们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
迪士尼的烟花下，彭旭玮没有放开唐钱婷的手，十指相扣着，她拉着唐钱婷的手站在城堡下，唐钱婷闯入自己的命运，如同跌进万丈深渊。
“放假不请小唐来家里玩？”彭旭玮在沙发上看了一晚上的动画，闫子贝坐在她身边问。
彭旭玮抱着电脑摁了暂停，对着自己哥哥挑了挑眉。
“没有别的意思。”闫子贝有点苦恼的挠了挠脑袋，像个不知道如何和自己青春期妹妹沟通的哥哥一样，“就是，放假了，她是自己在武汉吧，你可以邀请她一起来家里吃饭。”
彭旭玮越过闫子贝看到孙佳俊一脸探究的表情心下了然，她合上笔记比笑着和闫子贝说，“谢了贝哥。”
闫子贝如释重负，从沙发上站起来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说，“在贝哥这里，你和孙佳永远不需要有什么担心。”
一整个假期除了三点一线的训练场，唐钱婷都和彭旭玮在一起，她拉着彭旭玮拍手势舞，在彭旭玮不大的屋子里练体能，她扑在彭旭玮的怀里，彭旭玮的手机镜头记录里，四周一片寂静。
唐钱婷留宿的时候和自然而然的睡在彭旭玮的小屋里。她霸占了本属于玫玫的位子。
“玫玫，我就住几天哦，你就委屈先在玮玮的椅子上住几天把。”彭旭玮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就看到唐钱婷猫在床边，抱着她从迪士尼买回来的玫玫说话。
“你头发都没吹干，就在这里和玩偶说话。”彭旭玮把毛巾搭在唐钱婷的头上，熟练的擦了起来。
“这不是等你来。”唐钱婷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已经盖过了肩膀。
“头发好像长长了一点。”彭旭玮拿过电吹风，用柔风模式对着唐钱婷的脑袋开始吹。
“开学了再去剪吧。”唐钱婷说。
“不会的。”彭旭玮手上的吹风机孜孜不倦的工作着，“小糖的头发，还是留长一点最好看了。”
“我教你化妆吧！”某天下午唐钱婷和彭旭玮躺在沙发上看动画，唐钱婷昏昏欲睡的时候爬起来，她兴奋的摇了摇彭旭玮的肩膀，“玮玮的眼睛这么好看，一定很适合化粉色的眼影！”
唐钱婷拿着化妆刷，彭旭玮闭着眼睛，刷子的绒毛落在皮肤上，生出细细密密的痒，她悄悄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唐钱婷的眉眼映入眼帘，随着太阳光一起，她又闭上眼睛，心里不停的祈祷，要是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后来彭旭玮学会了化妆，每一次对着镜子上底妆的时候她都会想起那天化妆刷落在皮肤上的触感，还有下手过重的眼影，视频里叠上滤镜效果拔群，发出去之后被孙佳俊笑了好久。彭旭玮看着镜子里轻车熟路化好的蜜桃色的眼妆，她已经学会化妆了，化的还是唐钱婷最爱的色系的眼妆，但是唐钱婷已经和她分开太长的时间了。
03
唐钱婷离开的时候彭旭玮去机场送她。
“就这么空手去？”彭旭玮出门前闫子贝和孙佳俊站在门口，看彭旭玮背着她日常难过的包包就出门了。
“该送的都送了。”彭旭玮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只手环，“她的礼物也给我了。”
彭旭玮觉得闫子贝有话要说，于是她又多在门口站了一段时间，等到最后她和闫子贝孙佳俊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沉默蔓延开也没有下一句对话的时候，彭旭玮走上前去拍了拍两位眼里尽是担忧的哥哥们的肩膀说，“没事的贝哥孙佳，我懂。”
彭旭玮到机场时刚好看到唐钱婷从出租车上下来，她大部分的行李已经寄回家了，最后只随身带了一只小箱子和背包。彭旭玮走上前去帮她把箱子拿下来，替她拖着箱子进门。
办好手续之后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一阵，她们并排坐在安检口外的椅子上。
唐钱婷离开前的最后一个训练日，她提出要和彭旭玮比一场200仰。在训练结束之后，游泳队挨个和唐钱婷道别之后，她们又穿好泳衣，回到了游泳馆。
彭旭玮跳下水池抬头看，她从未觉得泳池上的灯有这么亮过，亮的她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她奋力的向前游，泳池的一切和仰泳的一切她都是如此的熟悉，好像只要她游得再快一点，时间就追不上她，她和唐钱婷就永远不会分开。
唐钱婷很少游过这么长的仰泳，她想闭上眼睛，去回忆彭旭玮游泳的样子，彭旭玮在水下的样子，她展开手臂，努力的往前游的时候想，时不时她的泳镜没有带好，不然她的眼泪怎么马上就要落下来了。
最后彭旭玮领先了她不少倒边，唐钱婷摘下眼镜和泳帽，彭旭玮已经越过水线抱住了她，彭旭玮的吻落在唇上，她摸到彭旭玮短短的发尾。
唐钱婷想，她刚来的第一天也是这样，她和彭旭玮并排坐着，握着手，她们用着相同的沐浴露，呼吸交融交换着彼此的呼吸。她紧紧握着彭旭玮的手，祈求时间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
“去吧。”彭旭玮晃了晃她们交握在一起的手说，“再不去要来不及了。”
唐钱婷看着安检口排着越来越多的人，她站起来，和彭旭玮一起走到安检口，她轻轻的放开彭旭玮的手说，“回家注意安全。”
彭旭玮站在门外朝唐钱婷挥手，笑起来还是像兔子一样，“小糖，一路平安。”
唐钱婷也弯起眼睛，两道月牙弯弯，“再见啦，玮玮。”
彭旭玮回家之后收获了闫子贝和孙佳俊轮番的拥抱，被两个哥哥挤压着拥抱的时候她想，她和唐钱婷还没有一个正式的拥抱，怎么就要分开了呢。
后来那场至关重要的接力比赛，唐钱婷和新的老的队友一起站上了领奖台，彭旭玮在下面看着，她看着唐钱婷笑起来还是和原来一样，她的头发更长了，烫成了漂亮的波浪卷。彭旭玮跟在其他队友的后面，从唐钱婷看不到的地方走了。
再后来唐钱婷有了关系更好的朋友，彭旭玮经常能刷到唐钱婷的各种动态，出去玩的，大学采访，抑或是她们一起出去的比赛报名秩序册。彭旭玮不觉得遗憾，她们虽然没有一个人是游蝶泳的，但是和唐钱婷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是蝴蝶扇动翅膀，轻轻的落在水面上，荡漾起涟漪。
彭旭玮收拾好行李后准备去找叶诗文一起出门遛弯，在比赛地的最后一个晚上。她的房间开着门，她对着镜子涂口红。
彭旭玮照着镜子发现，她的头发长长了，已经可以扎起来了。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皮筋，把半长不短的头发聚拢，扎在脑后。
“我说过的，玮玮，你的头发留长一点，真的很好看。”
熟悉的声音传来，彭旭玮站在桌子前没有回头。
04
不正确的情绪
没人弄懂的恐惧
我只是害怕面对自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