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勘九郎在市中心的單身公寓到砂瀑家的老宅,需要將近兩小時車程。自從搬出去之後勘九郎極少回去,即使他的房間仍然被保留。
他偏轉方向盤,在三條岔路中拐上前往老宅的那一條。半個多月前他還會走錯路,但近期他經常回去,探望他的弟弟,確保他有吃飯、睡眠,沒有在某個房間裡昏倒或崩潰。
“他看起來很正常。只是……很安靜,他二十幾年沒有這麼安靜了。”勘九郎對自己說,“他沒有絕食,沒有酗酒。沒有暴力傾向,不像他小時候,那時他可真有活力……他也沒有傷害自己,至少我沒發現他消瘦。”
有時他想揪著兄弟的領子搖晃,要求他大聲說出他在想什麼,他在感覺什麼,那張沒有表情的臉龐下正在忍受什麼。
但是他不敢。
如果我愛羅昏倒或崩潰了怎麼辦?或是簡單點──他哭了,勘九郎該怎麼辦?他沒有能力面對真實的我愛羅……他不知道怎麼面對失去了唯一一個孩子的弟弟。
勘九郎擁有他的信賴,但從來不是他的支柱。
他想往方向盤中央重重捶一拳,但那會發出太大的噪音。然後他想起這是荒郊野外,沒人會聽到,沒人理他,所以最後他還是一邊猛按喇叭一邊大叫了。
我愛羅接到大門被打開的提醒,穿戴整齊出來看著勘九郎的車駛進來。
小的時候,這莊園在勘九郎眼裡極度陰森,沒有理由。他曾以為自己不愛出房門是想躲開弟弟,後來他們的老爸死了,他發現自己鬆了口氣,他的姐姐和弟弟也是。
再後來,手鞠到另一個國家開展新家庭新事業,他也搬了出去,那個時候新希來了。他眼睜睜看著這個嚴肅的小孩和安靜的弟弟湊在一起,讓這房子第一次活了過來,那效果和魔法差不多,簡直就是部宣揚家庭價值、鼓勵收養無助孩童的溫情電影。
操蛋的是結局竟然是場比開頭的收養更突兀的車禍。
如果這事真有個編劇,勘九郎願意拿命做代價讓他改劇本,甚至,哪怕是──他陰暗的想過,哪怕是我愛羅死了呢?不是說他想要他的弟弟死,那會殺了他,但現在的情形是,新希死了,於是我愛羅也被殺了。
“晚飯好了嗎?”勘九郎鑽出車子,笑著問,“中午我就喝了杯咖啡。”
“辛苦了。”他的弟弟說。
或者,如果能早一點,在新希七八歲乃至十歲的時候?那樣的話雖然我愛羅仍舊會悲痛,至少他不會被帶走將近一半的人生。
怎麼樣都比讓一個年輕人在二十歲的前幾天被葬進家族墓地來得好。
他之前的上一位「新住戶」是勘九郎和我愛羅的親爸,下葬前停靈好幾天供人瞻仰,土終於被蓋上時勘九郎除了解脫沒別的想法。我愛羅更是全然平靜。
可是新希,啊……
出事的隔天,警方宣布醉駕衝撞行人的駕駛負全責,而此人已經死在起火的車內,所以沒有官司可打,也無需驗屍。次日我愛羅就主持了葬禮。
那是只有家人與少數新希親近的朋友出席的肅穆儀式。很簡單,可以說是……便宜。我愛羅總是給新希最好的,但顯然他不想給他的孩子準備華麗的葬禮。
掛起外套準備坐上餐桌的時候,勘九郎暗自決定要再一次嘗試勸我愛羅去他那兒住一陣子。
