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桥
一
她每次出现在他梦境的时候,两个人总是在一座桥上。那是一座非常普通的木桥,就坐落在木叶中心的那条河上,走上去的时候,鼻尖还能嗅闻到木头残骸的气味。月光很好,照得脚下的河水发出潺潺的声响。樱两只脚都站在栏杆上,微微朝着桥下欠身。那时她离他多么近,他甚至能听到静夜中她因为腹部受到挤压而变得不太均匀的呼吸。她不说话,只是出神地望着流溢的水光;他也罕见地没有张口,只是默默地享受着这难得与她安静独处的片刻,任凭巨大的狂喜占据着他的心头。
“呀,鸣人,快看!”忽然,她小声惊呼。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三条鱼的影子在潋滟的水光下若隐若现,正是流水划过银色鱼鳞时那刹那的光芒让樱发现了它们的存在。而鱼对他从来没有吸引力,这种滑腻而冰冷的生物连肉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尤其是那双没有眼皮覆盖的眼睛,仿佛总是用一种轻蔑而愚蠢的目光审视着周遭的世界,却带着某种注定失败的挑衅意味。他很快对那些鱼失去了兴趣,而是偷偷将目光投向了依旧凝视着湖面的樱身上,而她则痴迷于解码那三条鱼的关系,全然没有留意到他偷窥的目光。月光下专注的少女清冷而又高贵,让他想到洁白纯净、如大理石般永恒而美丽的存在。这一刻连拥抱都是一种玷污和亵渎,他陶醉于自己对她的解读中,刻意压制自己奔马似的欲望,最终又忍不住为自己克制的行为而自艾。
直到他发现两人身后被月光拖出的两道纤细影子。影子修长的轮廓模拟出成人般的形态,就像某种无需开花便能成熟的果实,却莫名给予了他灵感。他抬起手臂,指挥自己的影子去触碰她的影子,没有面孔的黑影便抬起一只手臂,慢慢地朝她靠近。
近了,近了,他影子的手臂距离她只有不超过一个指节的距离,他马上就能够——
“游走了啊,”她说,他慌忙放下手臂,将目光重新投向水面。原来其中一条鱼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只在水面上留下一道还未完全消逝的痕迹。剩下的两条鱼则有些不知所措地在水中兜转,烦躁的鱼尾在水中搅打出不成形的水花。她则有些黯然神伤地从栏杆上跳了下来,不忍再去看那两条失魂落魄的鱼。
“我会把佐助带回来的,这是我们一生的承诺。”他记得自己慌乱地又重新拍着胸脯一遍又一遍重复那个当时看起来还无比虚幻的承诺,直到樱被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逗得笑了出来,尽管她的笑容带着些许如薄冰似的不安。她低下头,很自然地伸手,用手背抹掉了眼角的一点泪光。
“我知道的啊,鸣人,”她说,“谢谢你。”
他这才放心下来,月光下少女的笑容就像流动的水一样飘忽不定,扭曲成奇异的形状,却莫名带着某种蛊惑,他忍不住向她一点一点地靠近,想要完成刚刚被中断的触碰,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用影子,而是用他真实的肉体……
漩涡鸣人从梦中醒来了,他睁眼的时候四周还是一片漆黑,五感逐渐恢复的过程中,他莫名有种失重的感觉,仿佛自己依旧沉浸如羽毛一般轻盈的梦境。直到身侧传来妻子均匀的呼吸声,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他转头看向熟睡的妻子,妻子的睡相很好,睡着以后连翻身都很少,基本维持着入睡时的模样,早上起来连身下的床单都不会多一道褶皱,仿佛从没有人睡过一般。漩涡鸣人端详着妻子的睡颜,感觉她熟睡的时候比日光下看起来要更加恬静淡然,就好像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让他想起一些冰冷而顺从的生物,比如鱼。
啊,鱼,刚才那个梦又浮现在他的脑海。在梦中,他其实并未意识到三条鱼就是关于他们三人关系的某种隐喻。梦中的他只是不希望看到她的眼泪,所以他下意识地说起了佐助。
佐助,佐助,裹着黑色披风的男人今天难得回村一趟。风尘仆仆地闯进七代目的办公室时,他身上太阳与尘土的气味未免太重。就像年少时那样,他看起来依旧如同一阵难以抓住的风,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开,只有细碎的影子拖在身后凭人去追逐。佐助维持着一贯的个人风格,直截了当便开始汇报,而鸣人的思绪却逐渐偏离了该有的轨道,因为他猛然间发现佐助的身上居然有这么多她留下的痕迹。佐助之于鸣人,就像山、水、风和土,清冷孤独得就像某种亘古不变的自然事物,不会增添一分也不会减少一分,唯一能够打磨他的只有万能的时间。所以当他看到佐助披风上一条长长的补丁,圆润而整齐的指甲,以及些微有些凌乱的刘海,都感到无比的不适应。就好像在山谷中发现了人工雕凿的痕迹,河床淤泥中若影若现的脚印,漩涡鸣人惊讶于和自然之物一样孤傲的佐助居然也是可以被改变的。
被她改变。
“吊车尾,你有没有在听?”佐助很快就发现了他的走神,有些不悦地提醒道,“我刚刚讲了什么?”