我愛羅不會邊吃東西邊說話,但是不介意別人這麼做。餐桌上勘九郎不停地找話題,像過去幾天那樣,談論工作和一些有趣或無趣的小事。我愛羅仍然不怎麼說話,只是看著他,以偶爾的頷首做回應。就算忙於說話,勘九郎還是比他更快清空盤子。
他的弟弟展現出某種低調的生無可戀之感……這比大聲嚷嚷要自殺可怕多了。勘九郎放下餐具,深吸口氣,準備要開口:我愛羅,去我那住一陣子吧,你已經拒絕過了,不過──
“勘九郎。”我愛羅忽然開口,似乎就在等著他吃完飯,勘九郎立刻閉上嘴,豎起耳朵。
“我想我需要心理醫生。”
“這很正常,你才剛……你當然會需要。這很正常。”
“不是的。"我愛羅輕聲說,“這幾天,我到哪裡都能看見新希。他在看我。”他的視線越過勘九郎,看著他身後那扇敞開的門。
過了一會,勘九郎醒悟之後從腳底板涼到頭皮。
“……新希死了。”他不得不如此直白,提醒弟弟也提醒自己。
“我知道。”我愛羅點了下頭。
除了「噢」和「沒事我就提醒一下」,勘九郎不知道能怎麼接話。
還是我愛羅自己接著說。
“我不認為世上存在鬼魂。”他輕輕攪動盤中冷湯,垂著眼說,“我也不覺得我瘋了。但他就那樣看著我。”
其實從葬禮隔天就開始了。
沒有什麼陰風、異響或燈光閃爍,我愛羅當時在書房,從文件裡一抬頭就看見門邊有人,那身高體態沒人比他更熟悉。
也沒人比他更明白,這身影已經永眠在墓室裡。他只要再長高一點就能頂到門框,如今也只佔了罈子那麼大的空間。
我愛羅個人並不相信鬼與靈,即使這麼大一個新希的鬼魂(姑且如此稱呼)就在眼前,他們的視線都已經碰在了一起,他想的也只是:果然。
他正在寫的這份文件是關於遺囑的修改,要將繼承人更改為外甥。
我愛羅精心擬了許多條款,一絲不苟且公事公辦,這不只是家族的財產,也牽涉風之國的命脈。
他亟力地避免去想,原本要繼承他的人是誰。
但他還是看見了。他的痛苦、憾恨,化成他失去的孩子栩栩如生。
我愛羅對此毫無意外,他的病歷上本就填著多項精神相關的疾病。他是個被思想與情感傷害至深的人。
——但是為什麼?
我還做得不夠嗎?我愛羅茫然的想。他已經很努力了,不思考,不感受,他不想再次變得瘋狂,即使那能從現實中解放他。
他甚至在看到新希的遺體之前就開始忍耐了。
“其實,新希出事之前,我和他通過電話。”
“……你們說了什麼?”
“恭喜成年。”我愛羅說,“還有,我安排了暑假期間去看極光的旅行。”
“我以為他的生日還要再晚幾天……”
“新希也這麼問。不過,我看的是舊曆法。”
勘九郎恍然點頭,我愛羅自顧自的說:“他告訴我他正要去圖書館。半個小時後,警察用他的電話撥了我的號碼。”
他看向勘九郎:“你在醫院停屍間看見我,問我還好嗎。”
勘九郎僵硬的點了下頭。那是個愚蠢的問題,但現在他也說不出什麼聰明話。
“我當時回答你,我需要找律師修改遺囑。”
勘九郎想說:才怪,你不是「回答」這麼簡單,你是安靜了不知道多久,才用死寂的聲音「敷衍」我。
“事實上我當時在想,如果我有提醒新希小心,或是,如果我沒有打那通電話,讓他更早出門……”
“別,別這樣。不要做這種假設。”
“我知道。我提起它不是想說它還在困擾我,正好相反,我知道這種念頭的危險……我從心底拒絕它,將注意集中在現實的需求上。我甚至記得去退訂我預約的冰屋,但他們說更改預約的期限已過,所以我還是匯了全款。”
我愛羅停下來淺淺的呼吸幾次,看起來已經對眼前的湯徹底失去興趣:“我盡力保持穩定。”
——但鬼魂仍然出現。
勘九郎看著他,他看不見弟弟眼中的幻象,卻能看見那副肩上的重擔。我愛羅還是孩子的時候,可以盡情發瘋,對著母親的鬼魂喃喃自語,偶爾拿著兇器殘害自己和別人,反正他基本上一直被父親牢牢鎖起來——但是現在的他稍有差錯,遠到風之國外都會有人被牽累。
他是真的沒有權利舊病復發。他連感受悲痛都不敢。
勘九郎忽然想,如果鬼魂真的存在,那就萬事大吉。新希那小子會排除萬難的回來,待在我愛羅身邊看顧他,不請來十七八個巫師都趕不走。
有沒有可能,那確實是新希的鬼魂?我愛羅也這麼想過。畢竟人很難堅定的相信自己精神有問題。
他還有個小證據,能為養子以靈魂之姿現身增添微不足道的可能性:在風之國古老的信仰裡,成年前早夭者被相信是受沙漠拒絕的殘缺弱者,他們死後不會有靈魂留在天地之間,只會像是被倒入沙漠的一杯水,留不下任何痕跡。
如今這只是神話傳說,但是,你看,在那孩子離世的前一刻,他做為養育者,剛剛依照舊曆法祝賀新希成年,按照傳說,從此刻起他就有了靈魂……這是多麼巧合。在迷信的場合,沒什麼比巧合更可信了。
察覺這個巧合的時候,我愛羅躺在床上,正在入眠之前最易胡思亂想的階段。他好像抓住了一根稻草,又像加深了自己的瘋病。在黑暗中他睜著眼流淚,新希就在門邊寂靜地注視他。
曾經有一次,他在夢中重回童年,新希聽見他的低吟,過來搖醒他,“我以為父親身體不適。”他跪在床邊,臉上寫滿青少年撞見長輩脆弱面的侷促。
“只是做了夢。”我愛羅說,“現在我好多了。謝謝你來看我,新希。”
新希總是看著他,門邊的影子也是如此。但那孩子不會只是看著……他看著是因為他想要接近,想要了解,他不太擅長安慰人,而且憂慮時的表情略顯兇惡,但我愛羅知道他關心他的父親。
也就是說,「新希的鬼魂」的行動與新希不相符。
那是否說明它不是新希?我愛羅不了解神秘學,不知道死者怎麼行事,如果它們可以的話;比起鬼魂,他更傾向那是他自己製造的幻覺,可是它的行動不依他所想,這不合理。我愛羅對童年的記憶模糊,可是他記得母親的幻影會說所有他希望她說的話,忠實呈現他對媽媽的想像。
他在哲學與眼淚中過份冷靜的睡著,隔天太陽升起,才忽然覺得在鬼魂注視下還能思考那些的自己怎麼樣都不太正常。
他開始將更多的時間用在新希的鬼魂上。弄清它是什麼,他才能知道該如何對待它:它是真實存在的靈魂,我愛羅會渴望談話;它是大腦藉由記憶製造的虛假殘象,我愛羅會去吃藥。
研究鬼魂也能讓他暫時不去注意失去了養子的現實。
新希的鬼魂,基本上和他生前一致。約6呎高,墨綠的眼睛和不馴的黑髮,沒有珍珠白的朦朧顏色,雙腳也踏實的踩在地上(雖然沒見過它走路)。他穿著常穿的黑色家居服而非生前最後一刻穿的衣物,臉上也沒有從額頭穿過左眼延伸到下巴的撕裂傷。