鸣人这才恍然从自己的思绪中跳脱出来,有些心虚地冲佐助笑了笑,明显无法回应佐助的问题。佐助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最后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作罢。他不得不从头开始讲起,漩涡鸣人再怎么迟钝都能发现佐助的语速加快了近乎一倍,最后几句话几乎合并在一起,连咬字都变得含糊起来。说完最后一句话,佐助抬头重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像是松了口气般,匆匆转身离开。
漩涡鸣人当然知道,这个点正好能赶上樱下班回家。佐助会先樱一步赶到家,站在门口装作不经意地等待,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有着红豆丸子汤般的温润。他在那里等着她,等待他的妻子看到他时下意识地一声轻轻的“啊”;等待她因为惊喜而短暂停驻,随即马上向他飞奔而来的、雀跃而凌乱的步伐。然后他会顺理成章地、悄悄地伸开独臂,等待她如同一只欢喜而莽撞的小兽般扑进他的怀抱。她会在他怀里喋喋不休地重复从年少时便坚定的心意,而他则淡淡地回应,执着于嗅闻来自她发间熟悉而芬芳的气味,他那只独臂扣在她的腰间,让她身后那块印着团扇图案的布料都褶皱起来……
“我的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小佐良娜来他家做客的时候曾这么说,脸上全是幸福的骄矜。
而那天的夕阳下,偷窥者漩涡鸣人耳朵里隆隆作响。他的血全都往头顶上涌,顶得他晕晕乎乎,因为他意识到对她婚姻不幸的构想只是一种廉价的自我欺骗。巨大的失落感最后具像化为自喉咙深处涌上来的恶心感,他张开嘴干呕了几下,眼前才逐渐恢复清明。
宇智波家的门已经重新关上了。昏黄的灯光,短暂而暧昧地亮起、熄灭,最后又重新亮起,好像一只驱赶来客的手。
“现在,有请医疗部长发言。”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包臀的短裙,坐下的时候,短裙便在她大腿的根部折起略显暧昧的褶皱,她站起时,那些褶皱却依旧恋恋不舍地在她纤长的腿部流连,让她不由得伸手拽住裙摆向下拉扯。尽管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顺理成章地,世界上便只剩下了医疗部长和医疗部长的短裙。等最后一道褶皱被她抚平,她才不慌不忙地拿出准备好的稿件进行发言。她严肃而干练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短暂的凝视也随之消失,世界又重新变得多元而绚丽。
而他的目光依旧只留着她的身影。尽管世界上有太多或美丽或珍贵的东西值得他停留,但他却通通抱以拒绝的态度。
倘若是其他人用如此大胆而又放肆的目光打量她,或许早就被她用凌厉而愠怒的眼刀剜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但漩涡鸣人却敢。她则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的唇角微微地向上冲他弯了弯。这世界上只有他拥有和她丈夫同等的凝视她的权利,这是属于他的一点儿特权。他任凭自己目光的手指拂过她脸庞的轮廓,最后停留在她点了唇蜜的樱唇上。唇蜜一定是木叶大道尽头左拐第一家店买的,浅浅的粉色做底、还带着清雅的夜樱的香气。那是她的第一支唇蜜,也是最后一支唇蜜。春野樱向来对自己认定的、喜爱的东西有种近乎可怕的执着,任凭什么都无法让她动摇。一切对她来说,仿佛都是“非如此不可。”漩涡鸣人记得,有一次恰好这款唇蜜卖完了,春野樱宁可不涂唇蜜,也绝不购买另一种款式。
“这款和你常用的其实差不多,颜色稍微深一点,味道更浓一点,为什么不带回去试试呢?”老板手中拿着另一支唇蜜,几乎是无奈地劝说。
“不。”
“哎呀,为什么不试试呢樱酱,其实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吧?”连他都被老板接连的解说打动,忍不住劝起她。