在他沒有忽然消失又出現的時候,他看起來就像活人。問題是每次我愛羅試圖走近他,他就消失,然後出現在視線死角裡繼續看著他。他們最近的距離還不到十五呎,是我愛羅能主動靠近的極限。
被動而言,有時候我愛羅會覺得有個人……有個有質量的東西,貼近他的背,他後頸處從領口上露出來的一小片皮膚癢癢的,像有隻手在撫摸。
不用說他回頭時什麼也沒有,鏡子也照不出任何東西。
換個普通人來,此時該開始神經衰弱了,但我愛羅是身體力行瘋過的人,瘋狂之人無所畏懼。
“你不想和我交談。”他看著房間另一端的新希,用耳語的音量說:“你原本是問題很多的孩子,也很熱衷發表想法,現在看來,只剩下喜歡跟著我這點還是一樣……這房子很大,但是和你住在一起,常常感覺不到這一點。”
新希仍然沒有回應。我愛羅闔眼嘆了口氣。
轉折發生在葬禮的第二個循環當天——古代風之國以七天為一循環,第二個循環就是第十四天。按傳統,應當在這一天焚燒死者的遺物,切斷他和人世的聯繫。
他們的傳統文化相當嚴苛。我愛羅不是嚴苛的父親,他仍然走進新希的房間嘗試找些什麼出來燒,只是因為儀式能帶給人了解死亡的錯覺。
小時候他很喜歡儀式,尤其對送葬隊伍感興趣。
和現在看見新希床頭的熊玩偶就開始流淚的他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將那隻玩偶送給新希的時候,我愛羅還要蹲著才能和他平視,那孩子沒有接過,而是張開手臂用力抱住他,把小熊擠在他們之間;兒童用的小書桌現在用來收納零碎的玩意,桌上有針線盒子,還有幾件剛剛打了底的作品等待被完工;和排列在櫥櫃裡的獎盃獎狀一同浮現的是新希因興奮而發紅的臉,至此我愛羅終於忍受不住,他低下頭一手摀住臉,坐倒在床沿。
淚水從指縫間滑落,當他意識到自己擱在床上的手正在摸索什麼,我愛羅啜泣出聲,身體隨之顫抖。
太多次了,他這樣坐著,看著可能是發了燒或是剛從惡夢中驚醒的新希,握住他的手說,睡吧,我在這裡。新希長大後,這回憶也沒有消失,在他死後也一樣。我愛羅的心臟絞痛,像被一隻石頭的手掌緊緊捏住,這次不是因為痛苦,是回憶……美好的回憶。
唯一讓他沒有繼續崩潰下去的原因是新希的鬼魂。是的,他也在場,在門邊,一如往常,對「自己」的房間無動於衷,好像只看得見我愛羅似的,卻對我愛羅的崩潰同樣無動於衷。
決定不再繼續坐在這裡,他到浴室洗了把臉,取毛巾仔細的擦乾,然後裝了一袋「遺物」離開新希的房間。我愛羅徑直走出房子,繞到後方的花園,停在馬廄前,那裡面有一匹從鬃毛黑到四蹄的馬,看見他就打了一串親暱的唿哨。
“嗨,黑鐵。”我愛羅輕聲說,打開門放牠出來,並盡力把他帶著新希去挑選這匹馬的記憶擋在門外。這不算太難,因為他得為黑鐵套上韁具,即使馬兒很配合,高大的體型就能讓他氣喘噓噓。他把袋子掛在馬鞍旁,爬上去輕輕磕了下馬腹,牠甩甩尾巴,邁著碎步輕快地跑出莊園。他們偏離大路,跑過綠地逐漸進入寸草不生的沙漠,我愛羅抓著韁繩,沒有回頭,不知道鬼魂有沒有跟在身後。
你想要什麼?如果你什麼都不說,為何要徘徊在附近?你想看到我放下或是想看到我悲痛?