“不,大不了不用,我只要那一款,其他的我都不要。”少女坚定地拒绝,几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里。
那一个星期她的唇上都没有唇蜜,看惯了她被唇蜜包裹着的饱满而水润的嘴唇,当那两片皮肤重新变得赤裸后,反而让他觉得无比新奇。没有唇蜜的时候,她的嘴唇就没有了那层透明的釉质包裹,就像名贵的志野陶,具有朴素无华的美,同时又在太阳下昭示着少女近乎固执的决心。他看着她赤裸而又柔软的嘴唇,几乎被这份执拗所打动。但是唇蜜也好,佐助也罢,当一切对她来说都“非如此不可”的时候,他和她之间便建立起了难以跨越的距离,她对于他便变成伸手难及的存在。
就像第一次遇见穿绿色衣裙的少女,就想要替她拂去眼角的泪水,对于她,他似乎有着某种触碰的本能:他想要触摸她,他想要拥抱她,他想要亲吻她——他想要越过那段距离,即使她“非如此不可”。长久的岁月里,即使她从未改变过自己的心意,漩涡鸣人依旧对宇智波佐助不曾有过丝毫的怨怼,甚至他一度无比感恩佐助的存在。对于他来说,佐助和那个关于佐助的承诺就是维系他和她之间最重要的桥。于是,追逐佐助的过程对他来说就成为了一条隐秘的、通往她的路。即使她再怎么伸手难及,只要有佐助,就有一条纤细而脆弱的线被他攥在手里,仿佛只要轻轻一拉,他就能够顺着线找到她。但漩涡鸣人似乎忘记了,所有的一切都要建立在“追逐佐助”的过程上。一旦“追逐佐助”从“过程”转化为“结果”,联系风筝的线就会断掉。
所以,漩涡鸣人或许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樱和佐助自旅途重新回归。他和卡卡西两个人站在木叶大门口等待,随着两人相拥的身影逐渐靠近,他一眼看到了樱怀中熟睡的、黑色眸发的婴儿。然后,漩涡鸣人听到一声清脆而响亮的断裂声响。声音并不大,却莫名让空气以及脚下的大地都震动起来。
那天,他和她之间的桥轰然倒塌了,化作一条横贯在他和她之间的河。
距离对漩涡鸣人来说就是一种隐形的毒药。从小到大,他都将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得到别人的认可之上,但当他真正得到的那一刻,“实现”本身就变得索然无味。成为火影、受到别人的尊敬、拥有一个女人无怨无悔的爱,一旦他全都攥在手心,这些事物反而变得虚幻而空洞了。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内心的怪物一直依靠某种遥远难及的事物生存。现在,这种遥远难及的事物,却全都集中在樱的面容上。
所以,他愈发渴求着她,甚至比少年时代更甚。但当他和她之间的桥轰然倒塌后,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便从“伸手难及”上升为了“触不可及”。她重新变成了飞在云端的、飘忽不定的风筝,而他则失去了攥在手里的线。若即若离的距离让他着迷,而难以触碰的距离则让他几乎发疯。
为了重新触碰她,他选择架起另一座桥。
二
下午四点五十分,工作了一下午的七代目火影终于处理完了桌上最后一份文件。他顺手将笔丢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眉心。随后,他从桌前立起身,径直走向身后的玻璃落地窗。火影岩上没有一点阴影,他父亲的脸刻在上面。曾经的木叶“金色闪光”,现在只是一块沉默而静谧的石头。
很多人都说过他和他的父亲长得像。同样金色蓬松的头发、湛蓝色的眼睛,所有人都能在漩涡鸣人身上找到属于波风水门的幽灵。但他们笑起来又不像的,水门笑的时候只是轻轻扯动嘴角,眼睛微微眯起,总是一副克制而内敛的模样;而鸣人笑起来的时候则会夸张地调动起脸部所有的肌肉,近乎放肆地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显然是某种缺乏管教的结果。漩涡鸣人看着他父亲那张镌刻在石头上的脸,不止一次这么想过,如果他的父亲能够多留一阵的话,他是不是也能学会并且习惯像父亲那样克制而内敛地笑呢?