這是我愛羅想問的,他可以很失態的對著鬼魂大喊大叫,不過他從來都是行大於言。
他找了個地方,用石塊疊起簡單的火坑,放馬兒去跑,自己倒出袋子裡的遺物──全都是書。感謝新希的用功,書架上有足夠多的工具書,屬於他,又能讓我愛羅毫不心疼的燒光。
乾燥的紙燒起來很快,他還放了點助燃劑,風一吹火光大盛,幾乎舔上人的臉。我愛羅把書一本本往裏丟,卷曲焦黑的書頁被壓碎,積起的灰鋪了一層又一層,火舌竄得更高,熱浪灼痛了臉頰。
我愛羅沒有退開,只是偏過臉躲避火裡夾帶的灰。
他面無表情,反覆動作,生生燒完一袋子書,額頭已經出了汗。我愛羅抬手擦了擦,理理被吹亂的頭髮,然後將手伸向火。
火焰在風中一盪,猛然捲上指尖!
我愛羅大叫一聲,不是因為皮膚被炙烤的疼痛,而是有股巨大的力道將他向後拉。他向後摔——搞不好飛了一小段——身體本能蜷縮以抵抗撞擊,但他沒有落到沙地上。
那觸感很怪異,沒有東西能這麼……流動、柔軟,又無法穿透。
我愛羅立刻回過頭,差點把自己的脖子扭了。
但這奏效了。
新希的臉就在他面前,上一次他們距離這麼近像是上輩子的事。
"父親!"新希低沉的咆哮裡有奇怪的回音,"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那張憤怒的臉上,一道血肉翻出的撕裂傷口隱隱約約的浮現出來。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試圖把自己點燃嗎?!”勘九郎大喊,“你在想什麼啊?啊?如果你真的把自己燒起來怎麼辦!”
“如果火燎到身上,我會埋進沙子裡打滾。”我愛羅說,“我想確認那是不是新希的鬼魂。如果是,應當至少會對我的生命危險做出反應。”
勘九郎抱著頭,短時間內除了想掀翻餐桌沒有其它想法。
“他非常生氣。”我愛羅繼續說,“新希說他很艱難的與我保持距離,接觸他對我沒有任何好處。”
“是喔。那他為什麼不乾脆的去投胎?”
“他捨不得。”
勘九郎直接把額頭敲到桌子上。
“好……所以他是靈魂,新希的。那麼你為什麼還想看心理醫生?”
“你並不相信那是新希。”我愛羅非常通情達理,勘九郎幾乎要怨恨他這一點,“對,我不信。而且我覺得你需要去療養院!手邊沒有危險物品,嚴禁生火,24小時有人幫我盯著你不要用床單上吊!”
“我不會自殺。我不想讓你和手鞠經歷的家族悲劇再多添一件。”很久以來的第一次,我愛羅稍微笑了笑,“但是你可以開始幫我安排療養院。”
“請等一下,我愛羅先生……我覺得這個故事裡好像少了某些部分。”醫生說,“您對燒書那天的描述很簡略。那天後來還發生了什麼嗎?”
“消逝。”我愛羅說,“焚燒遺物的儀式,被稱為消逝。”
“好的,我會記住。原諒我,我對風之國的傳統文化沒有太多了解。”
“你是火之國人。”我愛羅點點頭,看著窗外巨大的晚陽。
對,而我現在在為風之國最有權勢的人之一做心理輔導……年輕的醫生複雜的想:他的氣勢讓我更像纏著爺爺多說點故事的小朋友。天曉得我愛羅先生也沒那麼老,才四十歲。
“……所以,您今天願意談談嗎,「消逝」的那天還發生了什麼?”醫生說,“發生了什麼讓您在,證據確鑿,的情形下,不能確信那是鬼魂,反而認為自己需要來這兒?我想那應該不是單純的唯物主義。”
“發生了很多事,對旁人來說可能微不足道,但我頗受衝擊。有一天我會告訴你。”我愛羅側過頭,頭髮在扶手椅的緞面上擦出細細的聲響:“另外,我懷疑的不是鬼魂的存在,而是我自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