关于这个问题的思索很快便因为一个熟悉身影的出现而打断。湛蓝色的眸子,金色的、不甚服帖的头发,脸上还有三道宛若猫须的痕迹。一个相比他和他父亲更为成功的克隆品出现了——他的儿子,漩涡博人。
现在忍者学校刚刚放学,少年的身上还背着书包,但他前进的方向却与家的方向相反,而是朝着木叶医院。即使隔得这么远,漩涡鸣人却眼尖地看到少年额上的汗珠和一点点绿色的草叶,而他的手心则小心翼翼地护着一朵白色的小花。他捧着那朵花,人为地将那朵廉价而常见的植物塑造为值得用性命去守护的东西。不必去触摸,他都能想象到,博人捧着鲜花的手心里已经裹上了一层薄汗。少年径直走进了医院,不多时便重新出现了,但他手上的花消失了。像是完成了某种伟大的使命,少年陶醉于虚假的幸福里,连脚步都变得虚浮起来,在踏下最后三级台阶的时候几乎闪了个趔趄。身体忽然的失去重心带来瞬间惊吓的同时也终于唤回了他的理智,漩涡博人像是有些心虚般地四下张望了一会,才拍着胸脯选了一条小路离去。
漩涡鸣人被儿子幼稚的举动逗得几乎发笑。
实话实说,漩涡鸣人已经不记得博人出生时候的情形了。人本就是记忆的动物,而初为人父这样一个在任何人生命中都足以称得上是“重大事件”的时刻,却几乎没有在漩涡鸣人的脑海里留下哪怕一点点影子。他记不清那天是星期几,记不清那天的天气,甚至记不清博人刚出生时的模样。他的记忆仿佛被医院的消毒水涤荡过,呈现出一种完全“真空”的状态。连同记忆一起消散的便是连接着那一时刻的感情,他抱着孩子的身体时如同抱着一个木偶般僵硬。
他记得那时候她回村后不久便前来探望新生儿。博人和佐良娜的生日只差了4天,她那时也是刚刚做了母亲。或许是嗅到了她怀间与母亲相似的哺乳的气味,原本认生哭闹的婴儿忽然安静下来,近乎是乖巧地依靠在她的怀里。
“鸣人,他长得可真像你。”她低声温柔地说,眼里满是笑意,然后将婴儿举起,用额头轻轻地触碰婴儿的前额,
“小鸣人。”
他心下一动,随着她目光的指导仔细端详起面前的婴孩。有什么东西像是火一样在他的心口处慢慢地燃起来了,他伸手摸了摸婴儿还有些稀疏的头发,他想,是了,这是我儿子。
漩涡博人一直以来对于他父亲的指责其实近似无理。在他小的时候,陪伴他最多的正是被他控诉为“不关心家庭”的父亲,只是他早就记不清了,现时的记忆都被对父亲指责所取代。那时,漩涡鸣人甚至会推掉许多任务,痴迷于陪在他的身侧,对引导他的成长达到了一种几乎是矫枉过正的程度。
就好比说,漩涡博人一开始微笑的时候,其实更像母亲,他的嘴角会抿起一点弧度,配合着微微眯起的眼睛,那是来自母亲的、乖巧而温顺的模样。
“博人,不要这么笑。”他的父亲说,然后将嘴巴咧开,极为放肆地露出一整排牙齿,“要这么笑。”
漩涡博人照做了,通过不断的练习,他也习惯了像父亲那样毫无顾忌地爽朗大笑。从笑容开始,他便安然步入了父亲精心设计的成长轨迹之中,无意识地朝着父亲期许的方向靠拢。到后来,不光是他的笑容,连他的叛逆、他毫无恶意的顽劣、他的善良都蒙上了一层名为“漩涡鸣人”的滤镜。
一种共识也如同某种病菌般,逐渐蔓延到整个村庄:
“漩涡博人和七代目大人多么像,他们连笑起来都一样。”
是了,这是我的儿子,他和我多么像。连漩涡鸣人本人都沉浸在这种无上的相似性之中,这给予他一种造物般的喜悦,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无意识地模糊二人的边界。等他反应过来时,也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危险。
他是我的桥,漩涡鸣人这样想,他要取代我,去触碰她。这样想的时候,一种难以控制的满足感就会自漩涡鸣人内心深处慢慢地升腾起来。啊,他送了她花,一朵路边采摘的、白色的小花。但送她花的人又何尝不是我,即使我根本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但是是我的意志影响了他去采摘鲜花。
因为博人吃早饭的时候,曾经吞吞吐吐地试探着问过,
“送女孩子的话,什么东西会比较好呢?”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身边的妻子抢了话。
“什么都可以呀,巧克力、发卡、手链……不过,如果是佐良娜的话,怕是手里剑比较好吧。”
妻子说到“佐良娜”的时候,眼中的揶揄几乎都掩饰不住了,但漩涡博人只是安静地一口一口喝着牛奶,脸上连一丝慌乱都没有,就像一只木偶。
漩涡鸣人则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一切,而内心深处却忍不住为儿子的冷漠欢欣鼓舞,狂喜让他差点拿不稳筷子。他暗暗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勉强维持平静地开口:
“送鲜花吧,女孩子们都喜欢刚刚采摘的鲜花。木叶大道上就有开得很好的栀子、桔梗、百合……”
他看到博人刚刚还显得过于冷静的脸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眼神里也闪烁起不规则的光芒,看向他的眼神甚至带上了某种崇拜。他非常清楚博人已经听懂了他的话——漩涡鸣人和漩涡博人都知道,妻子是少数厌倦鲜花的女人。她不喜欢栀子,说栀子刺鼻的香气让她头痛;她不喜欢桔梗,说桔梗盛开的模样像极了某种怪物的嘴巴;她更不喜欢百合,说百合的寓意不详,包含着“断头”之意。所以漩涡鸣人的家里几乎没有出现过任何鲜花的踪迹,这大概是柔弱温顺的女主人唯一拥有特权的地方。
喜欢鲜花是她。即使是一朵小小的雏菊都能带给她无尽的欢喜。漩涡鸣人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了,于是年少的时候,他近乎是痴迷于送她花,各种各样的花。他甚至是惊奇地发现,那些因为他粗暴的采摘而几乎衰亡的花,居然能在少女的指尖脱离倦乏的状态、重新恢复生机,仿佛她多情的手指给予了花卉源源不断的养料。在花朵的交接仪式中,他们两人手指的温度交融在一起,血液一般流淌在花朵的肌肉和骨骼里面。
漩涡鸣人扯了一块纸巾将嘴角的食物残渣擦干净,在这期间他看了一眼妻子,妻子正忙着收拾桌上残留的碗筷,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带着暗语的交流,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果然,从那天下午开始,漩涡博人便在他无声的授意下,开始送她花了。
整整一个月,少年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医院的门口,手上捧着刚刚采来的鲜花。栀子、百合、桔梗……所有的花无一例外都是纯净而无垢的洁白。在他父亲漩涡鸣人的注视下,他走进医院的大门,将手中的花送给她,然后两人便各自沉浸在间接表达心意的狂喜之中。漩涡博人因为青春期身体开始抽条,愈发与十六岁的漩涡鸣人相似。十六岁的少年鸣人习惯穿着运动服外套,跳眼的橙黄色在阳光下反着光,涤纶质感的布料风一吹就嚣张地沙沙响。那时他还敢手捧着花递给她,故作轻松地对她承诺:
“樱酱就保护好这朵花吧,保护这朵花的樱酱就由我来守护。”
现在,漩涡鸣人身上的外套换成了最高档的面料,细密的针脚连一丝风都透不过去,橙黄的底色沉沉,犹如秋天树上熟透的果实。他不再敢那样大胆而肆无忌惮地袒露自己的心意,只能寄托给另一个穿着运动服的自己来完成。
有时候疯狂的嫉妒就像藤蔓一般蔓延开来,包裹住他的心,于是他看着漩涡博人的目光便逐渐化为了审视,仿佛在传讯一个不知羞耻的小偷。看着漩涡博人陶醉的脸,他几乎是默默下了毒誓,一旦少年在他面前显示出哪怕一丁点儿的炫耀,他就要亲手将这个无耻的小偷送上法庭。但他知道自己并不能这么做,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属于他的桥。
今天是各个部门汇报工作的日子,医疗部也不例外。她进来的时候,漩涡鸣人敏锐地发现她的头发似乎有些长长了,但她还还没来得及去村口的理发店打理,于是便只拿一根红色的皮筋将发丝全都系在脑后,只留一点发丝悬在她雪白的后颈。医疗部有她自然是没什么需要操心,他放松地半躺在椅子上,装作认真地聆听她的工作汇报,却暗自里为二人为数不多的独处而窃喜。
他想,即使他拥有了全新的桥,他依旧需要与她共处的半个小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为这半个小时而活的。这半个小时里,他可以放肆而又毫无顾忌地和她呼吸同一片空气,即使他依旧无法触碰她。
她汇报完了工作,一边用手整理着纸质报告,一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他并没有认真听,在捕捉到“佐助君,”“佐良娜”之类的字眼便完全失去了兴趣。他多么希望她和他聊聊“蛋糕”、“鲜花”之类毫无意义的事物,就像少女时期那样。
“鸣人,村口新开了蛋糕店,我们去吃吧!”
“鸣人,村边东南角有一片开得很好的野雏菊!”
他则会心不在焉地附和着,或者哼哼“蛋糕什么的哪里有拉面好吃”,实际上却悄悄地将她说的一切都记在心上。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装作不经意将蛋糕和鲜花都交付到她手上,等她欣喜无比地小小惊呼一声。
他喜欢看她惊喜的模样,她脸上会泛起一层羞怯又愉悦的红潮,胸脯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得厉害,每一根发丝都会随着全身的颤抖而一跳一跳。
如果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漩涡鸣人每一次都这么想,停在这一刻,就这一刻就好。因为下一秒樱就会不自觉地说出那个带着魔咒的名字,
“如果佐助君也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蛋糕就好了啊。”
这是漩涡鸣人少数厌恶听到佐助名字的时刻。她口中呢喃的“佐助”似乎带着某种难以描述的魔力,只要从听到她口中的“佐助”二字,漩涡鸣人就能瞬间看到高傲而冷漠的少年站在他的身侧,向他投去无声的诘问。幻想中的佐助向他投去的目光中同时夹杂着轻蔑和怜悯,少年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仿佛在嗤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佐助,求求你,不要是现在,漩涡鸣人每次都会这么想,不要是属于我和她的现在。
樱很快收拾好了材料,医疗部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她便起身准备离去。她从椅子上起身的时候,身体微微朝漩涡鸣人的方向倾斜,一时间她的唇瓣便落进他的眼睛里。
两片赤裸而无垢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浅粉色——她没有涂唇蜜。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樱眨了眨右眼,笑了一下,随后用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嘴唇。
“这都被你发现了呀,我的唇蜜丢了,还没来得及去买。”她说,然后小声地责怪起自己来,“最近总是这样,前一秒还攥在手里的东西,下一秒就不知道被我放到哪里了。我的丝袜也是,不知道被我塞到哪里去了。不过没关系,反正已经划破了,也要丢掉了。”
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她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惊慌,
“会很丑吗?”
说着,她又朝他的方向凑了凑,似乎是想让他看得更清楚点。她的唇瓣即使没有唇蜜的覆盖依旧保持着柔软而又水润的状态,只有一点点浅浅的唇纹,让他又重新想起了陶器上因为淬火而在表皮上留下的隐秘的纹路——他屏住了呼吸,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冲动地去亲吻那两片可爱的唇瓣,他怎么能辜负她眼底闪烁的信任?
“不会,樱酱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看的。”最后他低下头去,喃喃吐出这句从少年时期就常挂在嘴边的话。他的话自然是发自内心,只是由于过多次的重复,反而变得有些敷衍和程式化起来。但她并不在意,依旧和从前一样,听到他的话后就开心得眉眼都月牙似地弯起。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她这才站起身来,抱着资料朝门口走去。触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重新回头看向他:
“嘛,鸣人,博人这几天来送我花,我都没有收。我说,如果是为了上次的治疗表达感谢,已经足够啦……连我们医院的小护士都说,博人再这么送下去,木叶大道上的花都要被他摘完啦。”
她谈起博人的口吻中带着一丝戏谑,显然不曾读透少年举动背后的含义,也没有看到少年背后的他。
“这个孩子,他真像你呀。”她最后以这么一句不经意的话作结。
他跟着她干笑了两声,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却慢慢攥紧。
七代目今天下班格外早,回到家的时候,房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这个时间点,妻子刚好带着小女儿出门买菜去了,而儿子应该还在村北角的训练场挥汗如雨。
他感到浑身疲惫,连换下皮鞋和脱掉外套的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要耗尽他所有的力量。他弯下身,打开鞋柜时看到各式各样的拖鞋时愣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拖鞋,他仿佛一个来访的陌生人,惊奇于主人家的富裕。是的,拖鞋,各式各样的拖鞋:冬天的、夏天的;棉质的、塑料的、木质的、牛皮的;大的、小的、各种颜色的。从拖鞋的样式就能模糊地勾勒出拖鞋主人的模样,漩涡鸣人尝试了一下,却觉得每一个都很陌生,包括他自己。把衣物安置好后,他直起身,向着房屋深处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去。这里是属于他的“家”,一个空有形状却缺乏“家”的概念的地方。他时常会怀念起独居时那个封闭狭窄的小屋,尽管简单到家具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四周环绕着的都是他熟悉的事物:桌子上是没丢弃的外卖盒和未开封的即食拉面,地板上趴着他刚刚脱下来的外套,枕头旁放着一把利刃朝外的锋利苦无,被子里窝着一个面目全非依稀戴着面罩的抱枕。尽管不止一次被樱责怪不够整洁,但他却莫名在混乱中感受到了一种家般的安全感,再说了,混乱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好处的,因为她总会因为看不下去而跑过来帮他收拾房屋。
是的,他记得,她会跪在地板上将他散落的物品一件一件拾起来。她跪下来的时候,她会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她的脚趾就乖巧地排列在一起,而圆润的膝盖则会像烤箱里的面包一样慢慢地隆起来,就这么贴在冰凉的白瓷砖地板上。她会把他的外套洗净叠好,将衣服分成三等分,从两边向内折成一个长方形的小包;她会把他的泡面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摞放在柜子上,却不是按照口味,而是按照颜色搭配着摆放;她把他枕头下的苦无用手帕包好,和他的护额放在一起。
她总是一边整理,一边嘟着嘴巴轻声埋怨:
“看好了啊,鸣人,我只教你一次,下一次我可就不来了。”
他则装作认真地点头,实际上注意力全在她红润的指尖上。所以他一次都没有学会,他的房间依旧乱七八糟,甚至是有意维持一种混乱的状态,期待着她的来临。而她向来都是心比话要软,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不来了,她每一次都会来。
直到他离开那间小屋。
漩涡鸣人想,其实他还是学会了的。他有了家庭以后,那些她曾经教过他的,全都和水下的暗礁一样浮现。他习惯于将即食产品按照色彩的搭配摆放,尽管每次博人都埋怨找想吃的口味要找很久;他习惯将他的苦无用布包好和护额放在一起,尽管他已经不再佩戴护额;他习惯叠衣服时将衣服分成三分叠成一个长方形的小包,尽管妻子不止一次制止他这么做。
妻子说:“鸣人君,叠成方布包第二天衣服上会有难看的折痕。”
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心中却莫名地恼怒起来。他感觉妻子把自己身上极其私人的一部分当作了某种陋习。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样衣服上会留下痕迹,但少年漩涡鸣人几乎是炫耀一般展露着这些“丑陋”的折痕,就像佩戴勋章一样。
路过漩涡博人房间的时候,就像是受到了蛊惑,漩涡鸣人鬼使神差地拧下了门把手。
少年的房间干净整洁,一看就是受到了良好的照顾。床上丢着一件外套,门后挂着书包,桌子上放着的游戏机显示屏还没来得及关,里头的小人定格在一个腾空跃起的动作上。一切都很正常,让漩涡鸣人感觉很失望,尽管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要寻找的是什么。他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忽然闻到了一股极淡极淡的香味。
一股熟悉的香气,是清雅的、夜樱的芬芳。他忽然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用力嗅了嗅,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后,他的心沉下去了。很快,他就在漩涡博人桌子右手边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一管白色的膏体。躺在膏体旁边的还有一条已经划破的肉色丝袜,也散发着相似的气味。
“我的唇蜜丢了,还没来得及去买。”
他将那管膏体拿在手中,使劲攥着。
“我的丝袜也是,不知道被我塞到哪里去了。”
他将那条皱巴巴的丝袜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愤怒像水一样流遍他的身体,让他一会感到冷一会感到热。但他的愤怒来源并不是儿子的小偷式的恶劣行径,而是儿子的背叛。漩涡鸣人是怎么爱樱的呢,他把她当作造物赐予的某种神圣而不可亵渎的东西,就像月光一样透明而飘渺的神迹,他就这么心甘情愿、满心欢喜地守护着她,望着她,却不敢伸手哪怕是触碰,就好像守护着一朵柔软的花。但本应成为他影子的漩涡博人是怎么爱她的?他把她当作某种欲望的实体,肆意将自己低劣的幻想叠加在她的身上,亵渎着她柔美的身体。漩涡鸣人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漩涡博人送花被樱婉拒后,少年只消沉了两天,便又重新恢复了迷狂的状态,以及他前几天也曾在少年身上嗅到类似夜樱的气味。他能想到少年拿着她的唇蜜,模拟着某种亲吻的行为,甚至涂在自己的嘴巴上;或是拿着她划破的丝袜,假装用手由下自上地抚摸她细腻光滑的小腿。他亵渎了我的爱情,想到这里,漩涡鸣人的牙齿都几乎打颤了起来。
门忽然被嘭地一声推开了,刚结束训练浑身都是汗的漩涡博人走进了他的房间。他看到他的父亲漩涡鸣人站在他房间的中央,他的抽屉开着,抽屉里的东西被漩涡鸣人拿在手上。
过度的怒火把漩涡鸣人的全身都烧透了,他现在几乎是害冷一般颤抖着。
“这是什么?”他问。
少年的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用什么为自己辩驳,这反而让他冷静了下来,沉默地等待着父亲的爆发。他低下头去,用手指轻轻地来回搓着一朵蓝色的小花。
漩涡鸣人看到了那朵小花,这下他彻底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怒火了。
“混蛋,你怎么好意思送她花!你凭什么送她花!蓝色的花,谁准你送她蓝色的花?”
他的吼叫声很是单薄,甚至带着一丝绝望。他不能忍受他的影子失去了他的掌控,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思想,而选择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就像送她蓝色的花一样令他难以容忍,因为在蓝色的花中,已经没有了“他”的存在。蓝色的花是漩涡博人送她的,不是漩涡鸣人送她的。他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架起了一条新的通往她的桥,但这座桥却单独地将架桥的人拦在了对岸。
发泄过后,他忽然感觉自己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漩涡博人出乎意料地平静地凝视着他,目光坦然得就像在看一块石头。仿佛一个恬不知耻的小偷,把自己的罪恶行径当作某种理所当然。他感觉心中那团火很快就又熊熊地燃起来了,正要开口,漩涡博人抬头看了看表,警告似地提醒道:
“妈妈和妹妹马上就要回来了。”
漩涡鸣人刚刚直起的腰又弯了下去,他没有再说什么,平静地用忍术将手中的唇蜜和丝袜处理掉了。
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格外地沉闷。一向喜欢谈论学校事情的漩涡博人都没有开口讲一句话,只是安静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漩涡鸣人则装作没有看到妻子投来的担忧的目光,勉强吞咽着饭菜。
“我吃饱了。”漩涡博人说着就跳下椅子准备离开饭桌,漩涡鸣人眼神的余光撇到少年的一只手罩在口袋的外侧,正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什么。但他对儿子的失望已经达到了极点,所以他无意再去揣测口袋里装着的是什么,直到忽然他的脑子里闪电似地闪过一个画面。
那朵花,那朵讨厌的、蓝色的花。被漩涡博人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花,被少年藏在口袋里,所以未能被漩涡鸣人销毁的花。
一点希望又重新在漩涡鸣人的心头燃烧了起来。他想,或许他过于草率地给漩涡博人定下了死罪,毕竟谁年少的时候不是脑子里只剩下沉淀的荷尔蒙和欲望。连漩涡鸣人自己都羞于承认,他曾经因为她那条包裹苦无的手帕而失魂落魄,连晚上做梦的时候,梦境里都是黏糊糊的欲望。
他保护着那朵花,保护得那么好,他毕竟还是我的儿子,就像我一样。说服了自己后,漩涡鸣人浑身轻松了起来,他意识到,他的影子还是他的影子,他的桥依旧是他的桥。
“我出去一趟。”门口传来漩涡博人穿鞋的声音,“我去找佐良娜商量明天任务的事情。”
“这么晚了……”
“我陪他去。”
妻子犹豫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漩涡鸣人抢白了。他当然知道漩涡博人并不是要去找佐良娜,因为少年离开椅子的时候喃喃了一句,
“我今天还没有送她花。”
他心下一动,一个念头逐渐在他的脑海里长了出来。他意识到自己限制儿子送什么花似乎过于苛刻,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只需要他参与进去,那么送什么颜色的花,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穿好鞋追上去的时候,漩涡博人站在路灯底下,像是有意等待他一般。少年的手上果然捧着那朵几乎半死的、花瓣打卷儿的小蓝花。
两人走在路上,却并不怎么相互搭话,都各自沉浸在并不相似、但最后殊途同归的狂喜之中。漩涡鸣人沉浸在终于能够越过桥梁触碰的狂喜中,而漩涡博人则沉浸在即将触碰欲望主体的狂喜中。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要去见她啊。只需要这一点,就足以让两人踏上同一条道路,奔赴同一个方向,最后,再经历同样的徒劳——
门开了,开门的人是佐助,宇智波佐助。清冷又俊朗的男人站在门口,就好像一尊神。从狂喜之中清醒过来的漩涡鸣人和漩涡博人这才想起,宇智波佐助这两天刚刚回村。
“有什么事情吗?”佐助看着面前一高一矮的两人,同样是湛蓝色的眸子,金色的、不甚服帖的头发,脸上还有三道宛若猫须的痕迹。他们多么像,笑起来一模一样,眯起眼睛时一模一样,连呆滞的时候都一模一样。
漩涡博人手里还拿着那朵花,但他的嘴巴张着,却说不出话。漩涡鸣人则在惊讶的间隙中拷问着自己,为什么佐助看起来就像一堵墙。
宇智波佐助低下头,他看到了漩涡博人手中的那朵花。他的眉头皱了皱,看了看屋内,他的妻子正坐在沙发上,专注地替他缝补划破了的披风,并没有注意到门口发生的事情。像是想到了什么,宇智波佐助的目光逐渐变成了审视,先是落在漩涡博人手里的花上,再落到漩涡鸣人的身上,最后久久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漩涡鸣人,”佐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直接叫过他的全名了,佐助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给我滚出去。”
门嘭地一声被关上了,带起的风落在门外两人的脸上,就像一记重重的耳光。
暗夜中,漩涡鸣人又一次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清脆而响亮的断裂声响。他周围的空气以及脚下的大地又重新震动起来。
他和她之间的桥轰然倒塌了。
Fin.